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宫中举办的接风宴以为嘲风将军接风洗尘为目的,在皇城宫中承乾殿举办。皇恩浩荡,六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是以争得无数世家千金为在御前大大露脸争相打扮。
申时开宴,叶挽身着深蓝色从五品熊罴朝服,跟着褚洄和赤羽一同在皇城正南方朝天门门口下了马,徒步进了皇宫。宫门口的侍卫要收缴武器,褚洄和赤羽都没有带随行兵器,叶挽的匕首也隐隐地插在锦纹靴筒中,盖在朝服之下。
她偷瞄了一眼正前方的褚洄,他难得没有穿墨色锦衣,而是身着正红色一品麒麟朝服,腰系墨玉蟒带,一头黑发并未像往日一般束起,而是挽在精致的玉冠之下。整个人收敛了冰冷的痞气,面冠如玉。郎艳独绝,世其无二。
赤羽并非是武将,也未有品级,在军中常以褚洄贴身亲卫示人。是以并未穿朝服,仍是原来那身不起眼的黑色轻装,他落在叶挽之后半步,神色恭敬不语。
他们并非到的最晚的人,也来的不早,承乾殿中左右两边分布着不少早已准备好的小几软垫,案上摆放着水果点心。褚洄身为今日主角,座次被安排在了左侧最前方,叶挽的几案则在他身后。殿中不少位份较低的官员们已携妻女落座,见褚洄进了殿中纷纷站起身来恭声行礼:“见过将军!”“褚将军。”
褚洄冷着脸一一点头回礼。诸人像是习惯了他的脾气一样,虽然未得他好脸色,但是褚洄朝他们点点头已经是很令人惊讶的事情了。
带着叶挽在自己身后落座后,才见一脸色阴郁、身穿亲王服饰的男子匆匆从殿外走来。
“是康王。”赤羽轻声道。
叶挽点点头,昨天晚上赤羽送来的朝廷各大官员地资料她看到了凌晨,大小官职实在是让她记得头疼。叶挽环顾了一圈已经到场的官员,好不容易才将所有人的脸和资料上的画像对上号。
康王萧羽被宣一同参加宫宴这才被从禁足之中放了出来,约莫跟褚洄差不多年纪,看上去却比褚洄年长许多。他一进宫殿无视了各大官员起身行礼,径直走到褚洄身边的小几坐下,皮笑肉不笑道:“别来无恙啊,褚将军。”
褚洄懒洋洋地牵了牵嘴角算是回应,连正眼都没有给萧羽一个。叶挽暗中腹诽,萧羽在他心中的代名词一定跟“蠢货”两个字脱不开关系。
褚洄这次坏了自己大事,险些将自己牵扯出来,萧羽心中恨不得将其剥皮拆骨。
正想着,白日里来眼镜城门口接褚洄的那个八字胡王爷萧天慕也悠悠地踱着步子跨进了大殿,与各官员随意寒暄两句过后,也径直地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他笑道:“羽儿,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可是昨日没有休息好?”
谁都知道萧羽因为牵扯却州的人口失踪案件已经被关在康王府禁足两月有余了,每天的事情除了吃了睡睡了吃没有旁的,齐王问他有没有休息好无异于是讽刺他。萧羽阴沉沉地冷哼道:“王叔怕事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吧,本王哪里有脸色难看?多年不见褚大将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齐王顿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面上却不显,笑眯眯道:“虽然洄儿并未上皇家玉牒,但是谁不知道豫王兄待他如亲子一般,说起来你们还应是堂兄弟的关系,关系好本王看得也心甚慰。”
“哦?那王叔可见褚将军愿喊你一声王叔?恐怕褚将军眼界甚高,看不上我等闲人散客吧。”萧羽眉头一转,把话锋引到褚洄身上。想坐着看他跟齐王斗,没门。
褚洄没什么诚意地扯出一丝凉笑,道:“多年不见,康王殿下还是这么幼稚。”他语气真挚,表情却不怎么惹人喜欢了,十足十地褚洄版欠揍脸。
康王闻言立刻脸色一黑,齐王闷笑道:“十年前入宫你们俩就总是闹,没想到如今关系还是如此密切。”
叶挽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打机锋,闷闷地将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
康王顿时目光一转,把火引到叶挽身上:“这就是那个和你一起勇猛带兵破获了却州案子的小子吧,听说都升了校尉?这么瘦胳膊瘦腿的娘炮样子,行?”
其实叶挽这半年来已经像小树苗一样拔高了至少两寸,虽然在都是壮汉的镇西军士兵中还是显得很矮,但是以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相当高挑了。周建十四五岁估计也就这么身高。只是她此时身穿深蓝色朝服,宽大的袖袍将她的肩背勾勒的更加瘦削,虽然她在入春之后已经有意将自己的皮肤化的偏小麦色一些健康点,那朝服的颜色却将她的皮肤映衬的更加细腻。俨然是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叶挽无意在宫宴上出什么风头让人注意到自己,却也不想对这个勾结北汉的叛国王爷和颜悦色。她瞥了一眼褚洄,见他并未有阻拦神色,笑道:“康王殿下所言甚是,我的确身形瘦弱。不过……可千万不能问一个男人行不行的,我虽年幼,却也好面子。传出去了以后还怎么娶媳妇,不如康王殿下亲自试试?”
