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多了。”
“刚开始你怎么能适应的了?”她忙着补充了一嘴:“之前我挺你说家里的条件还不错,换我就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我刚来的时候还哭了好久呢。”
说起何小丽刚来的那会儿,付鸥还很有印象呢,到底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刚来到知青点的时候娇娇气气的,还要何大军何小军两兄弟鞍前马后的铺床,嫌知青点的饭菜不好吃,三天两头的去叔叔家蹭饭。
也就是看着那么娇气的姑娘,如今敢站出来争取自己应得的东西,付鸥觉得很意外。
但她这样坦坦荡荡的说自己当时无法适应,还哭了,就理解了,其实他刚到这里的时候,也颓废了一阵,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跟人交流。
要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大概还是因为那次去捕鱼在河边跌倒,她救了自己,并且在旁边一边骂一边叨叨,让他觉得眼前一片明媚。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注意到有这样一个姑娘,她有些与众不同。
但她好像一点印象也没有,想到那天的情形付鸥噗嗤一笑。
“你好奇怪哎。”何小丽猛的来一句台湾综艺腔埋汰他,又嫌不够,又掐了付鸥一把。
付鸥脸上不自然起来,指着不远处给何小丽看,就在前方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远远的看到何小丽就叫:“小何同志。”笑容款款,原来是李书记。
何小丽心说刚想找他呢,他怎么自己就来了,忙站起来招呼,这一站起来,李书记就看见她脚上不好,皱着眉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何小丽摆摆手:“也没什么,昨天扭了一下脚,您倒是怎么来公社这里了。”
县城离这里十几里路了,当下条件也不是那么好,县城就一两台公车,李书记却从不私用的,去近一点的地方就走路,远一些的地方就骑车,他自己家有三个小子一个女儿要养,这自行车还不是他自己的,是单位的“公车”。
大热天的骑过来,李书记后背上都是汗,热的要命,忙坐下来,掏出两分钱来,喝了一杯茶,还是嫌不够,又续了一杯。
卖茶的老头见这人也是不客气,脸上就不好看了,续了第二杯,就没有问他要第三杯。
何小丽见他这样出来,约摸着是县太爷“微服私访”了,也就没有叫李书记,就问了一嘴他怎么来这里了,好巧不巧,她在考试呢。
李书记休息了一下,算是喘过气来了,又问了一下何小丽怎么到这里来了,何小丽便把到这里来的缘由,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李书记说:“我也是因为这个事情才到这里来,听说是公社自己选的,我也想看看公社中学到底是什么水平,你们先在这里歇一歇,等会儿我再过来。”
何小丽本来打算考完这个试就去县城里面去,把举报信亲手交给李书记的,可在这里遇到他就好了,也省得等下付鸥还要骑着车跑到县城去了。
“等等。”何小丽压低了声音,把举报信塞进李书记手里,看了一眼看茶摊的老头扭头去到一边了,忙说:“这封举报信里面的内容是真实的,麻烦您尽快看一下。”
说着假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出来。
李书记看她的神色,知道这件事情重大,便悄悄的把举报信塞进裤子口袋里面,高声说:“谢谢你啊,小同志,我知道公社中学怎么走了,回头问问老师,好不好报名。”
他是侦察兵出身,职业本能,看到周围的知青都盯看着何小丽,忙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他装的,还挺像回事的。
何小丽心说原来不止我的演技好,这位叔叔的演技才好呢。
临走前,听他压低了声音说:“等下在这里等等我,我进去看一下就出来。”
见何小丽点了点头,李书记把自行车停在树底下,又给了摆茶摊的老头两分钱,叫他帮忙看着自行车,这才走进学校。
第22章
所以李书记进学校四处张望的时候,学校的老师也毫不在意,以为他不过就是厂区的家长,给孩子报名的而已。
他走到争吵着的教务处外面,看见里面的陈主任和张老师还在争论不休。
听了许久,还是为了刘恩慈和何小丽在争论。
显然刘恩慈有些怯场了,在这一点上面,陈主任也不敢说一个好字,他只能从何小丽的成分上着手,就是要把何小丽刷下来。
因为另外一个知青的文化成绩都过不了,压根不能做备选。
其他两位老师知道,这一点上面,张老师是坚持自己的原则没错,更重要的是也是触碰到他心底的那根线,他就是被成分刷下去的,所以觉得特别憋屈。
现在陈主任还要拿成分说事情,就触动他的逆鳞了。
“我不同意,如果陈主任要坚持己见,我就退出讨论组,两个水平悬殊那么大的人,你居然要选择差的那个,只要我在,就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你要选择刘同志可以,我不发表言论!”张老师显得特别激动。
其他几个老师都知道,张老师的这个脾气确实,他认定了的,几头牛都拉不回,所以这么多年,校领导也有些不太满意张老师的脾气,害怕不好驾驭。
