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雀打了个哈哈,“那穗禾?”
“她?”润玉眼尾轻挑,淡淡道:“她擅自调兵虽天后攻杀幽冥,身负重罪,自有天帝处置。”
天蓬这时插言道:“只怕天帝未必会肯。”
润玉闻言但笑不语。要说肯,那位重视制衡的父帝自然不会肯,但事关幽冥,却不是他肯不肯就行了。
云舟一路破空疾行,半日后停在幽冥第五殿外,润玉闭目抚着人鱼泪等了片刻,承天神君带着第五殿主一行自殿中而出。
“少君。”
“如何了?”
“少君神机妙算,大殿主被天后所杀,一直跟随大殿主的二殿和三殿都决意要为大殿主报仇,已和我等商议投效凌霄宫,至于七殿和九殿……”五殿主面上显出一丝难色,“还请少君多给小神一些时日,小神必定想方设法说服他们。”
幽冥大殿主被天后所杀,一直跟从其后的二殿主三殿主于公于私都要做出一副为大殿主报仇的声势,而天界势强,这两殿修为浅薄,要报仇,要自保,就只能另选靠山。选凌霄宫这轻易不插手属神治下的明主,自然要比直接归入魔界好得多。所以早早就被承天收服的五殿主等能很快说服这两殿,润玉半点不意外。至于七殿和九殿,本是兄弟,早就暗中和天界魔界都有往来,要这等墙头草迅速倒戈,却是没那么容易。
“无妨。”润玉睁开眼眸朝下方连绵树里的宏伟殿宇看了一眼,“此事本座另有计较。”他看向五殿主和他身后的几位殿主,含笑道:“诸位肯投效凌霄宫,日后自然就是一家人。承天……”
“是,少君。”承天取出早就备好的玉瓶,“此乃稀释过的太阴溟水,你们皆修炼阴寒灵力,服此水,大有裨益。”
五殿主等欣喜若狂,忙将玉瓶手下,对润玉大唱颂歌。
润玉由他们发挥片刻,才道:“本座还有事要请诸位帮忙一二。”
五殿主忙道:“少君有事尽管吩咐。”
润玉笑笑,余光朝斜后方扫了一眼,随手布下个结界阻隔声音,才对几个殿主吩咐起来。
声音一断,彥佑就知的润玉是发现自己正在偷听,他不敢再站在门边,垂头丧气坐回去,却看到锦觅正在吃点心,登时气的不知如何是好,“我说美人儿,你家那凤凰都成这副模样了,还不知润玉要怎么对付他,你竟然还吃的下去?”
“怕什么?”锦觅动作极是熟练的拨开一颗葡萄,撇撇嘴道:“小鱼仙倌呢,模样再凶,也是不会对我和凤凰还有你怎么样的。”
“他可不是以前的小鱼仙倌。”彥佑敲了敲锦觅的额头,“连天后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别忘了,他之前可是想让天后把咱们给烧死。你就不怕?”
“怕什么?”锦觅古古怪怪看了彥佑一眼,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是天后要杀他,才差点误杀了我们,小鱼仙倌又未动手。再说我有姐姐,你呢,有干娘,凤凰呢,是他同父所出的兄弟。所以啊,你就放一百个心罢。”
见锦觅拍着胸口给润玉作保,彥佑真是恨不能吐一口血出来。偏偏锦觅说的话他还没发反驳,气的他也只能跟锦觅一起对着桌上的东西猛吃一通。
屋外的天蓬见两人都在吃东西,径自回去禀告润玉,“少君,锦觅仙子与彥佑君和火神殿下都安然无事。”
润玉放下手中奏折,有些讶异,“彥佑竟未背后编排本座?”
“这……”
一见天蓬神色,润玉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亦觉得有些习惯,之前他曾期盼多一个真心实意的兄弟,但有些事情无法强求,如今他所做,只求问心无愧。
“罢了,他虽对本座颇有怨言,但娘亲抚养他几千年,洞庭水族也奉他为少主,只要他安分守己,看在娘亲份上,我也懒得理会。”
天蓬却是真有些好奇,这几年一直是他随侍润玉身侧护卫,已是润玉心腹,此刻也没什么好避讳,便直言道:“小神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彥佑君竟能与火神交好,他们之间,既无故交,反有仇怨,洞庭君去世时,小神看彥佑君伤心模样,也是全然出自肺腑。”
“他,不过是自诩怜花惜玉的多情人罢了。”润玉对这义弟早已失望透顶,“在他心里,唯有爱屋及乌四字而已。”
“爱屋及乌?”可怜天蓬活了四十多万年,还不曾喜欢过谁,听到润玉这话,真是糊里糊涂。不过他见润玉一副不想再继续多言的样子,也不敢再问,默默去了门外守候。
半日后,云舟赶回天界,在璇玑宫甫一盘旋落下,黄李就迎上来。
“漓儿如何?”
