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旧部也有几百人,足够将旨意散发到各地,到时回来又有理由得功赏。
她对大局确实敏锐,盘算也和他不谋而合,竟品到一丝心有灵犀的甜味来,暗自在心里乐呵。
“到底是我的人。”他眯着凤眸笑着说了那么一句。
顾锦芙不知他哪根筋又抽了,只当是赞赏的话听。
司膳房还一团糟,早膳依旧是鸿庐寺厨房做的,送来的时候顾锦芙扫了眼。菜色规规矩矩,却有几样她不太爱吃的。
她瞅着,想留下一个小太监来试吃。
结果赵祁慎已经夹了一筷子的腌苦瓜放她身前的青花小碗里,她眼珠子转了转,眸光闪动,就是手上不动。
“吃。”
他开了嘴,她就没法拒了,觉得这就是个冤家,变着法子来折腾的她的。明知她不爱吃苦的,还有味道重的。
她苦哈哈地抓着筷子尝一小口。
其实经过厨子的手,苦瓜也并不苦,当然是怕天子嫌弃,谁也不敢给天子吃苦啊。就是苦瓜本身还带着青涩的味道,吃在嘴里说不出来,再入了其它的味也盖不住,顾锦芙一双眉头皱得打结。
一个汤包在这时直接就从她眼前过,然后塞到她嘴里:“吃完了那些,有肉吃。”
她脾气横起来,凶得跟头狼似的,内里却还是有姑娘家的娇气,不爱吃的东西根本不碰。大热天的用点去暑的东西不会毒死她!
赵祁慎看着她叼着包子就笑弯的双眸,觉得自己成了操心的老妈子。
天子和宦官的相处和谐中透着几分亲密,跟郑元青站在远处的一名戎衣卫见着,嘴里啧了声:“这位魏公公还真是受宠啊,听闻还在建兴的时候就陪过陛下胡闹,楚馆小倌馆的没少跑。搞不好,他也跟那些小倌一样,都拱到陛下床上伺候了。”
本朝好男风的风气不少见,大行皇帝还曾养过几名年轻的道士。新上位的天子十九岁了,身边不见侍妾或定亲,有这样的嗜好别人亦觉得正常。
郑元青自然也看到天子给人喂包子的那幕,眉头紧皱,嘴里却斥道:“不要脑袋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那名戎衣卫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音说:“又不是属下一人之言。您瞧魏公公那腰身,柳枝儿似的,平时也没少宿在乾清宫......”
正说着,被郑元青一个凌厉的眼神扫得忙噤声,站得笔直继续守着岗。
郑元青神色不豫,心里头有莫名的怒气,余光去看亭子,恰好看到顾锦芙弯着腰凑在天子跟前说什么。光影里,她的侧颜柔和美好,天子拍腿哈哈大笑,末了还曲指去轻轻弹她额头。
是经过时间沉淀,自然流露的亲密。
郑元青对眼前这个魏锦和少年天子的关系也不确定起来。
***
赵祁慎狠狠给首辅太后甩了个巴掌,自己在一边偷闲,刘太后那里却是和首辅说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话。
说来说去,刘太后现在根本没法从制止加开恩科一事下手,连首辅都不敢得罪的学子,她再贵为太后也不敢轻易动手。
刘太后气得面有狞色,说:“不制止,推迟!以我皇儿热丧未过为如,推到明年!”
首辅面有难色:“如此一来,外头又能编造大行皇上的不是了,平白给大行皇上添污点。”
所以他也没辄了。
刘太后心里头都是火气,胸前起伏不定。外头突然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定晴一看,是她亲儿媳妇哭着跑进来。
“母后,您要为陛下作主啊!死者为大,他怎么可以在这档口施他的恩,他把陛下置于何地!”
刘太后本来火气正盛,听到她表述不清,斥骂道:“闭嘴!什么陛下!那是指当今了!不会说话就给哀家闭上嘴,免得再被人抓了错处,哀家还要再舍脸去保你!”
她怎么就有这么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侄女!
刘皇后被骂得更是嘤嘤地哭,她身后宫女抱着条通体雪白的小狗,见她哭这会也在汪汪大叫。
大殿安静空旷,狗吠叫的声音直刺得刘太后脑仁都在疼,气得再一拍扶手骂道:“你还抱着条畜生到哀家这来,你是嫌哀家不够烦?!而且后宫不可干政,你打哪又得到消息了,你现在不应该在宫里闭门为我皇儿守制才对?!”
先前不见她为儿子添一儿半女,如今还有脸到她跟前哭,如若不是她肚子不中用,她会为了刘家和自己以后将来步步艰难的去算计吗!
