甘棠忙应了一声,武庚接住飘落的花瓣,光着脚在床榻上纵跃,兴奋不已,“真的是母亲,醒了也还在, 武庚不是做梦!”
殷受基因强大, 武庚现在的模样与殷受七八岁时一模一样, 虽说没有遗传到殷受的天生神力, 但个头样貌头脑一样不差, 性格脾气甚至比殷受还讨喜很多,殷受小时候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看不上的人连话都懒得答一句。
武庚就不一样啦,小可爱贴心的很, 先下床榻找了个盒子把床榻上的花瓣扫干净装好收起来,穿衣叠被褥什么的做得有模有样, 小大人一个。
甘棠看了, 就跑去殷受身边, 提笔写道, “阿受,这些年你是不是对武庚不好?”
殷受看了眼那边的小孩,有吃有穿,在宫里也无什么人敢欺负他,文武艺自有旁的人教,哪里就吃什么苦了。
殷受摇头,提笔写道,“没有。”只不过他每日连处理政务的时候都想着如何能忘了她,哪里有工夫管别的。
‘阿受你说话就行,不用写字,我听得见。’甘棠抢过笔,接着问道,‘那阿受你有没有教他骑马射箭?’
殷受觉得用笔同她交流很有趣,便拿了另外一只笔,写在了同一张绢布上,“以后教。”
甘棠看着倒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乐了一声就巴拉巴拉写道,‘阿受你知道么,我上上辈子生活的地方,人与人可以隔着千万里远这么聊天,神不神。'
不神,还有比她现在的状况更神的了么,殷受轻轻闻着这股梨花香,昨夜他就发现了,她如果高兴或者激动,香气就会稍稍浓一些,虽说比较难分辨,但他喜欢这么时时刻刻感知她的存在,沉溺其中。
棠地乃至整个殷商,都把甘棠当做真正的神明,供奉给其它山神社神甚至是殷商先祖的贡品祭品会被偷,但献给圣巫女的不会。
子民是当真拿她当神明信仰来看,她于他,则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过去的七年,过得有多漫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她大概也是不好受的,毕竟她夙愿未成,壮志未酬,身陨了。
殷受就十分想抱抱她,看看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到底好不好。
甘棠听到了殷受心底的话,笔尖就顿了顿,印下了一大团墨渍。
壮志未筹,半途身死,她还有许多能改善民生的事没有做,还有很多提高社会生产力的政策没有实施。
梦想还没完成,她却就这么死了,心中自然有许多的不如意不甘心,但当时她连不如意不甘心的时间都没有,事情已然成了定局,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
妲己毕竟根基浅,没有她有威信力,便是能站稳脚跟,推行起政令来也没有她来得容易,棠地发展很平稳,可她留下的新技术发展的非常缓慢。
七年过去,纸张还未被创造出来,盐、糖、油依然不是寻常百姓能随便消耗的必须品。
她有时候去工坊看着就很着急,恨不得能亲自上手来做,出去巡游看见好的固然高兴,偶尔看见些不好的,难免又要后悔在位时做得不够多,不够好,甘棠清楚这就是个死循环,她若一直纠结在里头,想不疯也难。
所幸她还有别的爱好,有事可做,这七年,过得倒也没有多艰难。
许多事,尽人事,听天命,实在不能强求的不可抗力,便也罢了,甘棠从来都不是会和自己拧劲的人,在棠梨木上蹲了几年,看遍人生百态,有什么想不开的,也都想开了。
甘棠提笔写道,‘阿受,我很好,不要担心,这几年除了思念你们,其它都挺好,再说我寻找夏朝了的蛛丝马迹,不也是在给社会,给后人做贡献么?'
后头坠着个调皮的简笔画,殷受失笑,写道,“后人并不需要你,至少没有本王的需要来得迫切,你不如多为为夫做些贡献,为夫感激不尽。”
当然是殷受和儿子更重要了,甘棠也跟着笑起来,写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反驳不能,只好遵命啦!'
殷受心中熨帖,又写道,‘以后你不许离开我半步,我叫你,你便要应我知道么?’
甘棠嗯嗯点头,好说话得不行,殷受笑得眉目熠熠生辉,见武庚去练武了,索性扔了手里的笔,杵着额头笑问道,“这么听话,为夫都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甘棠了。”
甘棠被噎了一下,嘿笑了一声,乐呵呵写道,‘你屁股上有一颗红志,当年在明川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哈……’
不用看都知道她定是一副促狭的神情,殷受磨牙,实在想将她揪来怀里好好惩罚一番。
甘棠在旁边乐不可支,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花枝乱颤,花瓣掉得扑簌簌的,香气也跟着浓郁了很多。
殷受想象着她高兴的模样,不自觉便也跟着高兴起来。
甘棠催促道,‘阿受你怎么不锻炼了,快去锻炼。’当年她若是勤于锻炼规律作息,便是重病,也能再多撑一段时间的,殷受现在年近四十,不小了,养身的事,早该提上日程了。
殷受被她推着走,叮嘱道,‘你既是要破除鬼神之说,在外便要少露行迹,时令不对莫要乱撒梨花,免得招来祸患。’她在一个他不熟悉的世界,是真的担忧她会消失不见了。
甘棠嗯嗯应了,见他腰间挂着个小瓷瓶她以前没见过,钻进去看了看见是些白色的粉末,略想一想就囧得不行,又推着他往回走,“阿受,先过来一下。”
殷受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唇角的弧度就没下去过,“要说什么?”
