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褚洄显然不是好打发的人,叶挽大脑飞速旋转着,想到褚洄似乎对别人说他“龙阳之好”特别在意,前几次也是说到这个才生气突然消失了的。她突然轻笑一声,微微往前将脸贴到褚洄伸出的手上蹭了蹭。
褚洄像是被烫到一般倏地收回了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和你坦诚相见……”叶挽眨了眨眼睛,使自己看起来面目娇羞。天知道在褚洄眼里一个大男人、虽然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做出一副女儿家娇羞的姿态是个什么样的恶心场景。
褚洄眯起眼,看她表演。
叶挽复又伸出手点了点褚洄近在咫尺的精瘦腰身,抬头期待地看向褚洄:“还是说……将军现在就已经忍不住想同我分桃断袖私谐欢好了么?”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就在叶挽以为褚洄被自己雷的不能自已马上就要消失在自己房中的时候,那面容俊美的男子在摇曳的烛火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笑。
“好啊。”叶挽听到他那样说。
他们最后还是没有断成功,褚洄也没有执意地要叶挽脱衣服帮她上药。
因为赤羽临时报告及时出现救了叶挽一命。
她默默地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身上的绑带拆了,胡乱地抹了几把药再将衣服穿好趴在床上,眼前还是最后褚洄离开之前那张表情怪异颇为遗憾的表情。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中发酵了。
褚洄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叶挽想着,幽幽地闭上了眼睛。
……
一处阴森的密室内,三面都是毫无一丝缝隙的砖墙,砌合着层层石灰,半丝亮光也无。
一张简陋的木床紧靠着密室的角落,上面铺着已经有些潮湿杂乱的稻草。稻草上坐着一个衣衫破旧褴褛、蓬头垢面的人,纵使瘦骨嶙峋也能从那骨架子上看出来是个男子。
男子呆滞地坐在稻草堆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座下的稻草,将草丝整齐地叠在一起,又打乱,复又叠在一起,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动作。
他杂乱的头发堆在脑袋上,结成一缕一缕的发丝盖住了眉目,加上看上去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打理过的胡须,丝毫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他嘴里念念有词,在不知道数到多少声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密室门口传来“嘎达”的机关之声。
墙壁上的油灯感受到了门开的一丝微风,在寂静无声下摇曳了两下。投映出男子微微有些颤抖的身体。
男子蓦地将头抬起,期待地看向门口的方向。果然看到那熟悉的窈窕身影从楼梯口走了下来。
那自己梦中千百次抚摸亲吻过的身体,温香软玉,国色倾城。
他微微开口,声音仿佛锯子锯木头一样沙哑粗嘎:“你来了。”
来人身着华贵锦服,与这肮脏破败的密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看见男子的样貌微微拧起秀眉,朱唇轻启:“你就这么喜欢糟践自己么?”
看身形和样貌男子已经不复年轻,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听见来人一如从前清脆大方温婉动听的的声音颤了一颤,微微侧过身子露出了坐在身底下的双腿。
那双腿已经瘦的皮包骨,甚至有些萎缩,两腿的脚踝处皆铐着一只铁锈斑斑的镣铐。
“你忘了么,不是我要糟践自己,是你想让我糟践自己。”男子苦笑了声。
那对脚镣看上去年数已久,整个脚踝处呈现一片死灰之色,仔细看去竟然是镣铐已经与他的脚踝长到了一起!分不清哪块是血肉,哪块是生铁。
看到那惨绝的景象,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一时间,密室中只听得见两人粗粗浅浅的呼吸之声。
男子挪动着身体让自己坐的舒服些,像孩子一般掰动着手指数了几数:“让我想想……你已经多久没来这儿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已经一年,两年?”他的身体虚弱得很,说一句话要喘上半天的气。长年累月的不见天日早就让他忘记了今夕是何年何月,只得依靠每日送来的一餐饭,一碗水,大约地判断自己已经苟延残喘了多少日子。
“已经一年了。”女子淡淡地开口,莲步轻移毫不嫌弃地坐到了那张稻草床上,坐在男子的身边。
“哦……一年了啊,我已经,一年没有见到你了啊。”男子低笑了两声,声音十分粗嘎难听。“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一年都没有出现过一次,想必她的日子一定过得风生水起。
男子摇摇头,仿佛是在因为自己的蠢笨而嘲笑。
“我来是想问问你,改变主意了没有?想好了要不要将东西交给我了么。”女子随意拿起一边一块已经脏污的不像样子的抹布,那黑漆漆的破布被捏在女子保养得极好的玉手之中,一黑一白十分显眼。她温柔地捉住男子的手轻轻擦拭着,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男子闷笑起来:“你每年都要问一遍这话,还是不死心么?……我的答案是不会变的,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知道东西在哪里……”
“哦?那如果我告诉你……她来燕京了呢。”女子神情淡漠,依旧平静地为男子轻拭着已经满是泥灰的手指。即使用那块肮脏的抹布擦拭根本就是徒劳。
她话音刚落,男子便浑身一震。茂密的毛发之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有声音传出。“你……你说什么?”