☆、第71章 到底行不行
她说的十分俏皮,虽然看似有些顽劣,却也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年的性子。语气更是恭敬有加,没有故意流露出半点挑衅的意思。听得周围不少围观齐王和康王别苗头的朝臣们一阵闷笑。
坐在附近的朝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纵使康王觉得丢脸有意想呵斥也得顾忌人家几分面子。原本只是想用褚洄的手下给他下个脸子,却没想到这臭小子也是个烫手山芋,一时间竟然进退不得。
褚洄淡淡地瞥了叶挽一眼,凉道:“莫淘气,康王殿下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是你这种粗人随意挑战的?”虽是责备的语气,但是不屑地瞥向康王的眼神分明是在帮着叶挽一起挑衅!
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从褚洄嘴里说出来的那就不是单纯的夸人的句子,倒不如直接说他形似弱鸡!康王额角青筋微跳,暗自咬牙。
一时间叶挽只觉得褚洄这护短的样子实在大对胃口,她收到了齐王和其他朝臣们看好戏的眼神,不由“纯真”地笑道:“怎么样康王殿下?您就大发慈悲试试我的身手,替我洗刷一下‘不行’的名声吧,这里这么多人在,若是传出去了还怎么得了?我年纪还小,尚未娶妻,以后还想娶个大家闺秀的漂亮媳妇呢。”看康王黑如锅底的脸色,她勉强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就来掰个腕子试试力气?”
她已经“退而求其次”地从比武降到了掰手腕,围观而来的朝臣也越来越多,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齐王呵呵大笑,不安好心地劝道:“这恐怕不妥,我们羽儿从小读四书五经长大,文采斐然,但是从来没练过武,叶校尉只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这么瞎掺和一脚,众人只会更加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闲散王爷,也好意思嘲讽一个从五品武将娘气?一时间看向康王的目光也有些讪讪。
叶挽不好意思道:“这样啊,那是我唐突了……”
“放屁!”萧羽突然爆了句粗口,恶狠狠道,“本王做你爹都绰绰有余,会比不过你?来!”
叶挽满头黑线地看他吩咐人把面前小几上的东西搬空,然后拍着桌子道:“过来!”叶挽心中暗笑,面上却假装无奈道:“那……就比一场啊,不然闯祸了只怕我家将军要打我板子。”她扁了扁嘴,哀怨地瞥了一眼褚洄的方向。
褚洄身后的赤羽猛地一抖,心中暗衬这个搞事大王怕是不会让康王面子上好过。
褚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竟然觉得叶挽使坏的样子有点……可爱?他面无表情地瞪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竖起的汗毛,冷哼一声。
爱凑热闹的朝臣都已经围了过来,不少矜持的千金也站起了身远远地朝这儿观望。康王此时是骑虎难下,铁青着脸暗道:这小子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四岁毛还没长齐的毛头小子,看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力气肯定不会大到哪里去,等待会儿自己胜了就能好好地打打褚洄的脸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架在桌面上,神色阴冷地瞪着走到自己对面也将右手伸出的叶挽。
叶挽做戏做全套,不光把脸上女性的特点都遮住了,也没忘了将手指的关节用泥包的粗糙一些。伸出的手虽然有些小但是并不女气。她轻笑了声握住萧羽的右手道:“那么……”
“等等!”齐王突然开口,笑眯眯地说,“既然是赌注,那本王就拿个彩头出来助助兴。”他随意将手上的玉扳指拿下放在桌子边缘道,“这是南疆进贡的白璧翡翠,谁赢了就归谁,如何?”
萧羽冷笑一声道:“那就多谢王叔美意,本王就笑纳了!”说罢也不等叶挽开口说准备好了,右臂蓦地发力,将叶挽纤细的胳膊往自己一方压去。
萧羽的力气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小一些。叶挽不动声色地任由萧羽将自己的手背压的靠近桌面,面上作出了一副忍耐煎熬的发力表情。她时不时地将手腕抬起,又压倒,一副与萧羽对峙的很辛苦的样子。
“啧啧,真是势均力敌啊。”
“没想到康王看上去是个读书人,竟然也能与一名校尉打成平手。”
“那小子毕竟才十几岁,都没发育完全呢。”
赤羽撇撇嘴,看着萧羽面上越来越得意的神色,只连连道叶挽心黑。
终于,在萧羽骤惊脱力的一瞬间,叶挽猛地将他手腕压向自己面前,站起来气喘吁吁地甩手:“累死了累死了……承让了啊康王殿下!”说罢伸手就取了那扳指塞进自己怀里,转头对哑然失笑的齐王拱手道:“多谢齐王殿下。”
萧羽不敢置信,明明自己一开始占的上风,为什么最后是叶挽赢了?一定是巧合!他脸色黑的能滴墨水,怒道:“再来一盘!”
