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闻华嫔建议万岁畅饮琅王府的地龙酒时,琼娘立刻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便是在华嫔离府前,假装与她巧遇,用那酒来试探着华嫔的反应。而华嫔连闻都不肯闻酒的样子,正佐证了前世里她说的话并非胡捏之言。
这般心里有底后,她便径直去见了皇帝,直言这酒不能饮。
皇帝先是含笑听着,可是听到后来,那脸色越发阴沉。当然,琼娘可没敢说自己乃是重生这种怪力乱神之言,只说华嫔乃是医道世家,当知她所用药膏里含有赤红蛇胆,并且该有哪些禁忌,为何偏偏要万岁来品尝地龙酒?
嘉康帝虽然知道琼娘不是那等胡言乱语的无知愚妇,可是这听闻后直觉实在是太过荒诞。
而跟在皇帝身旁的文泰安却是机灵,他先前怕万岁外出时头痛发作,曾经管华嫔要了些按摩的药膏以待给万岁缓解疲劳。
现如今听了琼娘之言,便引人捉了只土狗,将那药膏抹在狗的头上,然后给它灌了些地龙酒。
那狗初时还好,可是过不得多久,便倒地不起,哼哼直叫。
那酒是无毒的,药膏也是一直用的,可是谁曾想这两样加在一处,却是这般的要命。
嘉康帝的脸色铁青,直觉便要捉了华嫔来问。
可琅王却阻止了圣上,直言华嫔可是没有这等的谋略来暗害皇上,只怕是背后另有主谋,若是皇上太急着动手只怕会打草惊蛇。
接下来,琼娘便被琅王支开,最后也不知他是如何说动万岁的,这才上演了这一出替身诈死的大戏。
而这江南的军防统领,早前乃是琅王暗中培植的部下,虽然一早在刘剡过江布防,将他架空前,便偷偷传信给了琅王。
而那一夜,皇帝的加了玺印的亲笔密信被送到了江南岸几位皇帝亲信武将的手中。双方的博弈便就此开始。
当静敏妃金钗掉落,匍匐在了地上时,她心知自己乃是一着棋错,满盘皆输。
只抿紧了嘴,保留着自己最后一丝尊严被押送了下去,等待候审。
而万岁因为之前一早便到了大江南岸,自然也看到了自己“死”后的人间百态。
这若是真闭眼了还好,不过一碗孟婆汤喝得忘了前尘,可这自己还活着,便被气得这一口气有些不上不下了。
其实比皇帝更叫苦不迭的是那些个重臣们,只个个懊悔为何要陪王伴驾来江东给琅王找茬。
这下子,二皇子阴谋篡权夺位,谋害皇帝的性命,却让自己赶个正着。
尤其是万岁“驾崩”那会,群臣们还冲着二皇子高呼陛下来着,现在真想拽出自己的舌头改一改刀儿。
不过现在万岁实在是懒得搭理这些个墙头的芒草。
他现在只想好好审问自己的爱妃与好儿子,他们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竟然敢如此放肆!
而琅王亦是陪着他一同审问。
再在囚室见到二位时,刘剡那一身的荣华尽褪,发髻也披散开来。
也许是破罐子破摔了,二皇子看见自己的父皇倒是也不惊恼,只是在嘉康帝怒骂“逆子”时,放生大笑:“父皇,原来您还当我是您的儿子?我为何要这般?若是您但凡真心疼爱着我,我都不会出此下策!那楚邪伤我至深,以至于烙下了残废,可是我身为皇子,却不敢向我的父皇伸张,因为我知道,就算说了也是无用,在您的心中,他楚邪这个野种才是你的亲儿!”
嘉康帝不由得心内一惊,他也没有想到刘剡竟然知道楚邪的身世。
只是他此时无心体恤刘剡的委屈,而是连忙调转目光望向楚邪,可心里竟是有些不敢看楚邪听到真相后的反应。
可是没想到楚邪却是眉梢不动,只扬声道:“二太子谋反,无用扯上别的,本王的父亲是江东楚归农,这一点,谁也是无法改变。”
听到楚邪的这话,嘉康帝这才隐约醒悟,原来楚邪也是一早便知道了真相。
可是他知道真相后,却并不是来与自己相认,反而是急急回了江东,再夹上现如今的反应,竟然是不打算认自己了……
当下老皇帝的心里一酸,眼角竟然湿润了。
刘剡此时倒是不必掩饰自己满心扭曲的嫉妒了,看着他的父皇一脸难过地看着楚邪,岂不是父皇心里心疼的是哪一个,登时气得高呼:“难道只有他一个是父皇您的亲儿,我们这些长在皇宫里的,便是街上拣来的乞儿不成!”
