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写,”聂九成揉了揉她脖颈上软毛,“你累了一天了,早些睡罢。”
顾央确实是在强撑,闻言也就闭上了眼,但浑身的疼痛令她没有半分睡意,只假寐着思考由司空引出来的一系列事情。
原剧情之中,安源根本就只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小县城,更加不曾有什么堕化的蛇妖兴风作浪,雪豹莱仪就是唯一的一只妖,还在最终的前朝余孽祸国之乱中浴血奋战妖力耗尽而死,与后来寿元耗尽而亡的谢瑜至极为相似。
可即使是男主身亡,男配聂九成染病而逝,这个世界逐渐走向崩坏的结局,系统所给的资料之中,都没有一丝一毫蛇妖的影子。
而如今,身为男主的谢瑜至做出了不大合情理的事情,她与聂九成来到安源,发现了并不无足轻重的堕蛇妖,安源这一块民风淳朴的富饶之地,也因为笃信一个虚假的山神蒙上了诡异的色彩。
实质上越过官府统治着安源的付家,在这其中又究竟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扮猪吃老虎、莫名失踪于县令府之中的司空究竟是否还活着?
这样一条重要的线索,为何在原剧情之中没有半分显露?
一反常态开启这条线索,身为男主的谢瑜至,此刻也显得捉摸不透起来。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轻轻松松的世界,做完就能好好回总部申请度假,现下却忽然冒出来这么多的谜团,还一时不察受了重创,顾央即便不会无措,也难免生出几分烦躁。
聂九成一直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坐着,长着茧的手掌温柔地顺着她的皮毛,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或许是觉得顾央睡着了,才拿开手,起身去了桌边。
随后就是极其轻微的、展开宣纸和磨砚之声,又过了一会儿,聂九成将写好的信折好,而后打开了窗,隐约几声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整个屋子归为一片宁静。
顾央原本有些杂乱的心绪也在这一刻宁静了下来,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体内的妖力飞速运转,修补着受到损伤的五腑六脏。
神识的恢复需要更长时间。
但要先让身体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以免在接下来遇到什么意外。
她慢慢地陷入深眠。
隐藏在丹田处的那颗幽蓝的内丹,在不知觉中,悄悄地裂开一个缝隙。
“啪。”
.......
顾央这一觉睡得并不好,神识的损伤造成的结果就是意识不稳,整个夜晚都沉浮在梦境之中,割裂的画面和片段,以及她睡前满腹疑虑不断在梦中出现,扰得她极不安宁。
清晨醒来的时候,反倒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顾央在柔软的床褥之中趴了一会,撑起前肢才发觉聂九成并不在房内,她懒洋洋地偏过脑袋想了想,再次化作了昨夜的大小,顶开门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客栈的一二楼客人依旧不少,每张桌上堆着的蒸笼里各色的糕点面食都有,正中摆着一茶壶,底下用小炉子温着,不时就从壶嘴里冒出几缕雾气。
顾央没多久就寻到了端着几屉蒸笼往楼上走的聂九成,他看到楼梯上瞧起来小小软软的小豹子,问道,“怎么出来了?”
说着就低下腰来。
顾央顺着他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在原位上坐好了,才道,【饿了。】
聂九成手上拿着蒸笼不好摸她,微微侧过头用下巴碰了碰她的脑袋,“这里早膳都没什么肉食,我替你挑了几屉有肉的,不知你喜不喜欢。”
顾央仰起脑袋撞了撞他的下巴,将他撞得“嘶”了一声,才道,【看在将军这样劳心劳力地照顾我的份上,我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都吃得一干二净才是。】
这话显然是以护卫顾央的口吻说的。
聂九成顿时就不说话了,他带着肩膀上的顾央回了客房,将手上摞着的蒸笼搁在桌上,才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就有意气我罢。”
顾央从他肩上跳至桌上,在蒸笼边上趴好,【我可没有,我说的话,难道不是句句属实吗?】
她伸出爪子,企图扒拉出一个热腾腾的叉烧包,【顾央和莱仪就是一个人,你心里清楚,只不过有意忽略了。而我只不过说了句我会说的话,你却觉得我是在气你。】
聂九成沉默了许久,直到顾央终于用一只爪子将那个叉烧包扒了出来,在面前端端正正地摆好了,他微叹,“也是,都是这么个臭脾气,也不知道怎么惹了你这个小祖宗。”
他伸手拿过她面前的叉烧包,“这个脏了,别吃。”
顾央瞪他,【你不能公报私仇。】
聂九成扬起眉,“我怎么公报私仇?这些东西可都是花我的银子买的。”
顾央不理,又向蒸笼伸出了爪子,被聂九成一把按下了。
她颇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浅蓝的圆圆兽瞳里湿漉漉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顾央奶声奶气地冲着他嗷了一声,转过小身子,将自己团吧团吧缩起来,尾巴也半死不活地耷拉在身后。
聂九成啼笑皆非。
要知道莱仪对他从来也是不假辞色,无论是战场上救他于危难,还是他给她烤肉吃,都是一副嫌弃得要命的模样,他曾经还有点羡慕莱仪对谢瑜至的温顺,后来也就习惯于此不再苛求了。
如今看着桌上这小小的一团,就像看着怎么也养不熟的猫咪忽然温顺地对着你露出肚皮 ,原本就没狠下的心就更狠不下去了,只能伸手上去捏捏她的后颈。
“委屈什么啊,没说不给你吃,你今晨起来擦过爪子了吗?也不嫌不干净。”
【我吃生食的时候也没嫌不干净。】顾央甩着尾巴就抽了他一下,哪还有半点委屈样。
她露出尖尖的牙,只是因为体型过小显得又凶又可爱。
聂九成自然不会被威胁到,他是连雪豹的原体型都干上手去逗的,见此揉了揉她的头,“我伺候小祖宗你吃,行不行?”