而初出茅庐的陈主任为人处世则是圆滑的多,几位老师大概猜到,陈主任突然转变自己的看法,必然是有目的的,今天找了张老师来,就是为了压住其他人的嘴巴,毕竟招收老师,即使是民办教师,背后的利益都是很大的。
如果张老师今天从这个教室里面走出去,明天即使公布了名单,如了陈主任的愿,后面的风言风语,人前后也扛不住,如果有多事者,写个举报信去县教育局,在场的这几位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两人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争论个没完没了,而旁边两个老师都急的不行了,其实一个老教师,还是跟张老师一起进学校的老“战友”了,私交关系不错,忙把张老师拉倒一旁,压低了声音劝:“老张,老张你听我说,大家就各自退让一步好不好,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之前的事情不痛快,但也不必要跟陈主任较劲啊,他父亲的老战友,在教育系统很能说得上话,要是没事给你穿个小鞋,你这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
声音虽小,却让旁边的李书记听的一清二楚。
她也知道张老师是什么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也就她这样的老关系还能劝,要是其他人,他得跳脚骂了。
张老师也急红了眼:“如果说是一般的问题,我可以退让,哪怕是单位发个东西,让别人先挑,这些都没有问题,大河村附近的孩子们,可是多久没有好好上学了,本来从几个知青里面挑选人来担任教学任务,就很草率,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师资力量不够怎么办?但这个何小丽,是我觉得教学风格和基础知识最扎实的一个,就凭他这样一句话就要刷下来,我是不肯的!”
李书记饶有趣味的听这固执的老头说话,挺有意思。
厚的跟酒瓶底儿一样的大黑框眼镜架在老头鼻梁上,这老头像是民国时期典型的知识份子。
刚才他听的很清楚,这位老教师坚持原则,觉得谁教学质量高,就该由谁上去,而那位陈主任,则基于不知道什么心里,一定要另外一个女知青顶上这个位子。
在来之前,他也打听过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原委,公社中学招收这三位女知青,给的虽然是民办的编制,虽不如公办教师的收入高,但每个月15元的收入,还能发三十斤粮票,对村里来说也会适当的减轻一些负担,对知青本人,也是很好的提升机会。
所以有些人,会趁机走后门,刚才张老师之所以这么激动,就是怀疑陈主任走了后门,收了礼,当然这只是他的怀疑,还不至于像泼妇一样的说出口。
只要陈主任给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他还是可以让步的,但陈主任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请问,教务处怎么走?”李书记故意装作不认识路的样子。
“不好意思,教务处还在开会呢。”女老师还在忙着平息张老师的怒火,当然她也不好意思说,教务处里面也是一派腥风血雨,陈主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次死活不肯让步。
其实大家也心知肚明,肯定是有人找过陈主任了呀。
几个民办教师的招收而已,三个老师合起来才比一个正式的公办老师的工资高出来一点点,由公社出资,县里面是不会管这种事情的,到时候陈主任打个报告给学校,学校批准了就行了。
当下的流程并不复杂,不需要走太复杂的流程。
李书记依然不依不饶的问:“我听说学校在招收老师,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这个话题很敏感,刚才还在劝着张老师的女老师,低着头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大家都在一个学校里面,不太好撕破脸。
倒是张老师不好意思轻咳了几声:“不好意思,学校里面的事情,我们还在讨论,如果是咨询孩子入学的话,请稍微等一下。”
这犟老头,也只有碰到原则性的问题的时候,才会格外的较真,对待学生家长的态度还是可以的。
“并不是这样,我是县委过来的,来看看公社中学这边的情况,你们的基础教育工作做的怎么样,据我所知,前年县里的中学都停课了,因为这里靠近几大矿区,学生的成分也比较简单,没有搞起来运动,所以还在上课,所以过来看一眼情况,县中学目前也有复课的打算。”他掏出来工作证,其实两位老教师的眼睛也老花了,没看清。
听说是县里来的同志,不是过来报名的学生家长,张老师的眼睛亮了亮。
女老师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出来,一般在这种老同志心目中,能够来公社考察的,县委的同志,怎么着都应该开车送过来吧,但是这个同志是自己走进来的。
心里掂量不出来他的分量。
而且李书记是那种看着可随和,一点官架子都没有的人。
女老师心想莫不是县委的书记员之类的,下来晃荡一圈还是要回去的,敷衍是要敷衍一下:“这位同志,你等一下,我找一位没有上课的老师招待你,你先去教师办公室休息一下吧,那里还有个风扇吹着,外头天气太热了。”
学校办公室有一台风扇,那是平常很少用的,要招待贵客的时候才舍得拿来吹一吹。
看他一身汗的,肯定是骑自行车过来的,更坚定了一个想法,这个同志也就是一个书记员!
