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怎么说话呢这是!
程亦川不可置信:“傻里傻气?我这不是看你钱没带够,助人为乐吗?你不领情就算了,说我傻是几个意思?”
“助人为乐?你平常助人为乐,都是随随便便出手就上万?”
程亦川一顿,片刻后理直气壮地反驳:“这不是差钱的人是你吗?换个人,我也没这么随便,出手这么大方。”
宋诗意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下巴朝对面椅子上一努:“坐。喝点什么?”
程亦川抬头看看墙上的小黑板,也不跟她客气,选了一个:“芝士草莓奶盖。”
“……”
人型巨婴。宋诗意在心里说,然后叫来店员,替他要了一杯巨婴饮品。
店员是个小姑娘,冲程亦川笑得很灿烂:“请问要什么甜度呢?我们有无糖,三分、五分和七分糖,另外还有满糖。”
程亦川:“满糖。”
宋诗意都惊了:“你就不怕糖摄入量太高,体重超标?”
“超了再降不就行了?”他答得理所当然。
“队里这么多人,一个个都严格控制体重,就你一个奇葩。”
“奇葩”翻了翻白眼,大言不惭:“严格控制体重有什么用?也没看他们控出什么成绩来,还不如我呢。”
宋诗意哑口无言,片刻后,轻哂两声:“程亦川,我可真佩服你。”
“怎么,终于发现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了?”程亦川洋洋得意,斜眼看她,“说吧,佩服我什么?是被我高超的滑雪技术折服了,还是我出色的人格魅力?”
“都不是。”
“那你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坐拥欠扁型人格,还能顺顺利利长这么大,没被人打死也是很稀奇了。”
“………………”
操,这女人!
程亦川眯起眼来:“我说师姐,刚才我还乐于助人,借你钱呢,你怎么一点不知道知恩图报啊?”
“我这不是没收你钱吗?”
“为什么不收?”
“咱俩什么关系,你出手就是两万,这是埋汰我呢,还是人傻钱多?”
程亦川气不打一处来:“咱俩什么关系?同门师姐弟啊。况且这是我零用钱,放着也没用,借你救救急不是挺好的吗?”
他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宋诗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他凶她。
“行行行,我不笑。”她收起笑意,心平气和地说,“程亦川,这钱你收回去。是,我妈这么多年了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一只金镯子,我也的确很想买给她,可我家条件不好,也得从实际情况出发。一来我借了你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还的上。二来这镯子不是必需品,有它固然好,没有也不碍事。”
她说得坦然,眼睛里一片澄澈,没有自卑也没有不悦。
程亦川忽然就噎住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可这钱,他并不想收回来。
他皱起眉头,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啊。这钱对我来说也一样,我拿了没地方用,没有也不碍事。你拿去物尽其用,刚刚好。”
端起店员送上的草莓奶盖,他喝了一口,耍起了无赖:“反正我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你也不用有压力,我又不急着要你还——”
“我急。”
“……”
年轻女人坐在他对面,眨眨眼,“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小师弟。”
她玩味似的说出那个称呼,端起还没喝完的茶,很快站起身,“我再去逛逛,你也早点归队,别错过最后一班公交。”
“喂,你就这么走了?”程亦川不可置信,不是她让他坐下来的吗?奶茶才刚上,她这就把他扔在这儿坐冷板凳了?
可女人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挥手,懒洋洋地说:“好不容易放个风,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爱干嘛干嘛去。”
“……”
程亦川死鱼眼状看她消失在视野里。
爱干嘛干嘛去?他这不是没事干吗。
*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宋诗意在商场走走停停,试图找到第二件心仪的礼物送给母亲。可有了珠玉在前,再没有第二份礼物可以打动她的心。
她安慰自己,还剩一个月时间呢,下周再出来看看吧。金镯子确实好,但超出了自身能力,再好也不能强求。
商场繁华,尤其周末,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转过拐角处,冷不丁瞧见对面的店里,程亦川正在试衣服。一身纯黑色的运动服,卫衣加束脚裤。
商场可真小,人这么多,兜兜转转也还能碰见。
她远远地打量,偏着头想,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怎么能让一个人顺风顺水成这样呢?给了他优越的家境,超出常人的天赋,最后还赐他一副好皮囊。
你说说,都是练体育的,怎么他还能白得这么与众不同?一身黑色行头,越发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眼利落。
年轻就是好看。
那边的程亦川可不知道自己正被人腹诽,还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店员笑眯眯地恭维他:“这套是我们这一季的主打款,卖得特别好,但是一般人穿不出您这种气质。”
程亦川看看侧面,又转回正面,暗暗嘀咕:“……黑色行吗?”
