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些应该是李望和其它太监干的事,变成她每天睁眼就要开始为他打算,吃喝拉撒,说是奶妈子不为过。再还有本职工作,内司监的折子,陪着议政,成天琢磨那些大臣的心眼是好是歹。
顾锦芙觉得自己是真辛苦,可是她心里有个盼头,就盼着能在外廷找到当年父亲案子的蛛丝马迹,觉得再辛苦也要撑下去。
这不刚用过膳,外廷那些大臣就又来了,她默默同情赵祁慎一把,觉得他过得确实也没有在建兴舒坦。这么想着,心里头也平衡一些了,起码有人陪着她一块儿吃苦头。
在他见大臣的时候,她回了内衙门一趟。李望正提溜着一个小太监骂,屋里候令的众人低眉顺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望见她回来,倒是停止了骂人,却是阴阳怪气冷笑,说道:“魏掌印,后宫里头,不是香送错了,就是膳食分例不对。如今娘娘们都说是我们内监不用心当差。”
顾锦芙闻言淡淡看他一眼,撩了袍子坐到位置上,捧过小太监上的热茶才慢悠悠地说:“倒不是错了,先前已经跟李公公说过,朝廷连赋税都收不上来,陛下把自己的膳食和用度都缩减了,司设房司膳房那头总不能让后宫娘娘越过陛下去。”
李望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掌着总管事务,却被她分了权。如今后宫不满的是她这头,他才不会傻到去背锅,依旧皮笑肉不笑道:“这恐怕就得魏掌印去跟娘娘们再解释解释,如今司设司膳都不归我管了。”
顾锦芙听他第一句就知道后面什么等着她,她微微一笑:“自然。”
不就是去解释几句,她跑刘太后刘皇后那里就够了,上回赵祁慎把刘太后逼得不敢再造次,这次事关国库,刘太后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有意见。
她担了这差,李望心里总算满意一点儿,觉得自己也算是争回一口气,压了回魏锦。他也端起茶,正要送到嘴边,却又听到她说:“如此,还请李公公回避一下,我要议事了。”
正得意的李望脸色霎时铁青,捧着茶的手尴尬停在那里,茶送不送嘴里都不是。最终还是没喝一口,一拂袖走了!
下头的承笔太监几人都摸摸鼻子,这东风西风的打架,压来压去的,他们闭紧嘴看就是了。
顾锦芙昨儿没管事,处理积在一块儿的事务后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她抱着一堆折子回乾清宫,才上了台阶便看到笔直站在那儿的郑元青。风吹得他袍摆簌簌作响。
她想起来自己那天没去赴约,倒也不心虚,目不斜视再往前走。
他却朝她走来:“魏公公。”
她就奇了,这人三番几次想做什么?想着脚下却没有停,不料他是直接伸手去拽了她胳膊。
她脚步停顿下来的时候,手里的折子落了一地。
“郑副使,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抬起下巴,冷冷看向他,是疏离与不耐。他一愣,没想到会弄掉她的折子,只好先蹲下身去拾,一本一本细心叠好再递给她。
顾锦芙没好气接过。两人相对而立,离得十分近,他垂眸望着她淡漠地面容,甚至近到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
那般精致的面容,他一开始为什么会觉得她就是太监。郑元青正想要张口说什么,一道声音从侧边的窗子传出来:“魏锦......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侧头看去,赵祁慎正站在朱红的窗格前,负着手,嘴角啜着......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赵祁慎:一眼没瞅见,就和未婚夫勾搭起来了!
第22章
入秋的天本就有带着凉意,顾锦芙被赵祁慎遥遥看得更觉得冷意飕飕,还有种诡异的心虚感。
她打了个激灵,很快却又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心虚?
她甩掉那莫名奇妙的感觉,抱着折子径直就要越过郑元青,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低低地声音传入耳中——
“听我一声劝,不要再查以前的事。”
她脚步猛然顿住,惊疑不定看向他。
郑元青神色再郑重不过,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担忧。
风将他袖袍吹得簌簌做响,在她定睛看自己的时候,却又微微一笑,那样的笑带着暖意。
顾锦芙听到自己跳得极厉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似擂鼓,手亦惊得微微发颤。
——他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在查什么?!