如果是县委的领导,怎么着也该搞个小汽车接接送送吧,新蔡县还没穷到那地步!
“不用了。”李书记对教务处里面的事情,明显比吹风扇更感兴趣:“我想看一看你们招收老师的情况,回去也好做汇报。”
“这个——恐怕不合适吧。”今天的剧情有点激烈,家丑不可外扬,两个老师不做退步之前,实在是不适合让县里来的同志看到这一幕。
“我刚才也听到了一些,似乎是有人想让这位老同志做一些让步,我觉得这位老同志坚持的很有道理,既然是选择老师,当然要选择品学兼优的,我怎么看着其他人有不一样的看法?”李书记也算看明白了,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太大,有人可能有其他的想法。
“我觉得改给人一个公道,何不把两位女同志叫过来,重新试一次课?”
*****
所以当何小丽被叫到教务处跟刘恩慈再试十分钟的课的时候,内心是懵逼的。
虽然没有见过刘恩慈试课的情形怎么样,但她对自己的表现还是很满意。
至少在她出去的时候,四个老师脸上都还是挂着很满意的微笑,再说那个笔试,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儿科而已,顶多就是入门级英语水平。
刘恩慈再厉害,也不过读了个高二而已。
“两位女同志,因为对你们的试课成绩有疑惑,所以必须要重新再试一次课。”
陈主任在县里的同志面前,显得没有刚才那么强势,年轻的脸上还是摆着倔强,明显感觉自己的脸面挂不住,再说了,县委的手能伸得这么长?
不过当着这个同志的面,他还是不好意思把这种话说出口:“李同志,这次考试,我们还是要以专业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在之前我们也向县教育局报批了这件事情,县教育局每年出资一部分来补贴大河村附近三个村民的读书问题,剩下的由公社中学填补,再有不足的,大河村的村支书孙有志同志也说可以补贴学校一些,毕竟是孩子读书的事情,各家各户都很关心。”
言下之意,这钱是县教育局、公社中学、大河村村支部出的,出资人自然有话语权,你县委也不该什么事都管吧,尤其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毕竟是混迹官场那么多年的人,李书记当然也听出来了他这话里包含的意思出来了。
“没关系,县委最近也准备支持县级中学慢慢恢复开课,特别叫我来红星公社来考察,如果你们是这个态度,让我怀疑红星中学是否还有人民发言的权利。”
既然是派来考察的,回去一定是要写报告的,陈主任也怕这位“书记员”大笔一挥,把自己的形象刻画的难看又阴险。
“其实我之前,也不是说何小丽同志的试课能力有问题,而是她的成分,实在是让人觉得——”
“何小丽同志,你说说你家里到底有什么政治问题,值得这位陈同志这样谨慎?”
“我父母都是医生,父亲是省一院消化外科的主任医师,母亲是儿科大夫,不过目前因为一些问题,正在进行教育,但是我父亲母亲再往上一代都是贫农。”
何小丽都替他尴尬,还能找点好点的理由吗?虽然说现在在打击医生、老师这种臭老九,但何小丽的父母,从根子里面都是五代红灿灿的贫农啊,找不出一点点毛病来的。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父亲就是大河村的村民,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大河村做调查的,至于我母亲,当初我父母亲在医院打报告结婚的时候,应该都是互相查过政治背景的,我母亲也没有政治问题。”
一般来说,单位上结婚也不会查,但何正当年是军医,这个岗位实在是太关键了,如果被敌人给腐化将会给军队带来特别大的负面影响,因此何正两口子,都是充分进行政治审查的,要说何正在医院栽跟头,也是因为医院内部的派系斗争,跟他本人的成分没有太大的问题。
连张老师都觉得这事太扯淡了,跟陈主任吹胡子瞪眼瞎扯了半天,原来陈主任的立场压根就站不住脚。
“可我却听说何小丽的父亲还在进行调查并停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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