甘棠写道,“你把我的骨灰偷出来了?”
殷受咳了一声,没法解释这件事,“没有,这是我养的斗犬,留个念想罢了。”
那你心里倒是不要忐忑啊,不要下意识就想藏啊。
甘棠哭笑不得,‘我怎么不知你还养过狗了,带着这东西,你不害怕我都害怕了,现在就给我埋了。’
殷受不答应,‘你一个梨花精还怕什么。’他还想过把她的所有都拿回来,待有一日他走了,能葬在一个坑里,生生世世在一起,况且这是棠梨,是他的妻子,哪里可怕了。
甘棠听到他的想法,就有些语塞,又想他是凡人,有一日老去了,她何去何从,甘棠摇了摇头,她不能想那么久远的事,过好当下才是正事,且敦促他长命百岁,‘我是个不信鬼神的人呐,有意识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吓死了,倒是你和武庚胆子大,这么容易就接受我了,哪日唐泽看见你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指不定要吓晕了过去。’
殷受不理她,见她不再盯着瓷瓶,倒是松了口气,甘棠要过几个月才能去大商邑,他也不着急,先让唐泽派兵将武庚送回去,自己要留在棠宫。
甘棠不同意,却争执不过他,又知他是不放心要亲自盯着她,想着他晚上睡觉不安稳时常醒过来要找她,想吵架便也吵不起来了,只好成日窝在梨树上,想着能早日充好电,也能早日启程回家去。
妲己一直未出面,却派人来把东西搬到新建的宫殿里去了,那里离廷议更近,再摆上新的寝具,殷受也没住进去,只在窗户边那个矮榻上将就睡个觉,开着窗户,这棵树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知晓。
甘棠窝在树上,听殷受呼吸均匀,便凑过去落了两片花瓣,检查殷受是不是真睡着了,殷受晚上不好好睡觉这件事,真是愁得她头发都白了。
‘进去睡!!’
殷受本就是装睡让她安心,闻到香气一个不注意就睁开了眼睛,待甘棠愤怒得掉棠梨果,忙爬起来告饶道,“好了好了棠梨,我进去睡便是了,你安心的。”
甘棠强忍着跟进去的欲望,窝在梨树上心里发涩,殷受必须得习惯两人这样的状态,不然夜夜不得好眠,身体迟早要被她拖垮,她与他相认,不是为了害他,甘棠跟进去写道,‘阿受,你安心,我一直都在,我会遵守承诺,好好守着你陪着你,将来生死与共,你得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我才能高兴,知道么?’
生死与共……
殷受心中泛起潮意,就是想抱她,亲她,想见她,想听她说话,想看她的眉眼,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安心,我这就睡了。”
甘棠出去了,好生在树上窝了起来。
他若与她一样的死法,是不是就能见到她了……
殷受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殷商的基业,还没有完全攻下的东夷,南边滨海的夷族,西边的西伯昌一一在脑子里闪过,又慢慢沉淀下来,只要除去了西伯昌,其余边陲小方不足为惧。
殷受心中有了计划,再想着外面窝着的甘棠,唇角起了些笑意,扬声道,“棠梨,我真的睡了。”
这混蛋。
甘棠无奈,只好又飘进来,落个果子轻砸了下他的手,这才又出去了。
殷受心情甚好,捡起来扔在嘴里咯嘣咯嘣吃了,笑道,“好甜的棠梨。”
再不睡,又熬夜了。
甘棠喷了口气,不再理会他,径直飘出去了。
第97章 和蔼可亲起来了
甘棠随殷受一道回大商邑, 恰逢开春,武庚代替殷受去优方田猎, 甘棠得知消息后着急担忧, 半途进了驿馆就写道, ‘阿受,武庚这么小,去田猎合适么?\\\'
房间里唐泽早准备好了沐浴的水,只是在浴桶里洗漱沐浴一番,解解乏,出门在外,便不比在宫里舒服方便了。
殷受一边解了铠甲, 一边低声道, “八岁也不小了, 当年我这么大, 不也在军营里混迹了么?”