只是片刻间,她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想。她震惊,同时又是冷静的,冷静到在发现自己可能暴露了的情况下还能笑。
“我听不懂郑副使是什么意思。”
她笑着,步子沉稳,身姿再从容不过。
郑元青没有再去拦她,也不敢再拦,天子就在窗边盯着他们在看。他不知道天子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察觉到天子对她异样的关注。
顾锦芙长时间在天子身边,随着进京,他不相信天子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关注,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
郑元青敛了笑,沉默地退回到自己先前站的位置上,余光扫到她绯红的摆袍已经消失在殿门前。很快,他身后如锋芒的注视亦离去。
他抬头看向晴亮的蓝天,这一瞬眼神发虚,脑海里尽是关于顾锦芙与天子间的那些传言。最终又闭了闭眼,木头一样在原地站了许久。
顾锦芙进到东暖阁,赵祁慎负手站在炕前,本想刺她两句的,结果见到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就要摔倒在地上。刚才才拾好的折子又散了一地。
他三两步前,去扶住她胳膊,这才看到她脸色苍白。本就白皙的肌肤,此时被光再一照,竟是半透明似的。
赵祁慎眼神当即变了,顾不上吃醋紧张地问:“怎么了?!”
她被他手掌传来的暖意微微唤回神,双手一下就去抓住他的胳膊,一字一顿道:“他可能发现了.......”
发现了?
赵祁慎一琢磨,想起刚才郑元青似乎是跟她在说话的样子。
“他跟你说什么了?”
顾锦芙抓着他胳膊,闭上眼,鸦羽似的睫毛在轻颤:“他让我不要再查当年的事。”
赵祁慎凤眼里有幽光快速闪过:“还有呢?”
她闭着眼摇头,脑子里有点乱,在想自己是哪里暴露了。
“别怕。”他把她带到怀里,轻轻拥着她,“有我在,他即便知道也不敢对外宣扬。”
她极少露出这种无助的神色,身子又纤细单薄,让他无比怜惜。即便是初初遇到她的时候,她也是不屈的抬着下巴。
顾锦芙靠着他肩头,良久没有说话,呼吸间是他身上的新熏的龙涎香,于她来说有那么些陌生。
他在王府都爱熏迦南香,俗指的沉香,香味幽久不散,没有龙涎那么激烈。
“其实也不是怕。”她额头抵着他的肩,喃喃地说,“我为什么要怕他?我只是恨,他认出我来,为什么还能那么淡然让我别再查当年的事,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兄长......赵祁慎,我觉得最痛苦的事其实是活着。”
赵祁慎心头一抽。
“锦芙......”他轻叹一声,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安慰她。
她在这时轻轻推开他,抬起头,眼角微红,却没有一滴眼泪。
“我既然活着,谁也别想阻止我查下去!”她理了理衣襟,目光再坚定不过,在他注视中还扬了扬嘴角,“郑元青知道又如何,我敢进宫来,就明白会有这一天,我不会放弃的!”
赵祁慎知道她脾气是倔强的,叹息着去牵她手:“嗯,接着查。”
顾锦芙却抬手去拍了拍他肩头,看着他衣裳上被自己枕旧的褶子说:“突然发现,你居然长我那么些了。”
刚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自己高呢,现在都能借肩头给她靠了。这么想着,方才空空的心田似乎就填进了暖意。
因为她这一拍,赵祁慎要去牵她的手就落空了,尴尬停在半空,索性拐道要去揽她肩膀。再是坚强,现在也想要让人安慰的吧,结果她却是蹲下身,去拾散一地的折子。
赵祁慎的手再度落空。他握了握拳,然后痛苦地一拍脑门。
那么好的气氛,那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就那么不会配合呢?!像刚才那样静静依在他怀里不好?!
顾锦芙完全不知道他此时内心在咆哮,把折子拾起来后就转身走到案前,往上头一搁,回头正好看到他捂着额头的样子。
“你怎么了?头疼吗?”
“没有。”赵祁慎咬牙。她还关切地再打量了几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慢吞吞往外走,“我得到后宫一趟,去给太后说明近来司设司膳调整的原因,不能给李望空子钻。”
“现在?”赵祁慎抬脚跟上,终于是从后头拉住了她的手,“我陪你去吧。”
她轻轻一挣:“我自个去就成,还能吃了我不成?你去了,刘太后还觉得我是个不顶用的,没有你在后头,就连屁都不敢放!满宫的人要怎么看我,我哪还来威信。”
狐假虎威是很好用不错,可她好不容易拿捏李望积了那么点威,也不能尽是躲在他身后。
她说得很对,赵祁慎看着又空空的手,真是没有脾气了。
随便她吧,她要横就横去,总归他在后头。
顾锦芙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欢喜跟到她身后,陪着她往后宫去。
在她走后,赵祁慎突然就冷笑一声,眸光锐利朝庭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果然把郑元青放跟前就是碍事.......不要查,他在朝她示警。赵祁慎在案后坐下,随手拿过一本折子翻看,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顾锦芙去了刘太后那里,将国库的事情说明白:“陛下那头一应用度都已经减半,所以后宫这头亦跟着减半,娘娘这儿若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与臣说一声,臣再吩咐下去。”
她向来口齿伶俐,三两句话就堵得太后没有反驳的余地。
让刘太后提疑义,那不是等于宣告外廷,她刘太后不管国库空虚,只想享乐。
刘太后算是见识到赵祁慎身边的人都怎么个厉害,皮笑肉不笑应付几句,就将她打发走。
正巧顾锦芙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刘皇后的轿辇,她候在一边,问过安后简要把事情再说明。
刘皇后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双眼只落在她脸上,似乎她脸上能开出花来似的。
顾锦芙不知道刘皇后脑子又怎么了,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又想到上回在乾清宫前的胡闹,她解释过后就快速告退。
刚转身,她却听到刘皇后问:“听闻魏公公常常都会在陛下身边值夜?”