“我说……她来了,现在就在燕京呢。”
“你……你骗人!”男子猛地摇头,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一手抓住了女子的肩膀,在那华服之上留下了一个漆黑的手印。“他答应过我,永远不会让她出现在燕京的!”
女子拂开他的手,微微起身与他拉开距离,一张美艳倾城丝毫不显岁月痕迹的脸上满是祥和慈悲的笑意:“这个世上总是事与愿违的,你越不愿什么事情发生,它就越要发生跟你撕破脸皮。我没有骗你,她现在人就在燕京,我已经见过她了。”
男子骨瘦如柴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挣扎着向前扑去用手去拉扯女子的衣摆,也不管自己的脚踝是不是被镣铐拉扯的剧痛。满面胡须毛发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却能从那嘶吼的声音中听出男子此刻的焦急。“你想干什么!你要对她怎么样?你答应过我……咳咳,答应过我,要放过她的!”
狭小的密室里充斥着男子野兽般的吼叫,声声刺耳。
剧烈的动作带起的风让壁上的油灯疯狂的扭动摇晃着。
刚才还柔情蜜意地为他擦手的女子此时已然换了一副面孔,柳眉杏眸朱唇无一不透着冷意。她退后一步避开男子的手,任由他像只发狂的公牛一般拉扯着镣铐,拼了命的伸出手想抓自己的衣摆。
她美丽的眉眼一片淡漠。
“我答应过你,如果她一辈子不出现在燕京,那我就任由她自生自灭。”
“眼下是她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张脸真是碍眼的很,只要她存在一刻,就会提醒我那些应该深埋地下永不见天日的过去!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消失在我的眼前呢?”
女子每说出一句话那男子就更是癫狂几分,剧烈的挣扎让脚镣与长合在一起的血肉硬生生地撕扯开来,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或者,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东西的下落,我就替她找个光明正大的死法,如何?”嫣红的朱唇中吐出无情的话语,仿佛利箭一般将男子扎的遍体鳞伤。
“哈哈哈……”男子突然笑了起来,“只怕我告诉了你,你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我有多爱你,就有多了解你……你这样的女人,最恶,最毒,最狠,简直见血封喉……”
“闭嘴!”听到他说“爱”这个词,女子瞬间变了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扭曲又变态。“这么多年,你连一件会立刻要了我的命的东西的下落都不愿意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你这下贱的人,除了占有,还能怎么来爱我!”
“我告诉你,叶挽的性命我不会留,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看见她了!”
涂着朱红蔻丹的手猛地向下挥去,在男子的脸侧拍响。
男子身体羸弱竟比不上一个女子,被她扇的狠狠地歪到一边,摔到了地上。“如果你现在反悔告诉我东西在哪里,我就让你们临死之前见上一面……如果你还是固执己见,哼,那就去黄泉下见面吧!”
