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颀长,比玉星辰至少高出一头去,看似瘦削,而身上那恰到好处匀称的肌理显示了这具身体霸道的张力,他衣服有华丽而繁复的纹路如融化的鎏金,款式亦明显不是时下的式样,如果是别人穿来,就有点儿“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的装逼嫌疑,而恍惚中的玉星辰却觉得,他生来就该是这样倨傲而威严、高立众生之巅的样子。
他是谁?
我仿佛认识他……
好熟悉……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梦中划过,玉星辰徒劳无功地想着,抓不住任何一丝哪怕是细微的线索。
而青年却仿佛听懂了她纷乱的问候,深深看了她一眼。
“本座殷天禄,乃上古离国镇守之神。”青年背对着她,像是把她护在了身后,周遭风水盘旋呼啸而上,森森鬼地满是青年暴怒之下的断喝,“区区鬼魅再三扰朕清修,想永辞六道轮回吗?!”
女鬼被金光化作的百丈枷锁缠绕而缚,极度痛苦形若疯癫,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她脚下聚齐的湿洼很快混在了腥红。
“她欠我!”女鬼犹不死心,“她助害我之人!我要她偿命!”
玉星辰陡然僵立。
挡在她身前的殷天禄却不语不言,不发一问,仿佛早已洞悉了这纷乱嚣扰的尘世。
青年掐指成诀,金色的经文如飞舞缠绕的丝带,自指尖缓缓倾泻而出,直奔那垂死却犹自挣扎的女鬼,经文发出温润的光,一丝一缕缠绕着那因为嫉妒儿暴虐癫狂灵魂,很快,丝带覆盖了那灵体的周身。
“她的亏欠本座会给你一个交代。”他说,嘴角勾起了一个邪魅的弧度,像是谨小慎微的猎人终于收网,露出了那一点儿庆祝胜利的小小贪婪,他修长的手指随声收拢,掐断了最后一字婉转飘散的经文,“至于你扰朕安宁之事,还是带去六道之外吧。”
他话音刚落,经文化作的丝带轰然飞裂成漫天飞舞的残絮,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纷纷扰扰地飘散成诡异而妖异的落幕。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场的片段总是莫名短小……
☆、 第 8 章
由于不知何方神圣在梦里显灵,玉星辰终于摆脱了之前哭唧唧的女鬼,同时告别了这位“竞聘上岗”的新鬼,踏踏实实得了长长的一场安眠。这一觉儿睡得太彻底了,她愣是从前一天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五点,她起身迷糊了一下,发现窗外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睡得太久,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地响,活像有二百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一起吐着泡唱堂会,玉星辰看看表,觉得在床上赖着也没什么意思,准备起床发挥一下儿自己二十多年仅有的厨艺,给自己煎个鸡蛋吃。
她掀被子起身,被子一角儿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她顺着方才有闪动的地方看过去,这才发现,那被她特意放在枕头边儿的护身貔貅险些被她一被子掀到床底下去。
她连忙把那小貔貅托在手里,从头到尾地摸了一遍,刚要放手,那真实得如天幕电影一般的梦境突然跳到了玉星辰的脑子里,梦里的青年口气不小排场很大,帅的突破天际却明显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而且他还有一头金发。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纱,寸许光亮恰好照在玉星辰手中的貔貅上,玉石自身莹润圆滑的金色反射着一缕光明,让整只玉石貔貅护身符都似乎沐浴了金色的光辉。
“是你吗?”玉星辰愣了一愣,努力回忆了一番梦里的场景,犹自自言自语道,“梦里救了我的是你吗?殷……天禄?”
