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意一惊,反驳说:“跟他有什么关系?”
“哼,一个魏光严,一个陈晓春,一个薛同,外加一个你,都被那小子带偏了。我说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什么不好,非学得跟他一样猖狂,一点儿不虚心。”
“我可没学他。”宋诗意慢条斯理地说,“毕竟您说过啊,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役。”
丁俊亚一顿,抬眼看着她。
宋诗意并未意识到哪里不对,直到孙健平似笑非笑地问她:“这话我可没对你说过啊,你从哪儿听来的?”
宋诗意一愣,很快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这是她在冰岛做康复训练的时候,从微信上程亦川的小作文里得知的。
而孙健平对程亦川说这话的那天,丁俊亚也在场。
孙健平哼了一声:“还说没有近朱者赤!”
宋诗意赶紧转移目光,把话题岔开:“哎,那不是JackFinn吗?他今年也来了?”
孙健平很快跟着看过去:“哪儿呢?”
只有丁俊亚若有所思地看着宋诗意,最后朝半山腰上看过去。那几抹大红色很是显眼,在袁华的带领下已经抵达速降赛道的起点处。
半下午的时候,孙建平的脸色不大好,嘴唇也有些发紫,被宋诗意和丁俊亚劝回车上休息了。
“这边只有室外休息的地方,坐久了难免冻得慌。”孙建平摇摇头,说,“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看看你们俩,屁事没有。”
宋诗意一路把他送到停车场:“您干脆让司机开车送您回酒店歇歇,昨天坐了那么久飞机,也没休息好。这儿有我们看着,袁教练和高教练也在呢。”
“车上休息一下就行。”孙建平很坚持。
从停车场回了雪场,宋诗意皱着眉头问:“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丁俊亚的眉心也是拧着的,“过完节归队之后,他就一直忙个不停,一个月才回家几趟,基本上天天都守着速降。上面下了死命令,今年的世锦赛必须有速降队的名额,他压力大,白天去守训练,晚上还回办公室处理工作。”
“难怪脸色这么难看。我中午到的时候,他的气色就不好,再加上这么一冻,难看得要命。”
丁俊亚的目光落在正热身的运动员身上,轻声说了句:“希望这群小孩明白他的苦心,别让他失望吧。”
宋诗意叹口气,拍拍他的肩。
下一秒,从不远处的雪地上倏地投来一道尖锐的目光,刚从山上下来的人看见这一幕,气势汹汹要滑过来。
袁华适时地叫住了他:“哎哎,程亦川,上哪儿去?”
“我就过去一下。”
“回来!”袁华没好气地喝住他,“都在训练呢,瞎跑什么啊?懂不懂规矩?”
程亦川被硬生生拉了回去,只能恨恨地望向两人站的地方,试图用凶狠的眼神引起某人的注意。
然而事实证明,此刻的宋诗意忧心忡忡,完全沉浸在对孙健平的担忧之中,根本没有往他这里看一眼。
程亦川滑了好几轮,回回都看见她和丁俊亚凑在一起说得正欢,一会儿是在休息处喝咖啡,一会儿跑到技巧项目的赛道评头论足一番。
下午快过去了,他在最后几轮下山时,看见丁俊亚把围巾给了她。虽然她连连摆手说不用,但丁俊亚还是不由分说把围巾搭她肩上了。
宋诗意有点尴尬,说:“真不用,师哥,我在冰岛待久了,这点冷算不了什么。”
丁俊亚瞥她一眼:“当年去加拿大冷得直哆嗦,连我的裤子都穿过,这会儿嫌弃上了?”
“………………”
那不是因为当年她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裤子全打湿了吗!要不怎么会穿他的换洗衣服?
记忆回溯,宋诗意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说呢。你手长脚长的,害我裤脚衣袖都得挽好几圈,孙教还笑话我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刚从田里上来。”
两人都笑了。
不远处的程亦川看着这一幕,简直气炸了。他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只看见宋诗意接受了丁俊亚的围巾,还一脸娇羞地与他相视一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干什么呢这是!
他气冲冲地要冲上去,又被人一把拉住。这回不是袁华了,是魏光严。
“你要干嘛?”魏光严一脸警惕拉住他的胳膊。
“别拦我,我去打死姓丁的!”