刘太后本就是十分强势的,骂起人来声色俱厉,刘皇后被骂得连哭都不敢哭了,拿着帕子直抹红肿的眼。
那个抱狗的宫女吓得已经跪倒,此时也管不得这狗是大行皇帝赏赐的,忙拿手按着它的嘴不让它再叫唤。
另一位宫人见太后发怒,也吓得不清,却是大着胆子迈出一步,高声道:“娘娘息怒,我们皇后娘娘前来,是因为有重要事情相禀,还请娘娘恕奴婢大胆,借您耳朵一用。”
她强压着发抖的手,扯着讨好地笑看向太后。刘太后闻言皱眉,但这到底是自家侄女她骂得打得,却不能真落了她掩面,只好勉强同意。
只见那宫女快步上前,弯着腰凑前到刘太后跟前低声说了几句。刘太后猛然就看向侄女,眼神不再是嫌恶,瞳孔里有一束光迸射而出,又惊又喜道:“可真?!”
宫女抿着嘴笑:“推迟这么些天,多半是真。”
刘太后激动得站了起来:“传陈院判来!不,你们偷偷去!”然后看向还一头雾水的首辅,脑里闪过一个更好拿捏赵祁慎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赵祁慎:有人要挡朕谈恋爱?!
第8章
赵祁慎昨儿趴在案上奋笔疾书,写的就是开恩科的旨意,如今朝廷已无人有异议,当朝便把圣旨丢给礼部昭告天下。
用过早饭,赵祁慎将自己的五大家将都喊到身边,吩咐他们组织王府的旧部前去将旨意送达各处,监督各州府,并下令最好能随同举子一起进京。
顾锦芙为了去掉嘴里苦瓜的青涩味,吃肉包子吃撑了。听到他后面有所意指的吩咐,懒洋洋的,连脑袋瓜子都懒得转,看着满屋的金灿灿,猛然又想起得的那两个金盆。
要真的给熔掉吗?
这主现在是天子,熔掉赏赐的东西,会不会是大不敬罪?
等五大家将领旨离开,赵祁慎喊了她一声,却发现她眉头都皱成一团,眸光闪烁地不知在想什么。
赵祁慎不得不大喊一声:“魏锦。”
顾锦芙猛然打了个激灵,飞快地回道:“我没有要熔金盆!”
赵祁慎险些没被她气个半死,咬牙笑道:“你真出息。”
顾锦芙才恍然自己下意识接了什么,心虚地扯着嘴角干笑:“您是有什么吩咐。”
“司膳房还一团乱,太后保了李望,你这会倒只在乎你那些金疙瘩了?!”
“奴婢先前不是陪着您散步吗,奴婢这就去敲打司膳房那些崽子。”
顾锦芙被他凤眼再一瞥,抬脚就要往外走。
“回来!”赵祁慎手快捞住了她的袖子,她停下疑惑地等指示。他说:“你心里有没有个盘算?”
盘算?
“您放心,不会给您丢人的。”顾锦芙嘴角上扬,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见她心眼没被一块金疙瘩堵住,赵祁慎这才放了手。
柔软的布料划过手心,竟是又有股想再抓住的冲动,被他快速一攥拳,压下了这股莫名。
此际却是有道身影匆忙前来,外边也未禀报。能直进乾清宫的,除了一应掌权宦官也没有别人了。
顾锦芙扫了一眼,迈出去的步子直接收了回来,就站在天子身侧不动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李望真回来了!
“奴婢叩见陛下,谢陛下隆恩。”
李望上来就是跪,口呼谢恩。顾锦芙心里骂了句:刘太后的臭狗腿子!
赵祁慎听着这谢恩也极讽刺,不过面上未显,朗声说道:“你不必谢朕,起吧。”
李望又是一番谢恩这方才从地上爬起来,顾锦芙借机就说道:“李公公回来正好,我这边正受命要去司膳房及其它几处走一趟,好好敲打下边的人,省得再闹出什么要掉脑袋的幺蛾子。”
她突然杀出一句,李望明显愣了下,还没琢磨出意思来,就听到天子那里又说话了:“是这理,你原掌管的司膳房与司设监接连出事,可见内里藏污纳垢,也是该检讨检讨。”
原掌管的。
四个字叫李望从心底打了个激灵,天子就没准备把原先的权利再还给他,即便是有准备,但听到明示说不慌乱是假的。
这何尝不是敲打他。
从今天起,他就是夹在天子和太后之间求生存,一个不好,他的脑袋还是得掉!
李望惊得忙再跪倒,顾锦芙这时却是直接就告退,走过膝盖半弯的李望身边笑吟吟道:“劳烦李公公受累,与我走一趟了。”
这可把李望难受得,想要跪下去表忠心都跪不了,察觉到天子的视线更是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千斤大石压在心头。
他手心黏腻腻的,到底没敢再虚表忠心那一套,应了顾锦芙一声,与她匆忙离开。
赵祁慎在两人离开后抬手按了按眉心。
顾锦芙成日都说是给自己背锅的,她何尝不是每次都拿自己出来当挡箭牌,李望一来,转眼就又把他推出去借势欺人。
真是嚣张跋扈!