没想到萧羽能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来,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发出嘘声。
叶挽做出一副不情愿的脱力样子,委屈道:“可是我没力气了……”
“本王不也刚刚比试过,再来一盘!”萧羽不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冷道:“若你又赢了,本王送你一处内城铺子,位置随你挑选!”
燕京内城的铺子可不是说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无一后台不是什么京中显贵。萧羽这一手不可谓不大方,只是大方的目的却是为了把自己丢掉的脸补回来。
叶挽对褚洄道:“将军,您同意卑职再比一场么?”她不怀好意又面露犹疑。
褚洄轻笑了一声,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小子明明是想让自己给她撑腰才有此一问,他竟然丝毫都不觉得生气。褚洄淡道:“既然康王殿下要求,你再尽力一试便是,横竖赢了康王殿下也不会赖账。”他表达给叶挽的意思太明显了,他要找死你便送他找死吧,赢了老子给你撑腰。
叶挽叹了口气,对康王道:“既然大将军都这么吩咐卑职了,卑职岂能不给康王殿下面子。”说罢她又盘腿坐下,将手架到了桌上。
这时齐王也回过味来了,他失笑着摇摇头。自己这个侄子居然会被一个黄口小儿激到,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深深地看了叶挽一眼,心中暗道这个小子也不简单。
再来一把的结果同样是……萧羽输了。萧羽不敢置信地看着比刚才那把结束的还快的比试,只觉得今天把一年份的脸都丢光了。他的脸黑中带紫,眼睛红中发绿,堪比调色盘。
他刚欲开口,却见叶挽连连退步闪到褚洄身后,慌忙道:“不比了不比了,再拿康王殿下的东西我家将军回去又该抽我板子了!”说罢还对着众人吐吐舌头,俨然一副少年心性的模样。惹来朝臣一片哄笑。而且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闯祸。
康王几欲呕血,咬牙切齿道:“……本王没说还要比……”
叶挽拉着褚洄的衣摆,从他背后探出头来,两眼放光道:“那康王殿下就是要送我铺子咯?”
萧羽心中讨厌的人名单上第二位把齐王的名字划掉,添上了叶挽。当然排名第一的是褚洄。他强忍着怒意道:“本王自然是不会失信于人的……”
“那就谢谢康王殿下了!”叶挽“欢喜”道。
扳腕子风波告一段落,眼看着就要到开席的时辰了,朝臣们纷纷摇头笑着落座。只叹镇西军中又多了一个活宝。叶挽也乖觉地坐会自己的位子,在接到赤羽向自己比出的大拇指之后微微一笑,脑海中多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本将军什么时候打过你板子了?”
“说什么事儿呢这么开心?让哀家也跟着乐乐。”朝臣们还在议论方才这个新晋的小校尉的事,一个雍容温雅地声音从前方左侧的珠帘处传来,听上去一点也不想已年过四旬的样子。
左右两边各有一位宫女以金杖将珠帘挑开,从中款款走出一位身着金丝绣梅纹绛紫色宫装的华贵女子,那梅纹从裙摆绽开到腰际,随着走动在四周满挂的油灯下流光溢彩。她头戴玉玲珑剔透太后后冠,温婉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一双杏眼水波潋滟,脸上似乎半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毫无中年女子的模样,仍如二十多岁女子风华正茂。
这位就是以一曲琴音打动昭阳帝,宠冠后宫的大燕曾后。
她身后跟着一位花甲老人,身着正一品仙鹤朝服,一双利眼让人不得不心生胆颤。叶挽在心中翻阅出赤羽给的资料,这位正是曾后的亲生父亲、原云州知州,现任老庆国公曾丘云。
同样从另一侧珠帘走出的是一位清隽的青年,他身着金黄色九爪龙袍,头戴珠帘帝冠,清秀的神色显得略微有些软弱。他就是大燕帝王、瑞嘉帝萧万疆。他身后跟着一名莲步轻移的婉约女子,生的花容月貌,身穿桃粉色宫装,脸上挂着淡笑。
叶挽觉得他的名字与气势完全不符,这个名字显然更适合以武定天下的燕太祖,而不是这个即将弱冠还需曾后在旁垂帘听诊的年轻帝王。
叶挽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跪拜,只是她与褚洄行的都是武将的单膝跪地之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瑞嘉帝还未立后,只有一名宠妃曾氏婉妃,是曾后的亲哥哥、现任庆国公的嫡长女,同时也是曾后的侄女。不出意外的话会在瑞嘉帝弱冠之后被立为皇后。至于为什么现在不能直接立她做皇后,叶挽猜测是曾后还不愿意将一统六宫的后宫掌权让出来的原因。
一个女人既要干涉前朝政事,又把持后宫,可谓是野心勃勃。
“众卿平身。”瑞嘉帝挥手,上前扶曾后在自己左手坐下,又让婉妃坐在右手,这才转过身来面对朝臣,“众卿都请入座吧,此次宫宴是为替嘲风大将军回京述职接风,都不必拘礼。大将军,真是许久未见啊。不知边境生活可还辛苦?”他对褚洄颔首笑道,身边的太监立刻传令让后头上膳。
48/375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