顾央看他那了双筷子夹起蒸笼里的叉烧包,一口咬住了上边露出的叉烧肉,很快就咽了下去。
聂九成问道,“不吃包子皮?”
顾央答,【不吃。】表示自己对除去肉食以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聂将军自然只能任劳任怨将叉烧包里的肉馅都挑出来喂给小祖宗,然后自己将包子皮吃掉。
“昨夜已经将这里的消息送回京城了,”聂九成一边挑肉馅一边道,“等十八的消息过来大抵还有五六天。”
顾央看着他的手,说道,【这六天不能干等,司空如今是不是活着我们不得而知,如若他活着,往后拖一天大抵就要危险一天。】
“嗯。”聂九成夹起一块蒸排骨递进顾央嘴里,“但你的伤需要休养。”
【我的伤不是什么大事,】顾央将排骨连带着骨头都咔嚓咔嚓嚼碎了,【安源的谜团太多,只能从最简单的查起,山神庙暂且是不能去了,可去查查付家。】
聂九成道,“但付家极有可能与蛇妖有勾结。”
顾央点了点头,【因此我们这次要更加小心谨慎一点。】
聂九成莫名觉得她兽瞳中有几分不怀好意。
第一百五十七章 雪豹&将军(十)
作为山神所护佑的家族, 掌控着安源七成命脉的付家,一向以宅心仁厚之面目示人, 每月末必向乞丐及穷苦病重之人施粥、施粮,每三月则会以极高的月钱招收下人,甚至允许下人拖家带口入府。
此行此举百年不曾变更,常常为安源百姓所称道。
今日便是付家又一招收仆从之日,付府门前已经架起了桌子,管事领着两个婢女坐在桌后,面前摊着一本名册,来求工的人便在桌前排着队,让婢女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名册上。
排队的人并不多, 有十来个, 其中四五个还是拉着家带着口过来的, 那桌后坐着的管事将人来回找了看了一遍,脸上并不怎么满意。
他又瞧了一遍, 目光忽然一凝,落在站在末尾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相貌倒是老实普通得很,穿着一身短褐,看得到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只是浑身上下打理得不大干净,衣角上还沾着泥垢。
“你,”管事伸手指了指那个男人, 叫道,“你过来。”
男人抬起头,有点迟疑地确认,“我?”
“就是叫你呢,”管事招了招手,“你到这儿来。”
男人点了点头,低着脑袋走过去,他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让一边打扮得还算整洁的人都自发退了几步。
不过有趣的是,这不干净的男人肩上还挂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毛发参差不齐,尾巴还缺了一块,就是眼睛是浅蓝的,看起来有几分机灵可爱。
管事瞥了那猫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男人的声音有几分嘶哑,听起来格外粗粝,“小民是北方来的,叫茂生。”
“茂生,是个好名字,”管事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家里还有人吗?”
“没了,”男人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肩上的猫,“家里遭了土匪,死光了,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差点死了,这猫救了我,就是我的家里人。”
管事闻言面色更加舒缓了几分,“那还确实有几分灵性,”他又瞥了眼他肩上的猫,才道,“干力气活没问题罢?”
