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锦太骄傲,她太懦弱。
他们,终究还是不合适。
她曾经以为她能忍受,后来才发现,没有一个人不想被爱。
她做不到那么大公无私,付出后不求回报。
百里初僵硬地站在原地,头脑阵阵发黑。
蓝宁的话,字字剜心,句句含刀。割着他心底最细嫩的软肉,疼痛得麻木的心又一次鲜血淋漓。
南风起见蓝宁已经走出房间,方才从窗外一跃而下,冷嘲地看着百里初:“百里家主如今这般模样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南风起!”百里初眼眸发红,咬牙切齿地叫着南风起的名字。
“百里家主不用这般大声,我还听得清。”南风起不甚在意地坐下来,就着蓝宁喝过的茶盏,饮下一口已经凉却的茶水。
“我说过,百里家主你不过是咎由自取。”南风起咽下一口茶水,仿佛回忆起蓝宁那些小心翼翼的过往,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我当成珍宝,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却被你一再的弃之如敝履。你既然真的爱过凤卿,又何必再来招惹宁儿?宁儿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爱你。百里初,你明明再次选择了宁儿,却又为什么不愿意好好爱她?你扪心自问,你是否说过一句爱她。”
说到最后,南风起明显有些激动。
他是真的想杀了南风起,那么辜负他所爱之人,那么伤害他舍不得有一丝一毫伤心的人。
百里初本想反驳,可是却发现南风起所言皆是事实。
“是啊……我的确算是咎由自取。” 百里初艰难的挤出字,踉跄着退后几步,用手撑在桌上,才勉强不让自己倒下。
他只是以为宁儿会明白,他不爱之人,他并不会娶。
可是他却忘了,他曾经为了凤卿抛弃过宁儿。
“百里初,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南风起站起身,走到门边时回头看着百里初,“如影是你和宁儿的孩子,可惜,他终此一生都不会叫你父亲。百里初,你就一人孤独终老,看着你自己的孩子叫我爹爹罢。你活该!”
南风起斟酌良久,还是决定把蓝如影的身世说出来。
不是因为他不喜如影,相反他很高兴如影带给他和宁儿的那些快乐。
他只是想要百里初悔恨终生罢了,为他曾经抛弃宁儿的行为赎罪。
南风起自觉和百里初再无话可说,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宁儿在夜里行走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他要尽快跟上她。
百里初在南风起最后一句话落下时,终于再也撑不下,瘫坐在椅子上。
如影是他和宁儿的孩子?
百里初想笑却笑不起来,因为他想起了如影对他冷漠的态度。
在百里初和南风起都没有发现的角落,蓝宁泣不成声。
原来……如影是元锦的孩子。
可是瑾瑜却从来都是视如己出,甚至害怕她再次难产,再也不让她怀孕。
如果说在踏出房间的时候,她还有些气愤南风起的不择手段,到此刻,早就已经化为心疼。
她该怎样回报他的深情?
……
蓝宁回到家中时,南风起正在四处找她。
看见蓝宁回来,南风起几乎是一把就抱住了她,沙哑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宁儿,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害怕宁儿丢弃他和如影跟着百里初离开了。
“瑾瑜我爱你,我们生生世世都不分开好不好?”蓝宁回抱住南风起劲瘦的腰身,有些闷闷的呢喃。
既然瑾瑜不想让她知道如影是元锦的孩子,她就当作永远都不知道好了。
“好,生生世世……”南风起吻住怀中之人的发丝。
他这算不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
竹屋外,墨色衣袍的男子几乎和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凉风习习,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听着竹屋内传来的欢声笑语,和乐融融,百里初最后一丝紧绷的弦终于被扯断。
过得这样圆满的宁儿,过得这样幸福的宁儿,他怎么舍得拆散?
他会一生都守着宁儿的,守护宁儿这份得之不易的幸福。
转身的刹那,百里初的眼角有一丝晶莹落下,砸落在夜色里,毫无声响。
夜更浓了,屋内的人儿早已经歇下。
第143章 修罗场番外
“你回来了。”玉微淡淡开口。
“是。”裴颐环抱住玉微纤细的腰身,清涟的眸光落在着一袭正红色婚服,却早已失去气息的玉懿宸身上,眸底神色不明。
玉微不急不缓地问道:“你生气了?”
