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黎平针锋相对:“无巧不成书,否则也就没这句话了。你们搜也搜了,警犬闻也闻了,程红彬人呢?”
二级警司不满的瞪了程黎平一眼,道:“我们也是执行公务,希望你们理解。”
程黎平没有再接口,跟警方搞僵了关系,将来倒霉的肯定是自己。就算自己不怕,也要为年迈的父母想一想。二级警司递给程黎平一张名片,又说了一遍:“如果知道程红彬的下落,务必要告知警方。”
程黎平伸手接了,低头看了一眼,名片上写着:杜德永,金沙路派出所中队长。
待到天明,又是一大队警察增援上来,彻底围住了程家村。想必那个卢所长协调好了,请求了市局的支援。警用喇叭不停播放通知,说本市正在抓捕毒贩,广大市民不要惊慌,听从警方指令即可。程黎平急的百爪挠心,又不敢露出什么破绽,只能坐在老程叔家里,静静等待消息。
全村封路,老爸老妈去不了万通市场,便陪着老程叔说话。老妈说:“红彬这孩子我们清楚,看着他长大的,皮是皮了点,但绝不会犯罪的。老程哥,你保重身体,别太担心了。”
老程叔点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老程婶哭的鼻子一把泪两行,道:“早就说,让他去他爹的工地上帮帮忙,记记账什么的,他非要去什么酒吧,当什么领班。酒吧是好地方吗,那么多小姐,那么多毒贩,这要是抓起来,不得吃枪子啊。”
程亚亚劝了老爸劝老妈,心里又担心哥哥,眼睛哭的又红又肿,跟桃子一般。
警察们在村子里搜了一上午,最终也没能找到程红彬,只得推断说程红彬已经潜逃了。等警察撤离程家村,程黎平才偷偷的告诉亚亚,程红彬躲在屋后的地窖里。末了,又叮嘱亚亚千万不要告诉老程叔两口子,万一无意间走漏风声,程红彬这条小命就算是彻底交代了。
想把程红彬从这个漩涡里解救出来,也不是没有办法。从小一起长大,程黎平肯定相信程红彬的话。那个金沙路派出所的卢所长,绝对是个瘾君子,警犬的行为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为了吸毒,他成了毒贩子的保护伞,没想到被程红彬撞破了,于是祸水东引,用正当手段把程红彬除掉。
就算其他人心里怀疑,也没有办法,因为大多数人都会相信派出所的所长,而不是帮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服务员出头。
吃过午饭,程黎平坐车来到加州豪轩酒吧。这里是事发地,也是卢所长和毒贩子聚会的地方,或许会有一些线索留下来。下了车,程黎平就开始苦笑,因为酒吧门口站了一排警察,已经封锁现场了。继续坐车回来,程黎平开始转动脑筋:既然卢所在吸毒,想必会有几个毒友,这几个毒友,身份应该也不一般。只要从卢所长的人际关系入手,就有可能取得他吸毒的证据,进而挖出来他是毒贩保护伞的事实。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毕竟他只是一个流动的水果贩子,对方是堂堂的一所之长。想帮程红彬洗脱罪名,必须得稳扎稳打,一步步的来。当务之急,是平平安安把程红彬送出去,免得落到卢所长手里。不过,老程叔一家人肯定被重点监视了,现在有所动作,无异于不打自招,让人抓个现成的。
满腹心事的过了一天,次日照旧拾起自己的老本行,去赵阁批发水果,推到城西去卖。重新租了一辆推车,又花大几百块。加上水果的本钱,一千块就没影了。来到城西,程黎平不担心所谓的“乌老大”再找他的麻烦,但尾随在自己身后的那几个尾巴,实在太让人心烦了。不用想程黎平也知道,那几个人是便衣警察,试图从自己这里找出来程红彬的藏身之处。
程黎平装作不知道,自顾自的做生意。武哥的几个手下还在城西晃荡,但看到程黎平的推车,便自觉的闪人了。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送给武哥的那两拳,还是有效果的。
第9章 打嘴仗
忙活一天,生意不好,只赚了几十块钱。回到程家村,亚亚愁眉苦脸的找到程黎平,说:“平哥,怎么想个法儿,给我哥送点饭啊。这都两天了,不被警察抓到,也要活生生饿死了。”
程黎平大吃一惊,道:“地窖这么近,送不了饭吗?”