“少尊无事。”
只要漓忧无事,如今便是天塌下来,对润玉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见黄李神色焦急,他略一猜测,“可是天帝派了仙侍过来?”
“是,幽冥变动,十万阴魂被化为灰烬,忘川河水怨气冲天,天帝暴怒,已数次来璇玑宫请少君前去九霄云殿议事。”
听完黄李禀报,润玉朝身后脚步沉重的旭凤看了一眼,甩袖道:“即如此,本座这就去给父帝请安。”
“大殿!”本来神智昏沉的旭凤陡然清醒过来,“大殿,旭凤有一疑问,还请少君为旭凤解惑。”
润玉脚下不停,浑似没听到一般,唯有清亮嗓音遥遥传来,“火神有何事,上九霄云殿分说罢。”
“怎么办?”彥佑朝左右面无表情的凌霄宫众人看了一眼,低声道“润你方才要问润玉什么事?”
旭凤呆呆立了片刻,也不理彥佑,朝着锦觅疲惫至极笑了笑,“你先回洛湘府,待我去见过父帝,再去看你。”
锦觅咬唇点点头,犹豫又犹豫,才讪讪劝他,“凤凰,我知道天后死了,你心里很不开心。但这事儿实在不能怪到小鱼仙倌身上,你们本是兄弟,他娘被天后杀了,这回天后要杀他,又害死了自己。这仇,我看就该了结了才是,你莫要再和小鱼仙倌起冲突。”
见旭凤苦笑不语,锦觅急起来,拽着他袖子道:“你听我的,莫要和小鱼仙倌作对。他眼下修为比你深的多,再说我姐姐护短的很,她是伤着,要是她好了,知道天后想要活活把小鱼仙倌给烧成烤鱼,怕是要寻你的麻烦,我不想惹我姐姐生气,她很吓人的。”
面对锦觅天真又纯挚的担心,旭凤心中升起一股无奈之感,到了这个地步,润玉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又岂是他想不想作对就可解决的。何况母神虽非润玉所杀,却是被润玉一手谋划致死,他身为人子,难道要将这杀母之仇视而不见不成?
可这些,不知为何他在锦觅面前都说不出口。
旭凤勉强笑着摸了摸锦觅的头,也没承诺什么,只道:“我都听到了,你先回去歇息。”
“好。”锦觅便将这话当作是应许,高高兴兴跟着来接人的仙侍回了洛湘府。
待旭凤赶到时,九霄云殿上已是气氛沉重凝滞。
旭凤一踏入殿中,满殿仙神都将视线投了过来,天帝看旭凤衣衫破损,身上还有伤痕,顿时勃然大怒,指向润玉斥道:“润玉,你身为长兄,竟对亲弟动手,实在叫本座失望至极。”
对天帝这般硬扣罪名,润玉早是习惯的很,反而他生来,就是背锅的,这会儿多背一口,也不觉得太重。
只是他忍得,陪着过来的紫微却忍不得,“太微,你休要胡言乱语,这火神身上明明满是金乌火的气息。方才我凌霄少君和幽冥几位殿主就已说了,分明是天后意图不轨,无缘无故闯入幽冥布下金乌大阵此等六界禁忌阵法,被少君撞破,又想杀人灭口,结果误伤火神,为救火神,才吞噬金乌火反噬自身。真相你充耳不闻,反将罪责怪到少君身上,真是好一个糊涂天帝!”
“你!”天帝被紫微直呼其名,气的面红脖粗,却毫无办法。紫微神君乃玄灵斗姆元君之子,且地位尊崇,上古天庭时还曾任过一方帝君,与天帝并尊,乃是真正的长者。
“紫微。”润玉待紫微将话说完,才不冷不淡唤了一声。见紫微恭顺退下,他侧身看向天帝,言辞谦逊的赔罪,“父帝见谅,紫微身为凌霄属神,素来眼中只有凌霄宫,些许冒犯,想必父帝不会介怀。”
这般说法,分明就是表明,我虽是你儿子,也是凌霄少君,但凌霄宫的人,却只会尊我,不会尊你。
天帝被气的心口抽痛,当着满殿仙神的面不得不隐忍下来,故作大度道:“无妨,倒是本座方才见到你弟弟受伤,心中急切,润玉,你也不要和为父生气才是。”
润玉笑的清冷,“润玉早有所料,并未生气。”
天帝被噎的恨不能吐出一口老血,当下不再和润玉纠缠,看了一眼已被月下拉着横看竖看检查了好几次的次子,意有所指的问道:“火神,方才紫微神君所言可属实?当真是天后无缘无故带鸟族长老前往幽冥挑衅,杀害十万阴魂后,又杀了幽冥大殿主,还意图要谋害夜神灭口,才会被金乌火反噬身死?”