虽是问句,她却能肯定裴颐生气了,只是裴颐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来势汹汹地质问她。
裴颐毫不隐瞒,承认得干净利落:“是。”
玉微微睁开眼,垂眸安静地凝视着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仿佛只是睡过去的玉懿宸半晌,无情无绪地道:“玉懿宸已经死了。”
在元隋,负责保护皇帝安全的除了十六卫之外,还有一支由皇帝直接掌控的暗卫。暗卫一直潜伏在皇帝寝宮周围,时时刻刻注意着寝宫的动静。
她会选择在玉懿宸靠近她时下手,也是为了避开暗卫的耳目。暗卫的人数不算多,但却是个个都武功奇高。倘若她在暗卫发现之后动手,仅凭自己的能力,她也不能确保自己能不失手。
但是从玉懿宸死,到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暗卫却没有半分动静。
玉懿宸是真的想死在她手里,竟然直接支开了暗卫。
裴颐抬手一拂,玉微身上的一袭正红色婚服瞬间变为与他身上一样的白衣,他轻轻解下她头上的凤冠,没有接玉微的话,转而道:“你想何时登基?”
玉微察觉到裴颐的动作,却没有半分阻拦,任由一头鸦青色的青丝倾泻而下,她道:“十日后吧。”
朝臣需要时间反应,她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早在没有离开元隋时,她接近玉懿宸便是不怀好意,故意引诱着他一步步踏进她的圈套,让他喜欢上她。在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女子想要得到皇位本就难于登天,她并不介意用一些非常手段。玉懿宸会选择替她杀掉玉檀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她却算漏了玉懿宸的疯狂。
但至少她没有算漏他的心,足够了。
她收回看向玉懿宸的视线,转过身,抬头望向着一袭胜雪白衣的裴颐:“我册立你为皇夫可好?”
她在逍遥山水,囚困于皇宫之间做出了选择。她其实并不喜欢高不胜寒的皇位,但母亲说过,这本该是属于她的,那她接下便是。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等我累了,我们便离开。”
裴颐微怔,一向清冷的眼中泛起一丝柔和的暖意,旋即低头吻在她的额间:“好。”
玉微缓慢地抬起双手,似乎想要搂在裴颐的腰间,却又迟迟不肯上前一步。下一刻,裴颐握住玉微的手,带着她的手落在他的腰际,一寸寸收紧。
玉微迟疑了一瞬,最终顺从着内心,抱紧了裴颐,鼻息间萦绕满他身上清浅的佛香,那股浅浅的竹香消失不见,记忆中那抹清爽干净的气息也逐渐消失,她却渐渐安定了下来。
她太害怕一个人,她可以不要爱情,却不想一个人独行,她很清楚,母亲能陪她到现在,不过是因为一直有仇恨支撑,一旦母亲放下所有仇恨,便会离开她,那时,她便又是一个人。
玉亄安死的那一日,她除了在母亲眼中看见释然之外还看见了解脱,一种向死而欣喜的解脱。
她不是没想过让裴颐救活父亲,但她从召玄令中融合了裴氏的所有记忆,知晓裴氏虽是神之遗族,拥有不老不死的身躯,更有异于常人的隐脉,但逆天而行,救活一个刚死之人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最轻也是折损隐脉上千年,重则直接暴体而亡。
而且施用禁术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但绝大多数人逆天而行的后果都是爆体而亡。
更何况,父亲并不是刚死之人,他已经死了几十年,也许早已经进入下一世轮回。她若是想要裴颐强行召回父亲的三魂七魄,恐旧裴颐也会落得一个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良久,她听见自头顶传来的轻缓声音:“对不起。”
玉微平静了片刻,并没有疑惑裴颐突兀的一句“对不起”,他向来能看懂她所有的心思,她在他面前根本毫无隐藏。
她摇摇头:“不是你的错。”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的错。
只是她的执念太深。
思忖良久,她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抱着裴颐的双手,头却依旧靠在他的怀里。
她解下脖颈上的铃兰项链,温热的项链从她颈项间滑落。暖色烛光下那一抹银白色的光芒刺得她下意识地阖上了眼。她却没有再把项链戴上脖子。
她一向分得很清楚,一旦答应了和裴颐在一起,就绝不会再对祁舟辞念念不忘。
何况,她终究是人,有大多数人都有的劣根性,终究是做不到即便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也依旧对他一心一意。如此,就此放过祁舟辞也罢。
在看见玉懿宸死去时,她没有哪一瞬间比那一刻更清楚地意识到,除了裴颐,也许真的没有人能一直陪着她。
宣翌二十年是个多事之年,朝野上下似乎从来没有平静过一刻,公主刺杀皇帝,新帝登基当日暴毙,传位于自己的皇后。
皇后登基称帝,这在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即便这位皇后是真正的皇室血统,但女子为帝,岂不荒谬?