亚亚急的眼泪都出来了,道:“送不了,有架遥控无人机在我们家屋顶上看着呢。”
程黎平走出来一看,果不其然,一架银灰色的无人机悬在桐树上方。“没事,入夜了我想办法给红彬送点吃的。”程黎平回到屋里,淡定的跟亚亚说。
亚亚放心的点点头,先回家了。
程黎平吃过晚饭,换上一身黑色衣服,从小推车上拿了一堆水果,佝偻着身子,沿着墙根往屋后走。这种无人机他很清楚,执行的是监控任务,夜间识别度并不高。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绕过墙角,把水果丢到地上,整个身子趴在了地上,一步步的往前挪。挪到地窖边上,程黎平轻声叫了一声:“红彬。”
地窖里没有回应。程黎平又叫了几声,才传来程红彬有气无力的回答:“平哥,我快死了。”
程黎平扒了一条缝,把水果一个个的塞进地窖,道:“先垫垫肚子,等风声过了,去南方避避。”
有了吃的,程红彬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边吃一边问:“我爸没事吧,我妈呢,亚亚呢?”
程黎平道:“没事,你安心躲着,过几天就自由了。”
自由,哪里来的自由?程红彬吃着吃着,低声呜咽起来。就算风声过了,他也是个不能露面的人了。不能住酒店,不能买车票,只要露出身份信息,就会被警察追捕。
程黎平吸了口气,语气坚定的说:“红彬,相信我,我会帮你洗脱罪名的。”
程红彬不说话,过了几分钟,才强撑着说:“我没事,平哥,帮我照顾爸妈。”
程黎平答应了,按照原来的路线返回家中,刚进门,看见老爸正蹲在门口抽烟。没等程黎平说话,老爸抖抖烟灰,问道:“红彬在地窖里躲着,是不是啊?”
程黎平点点头,承认了。
老爸沉默片刻,继续问道:“你去给他送吃的呢?”
程黎平又点点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老爸解释,毕竟程红彬头上的罪名,是要判死刑的。
老爸抽了几口烟,把烟头丢在地上,道:“前天夜里我就知道了,你们从屋顶上下去,我听见动静了。孩子啊,你做什么事,爸都不拦你,可是你一定要记住,别干犯法的事。”
自打程黎平记事起,老爸就没有这样苦口婆心过,程黎平鼻子一酸,道:“你放心,爸,我知道我在干什么。红彬是被陷害的,我不会给您脸上抹黑的。”
老爸没说话,看了程黎平几分钟,回房里休息去了。
程黎平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矛盾。不管程红彬有没有罪,自己帮着他藏匿起来,本身就属于违法行为了。如果事发,势必要牵连到自己和父母。可是,不这样保住程红彬,放任他被卢所长害死,那样就对了吗?程黎平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如何两全。回想起前几年的经历,浑身都是冷汗,他不想再让那样的惨剧发生,尤其是发生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结果,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把卢所长那批人拉下马。坚定了这个信念,程黎平也不再想别的事,安心睡了。
之后的几天,那几个便衣警察,依然每天跟着程黎平在城西的大街小巷穿梭。警方全面监控了老程叔家的电话,见毫无线索,也开始放松警惕,撤走了遥控无人机。如此一来,程红彬终于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了,心里的激动真是难以述说。
老程叔两口子从亚亚的异常表现中推测出了程红彬的藏身处,但两人谁也没有声张,更没有见程红彬一面。他们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表达他们对程红彬的失望。亚亚夹在父母和哥哥中间,委屈的眼泪不知掉了多少。
这天是周日,程黎平扶着小推车,站在一家沙县小吃门口,看着一辆辆旅游巴士开往桃花仙山,才明白已经临近清明节了。
桃花仙山在城西十公里外,是一片低矮的山丘,上面种满了桃树杏树。每到这个季节,花朵攒簇,甜香扑鼻,早在多年之前,便被旅游局评为黎城旅游胜地。程黎平还记得自己考上重点高中那一年,老爸带着自己去桃花仙山采摘桃子,没想到转眼间,已经十年过去了。
这些去往桃花仙山的游客,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也像自己这样,满是怀念和感触呢?
程黎平叹了口气,把小推车靠树放下,走进沙县小吃店里面,要了瓶哈尔滨啤酒,又叫了一碗鸡蛋面。店家把啤酒拿上来,递给程黎平一个一次性塑料杯。程黎平痛痛快快喝了半瓶酒,才看见对面坐的竟然还是个新认识的熟人。
“哟,杜队,这么巧啊。”程黎平调侃似的说道。
在这里遇见杜德永,他可不信真的有这么巧,今天没有便衣警察跟梢,原来换成队长亲自出马了。杜德永没好气的看了程黎平一眼,道:“程老板,是很巧,你天天在城西做生意,发财了吧?”