男人答道,“没问题,我力气大。”
“那好,”管事示意婢女在名册上写着,待婢女一笔一划地写好,便道,“你在这名册上按个手印,就能站到那边去了。”
男人照做了,随后就按着管事所说的站了过去。
其他排在后边的人这才开始一个个地记名,一个个按手印。
有个矮矮瘦瘦的男人还带着病疴缠身的婆娘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儿子,面色愁苦,三个人的衣裳都洗得发白,不过倒是十分洁净。
管事将那男人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疑虑道,“你干的动活儿?”
矮瘦男人连连点头,眼神里带上了哀求之色,“能的,我干得动,您别看我瘦,我什么活都能干的,我婆娘还能做点女红,她绣花绣得好看,还有.......还有我儿子,他年纪小,但是乖得很,也能做事的。”
“行了行了行了,”管事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知道你们都能干活,我们老爷公子还能差了你们那点,去把名字都报上,按下手印跟着我走。”
矮瘦男人和他家婆娘顿时感激万分,连连道谢,“多谢您,多谢您,您是好人.......山神会保佑您的......您是好人.......”
管事摆手让他们过去了。
【真有趣,这付府还真这么有善心什么人都愿意往里收?】顾央蹲在聂九成的肩上,饶有兴致地端量着按过手印排在聂九成身后的人,【付家上百年,来多少人收多少人,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嫌多啊。】
聂九成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
顾央躲开他的手,埋在他颈窝里笑,【你现在的样子可真不敢恭维,要是让你的部下们看到——】
聂九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好似在说,还不是你将我变成这样的?
顾央在客栈好好休养了一天,恢复了一点精力,就撺掇着聂九成来付家招下人的地方,称只有这样混进付府里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于是聂九成就亲眼看着自己变成了个面容平庸,连穿着都不甚干净的流民,漂亮的小豹子也变成了个除了眼睛没什么地方好看的小猫儿。
虽说他的好友谢瑜至就是上与神通的大祭司,但真正见识到妖力的精妙之处,还是令他有几分讶然。
十来个人很快就都按好了手印,管事按着名册的顺序又念了一遍名字,才道,“好了,就是这么多人,我现在就领你们进去,给我记住了,切莫四处张望,见着了主子便问好,谁违了规矩,可别怪主子无情。”
众人都应了是。
那个矮瘦男人的儿子被娘亲抱在怀里,小声地凑到娘亲耳朵边上问,“娘,咱们是不是不用饿肚子了?”
面上带着病色的母亲亲了亲儿子的额头,也低声说,“不饿肚子,咱们以后都不会饿肚子了,所以阿鸿要乖乖的,不要惹主子生气。”
阿鸿保证说,“阿鸿不惹主子生气。”
母亲哽咽道,“乖。”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离得近的聂九成和顾央听见了。
【才出了虎穴,却不知道是不是入了狼窝。】顾央感叹了句,仔细感受起付府内的妖力拨动,这次她更加小心了,只一点一点地摸索,以便在有风吹草动之时飞快逃离。
半晌,她才再次开口,【付府里并无妖力异常,那蛇妖没来过这,或者说,近期都没来过。】
【这倒是件好事,】顾央一边摇着尾巴一边道,【那蛇妖不在这儿,就没人识破得了我的障眼法。】
聂九成低低应了一声。
付府占地极为宽广,修缮几乎都要比得上京城之中的祭司府,只是终究少了那么几分韵味,像是金雕玉砌起来的尊贵。
但那管事显然不觉得如此,一路上走得昂首挺胸,确实有几分气派,他领着众人穿过几个回廊,正遇上一群人从花园里出来。
管事面上一惊,顿时反身示意后边的人跟着自己行礼,而后对着领头的那个作了一揖,“见过公子。”
众人也跟着行礼道,“见过公子。”
能被称为公子的,也只有付家单传的嫡子,付恒。
【小小的庶民,排场倒是比十八还要大。】顾央嘀咕了声,仗着自己是只猫便悄悄去看那被称作公子的人。
那人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身着一身月白的锦袍,腰系翡翠珠玉带,发上束着玉冠,逆光而立的时候,让顾央莫名感到几分熟悉。
她这番不着痕迹的打量不知怎么惹了付恒注意,他抬眼直直望过来,发现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猫,才收回了视线。
“起来罢,”付恒的声音有几分冷淡,他的容貌十分秀致,养尊处优多年,气度倒也不凡,“这些是新招来的下人?”
“是的是的,”管事点头哈腰道,“都是今日招进来的,没什么规矩,碍了公子的眼。”
付恒并未接他的话,目光落在被母亲抱在怀里的阿鸿身上,淡淡道,“还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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