“傻吗你?这事儿怪丁教练?”
“不怪他怪谁?”
魏光严没好气地往他背上拍了一掌,“你一天没追到师姐,就一天管不着她跟谁好。今天有姓丁的,明天还可能有姓张的姓李的。怎么,你打算把对她有意思的男的统统打死?恐怕人没死完,你先累死了!”
程亦川杀气腾腾盯着那边,没吭声。
魏光严:“想什么呢?”
“想我是不是该买点毒药,一口气毒死他们,这样不累。”
“……………………”
魏光严气笑了,拽着他往山上走。
“行了行了,与其在这儿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加把劲儿,赛场上见真章。我可告诉你,师姐是站在过食物链顶端的女人,你现如今还在底端挣扎,她能看上你什么?”
“我才貌双全。”
“笑话,除了滑雪,你有什么才?”
“我说的是钱财的财!”
“………………滚滚滚,你去死。老子辛辛苦苦安慰你,你在这儿炫富!”
程亦川心不甘情不愿被拖上了缆车,咬牙切齿说:“要是钱能打动她,我这就炫给她看。”
“打动是不太可能打动了,你全部兑现,砸倒是砸得死她。”
……
程亦川再一次能与宋诗意独处时,已是夜里,众人回到酒店后。
他与运动员们一起在酒店的餐厅吃过晚饭,全程都在找宋诗意的身影,可她就是没出现。可恨的是,连带着丁俊亚也不见人影。
很好,两人一起过二人世界、吃甜蜜大餐去了。
程亦川拿着叉子恶狠狠地戳着盘子里的通心粉,戳得对面的陈晓春心惊胆战。
“他怎么了?”陈晓春低声问魏光严。
“情场失意,情难自禁。”魏光严老神在在,见惯不惊。
然后身侧传来程亦川冷飕飕的一句:“你成语用得这么好,语文水平这么高,怎么还中途辍学了?”
“…………”
这他妈还戳人痛脚了!
魏光严面无表情和他对视片刻,忍气吞声:“算了,我魏光严肚里能撑泰坦尼克号,不和失恋的人计较。”
“谁失恋了!!!!”程亦川怒火涛涛,扔了叉子,饭也不吃就走了。
陈晓春目瞪口呆:“哎哎,你上哪儿去?”
魏光严说:“别管他,让他一个人静静。”
“他真失恋了?”
“没。吃醋加赛前紧张,所以发了点神经。这样挺好,有助于比赛的时候调动情绪。”魏光严是过来人,十分淡定,说完又要去加一份主食,“妈的,不愧是高级酒店,伙食开的这么好,不吃白不吃。”
陈晓春:“……”
宋诗意没在酒店的餐厅吃饭,从比赛场地回来后,和丁俊亚一起去后厨打包了晚饭,挤进孙健平的房间,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餐。
“这是请后厨熬的小米粥,给您开小灶呢,全喝光吧,胃里舒服点。”她把东西摆了一桌。
孙健平依然没能吃下去多少,皱眉头说有点反胃。
“一会儿我陪您上医院看看,这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不去。”孙健平挥挥手,“也就时差没倒过来,没胃口罢了。”
“讳疾忌医要不得——”
“再啰嗦把你扔出去。”
“……”
孙健平是爽快人,说一不二,宋诗意一个脑袋两个大,只能翻个白眼,换了个话题,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宋诗意回了自己的房间,整理背包时看见了一只盒子,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程亦川发信息:“在哪里?”
程亦川训练结束后,没有用手机,连同背包一起扔在了酒店的房间里。
于是宋诗意没能收到回复,等了一会儿,干脆穿上外套出门了,打算沿着酒店散散步。这酒店背靠雪山,面对镜湖,看看风景也不错。
她从酒店的侧门出来,走过红顶白墙的建筑,看着夜幕降临后的雪山,慢慢地朝酒店后面的那片湖走去。
一路上也有零零星星同在散步的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世锦赛来临,前来观赛的游客不少,能在雪山看一场激动人心的比赛,然后赏一赏雪景,光是听着都觉得浪漫。
宋诗意拍了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恰好有一对恋人的背影入境,远方是层峦起伏的雪山,近处是结冰的寂静的湖,而那对依偎的背影看不清晰,只有一对模糊的轮廓,却又意外的温馨。
她笑起来,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用那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说:冬天就该和心上人一起听雪赏湖看比赛。
下面的回复很快多了起来。
张潇潇:你和谁???