他一直是个骚包性子,没怎么穿黑色,花花绿绿的倒是穿了不少。这审美也是败莫雪芙女士所赐,仗着儿子皮肤白,从小她就给他穿花衣服。
“您说什么?”店员耳尖,笑起来,“您年纪轻,如果觉得穿黑色显成熟,不妨试试鲜艳点的颜色。这一款我们还有红蓝两款,要不您试试?”
这套黑色是程亦川自己选的,进来就指着橱窗里的模特:“我试试这个。”
要换做平常,他铁定选大红,可今天……
他看着镜子,抓住了关键词,迟疑着问:“这套穿着,真的显成熟?”
店员对上他的目光,一顿,没明白他的意思。
“看起来是不是沉稳多了,成熟多了?”他满怀希望地问。
店员迅速会意,顺着杆子往上爬:“对对对,黑色本来就会显得更稳重一些,您穿这套,看着特别沉稳,特别有气质。当然,其他颜色肯定也好看,但是要成熟稳重,选这套准没错。”
程亦川满意了,对着镜子再看片刻,下了定论:“行,那就这套了。”
付钱时,他沾沾自喜地想着,这下宋诗意没法说他像个孩子了。
成熟,稳重,有气质——说的就是他。
*
当天夜里,程亦川拎着从超市买的进口水果,敲响了隔壁宿舍的门。
开门的是薛同,把门拉开一条缝,探头探脑地望外瞧,看见程亦川时,如释重负地又把门拉开了些:“嗨,我还以为是谁呢。”
“鬼鬼祟祟的,这是在干什么?”程亦川往里瞧。
陈晓春在宿舍里鬼叫:“谁啊,薛同?”
薛同回头答道:“没事儿,是程亦川。”
“叫他来叫他来,刚才去敲他宿舍门还没见人影呢,嘿,这下刚好赶上!”
程亦川正纳闷两人在屋子里大门紧闭,不知在搞什么鬼,进门一闻,空气里满满的烤肉味。
他一顿:“你俩在宿舍做饭?”
屋子中央,陈晓春蹲在地板上,拿了把蒲扇拼命扇,百忙之中回头冲他嘿嘿一笑,招招手:“来来来,不只是做饭,我们在弄好东西。”
他走近一看,地板正中摆了只烤肉炉子,陈晓春正把一片片五花肉往上放。肉一沾锅,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
运动员有严格的进食标准,每一行都有体重把控,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一直有着泾渭分明的界线。
烤肉这种超高热量的垃圾食品,程亦川很多年没碰过了。他原本以为喝高糖奶茶的他已经是我辈楷模了,哪知道这儿还有俩更令人肃然起敬的。
薛同递了只碗过来:“喏,辣椒粉都给你放好了,上个月我俩偷偷在淘宝买的,六婆串串香同款调味料,嘿嘿。”
“六婆串串香是——”
“四川特有名的串串香品牌啊,你没听说过?”
“……”还真没听说过。
三人围坐在宿舍中央,都不怎么拘小节,也就席地而坐了。
据薛同和陈晓春介绍,烤肉炉是网购的,偷偷摸摸带回了宿舍,偶尔趁周末开开火,改善一下伙食。
知道程亦川讲究,陈晓春一个劲给他夹好东西。
“来,这块五花肉肥瘦均匀,是你的菜。”
“嘿,这蒜蓉排骨是我早上就腌上的,来来来,尝尝味道。”
大概是因为程亦川第一次加入他们的烤肉小分队,陈晓春热情得像一把火,还一筷子夺过薛同刚夹起来的肥牛卷:“嘿,我说薛同,这片可是我切得最好最成功的,你怎么不声不响就想私吞?”