她步子一顿,莫名奇妙,可也只能回身应一声是:“随侍天子身侧,这本也是臣的份内责职。”
刘皇后哼笑一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倒没有再多问了。不想就那么热闹,李望领着一群捧着衣裳的太监前来。
三波人马倒是撞个正,李望见顾锦芙在,给刘皇后见过礼后,像是解释似的说:“奴婢前来给娘娘送修好的秋衣。”
顾锦芙对他这种做人狗腿子,还得此地无银的作态不屑,好像说了他就不是刘太后狗腿子,不会趁着送东西递消息似的。
就在此时,秀琴手里抱着的白绒却是窜了下来,竟是直直朝顾锦芙去。
顾锦芙最怕这小玩意,见它冲过来,忙快速躲到一边,结果看到白绒是冲到她刚才站的墙角抬脚在小解。
她一阵无语,若不是躲得快,它得尿她脚上?!
她再也停不住,领着欢喜快步离开。
刘皇后回头看到这幕,冷冷一笑,眼里除去鄙夷还有几分怨怼。秀琴再去抱回白绒,李望看着墙角却是若有所思。
顾锦芙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守在外头的郑元青不在了,进到东暖阁,就看到他正半跪在赵祁慎跟前。
赵祁慎也不知是跟他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铁青,说了告退,然后低头离开。
“您给他小鞋穿啦?”
她上前,给他端茶。
赵祁慎接过茶朝她笑:“怎么,你要谢我?”
她两手一伸,说道:“可是我没有什么能谢你的。”
赵祁慎很想说,那就以身相许吧。但八成就得把这话题堵死了,他采用迂回战术,笑道:“那就给我值几个夜,也省得你回去那屋挨冻。”
顾锦芙朝他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值就值,她天天给他脚丫子看!
结果到了晚上,她发现脚丫子那招不管用了,因为赵祁慎很不要脸的把榻抬到跟龙床并一块儿。他还一把抱了她脚踹在怀里:“天冷,我给你暖暖脚吧。”
顾锦芙吓得险些连袜子都挣掉了,最终只能在他坏笑中调了个个,气闷地拿后脑勺对着他。
这人耍起无赖来,她还真不是对手!
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李望屋里却还亮着烛火,有一个小太监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布袋子前来,兴奋地朝他说:“李公公,您要的东西来了。”
那个布袋子似乎是个活物,还在他怀里动了动。
李望看着那袋子眯了眯眼。
第23章
顾锦芙整晚都保持着一个睡姿,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落枕了,她悲催地坐在榻上,动都不敢动。
赵祁慎在她身后想笑不敢笑,听着她委屈巴巴地怪自己:“值夜就值夜,没见过这么值的,你成心就不想要我好,我都多少年没得落枕这毛病了!”
他伸手去轻轻掐了掐她歪着的脖子:“这儿疼?”
又刺又酸的疼痛让顾锦芙叫一声,赵祁慎找着位置,一手去托她另一边的脸颊,将她脸慢慢摆正,再用巧力给她揉按脖子。
她又疼又舒服,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继续唠叨:“再值个几晚,是不是命都要折你手上。”
“胡说什么呢,我能要你的命?”是她要他的命差不多。
晚上就睡在他身边,虽然离得有半臂的距离,却是彼此呼吸可闻。他是个正常男人,心仪的姑娘睡在边上怎么会没有感觉。光是想就血液沸腾,想抱抱她又不敢,觉得对她不尊重,挠心挠肺的,几乎是半宿没合眼。
赵祁慎心里一堆的感触,只是不敢叫她知道,不然流氓二字又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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