这是胡同里的小伙伴。
余杭: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发喜糖?
这是高中同学。
李燕西:咦,好眼熟啊,这是瑞典的斯托瓦纳酒店吗?你去参加世锦赛了?
这是退役的某位老队友。
陆小双:这谁啊,丁俊亚还是程亦川?卧槽,你还染头发了?金色???
宋诗意没想到大家会误会,赶紧一条一条回复。
“不,不是我,就是路人甲。”
“本来想拍雪山的,一不小心拍到别人的背影,觉得温馨才发的。”
“喜糖就算了,我连对象都没找着QAQ。”
“对,是瑞典,我来看看比赛。”
最后回复的是陆小双:“?????????”
她挨个回复,才刚回到最上方,就看见了一条新评论。
胡庆:可以啊宋诗意,脱单了也不告诉哥们儿一声,哥们儿等你多少年了?明明说好男未婚女未嫁,二十五岁咱俩凑对儿,你居然始乱终弃,另寻良人!
这是胡同里的发小,最爱吊儿郎当开玩笑。
宋诗意笑出了声,正准备回复,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行啊宋诗意,行情还挺不错!”
她一顿,仰头,正对上程亦川的视线。
那个失踪不见也不回消息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长椅后方,九十度低头窥屏,然后眯眼说:“好一个香饽饽,师弟师哥爱慕你还不算,这儿还有个等你多少年的好哥们儿?”
宋诗意呸了一声,收起手机:“你怎么在这?”
“你能在这,我怎么就不能在了?”他说话的口气很呛人。
“好好说话。”宋诗意皱眉头。
“我这不是在好好说话吗?还是你嫌我不够温柔?”程亦川大剌剌坐在她旁边,酸溜溜地问,“我可没系围巾,要不,我把外套脱给你穿穿,这样够温柔了吧?”
宋诗意一愣,这下明白他在闹哪样了。
“丁师哥是一片好意,我——”刚开了个头,惊觉自己在解释,宋诗意立马收口。
奇怪,她干嘛要跟他解释啊!
她别开脸,翻了个白眼:“能好好说话就说,不想说我走了。”
其实也只是作势离开,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明明也没想要走,却还是站了起来。而程亦川果不其然气急败坏地伸手拉住她,她也一点不吃惊。
程亦川说:“和他就能相谈甚欢一下午,和我就一分钟都待不了?”
宋诗意站定了,为自己装腔作势的行为怔忡片刻,很快绝望地坐了下来。
大脑里有警报声响起。这样的做作、矫情,已经激起了她属于女性的直觉,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撒娇的念头。
“吃过晚饭了?”她拨了拨头发,把话题岔开了,“下午的训练我看过了,比我上一次看见你速降时进步太多。”
程亦川没吭声,还气鼓鼓的,又怕不出声她走了,迫不得已,十分大度地赏了她一个哼,算作回应。
宋诗意笑了,伸手敲了他一记:“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吧?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程亦川面无表情呵呵一声:“我还喝王老吉长大的呢。”
宋诗意笑出了声。
又听见他立马反驳:“不,我是吃溜溜梅长大的。”
“为什么?”
“因为我酸!”
说来说去,话题又要扯到她和丁俊亚身上。宋诗意叹口气,靠在椅子上,“这么好的风景,别辜负了,心平气和一点吧,程亦川。”
他不说话,就这么别开脸,和她在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
宋诗意坚持不懈地引领他走向队友情。
“我听孙教说,你和魏光严现在你一头我一头的,基本上你追我赶、不分上下?”
“哦。”
“可以啊程亦川,小半年功夫,进步这么大。”
“那也比不上丁俊亚,人家可是世界冠军呢。”
“你不提他会死吗?”
“会。”程亦川扯着脖子答,与她对视片刻后,终于偃旗息鼓,咬咬牙,问,“你腿好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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