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院子一阵轻微的落地声,楚复推门走进来,便见着了费力翻墙进来的褚行,不由斜视了一眼,“门不是开着吗?”
褚行落不下面子,理直气壮回道:“开着干我什么事?”
楚复懒得再理,快步进了堂屋,褚行紧随其后,二人俯身行礼,“公子。”
秦质慢条斯理搅着热粥,淡淡应了声。
楚复上前一步恭敬道:“公子,皇上得了暗厂之势动作不断,现下已然开始动手削弱大将军的兵力,太子一党也越显疲势,各处藩王蠢蠢欲动,京都快要乱了,我们可需要回去?”
秦质垂眼搅着碗里的热粥,容色因为昨夜春宵颇显悦目潋滟,粥中的热气袅袅升起,衬得眉眼氤氤氲氲,“不急,太子成不了气候,后面的朝臣可不是能轻易拿捏的,这乱还得一年半载才能成,现下不必去淌这摊浑水,等将军大功告成再去也不迟。”这局势的发展让人很满意,他唇角微微一勾,颇有几分意趣,看向楚复吩咐道:“你回去看着各处,顺道去暗厂打点一番,别让他们生乱子。”
白白坐在湖边台阶处,吃完了最后一个白兔馒头,很是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起身带上遮帽拿起竹竿,下了台阶一脚踏上小舟往湖中莲花那处慢慢悠悠划去。
她今日来得迟,采莲女们都早早开始采了,其中几个见了白白划着小舟过来,不由开始调侃道:“白白,才新婚头一日就出来干活儿,怎么没在家里多陪陪你的好看的夫君呀?”
陪他,她能有几条命陪他,说句不好听的,她的体力可是姑娘家中的翘楚,干重活苦活都是一把好手,男子都未必比得了她体力好,可从来没有像昨日这般累过,浑身酸痛紧绷,到现下这腿肚子还在抖呢,可见这好看的夫君有多可怕。
白白想着,忍不住拽着竹竿吐槽了句,“我也不想的,还不是为了活下去……”
采莲女们闻言一愣,昨日她们都是有去酒宴的,原道白白嫁得极好,却不想还是要为这开门七件事烦恼,家中有个病秧子相公也确实没什么办法,昨日的宴席呀,想来也是白家摆的。
白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老鼠药蟑螂药蚂蚁药应有尽有,就没有他们毒不死的害虫,更别提当初那喜事丧事一头做的胆量了,喜上添丧是晦气,丧后便喜可是不孝,寻常人那敢这样来?
白家这么多兄弟,当初做了多少买卖生意,各行各业都有涉猎,想来也攒下了不少银钱,买个好看的上门女婿根本不成问题。
一阵静默后,其中一个便另起了话头,“你今个儿怎么有力气来采莲蓬,你家夫君昨个儿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了?”
白白闻言又想起昨日那场景,还有他早间隐忍的模样心中就一阵胆寒,想到今晚还要熬,一时面色都苍白了几许,连话都没了力气说。
众采莲女见她一脸苍白不愿多说的模样皆默了一默,若是夫婿床笫之间本事好,那个不会夸上一夸,再不济的也会面露娇羞罢,那里会是这般模样,加之白白今日还来采莲蓬,便更是让人觉得秦质底子虚得很,想来昨夜有心无力草草了事。
这人长得是好看是好,可过日子长得好看又是没什么大用,你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可不就是当个摆设看。
众人这般想着,心中便越发可怜白白,这新婚燕尔的丧气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便也多将大的好的莲蓬指给白白。
白白顺着她们指的位置采莲蓬,便见远处驶来一艘极好看的画舫。
采莲女们纷纷看去,这画舫一看就是贵人坐的,这气派架势非等闲比得,连船头立着的护卫都个个人高马大,威武不凡。
若是与这些人对上了眼,往后又何须做采莲女这般抛头露面的活儿,几个当即生了心思,抬手拨弄发髻后,素手执着竹竿靠近些许位置,既让侍卫们看得清自己的模样,又不会离得太近冲撞了贵人。
白白拿着刚采得莲蓬,看着画舫从远处慢慢驶近,碾压了她面前的莲花,一时反应不及,直呆愣愣地看着画舫。
画舫窗子着轻纱,上头绣着一枝梅花斜出,花瓣飘落栩栩如生,里头的人隐约能看见一个模样。
“姑娘的莲蓬怎么卖?”
白白见生意来了,很是欢喜,“这就看你要多少了,买一枝也行,买一把也行。”
里头的人闻言却不接话,看了她许久忽开口问了句,“姑娘与我往日见过的一个人很像,敢问姑娘姓甚名何?”