那怎么能一样, 甘棠急道,‘武庚没有你的神力呢,让他去,也太危险了些。’
殷受有点不悦, 问道,“当年我还没武庚招人喜欢呢, 怎么不见你担心我。”
他这是无理取闹了, 甘棠无语, ‘那能一样么, 武庚是儿子。’再说当初两人刚认识,各怀鬼胎,谁管他每日都做了什么。
殷受抓住了她话里头的话柄,追问道,“那是儿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真是世纪难题,超纲了,甘棠懒得理他,只在浴桶里扑簌簌下了一层梨花瓣,乐道,‘棠梨花清热解毒,给你来个花瓣浴,哈哈,为妻对你好罢。’
殷受想着先前的争执,自己亦觉得可乐,眉目飞扬地叮嘱道,“以后我在你心里,最重要,知道了么?”
‘知道啦。’甘棠嗯嗯了两下,见他解了铠甲又解中衣,嘿嘿笑问道,‘嘿嘿,阿受你要沐浴,那我回避了,我之前可从没偷看过,我用人品保证。’甘棠说的可是真的,她是个透明隐形人,平时四处晃荡,这个时代又很有些放得开的人,有时候大白天的山林里草垛上,也能遇到些嗯嗯啊啊的,她自认是个顶正经的人,有慎独意识,多半都自动避远些,很是自觉。
殷受手一顿,耳根发红,亲咳了一声,又淡定自若的开始解衣衫,淡然道,“我们是夫妻,你回避什么,坐下。”
甘棠便是个魂体,也不由脸热了热,忙在旁边的小案几上写道,‘还好这里的酒度数低,你还勤加锻炼,否则现在定然是又肥又胖有大肚子了,呵呵,嘿嘿。’
“本王身体好得很。”殷受手痒牙痒,就想把人揪出来啃两口,跨进浴桶后沾染了一身的梨花瓣,花瓣细小洁白,带着淡淡的清香,殷受只要一想到甘棠是由这小东西幻化而成,就觉身上有羽毛轻轻刷过,酥酥麻麻的钻进心底,让他身体发热,呼吸都跟着局促起来。
几年前同她缠绵床榻的情形就这么翻进脑海,殷受身体起了反应,紧绷滚烫,声音发哑,“棠梨,坐来我对面。”
殷受脑子里自导自演的小黄片全部传来了甘棠心底,总之她在他心里被翻过来这样又被翻过去那样了,全部传来了她心底,甘棠脸色爆红,心说真是连上帝没办法阻止人们寻找快乐。
哪怕他们一人一鬼阴阳相隔,甘棠是觉得对不起他,但现在这气氛,也不适合说对不起,只好想办法帮他了。
掉落的梨花堆满了整个浴桶,殷受目光又深又暗,声音沙哑低沉,又含着无尽的兴奋和渴望,“棠梨,你亲亲我。”
甘棠得一边控制着自己让梨花飘起来,大概契合她的身形轮廓,一边写字道,‘正亲着呢,贴着你的唇,亲你的身体。’她比鬼还惨点,恩爱全靠想象了。
殷受所作所为皆掩盖在了水底下,只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口里还问道,‘棠梨,你这些年想不想我?我很想你,想疯了。’
现在再说让殷受碰别的女子,就矫情了。
对他们来说,身体上的欢愉不是最重要的那件事,他们要的是相伴相守,许多棠梨果落在殷受心口上,殷受这些年并没有碰过其它女人。
甘棠在前面写道,“想。想着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什么时候不生我的气了,能来棠地看我。”
寻常不怎么说情话的人说起来最为动听,殷受最爱听甘棠说这些,她如果能把她爱他这句话说上一百遍,该是世界上最美的事了。
人只要想荒唐,真是什么招都能使出来,甘棠是开了眼界,只殷受没完没了,上了床榻还要她在那写小黄片,被她言辞拒绝了。
殷受是不想睡觉,就想缠着她玩,甘棠觉得殷受再这么不听话,睡不好觉精神不济,当真像被鬼吸干阳气了。
明日还要奔波赶路呢。
甘棠想哄他睡觉,便想控制花瓣飘起来在空中堆成人形,上次堆过一次,只是这次肯定会更精致,甘棠发动了自己并不怎么丰富的想象力,想堆得逼真一些,还得控制着要写字,难度系数不是一般的高,“怎么样?”
殷受方才便一直忍笑忍得双肩抖动,这时候看她问得一本正经,顿时忍不住破了功,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爽朗之极,蹬腿蹬得床榻都摇晃了起来,实在是她太搞笑了。
甘棠气恼,丢了两个梨子砸了他两下,有这么恐怖么?房间里油灯点的多,她才敢这么玩,否则她还当真怕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殷受不住摇头,指指她的眼睛,忍笑忍得辛苦,“哈,咳,你这模样实在太新鲜了,本王实在没见过,这才让你见笑了。”
殷受说的是真的,泛着粉红的花瓣做了唇,深绿色的树叶堆成头发和眉毛,其余都是白色的花瓣,看起来倒还同画一般美,只是两颗豆梨做的眼睛,深褐色的,豆子一样大,看起来实在是很搞笑,“棠梨你还是别乱搞一气了,免得破坏你在我心里仙女一般的模样,你不是画技很好么?回去给我画一幅画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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