独居的小屋一片寂然,没有任何人回答她,手中的貔貅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要立刻化身田螺大爷的架势,仍然是块儿安静的美玉。
玉星辰摇摇头,不知是窘迫还是无奈的笑了一笑,觉得自己有点儿向自己那睡觉都要去跟佛祖唠嗑儿的母上大人靠拢——这是魔怔了。
她并非不信神佛,但也没到母上大人那种“万物皆是菩萨”的境界,几乎是瞬间,她就给自己的论断下了个合情合理的定义——简称,想多了。
不过,人生能有些有趣儿的事情让她多想想也挺不错的,她孤身一人在外漂泊,说不孤独是不可能的。养个猫或狗做伴儿其实也不错,但是玉星辰一天到晚也未见得在家待多久,连累个活物陪她昼夜颠倒的坐牢,她有些不忍心,这么想着,就觉得没事儿跟自己的“护身符”交流一下儿也凑合着还行。
都说貔貅这种护身符要养的,可具体怎么养,玉星辰实在懒得求助网上五花八门儿的开光大法了,她别无所有,空有一腔说不完的废话,干脆废物利用,直接倒给貔貅得了——万一哪天这宝贝就违法得道成精了呢,这都是没准儿哒。
这些幻想,说出口就是神经病晚期。因此,玉星辰决定隐藏一下自己二逼女青年的幻想症属性,自己美不叽儿地哼着歌起床洗漱,鸡飞狗跳地给自己煎了个鸡蛋。
出租房隔音不好,等她吃完了鸡蛋的时候,已经听到隔壁邻居家“七岁八岁万人嫌”的熊孩子拆房子打仗似得准备出门儿了——她对这动静怨念深重,平日上班,缺睡困成狗的时候,这熊孩子出门儿的动静每每都能把她吵醒,而这个时候,又恰好夹在“起床就不用踩点儿上班”和“相信我还能再睡十分钟”之间,总是让玉星辰的晨起变得分外选择困难症。
而世界上哪有什么选择困难症,还不是因为穷,如果她有钱得壕无人性,随便买他十栋二十栋豪宅,哪栋没有熊孩子就住哪栋。
玉星辰这么想想,倒把自己逗乐了,吃饱一抹嘴儿,伸手把放在不远处小桌儿上的貔貅揪过来握在了手里:“你不是貔貅么,招财进宝只进不出,除了欺负小鬼儿,你也发挥点儿全面作用啊。”
貔貅:“……”
她仿佛感受到了貔貅鄙视的眼神儿。
玉星辰总算给自己开发了个新乐趣,看看表,终于磨蹭到了不走不行的时候,这才拎包出门,直奔京华办公大楼。
京华集团财大气粗,办公大楼建在寸土寸金的金融街,不过与玉星辰住的地方隔了两条街,偏偏一侧是阡陌交通,横七竖八停着三轮儿自行车,入目皆是H市市井小民的生活气息,而另一条就是高楼林立,公交车都自惭形秽了一般不往这条街里停,来去匆匆的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和从头到脚精致着的职场佳丽,大楼连外墙玻璃上映着的阳光,都煊赫地彰显着所谓的“高大上”气息。
玉星辰刷卡进办公大楼时,意外发现昨天那个眉目英俊的帅警官居然已经等在前台了。
他一脸严肃,眉目淡漠,天生就是副不苟言笑的表情,明明做得是警察这种细致入微的琐碎工作,他却偏偏带着一种不属于烟火人间的傲气。可就是这样,前台Linda仍旧被高冷美男迷得七荤八素,站在一边儿傻笑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让这位警察同志做访客登记——看来混进京华集团最好使的办法,大约就是美男计。
玉星辰实在看不下去,冒着被Linda灭口的危险上去挽救英雄。
“程警官好。”玉星辰端出她带着八颗雪白小牙儿的微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调资料这种小事,怎么还让您亲自来。”
程昊不动声色地看了玉星辰一眼,言简意赅道:“跟你聊聊。”
Linda看向玉星辰的眼神立刻“情敌相见不共戴天了”。
不得不说,Linda实在想歪了。
警察的“聊聊“本质跟“审问”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对象不同用词不同,实际上,各种刁钻问题能扒到三舅的二姨奶奶年轻时与哪个小伙眉来眼去的青葱往事,虽然太坦诚相见了点儿,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一个人要是心中没鬼,事无不可对人言。
只不过玉星辰心里有一只货真价实的女鬼,如此面对马克思他老人家教育出来的社会主义有为好青年,这就有点儿小尴尬了。
玉星辰知道昨天自己那神来之笔的一晕让这位警官生疑了,只好顶着Linda要杀人的目光微笑道:“好,程警官咱们一边儿调资料,一边儿慢慢说。”
程昊一点头,做了个笔直的“请”,跟着玉星辰一前一后直奔资料室。
没人大早晨跑到资料室来找东西,玉星辰掏出有权限的磁卡刷开了门,把所有日光灯打开,领着程昊一路向里,一边儿琢磨相关东西放在了哪儿,一边儿跟程昊放松气氛聊闲天儿。
“项目资料挺多的,您让我找找。”玉星辰打开一个资料柜,翻开资料夹看了两眼,发现不对,又顺手放了回去,“不是这个……程警官,本项目是我们公司今年最重要的项目之一,北山那一大片都是我们的项目地,您是只需要‘金月湾’的资料,还是北山整片的都要?”