白白闻言很是爽快回道:“白白。”
里头的人语调一转,悦耳的声音莫名阴沉危险,“可是荒山埋白骨的白?”
第106章
白白闻言一顿, 只觉这姑娘说话有些古怪,好似刻意变了嗓子一般, 不由有些警惕起来, “是白色的白, 你……还买莲蓬吗?”
“买,自然要买, 来这么一趟怎么也要买一枝回去……”
里头的婆子闻言上前微微推开窗子,将一锭银子扔在小舟上,又伸手拿过了白白手中的莲蓬,半句不多言便关上了窗子。
白白只在窗子打开的间隙中看见一个背影,那姑娘背对着她坐于窗旁, 衣着清丽却不失贵家气派,发髻繁复斜簪一枝坠花梅,轻轻晃动间颇有一番摇摇欲坠的柔弱之美, 惊鸿一瞥间一个背影就能叫人心折, 可以想象这面皮生得该有多好看。
那婆子取了白白的莲蓬, 画舫当即驶离了这处, 根本没在湖上过多停留,倒像是特意来寻她买莲蓬一般。
白白看着画舫慢慢驶远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才俯身拿起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面露不解, 这一锭银子可以买好多把莲蓬了, 这人却只买了一枝, 好是败家……
画舫在湖面悠悠驶着, 一路畅通无阻而去,刚头才来,一刻未停便走,仿佛从来不曾来过一般。
画舫之间摆着檀木桌案,案上摆着各色甜糕水果,窗旁摆着一张矮榻,榻旁高几上摆着鱼戏莲花的名瓷,横插一枝红杏,榻上坐一娉婷美人。
婆子拿了莲蓬俯身递于美人。
洛卿端坐与窗旁,姿色较之当初越发楚楚动人,顾盼之间平白叫人心生怜惜,她美目看向莲蓬,半晌才伸出柔荑取过莲蓬,微微转动着,面皮温婉动人,可眼神就莫名叫人生出几分惧意,如同毒蝎一般。
婆子半点不怵,平静开口陈述道:“秦公子这些时日都在这里,昨日刚好和这采莲女成了婚。”
洛卿闻言不语,眼神却越发可怕,如沾了毒的匕首一般,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指节都用力到泛白,直到手中的莲蓬尽根折断,精心呵护的尖利指甲慢慢按进肉里,才恨声开口,“原来是她,我为他做了这么多,委屈自己嫁给了肃王那样的畜生,连孩子都可以给他当作工具,可他却转头娶了别人,倒将我当成个傻子。”
“夫人息怒,男人风流成性,怎么可能没个女人在身边伺候,往后等夫人步步高升,他自然也就知道谁对他有用,谁又对他形同鸡肋。”婆子依旧面无表情,像一个活死人。
洛卿扔掉了手中的莲蓬,眼尾微扬,神情越显倨傲,“我不许他身边有别人,一个都不许。”
“那鬼宗魔头武功深不可测,奴婢瞧着都觉这人确如模子里刻出来一般,恐怕不好下手,若是叫秦家公子察觉,恐怕你们二人之间会生出嫌隙。”
洛卿闻言不以为怵,如今她在王府风生水起,王妃待她越加信重,大将军也对她青眼有加,位子高了,心气自然也就高了,如今对她而言什么都不在话下,想要的自然也就多了,欲壑难填本就是人之本性。
“天下哪有一模一样的人,她分明就是白骨!当初她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江湖上多得是人要她的性命,我不动手,自有人上门寻仇……”言罢,她嫣然一笑,慢慢站起身,夏日的薄衫越显身姿玲珑有致,轻抬玲珑小脚用力碾向莲蓬,莲蓬当即被碾得稀烂。
白白继续在湖面上采莲蓬洗莲蓬,很是忙忙碌碌,到了正午饭点,采莲女们陆陆续续回家中吃饭去了。
只有白白磨磨蹭蹭地不想回去,生怕一回去就被家中的妖精吸干了精血,昨个翻来覆去折腾一晚上,叫她到现在还一身疲惫没缓过劲头,这可是吃几顿都补不回来的……
白白腹诽了几句,正低头洗完新采的莲蓬,便见得远处人群中慢慢走来一人,那人缓步到了岸边便安安静静站着等她。
她腿肚子莫名一抖,瞅了好几眼岸边的人,见他就站在那里等着,只得拿起竹竿,带着一舟莲蓬往岸边划去,离得岸边些许距离,她木着张脸客套道:“你怎么来啦?”