下一刻,他像春风一般亲切,把肥牛送到了程亦川的碗中。
“来,尝尝看。”
薛同:“…………”
他的肥牛!!!
都是年轻小伙,又是练体育的,食量惊人。薛同早上去菜市买好的两斤五花、一斤小排、半斤牛肉很快就被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饭后,程亦川把顺手带回来的水果分给两人。
薛同盯着塑料袋里满满的水果,惊了:“这得多少钱啊?全是进口的吧?!”
程亦川也往口袋里瞧了眼:“不知道啊,我随便拿的。”
陈晓春正处理犯罪现场呢,一边收拾一边回头:“我说程亦川,你这么养尊处优、出手阔绰的,家里还挺有钱的吧?我就奇了怪了,咱队里要不就是像我和薛同这种读不进书,半路辍学练体育来的,要不就是魏光严和卢金元那种家里穷,从农村出来讨口饭吃的。你说说,你家这不挺有钱的吗?你干什么不好,非得上这儿吃苦来了?”
程亦川拿了只香蕉,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嘎里有钱揍唔能念体育了?”(家里有钱就不能练体育了?)
“练体育多苦啊,还赚不了几个钱。”
提到钱,程亦川忽地一顿,想起什么。
他三下五除二把那只香蕉吃了下去,侧头问陈晓春:“哎,我问你,宋诗意她家是不是挺穷的?”
陈晓春不提这一茬,他都忘了,运动员好歹每月拿津贴,平日里又没处花钱,衣食住行都在基地。按理说,宋诗意这么些年运动生涯,早该攒下些钱了。更何况她曾经拿过大大小小各种比赛的名次,最大的都是世锦赛亚军了,不说奖金丰厚,至少也是一大笔钱了。
怎么会连只金镯子都买不起?
陈晓春眯着眼睛看他:“你问这个干嘛?”
程亦川还以为他不知道,翻了个白眼,“你不是百晓生吗?上回还说队里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信以为真了。”
“哎哎,怎么着,你以为我信口开河呢?”陈晓春来了气,把碗往桌上一放,撸袖子,“我告诉你,这我还真知道。宋师姐是吧?她是北京人,老胡同出生的姑娘,上回我还听人说呢,她家胡同就挨着国子监——国子监知道吧?超级大景点。别看胡同是老房子,可他妈值钱了!”
“那不挺有钱的?”程亦川眉头一皱,嘀咕了句,“不应该啊……”
陈晓春斜眼看他:“什么不应该?”
涉及私事,程亦川不便多说,只含含糊糊回答:“我看她平时挺节约的,以为她家境也不太好。”
陈晓春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成全自己江湖百晓生的名声,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我可是看你是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些的,你不准告诉别人啊——”
那是个很短的故事。
须臾之间,窗外阴天了,晴了一整日,终于下起雪来。
第17章 第十七个吻
夜里九点,魏光严满头大汗地回了宿舍。
房间里没开灯,漆黑一片,想必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还没回来。
真烦啊,那小子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论勤奋一点不如他,天知道为什么老天爷眷顾,才刚进队就有了这个成绩。
那天在雪场训练,魏光严亲眼看见袁华手里的计时器。
程亦川的速度和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差距,但想想两年前他二十岁的时候,还压根儿滑不出这个成绩。
看程亦川那游刃有余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如今停滞不前大半年了……魏光严心知肚明,那小子超过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哪怕他趁着周末时间去抓紧练习,老天爷也没半点同情心。
一整天下来,依然没有半点进展。
魏光严心情糟糕,抬手摁开墙上的开关,屋内霎时间明亮起来,再一扭头——嗬,床上直挺挺坐着个人!
差点没把他吓出心脏病来。
他哆哆嗦嗦指着床上的人:“你有毛病啊你!大晚上不睡觉,灯也不开坐在那,吓唬谁呢?”
程亦川哐当一声倒回枕头上,拿被子捂住了头,有气无力地说:“你管不着。”
“你以为我想管?我他妈差点被你吓死。”
被子里的人没吭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不动了。
直到魏光严洗完澡出来,程亦川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侧卧着,古怪至极。
魏光严觉得莫名其妙,有心问他一句,但自尊心不允许,最后只能暗地里骂了句“神经病”,然后就关灯睡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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