程昊没什么要聊天的意思,能说一个绝对不说第二个:“金月湾。”
“在这儿在这儿。”玉星辰正好找到了,把三个文件夹一股脑抱出来,也不用程昊帮忙,领着他往资料室里的办工桌前走,“昨天我们王总态度不好,对另外两位警官怠慢了,您多担待……后来我想想,他也不是针对您,我们京华和万众这次的联合开发光投资就几百亿,他是总指挥又是万众副总,项目如果在他手里砸了,他对两边儿都交代不过去。”
从商人角度说也好,从政\\\\府角度说也好,人命都是一个底线,只要不死人,其他纠纷总归都有个解决办法。王磊主导过许多大型地产项目,工地上因为作业安全问题出现的伤亡,几乎每年都有,只要不超过一定比率,其实都属于正常范畴。
可是此次事件不仅涉及非正常死亡,死了的还是合作方老板娘,后续如果再起风波一定不会是小风波,怪不得王磊心塞。
程昊心知肚明,在此事上警队同样承担了办案压力。他没顺着玉星辰的话头往下说,反而另起炉灶。
“你不问问你们老板娘怎么死的吗?”程昊道,“我来你们京华几趟,很少有人对这件事不好奇。”
开始了。
玉星辰心里紧了一下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程昊这样只看证据的警察解释自己与这位在梦里“竞聘上岗”的猛鬼老板娘的渊源,只好苦笑了一下,随口搪塞道:“谋杀吧,不然怎么去的这么不安宁。”
程昊正好走到办公桌前拉了把椅子,准备在玉星辰对面坐下,闻言顿了一顿。
“谁跟你说是谋杀?你又怎么知道她取去得不安宁?”
他的语气和他一贯的冷淡十分相符,可以说是毫无波澜的,然而玉星辰已经坐下了,却因为这句话愣了一愣。
她一直被梦境所扰,害怕是最开始的全部情绪,可是当梦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时,她已经从最初的情绪中缓解出来,下意识的还原出了老板娘死前的大致场景——她在梦里会游泳,却怨气深重的死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水池里,大概就是这所谓的“金月湾”,她死前还曾渴望被人施救,这绝对不是自杀。
唯一的问题是,这一切只是她在脑子里的推测,从没有人明确证实她的想法儿,直到程昊有此一问,她才恍然惊觉,这些话是不该说的。
程昊在她对面儿坐下了,看向她的眼神儿已经不是最初那种淡漠了,而是一种“你有话该对我说”的笃定。
玉星辰想了想,与其惹人怀疑的吞吞吐吐,不如和盘托出算了,她把抱来的资料往旁边推了推:“程警官,确实有个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因为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她话没说完,离办公桌几米外的直达电梯却突然开了,程昊给了她一个“不说了”的表情,转头看向电梯门儿。
玉星辰一起跟着看过去,电梯上一前一后下来两个人,后面跟着的小伙儿玉星辰看着脸儿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老总特助,再看前面那个中年人,这才恍然大悟——那居然是京华集团的传奇老总刘日新。
☆、 第 9 章
刘日新作为知名企业家,在公司里来去匆匆,却常年出现在电视各种财经论坛,然而这对普及他个人思想与深度并没有卵用——毕竟很少有人爱看一群谢顶啤酒肚在电视上大喷生意经。
玉星辰虽然是导师送来的“关系户”,但是“关系”得十分不称职,她对自己这位衣食父母的印象只停留在一个常出现在新闻里的轮廓,此时见了真人,只觉得这大爷真是显老,精神却还好,起码看不出是刚死了老婆,倒是像刚逢人到中年那“升官发财死老婆”的人生乐事。
他在电视上的油头粉面的造型离开了镜头就显得无比油腻,最要命的是这位有一头稀松异常的秀发,露出的头皮和着油光,那叫一个交相辉映,玉星辰觉得自己的狗眼要被老板的脑门闪瞎了。
他一来,程昊和玉星辰都坐不住了。
刘日新作为一个财富惊人的企业家,对程昊一个不算位高权重的警察居然相当热情而客气,两步迎过来,抓着程昊的手热情地摇了摇:“我的家事劳烦程警官一趟一趟的跑,程警官辛苦了,我这太过意不去了,我替家里去了的那个感谢你,感谢政府。”
说着居然有点儿潸然泪下的意思。
玉星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昊道行明显比玉星辰高,见此情景,居然还破天荒地笑了一笑,春风化雨:“应该的,您节哀多保重,尊夫人想不开,您得想开了。”
刘日新这常年在外摸爬滚打的人精,立刻听出了程昊话里的弦外之音,顷刻之间收起了一副哀容,换上了满脸惆怅:“是啊,她活着的时候心眼儿就小,我外面工作忙,她就怪我不关心她,芝麻大的小事儿也能胡思乱想,后来就更严重了,医生都说她这种情况属于重度抑郁……我本想忙过这段带她出国度假,没想到……她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玉星辰在一边儿看着“衣食父母”这几度情绪流露,只觉得世界欠刘老板一个奥斯卡。
程昊安慰性的拍了拍刘日新的肩:“您别多想了,我们这案情报告缺个事发地周边情况,我这调了资料补齐也就差不多了。”
玉星辰瞧着刘日新的眼睛亮了一亮,顷刻之间又恢复了初见时候的热情。
“好好好,程警官,那让我的助理配合您,他在这里权限比较高,来去方便。”刘日新说完,转身招呼身后的特助,“周政,你来,接替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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