秦质闻言微微一挑眉,“医馆那处可不供吃食,为夫要回去吃饭,顺道来接娘子一道回家。”
白白握着竹竿不动,“你回去吃罢,我还得卖莲蓬呢。”
“这莲蓬不是一直卖给我的吗?”秦质下到最后一节台阶,见这么一只呆愣愣的刻意离得这般远,心中突生几分抓来蹂、躏的心思。
白白可半分没察觉危险就在身边,“可我如今嫁了你,若是再卖莲蓬给你岂不有些奇怪?”
“我不过是替医馆来买莲子罢了,先生说了,你们相识许久,他在别家买也是买,倒不如在你这一处买,全当照顾你的生意,咱们夫妻也算是同在他那处干活了。”秦质说着,朝她伸出手,“走罢,家中菜都要凉了,今日可有你喜欢的大猪肘子。”
白白闻言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肚皮确实有些扁扁,想了想便撑着竹竿划到了岸边,羞答答地将手递给他,一步跳上了岸。
秦质将小手握在手中,微微侧头看着她,眼中笑意极盛,含着莫名意味。
白白被他这般看着,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不由伸手理一理额发,“怎么啦?”
秦质眉眼一弯,“没事,我们回家。”
白白闻言便乖乖被他牵着往家中去,却不想二人才迈进院子,秦质就突然变了一副形容,一把扯过她抱进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瓣,不,应该是咬上她的唇瓣。
白白忍不住慌叫了一声,被这欲咬不咬的架势吓坏了,忙死命推他,只那敌得过秦质的力气,硬生生被抵在院门上狠啃了一番,直到她快透不上气,可怜巴巴呜咽委屈了好几声,秦质才勉强放开她,靠向她耳旁恶生恶气坏道:“晚上再收拾你。”
白白闻言心肝都颤了一颤,眼里立时水汪汪的,很是形容憔悴。
她伸手碰了碰麻麻的唇瓣,一时都有些后悔嫁给他了,若是每天晚上都要做那档子事,以秦质的狠劲,她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折腾废的。
难怪街坊邻居总说成亲之后,这男人就和换了人一样半点不体谅心疼人,她初始还不懂,现下倒有些明白了,秦质就是这个中典型的例子,半点不如之前体谅人,还总是一副想要生吞了她的模样,连,很是吓人。
吃饭的时候她更是深有体会,每回都夹一大堆菜给她,看她的眼神仿佛就是那喂饱养肥之后待宰的小猪,很是欢喜雀跃。
白白伤心欲绝地吃完了被菜堆成小山的饭,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秦质,见他还要夹菜,不由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再不乐意多吃一口。
秦质如何还猜得出她心中想得是什么,见她吃饱了,便含笑伸手擦了擦她油腻腻的小嘴,末了又忍不住在软嫩的小嘴上亲了一下,“真的饱了?”
白白被这般温软的唇瓣碰了下,心口莫名慌跳,轻轻应了一声,当即站起身避开了他的视线,在屋里晃荡了一圈,才瞧见了被自己遗忘掉的缺牙。
堂屋的窗边桌案上摆着小屋子,缺牙在小屋子里百无聊赖,见白白过来,不由神情蔑视,抬起脑袋斜睨了眼她。
白白当即意识到今天还没给它涂牙齿,忙拿起放在它小屋里的药瓶子,“缺牙,啊,张嘴巴,要涂药啦~”
秦质起身缓步走来,见娘子丢开了自己,反倒轻声细语哄着一颗药丸子,心中极为不爽利。
缺牙见秦质过来,更不可能在外人面前露短,当即死死闭着嘴,趴着小桌案上当作没听见。
“缺牙,张嘴巴……”
缺牙闻言连小眼儿都闭上了,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白白见缺牙这般落寞便有些发愁,虽然她第一次见它的时候便是一口参差不齐的牙,但看着一直长着的小牙又胖又白,也能想象得到原先有多好的一口牙。
它往日很乐意涂药,涂完了还要照照镜子,可期待了这么久,这牙一直不见长,它自然是会难过,也不愿意涂药治疗了。
秦质见心肝儿为一颗药丸子皱着眉头,看向帝王蛊便越发不顺眼,他眼眸微转,牙留在它身上能有什么用,倒不如敲下来给心肝儿当补药吃,想着便伸手搂过白白,“既然它的牙齿长不出来,那就不必涂药了,这虫儿想来是觉着牙齿参差不齐影响美观才这般作态,既长不出来,不如将它余下的牙齿全部敲落了去,这样旁人既不知晓它原先如何模样,便不会嘲弄它,它也不至于每日为长不出牙齿伤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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