初时,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然,一片片哗然之声却不知何时逐渐似退潮一般退了下去,以圣王世子旧部为首,拥护皇后登基的人越来越多。
宣翌二十年五月十五日,元隋第一位女帝登基。
令朝臣哗然的是,女帝登基当日竟然直接册封了皇夫,没有半分为先帝守孝的意思,但当站在最前方的三位宰相看见缓步踏上长阶的皇夫是裴颐时瞬间噤了声。
也许朝堂上大多数官员并不知晓裴颐是谁,但三位宰相身为元隋真正拥有实权的最高官员,自然不会不知晓裴颐是谁,虽然他们也仅是跟随玉亄安远远地见过裴颐一面,但裴颐的风华却是让他们记忆犹新,绝不可能认错。
其余官员见宰相噤了声,唏噓之声也逐渐弱了下去。
裴颐着一袭正红色婚服,一步步靠近站在朝政殿外,九百九十九阶台阶之上的玉微,正如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裴颐靠近一般。
玉微遥遥立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在台阶之下的裴颐与他身后的群臣。
撇开上一次玉懿宸的不按常理出牌,按元隋帝后大婚的规矩,朝臣需立在朝政殿的台阶之下亲迎皇后,等皇后凤辇至朝政殿,而后尾随皇后踏上朝政殿,礼部司仪官更是需要亲至皇后娘家府邸亲迎,寓意皇后母仪天下,受百官之礼,而皇帝身为天子,自然不需要迎接皇后。
虽然如今是女帝册立皇夫,但礼仪也井无太大差异,依旧是文武百官跪于朝政殿台阶之下,等裴颐到来,而随他踏上台阶。
玉微就这般看着裴颐一步步走近,便是在人群中,她也能一眼看清他的身影,不是一袭白衣,但一袭正红色婚服的裴颐依旧清冷似谪仙,红色并没有让他染上半分尘世间的烟火气息,而是更添尊贵雍容。
一时间,玉微有些恍惚,不是为裴颐的容貌气势,而是一种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走得近了,裴颐见玉微仅是一瞬不瞬地站在原地,目光虛浮地望着远方,他眼中的神色略微一沉,抬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压低声音道:“进殿罢。”
玉微感受到手上那股温热之意时缓过神,眼前是裴颐疏冷若水墨画卷的脸庞,她反握紧他修长的手,应道:“好。”
右相居右,眼角余光里恰巧看见了裴颐主动牵着玉微踏进朝政殿,他微微眯了眯眼眸,有些诧异裴颐的主动靠近,却没有出声,待他回过神时,礼部司仪官已经开始宣读圣旨,多时,旨意宣读完毕,司仪官便将圣旨奉过头顶,恭敬地交给了裴颐。
礼部尚书见状,立刻接过皇夫印鉴,便要奉给裴颐。一旦印鉴交到裴颐手中,大婚典礼便算是礼成。
玉微盯着那枚印鉴,眼中滑过一抹揶揄的笑意,虽然礼部有十日的时间准备皇夫的一应物什,但到底她是历朝历代以来的第一任女帝,完全没有前例可以借鉴。短短十日,礼部虽是定下了裴颐的大婚礼服,也将称呼定下,让裴颐不至于穿一袭凤袍,被唤作皇后册封,但皇夫印鉴却是还未曾完善,依旧是雕凤印鉴。
裴颐在玉微笑时凝视了印鉴片刻,似乎是察觉到了玉微的揶揄,他转过视线,看向玉微:“卿儿这是在笑我?”
玉微摇头,疾口否认:“没有,我没有。”
开玩笑,就算她真的嘲笑裴颐,也不会让他知道。
礼部尚书似乎没看见俩人的互动,恭顺地跪在裴颐身前,将印鉴高举过头顶:“请皇夫受六宫印鉴。”
玉微微抬下颚,用眼神示意裴颐接过印鉴,别再揪着她不放。
裴颐失笑地凝视玉微片刻,正要转回视线去取印鉴,同一时间,那印鉴却消失在礼部尚书高举的托盘之中。
低沉华丽的声音随之幽幽地盘旋在朝政殿之中:“礼部尚书这声‘皇夫’怕是唤错了人。”
熟悉的声音令玉微心间一沉,裴颐清冷的眼眸中团起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晦暗之色。
礼部尚书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抬眸向殿门外望去。
殿门前立看一道正红色的身影,墨发以一根白玉簪松松挑起,虽是逆着光,看不清他脸部的轮廓,但他那一袭正红色的逶迤鲛纱却熟悉得夺目,那凌人的气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压迫得殿中的群臣喘息不过来。
众人皆知,在元隋,只有圣王世子姬羲会着一袭红衣,且将正红色穿得靡丽而惊艳。
朝臣皆是一惊,圣王世子不是早已经死了吗?如何会如今出现在册封皇夫的大典上,旋即,他们又想起一件事,真算起来,圣王世子似乎才是陛下的原配。
姬羲云淡风轻地瞥了垂头的朝臣一眼,朝臣却莫不是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今日这般,圣王世子似乎是要来阻拦陛下册立裴颐为皇夫。
右相沉默半晌,最先反应过来,叩首出列道:“还请世子殿下将皇夫印鉴归还礼部尚书,册封大典尚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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