程黎平哈哈一笑,道:“混日子,勉强温饱,要不,杜队帮我买个单。”
杜德永哼了一声:“没这个荣幸,我们也没这个交情。”
程黎平故作惋惜的啧啧嘴,说:“当官的果然最无情,好歹我也是纳税人呢,人民公仆请纳税人吃碗面,怎么就这么难呢?”
杜德永干脆利落的摆摆手,道:“你拉倒吧,你这是流动摊点,既没注册店面,又没缴纳卫生物业费用,算哪门子纳税人啊?摆这个摊子,你一个月挣多少钱,超过三千五了吗,超过的话,可算偷税偷税了,快去税务局补交吧。再说,我还没喊城管收你的摊子呢。”
程黎平被怨妇一般的杜德永吓了一跳,顿了片刻才笑着说:“杜队,怎么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我就想占你一碗面的便宜,你还长篇大论起来?”
杜德永没接话,自顾自的吃饭。程黎平也不好意思再挤兑他,等自己的面上来了,也默不作声的吃饭。杜德永来的早,吃完就结账出去了。程黎平迟了几分钟,吃完饭结账时,店老板笑道:“你对面的人已经帮你付了。”
程黎平愣了愣,出了店门,只见杜德永站在自己的小推车面前,正在那里吃香蕉。程黎平笑了:“杜队啊,你还真不吃亏,幸好你没穿制服,要不然被人拍照发出去,可就要出事了。”
杜德永连吃两根香蕉,才接了一句:“一碗面十二块,两根香蕉才值几个钱。再说,别喊我杜队了,我不是队长了。”
程黎平挑挑眉毛,说:“咋的,被摘帽子了?”
杜德永横了程黎平一眼,道:“我说你这张嘴,怎么就不能往好了说呢?那天在所里,就该让你尝尝苦头。”
程黎平笑道:“那,升职了,怎么样?”
杜德永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我现在是副所了。”说完,又伸手去拿香蕉。
程黎平一把打开杜德永的手,道:“你还吃上瘾了啊,香蕉吃多了不好,会拉肚子的。都当副所了,还一脸怨妇样,有什么不知足的。”
杜德永苦笑道:“有什么好的,我现在管户籍。”
程黎平心里一动,道:“挺好啊,轻松。”
杜德永不说话,叹了口气,向程黎平挥挥手,转身向金沙路派出所走去。程黎平快步跟上,不再调侃杜德永了,反而用一种严肃的口气问道:“明升暗降,是吧?”
杜德永诧异的看着程黎平,道:“你管这些干什么,自己的生意不干了?”
程黎平盯着杜德永的眼睛,冷不丁的说:“你们卢所在吸毒,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杜德永下意识的去腰里摸手铐,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的角色已经变了。他惊的一把捂住程黎平的嘴,低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程黎平满脸嫌弃的甩开杜德永的手掌,冷笑道:“搜查程家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警犬不是一直往他那儿凑吗,你不可能看不出来。”
杜德永直勾勾的看了程黎平几分钟,没有接程黎平的话头,反而不客气的问道:“程红彬现在还藏在程家村,对不对?”
程黎平刻意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我不知道,这几年我跟他没什么联系。”
杜德永不屑的笑道:“你骗鬼呢,你们是邻居,怎么可能没联系。没联系的话,你回来的第一份工作,怎么在程红彬父亲的工地上?”
程黎平笑着说:“老程叔也是我的长辈,去他那里帮帮忙,有什么问题?”
杜德永一脸嘲讽的神情,道:“你也太把我们警察当傻子了。做父母的不知道孩子的下落,怎么可能不去打听。当儿子的逃去外地,又怎么可能不打电话回来报个平安。电话监控里没有一点结果,只能说明程红彬就藏在程家村,而且他家里人都是知情的。”
这个漏洞程黎平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他短时间内弄不到外地的手机号,无法让程红彬补上这个缺漏。再加上抱有侥幸心理,认为小地方的警察不可能那么精明,未必会想到这一点上,便放置不理了。没想到,果然是这里出了纰漏,而且警方早就掌握了这个情况。
程黎平冷冷的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去抓人?”
杜德永沉默片刻,无奈的摇摇头,说:“抓他干什么,冤枉一个好人有什么用?”
程黎平懂得杜德永的意思了,看来,他知道程红彬是冤枉的,那在帮程红彬洗脱罪名的路上,又多了一个帮手,而且是具备公职身份的有力助手。不过,事情也没想象的那么简单,让杜德永站在自己这一边,意味着他要跟卢所长决裂,往大了说,是跟整个黎城警务系统决裂,对杜德永而言,是一个天大的挑战。想想看,倘若他把自己的顶头上司送进了监狱,以后哪个领导还敢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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