然而,他再在心里诋毁着她,眼底又有浓墨一样散不去的笑意。
顾锦芙原本是想亲自跑司膳房的,然而见到李望,她就改变了主意,直接往内监平时候令的小院走去。
那里相当于是内监的内衙门,离乾清宫极近,有头脸的太监都聚集在这里议事或等天子的吩咐命令。
李望看到她脚下转了方向,心里又咯噔一下,见到居然是向内衙门走去,脸上就开始阵青阵白。
顾锦芙身后还跟着两位小太监及一应新编入的戎衣卫。
那都是王府旧部,簇围着她,气势逼人。独身的李望在她身后就沦为了小跟班似的。
进了内衙门,她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到了正堂里正央放着的左边的椅子里。
李望手一抖,她已经让戎衣卫去把所有人叫过来。
等到各司各房的总管太监进来,李望的脸已经变成死灰色,顾锦芙看着满堂诧异望着自己的人,朝李望笑道:“李公公也坐。”
说着,指了指右侧的位置。
在场的宦官们心里一片哗然,这是变天了!
李望被她憋得连话都不知道要怎么。
众所周知,原先这当中左侧的位置是他这提督太监的,如今她坐了不说,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坐到为次的右边。
这不就是让他自己跟别人宣布,他在天子跟前失势了!
这里的人哪个不是趋炎附势没良心的东西,他坐了,估计以后这些人就都只捧着那魏锦了。
可是不坐,他站着,魏锦却坐着,更加是告诉别人,他斗不过魏锦。连坐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望内心天人交战,也好在他是经过风浪,才没有被顾锦芙狠狠甩过来的一巴掌打懵。忍了再忍,还是去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全场噤声寂静,自然是顾锦芙想怎么发号施令就怎么发令。
司膳房的李庆还被扣着,司膳房如今算是无首,司设房死了管事太监,自然也是没人管。她直接就领了司设房的管事之权,让身边从王府跟来的两个小太监直接去掌管司膳房。
没有被波及的其它几监都不敢吭声,就怕自己在这当头抓出点错来,把自己的差也给顶了。
威抖下去了,顾锦芙心里别说多畅快,拉着李望说去给天子复命。
李望只能再乖乖站起来,就真的像成了她的小跟班,唯命是从。
李望把自己的手心都给掐烂了,除了心里屈辱外,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出了内衙门,顾锦芙又笑笑转身和他说:“李公公在戎衣卫那里也受惊,还是先去休息吧,陛下跟前暂且有我。你休息好了,才更好在御前当差不是。”
说罢,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甩袖就走。
在宦官里说一不二,威风半辈子的李望再也受不住,被气得眼前一黑,就那么直直倒在内衙门大门口。
正从里头撤出来要去转告手下小崽子们最近夹尾巴做人的一众宦官都看得真真的,却只是嘴里喊着李公公,真正上前的没有几个。
顾锦芙心情不错往乾清宫去,想到自己刚才又借着赵祁慎狐假虎威的,绞尽脑汁准备好话拍马屁。不然依他的小心眼,肯定又得给她记上一笔。
正走着,看到有人从后宫方向抬着个空辇匆忙往西边去。
西边是慈宁宫的方向,如今赵祁慎才刚刚登基不到十日,后宫并无妃嫔,只有大行皇帝的宫妃。基本都住到最后边去,有禁卫把守着那道宫门。
大行皇帝是赵祁慎堂哥,自然是不能让宫妃出现在他面前,要是闹出什么风言风语的,太后这脸面可没地儿放。
如今后妃还能用辇的,也只得是刘皇后一人了。
但又抬了个空辇。
顾锦芙留了个心眼,让身后的一位戎衣卫去查查看是怎么回事,她拾阶而上,准备去哄赵祁慎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赵祁慎:就知道借朕的势,谴责!
顾锦芙一叉腰:我是陛下派来收拾你们的。
赵祁慎心里高兴地傻乐:嗯,就是这味道,真香。
第9章
乾清宫里,大殿已经不见赵祁慎的身影,顾锦芙心里嘀咕着说辞往东暖阁去。
菱格门前站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她探头探脑看了眼,当即有小太监就先低声跟她说:“魏公公回来了,刚才次辅来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陛下就往内寝去了,但也不喊宫人伺候,小的们也不敢到御前去。”
到底是新来的天子,他们到现在也没摸透个脾气。
以前是看着李望眼色办事,但刚才亲耳听到天子夺了李望的权,现在自然是以眼前这个魏公公马首是瞻。
顾锦芙心里亮着呢,朝他友好一笑,就踮着脚尖进去,跟作贼一样还压轻了声音喊:“陛下,您是歇下了吗?”
“别在那里跟只鼠儿似的,你那破铜锣一样的嗓音我又不是没领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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