女子捂着自己的手,毫不犹豫地厉声说出绝情的话语。却见男子像个破布袋一样死气沉沉地摔倒在地,心头猛地抽了一下,到底还是心有不忍。她猛地扭头朝密室外走去,将颤抖的指尖藏到了衣袖底下。
脚踝处传来的熟悉剧痛却引起不了男子的半声哀嚎,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底下,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半晌都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三世因果,六道轮回……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凡一切相,皆是虚妄……你,到底何时才能想通……”
……
褚洄最终同意了带叶挽一同赴宴的消息让曾零露大为喜悦,刚一回帖,褚大将军应了东珠县主的邀约赴宴的事情就传遍了燕京的大街小巷,仿佛是怕褚洄后悔一般先下手为强地让所有燕京百姓都知晓了。
东珠县主慕恋嘲风大将军的事情已经不算是新闻,即使是六年前褚将军也没有半点回应她的意思。如今却应了县主的邀约,实在是令燕京百姓兴奋不已。东珠县主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容貌之美直逼三十年前的献王两位王妃,又天性善良慈悲为怀,十岁起就懂得做善事体恤平民,简直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如今终于要修成正果,怎能不让燕京百姓好奇震惊。
夏荷宴这日竟有不少围观的群众直奔城外京河畔,想一睹县主芳容与将军的英姿。
☆、第80章 夏荷宴(一)
曾零露不会明目张胆地单独邀约褚洄,而是借着年年亲自督办的夏荷宴,宴请京城各大闺秀与绝佳公子,在这个阳光充足空气清新的初夏,共同欣赏自己千辛万苦由南方转栽而来的观音莲花。
河中有一条巨大的画舫,上扎彩带鲜花,雕斑斓孔雀,船尾画着曾家族徽的旗帜在暖阳微风的照拂下猎猎飘动。
初夏的城外热闹非凡,不少围观的百姓们从未见过如此雄伟壮观的巨大画舫,更没同时见过这么多身份特殊不凡的公子千金们。
河畔边上皆是好颜色。
作为东道主的曾零露今日身着一袭剔透白纱襦裙,外罩樱粉色半臂,头挽了个仙气十足的飞仙髻,上缀晶莹圆润的珍珠纱帘。灵动秀美的脸上画着得体的淡妆,眉心更是应景地贴了荷花花钿,整个人看上去婉约灵秀,仙气逼人。
她特地挑选的半透明半臂包裹着她瘦削的玉肩,衬托出了姣好的身段。
曾零露嘴角挂着淡笑站在丫鬟撑起的遮阳扇下,与适时到达的千金小姐们调笑着打招呼。
目睹了温柔大方宛如仙子一般美人的百姓们不由纷纷发出惊叹,东珠县主果然不愧是如今燕京的第一美人了。
河畔时不时有人抵达,一袭英姿勃发的紫色劲装的宪钧侯千金燕悦利落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欢喜地朝曾零露挥着手:“表姐,表姐!我在这里。”她今日特地穿了宫中曾后身边的女官推荐搭配的骑装,显得整个人气度飒爽,英姿不凡。因为长袖善舞的表姐一定也会给齐王世子下帖子的,她今日见到了齐王世子,一定要同他表明心迹!
曾零露微笑着点了点扑到自己怀里的燕悦的额头,亲昵地说道:“悦儿今日打扮真是与众不同,一下子就在我们这些庸脂俗粉之中脱颖而出了呢。”
旁边几位身份地位一般的千金纷纷围绕在旁赞同恭维,就是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区区一个宪钧侯嫡女的身份不值得她们溜须拍马,更何况燕悦此人一向刁蛮任性,在闺秀圈中风评并不算好。但话是从当今太后最为宠爱的东珠县主嘴里说出来的那就不一样了,就算燕悦凶神恶煞丑如夜叉,她们也必须顺着东珠县主的话说。
燕悦欣慰地接受着众位同龄姐妹的赞扬,目光瞥到一边正神情专注地摆弄一件木制玩具的浅绿衣饰的女子,瞬间变了脸色,对曾零露低声道:“表姐,你怎么把那个贱蹄子也喊来了?”
那女子正是当日与燕悦在淬玉阁发生争执的姚清书。姚清书今日只着了简单的碧草色袄裙,头簪一支造型奇特的蝴蝶玉簪,却显得整个人淡雅又随和。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地露出了苦恼之色,显然手里的玩具似乎难倒她了。
燕悦不屑地冷哼,“出来赴宴还要随手带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显然是没有把表姐你放在眼里嘛!表姐,我去替你教训教训她!”
曾零露连忙一把拉住她,摇头道:“休得胡言,姑母也夸姚小姐聪慧得体,喜好机巧之术又不是什么歪门邪道,你少惹是生非。齐王世子可能会不喜。”
她搬出萧逢来立刻让燕悦安顿了片刻,她暗暗撇嘴,只觉得曾零露现在信口谈谈的样子实在是虚伪又做作。随即深吸了口气乖乖在原地等着萧世子的到来,再忍不住也只能撇撇嘴强迫自己不去看姚清书。
不少早到的千金公子们已经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谈笑之声热闹无比。
初夏日烈,蝉鸣鸟啼蛙声不绝。
片刻之后,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包括站在远处树底下围观的百姓们,皆是一齐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悠悠骑马而来的两人。
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
世人皆知大燕有一武将,身长八尺,宗之潇洒,郎艳独绝,世其无二。
传闻他十五岁上战场,已能凭借容貌不费一兵一卒羡煞敌军。
但一切传言都不如此时见之一面。
那马上将军,便衣轻装,墨发如瀑。一举一动一个眼神无一不透露傲睨万物目空一切的泰然。那双姣姣桃花眼随意半眯,余光注视着落后半马的少年。
百姓中不乏有多年前见过褚洄的人,权贵之间也与褚洄有过数面之缘。可一切脑海中的影子在面对真人的时刻都显得太过平淡片面,没有一词能足以概括这片天空之下瞬间凝滞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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