嘉康帝闻言震怒,自然是狠狠斥骂刘剡的狼子野心。
楚邪原是想要探听些关于母亲的事情,可是见此情形,他若再呆下去,恐怕要有父子相认的折子戏,当下便起身退将出来,准备携了琼娘现自返还江东。
其实琼娘也正有此意。
这静敏妃如此城府,当年谋害婆婆的事情,恐怕真是她暗中操控,虽然不知她为何如此,可是琼娘并不想让琅王身涉太深。
毕竟这是皇家的丑闻,琅王若不想与万岁相认,还是不涉入太多才好。
待得二人过江返回王府时,琼娘提着的心,才真正全放下来。
一开房门,两个小儿都在各自的小木床里安睡。琼娘亲了亲他们的面庞,真心是觉得使人在皇家着实是提心吊胆。父子君臣,真是折损了原来的天伦之乐。
此番这么一闹,琼娘隐隐担心皇帝会认回楚邪。
若是楚邪真的归为成了皇子……依着皇帝对他的私心偏爱,她也拿不准楚邪会不会成为储君。
琼娘不敢再往下想。
若是前世的她,是决然不会阻挡夫君力争上游的。可是今世的她,全然没有前世的上进。更没有野心陪王伴驾,君临天下。
那皇宫太大,屋堂太多,每个屋堂里都得塞下美人成对成双。
可是她的心太窄,便是连个蝶衣恋花,都忍受不得,哪里有那等如海的胸怀去容纳众多的妃嫔娘娘?
但是身为皇帝又是身不由己,就算想洁身自好,可是以后那么多的肱骨重臣要维系。那么多的世家要拉拢,哪家的女儿都得拣选个进宫,来平衡着一朝势力的平衡安稳……
琼娘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可是今日走得有点远,一路思绪如柳花飞舞,上下起伏,越想竟然越忧郁。
以致于到了晚上,琅王前来求欢时也不大起劲。
琅王见她不配合,自然是不依,便一边撩拨着她一边问,为何这般的不专心。
琼娘正想到那六宫争宠时,心内一酸,道:“怕将来王爷登基,空有六宫粉黛,而王爷却无腰力受用,便是现在给王爷节省些,留待日后细水长流。”
楚邪实在是跟不上自己这位下堂妻奔放曲折的思绪,只是被那“腰力不够”气着了,便是一挺腰问:“你说这等子的力道不够?”
第194章
琼娘得他顶得一时失语, 便涨红着脸, 羞恼道:“哪个跟你说这些?”
楚邪用力压着她道:“那个劳甚子的皇位,谁爱坐谁坐去,你倒是担忧起个乱七八糟的,不过若是称帝倒是有一样好,看你还敢弄出个休书来折腾我?便是弄个小冷宫, 关起来,继续给我生孩子!”
琼娘见他说得下道, 不由得笑骂着推他。
楚邪笑着咬住她的鼻尖, 一边微微粗喘一边道:“积存的宝贝都是我家小琼娘的,哪个都分不去!”
这床幔的话便越发热辣滚烫,听得不能入耳, 夜色加浓,月上窗棂, 看着屋内的烛光摇曳……
静敏妃与二皇子谋反的事情, 着实是皇家之丑闻, 更是不宜入公堂来审。
但是琅王却是不能不过问静敏妃的事情。
母亲在病症发作前的种种迹象追查起来, 都与静敏妃脱不开干系。
据说那静敏妃在入宫前曾经与母亲交情甚好, 成为江东的手帕之交,甚至母亲因为自己不能再生育而愧疚, 建言楚归农迎娶静敏妃为平妻,被父亲断然拒绝后,静敏妃入宫承宠,生下了二皇子。那时, 她们的书信往外也不曾断过。
也正是这层的关系,当初琅王上京时才与二皇子接下了莫逆之交。
琅王在怀疑母亲过世蹊跷后,便命人去检查了当年母亲与静敏妃的通信,因为母亲爱保存信件的缘故,便在信纸上发现了毒粉的痕迹。
因为那毒会让人不知不觉衰竭而死,乃是最为隐秘的毒药,不会让人产生蹊跷,真是杀人与无形。
母亲当年喜欢一边读信一边吃些果子,手指沾染的毒粉就是这般进入到了嘴中的。
当琅王向皇帝透露自己的母亲临死前的症状,与自己先前中毒时一样,以及当年书信的调查结果时。
皇帝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便于琅王一同去审了那静敏妃。
静敏妃倒是没有想到琅王竟然能追查到她当面谋害晴柔的事情,事已至此,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当下便是凄迷的一笑:“我早于她认识的归农,却被她横刀夺爱,可她因为配!一个残花败柳带着野种的女人,却害得归农再无子嗣。我倒是想放过她,可她曾放过我?却是连我的丈夫都不肯放过,依然勾搭得不肯放手,竟然追去江东……”
嘉康帝再也听不进去,只狠声道:“你这个蛇蝎女人!枉自晴柔嘱咐着朕要多照拂与你!你却恩将仇报,如此待她!”