“当然……”旭凤这当然二字才一出口,就看到上首坐在天帝左侧的润玉露出一丝笑意。这笑,冷的让他有一种冻入骨髓的感觉,他下意识停住,不敢再往下说了。
天帝却身子前倾,神色焦急的追问起来,“当然什么,你尽管告诉本座,若有冤情,本座与天后夫妻十几万年,自会为她做主。”
对天帝这般意有所指的话,润玉依旧只是面带笑容,神色间未带半点焦急,他甚至提起面前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琥珀美酒,垂眸细细品起来。
旭凤眼看着润玉那意态闲适的一举一动,心中犹如火山喷发翻腾不休。
‘我若为母神喊冤,就得将前因后果全数说出来。母神是自我这儿听了消息,怀疑润玉要去放干忘川水才会带鸟族去伏击,才会中了润玉计谋,锦觅说得对,从头至尾,润玉没有出过手,甚至在最后还算是为母神治了一回伤。我没有润玉要放干忘川河的证据,更没有他设计谋害母神的证据,从头至尾,都是母神主动跳了进去。’
‘事到如今,我就算在这九霄云殿中为母神喊冤,又能改变什么?擅自启用禁忌阵法,攻伐幽冥,杀害十万阴魂和大殿主,扰乱轮回,哪一样罪名母神都逃脱不了,反而会将杀润玉灭口变成本就有意谋害天帝长子,罪加一等。若润玉不承认他想放干忘川河,只说自己是打算前往幽冥寻药为漓忧少尊治疗伤势,说不定母神还要背上个意图谋害凌霄少尊的罪名,到时……’
旭凤目光在九霄云殿众仙神的脸上一一扫过,却没有从任何一个仙神脸上看到半丝真切的痛楚和惋惜,甚至紫方云宫的仙侍,也只是怯怯垂着头缩在角落。他只觉从未过的无力与悲凉。
‘这偌大天界,竟无一人站出来为母神喊冤,到底是润玉只手遮天,还是他们,从未真心尊敬过母神这位至尊天后?’
旭凤攥着拳头沉默数息,猛然抬头对天帝道:“紫微神君与夜神之前所言,俱是事情,却是母神糊涂之下犯下大错,还请父帝看在母神已元神具灭的份上,宽饶母神罪过。”
“你说什么!”天帝万万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就等到这么一个回答,他气急败坏起来,“旭凤,你是不是……”
“是啊,旭凤,这是九霄云殿,满天仙神都在此处,你有话,直言便是,父帝一定会为你做主。”润玉半途插言,睨了一眼天帝,语重心长道:“你要相信父帝,你自幼,他便最疼爱你。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为你主持公道。”
“好了!”天帝面色微红,不轻不重呵了一句,对旭凤道:“旭凤,本座再问你一次,幽冥之事,当真全是天后一人之错,也是天后自己吞噬了金乌火才导致元神具灭?”
旭凤目光和润玉一对,被里面的那种不屑和嘲讽刺的几乎要当场落泪,他捏紧拳头,声线已有些发颤,“是。”
“好!”见旭凤这般冥顽不宁,不肯改口,天帝也失去了耐性,恼羞成怒做出决断,“既然如此,自今日起,本座便下旨废除荼姚天后之位,削除神籍,灵位不得放入先贤殿中,更不得祭祀,将其罪名,列入六界神录,以警告后人!”
“父帝,母神纵然有错,可她已付出代价,怎能……”
一听不得祭祀,还要名传后世,旭凤当即大急。奈何先前他未开口,天帝已是骑虎难下,这会儿又哪有心思听他辩解,“够了,你既然认了都是荼姚之过,本座便只能依照天规戒律惩治于她。你私自前往幽冥,本座还未处置你,你这便回去你的栖梧宫,禁足三月,没有本座法旨,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天帝说完拂袖而去,漫天仙神互相对视几眼,也都离开了。
待九霄云殿恢复冷清,品完一壶酒的润玉起身理了理袖口,负手缓缓自旭凤身侧行过。
“大殿如今可是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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