楚邪在一旁听得手紧紧握住,若是琼娘事先再三交代,他恨不得亲自一刀戳穿了这女人。
不过琼娘说了,这是皇帝的女人,就算他再恨也不可越俎代庖。既然不想与皇帝相认,那么便要恪守好为人臣之礼节,这一点上万万不能忘。
既然真相大白,楚邪也不想再听下去,为了防止自己忍耐不住,他便走出了囚室。
江东的阴雨终于过去,屋外是一片璨烂的阳光。
可是屋后显然暖阳未至,里面传来凄厉的号声。
当皇帝再走出囚室时,脸上的煞气未退,手上尤滴着血,囚室里再去叫喊声。
琅王并没有问,也只当做没有看到他手上的血,只看着远处漂浮的云淡淡道:“万岁,此间骚乱抚平,您也该起驾回京了。”
皇帝心知琅王说得对,可是心内却是沉甸甸的。他原以为这次江东之旅不过是追思故人,看一看儿子的近况。
可是谁知,却挖出了陈年的冤情——原来晴柔是被自己的妃子给毒害死的!若是没有那恶毒的女人,晴柔应该还活在世上,自己的儿子忘山也不会幼年时便失了母亲。
嘉康帝就算再能推卸责任,此时也摆脱不掉满心的负罪感。
儿子明明知道自己乃是他的生父,却一直是疏离不肯相认,岂不是心存怨尤?
虽然刚才亲手弑杀了那毒妇,可是嘉康帝仍然觉得不够解恨。
此时见儿子催促自己离开,便开口道:“忘山,你却随朕回去吧,你小时吃的苦头,朕都会一一补偿的。”
楚邪语气平板,鞠礼道:“臣乃江东楚王独子,自幼锦衣玉食,将帅信服,不曾吃苦,如今江东天灾方平,诸事待兴,臣实在不宜离开经江东。”
万岁见楚邪不肯往他的话茬上说,自是有叹了口气,可是心内却渐渐有了主意。
如今被这静敏妃一闹也好,起码群臣们俱是猜测楚邪的真正身份,到时候不妨慢慢放风,到时候,再叫他认祖归宗。
虽然静敏妃被秘密处死,可是刘剡却一时不能赐死。
倒不是嘉康帝舐犊情深,而是他向来注重帝王名声,这等老子亲自赐死儿子的事情,写在史书上便不大好看了。
是以嘉康帝下令,将刘剡押往京城,以治军不善之命,囚入皇寺后山。
如今,嘉康帝毫无慈父之心,只要想到这个儿子流淌着那个恶毒女人的血,他都感觉到恶心。
但是这个过场必须得走,待入了后山,寺庙里茹素吃苦,若是二皇子身体耐受不得,一时染了重病死了,一切都顺理成章。
到时候,群臣自然也挑剔不出什么,史书上也不过留下这个短命儿子的生卒年罢了。
也是因为出了静敏妃和二皇子的事,押送走了刘剡后,嘉康帝几日来都是心情阴郁,难以排遣,也失了巡游江东的兴致,准备不日就启程返京。
胡大人对圣上道:“圣上,二皇子前段时间执掌兵部,刻意笼络人心,若是有人受其蛊惑,在圣上返京途中阻挠,却是有些风险。可否请琅王护驾到京城?”
嘉康帝如今看着这帮子老臣,心里都是一阵吞毛,尤其是这位胡大人,虽则是以刚正不阿,敢于直谏而闻名,可是他哪是忠于自己?不过是沽名钓誉,求得贤名的蠢物罢了。
皇帝心内知道,自己回京后,便是这些老臣们归里还乡时,可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更何况这位胡大人难得识趣一回,所提的谏言也是他心知所喜。
可是圣旨到了琅王那里,却还是不咸不淡地婉拒,甚至连腿疾复发,不良于行的借口都用上了。
琅王这般的傲横无礼,可是这些个重臣却再也没有横眉立目谏言挑刺的。
事实上,那场宫变以后,江东虽然变得暖阳灿烂,到处鸟语花香,可诸位大臣们却再无心思游山玩水,在巨石楼台处留下自己的墨宝。
他们便是三五个相熟凑成一堆,拿出了琅王的生平履历,用着当年科举应试的劲头儿校对,加之这里面还有些老臣带着妻眷的,便是费神去想皇帝的那位表姐何时出宫嫁入的江东。
这么细细一算,诸位大人们脑门的白毛汗便是白雨跳珠,密密层层。
这琅王……搞不好竟然是万岁爷的亲子!
这么一想,再会想去一望万岁对琅王的种种偏颇,便皆是透着一股子的不寻常。
而他们这帮子三番五次直谏琅王的老臣子们,简直是从里到外透着不识时务,皇帝竟然能忍而不发,也真算得上是千古一帝,旷世明君了!
想到这,那些个最擅长落井下石的,真是个个都是懊悔得想要躺在被窝里哭着叫声娘。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想到一点,那就是如今大皇子被废储,二皇子被囚禁,三皇子又是个卖字画的,剩下的皇子们不是母族羸弱,不堪扶正,便是尚且年幼,这以后的皇位该是何人继承?
有那想得长远的,从大皇子当初与琅王对立因而被废,一直想到现如今皇帝亲下江东的态度,心内一紧——这琅王竟是搞不好得以回归正位,继承王之大统啊!
当然,这种说法也是被其他的臣子驳斥,只说这琅王就算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但是毕竟是非婚生子,而且还归入到了江东王楚归农的名下,这般不够名正言顺,万岁如何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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