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上“陆辞”两个字,然后换了支红笔,在上面画了个大叉。
“你画什么呢?”白梓荨压低嗓音。
姜姜慌忙遮住,“随便画画,随便画画。”
“好好听课,别让老师又抓住你了。”
把笔记本合上,姜姜开始认真听课。
由于她耽搁了好多课程,需要及时补回来,中午休息时间她没回宿舍,而是去了图书馆。
她找了个临窗的位置,从这里可以看到图书馆前面的花圃。
做了会儿笔记,她感觉到对面沉下阴影,有人坐了下来。她没有在意,专心做着笔记。
脖子有点酸了的时候,她昂起脖子,揉了揉,目光不经意触到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也正好抬起头。
是顾远。
姜姜对他做出口型:好巧。
他颔首。
她重新开始做笔记。
许久过去,顾远缓缓地抬起眼帘。
她低扣着头,窗外薄薄的暖光挥洒进来。将她一半浸没在阴影里,一半置于暖光里。
柔顺的长发束在肩后,白皙纤细的脖子上横了一根银色珠链,珠链泛着晶亮的光晕。
细细的黛眉微蹙着,额心悬着浅浅的折痕。
他骤地用书遮住视野,又慢慢地将书往下移,露出半边眸子。
要到两点钟的时候,她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他。
我上课去。
顾远轻点了下头。
姜姜把椅子退到原处,走出了图书馆。
日头西垂,白日里的热气渐渐消弥下去。
下午上完课姜姜和白梓荨出了教学楼分开的时候,她又遇到顾远了。他执着书,有些腼腆地说了声嗨。
姜姜笑了笑:“我们真是有缘,这一天都碰见三次了。”
“一起出去?”他摸摸耳朵。
“好啊。”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了一截路后,顾远捏捏手指,音量极小:“我能……我能……”
“什么?”
“没什么。”他闷着胸腔,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措地抿着唇角。
姜姜觉得他有点可爱,“你想说什么?”
“我能和你……和你做朋友吗?”他的声音像淡淡的风,越飘越远。
尾音刚落,他像是有点挫败地耷拉下肩膀。
“当然可以。”
他唔了声。
姜姜不明白,她答应和他做朋友,为什么他还是好像很挫败的样子。
要到校门口时,姜姜说:“我回家了,再见。”
顾远耷拉着的肩膀终于挺起来,黑黑的瞳仁有些亮:“再见。”
姜沉璟看着前面说着话的两个人,敲击着方向盘的手撤了回去。
女孩微微笑着,男生的面容模糊不清。
周围的人都虚化,世界里只剩下那两个人。他面目平静,眼神却愈发黯。
姜姜和顾远道了别后,看到姜沉璟的车,小跑过来,还没拉开车门,车就往前开走了。
姜姜:……
她远扫着车牌号,她没有认错车。
车子一下子跑开,她还以为不是她哥的车。
他不会还在生气吧?
就早上那么小一件事,不该到现在还不高兴啊。
姜姜撇着嘴,准备拦一辆出租车的时候,姜沉璟的车又拦到了她面前。
她这次没有去拉车门。
只静静地等待着他说话。
“上车。”他说。
姜姜进去,一进去就感觉到里面的气息有些压抑沉闷。
她舔着下唇,柔声道:“哥,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没有的话,他刚刚为什么那样?姜姜上半身窝进座椅里,不再说话。
车厢晃了晃。姜姜挪着屁股。
姜沉璟今天怎么了?
开车开得比平时快还老晃。
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气氛安寂沉闷地她很莫名。
这种压抑沉闷的感觉被他带到家里,沈彩蓉察觉到他们俩之间气氛有些怪异,问:“你哥怎么了?”
姜姜望着姜沉璟一回来就直奔楼上的身影,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
吃过晚饭,她待在卧室里一边刷网课一边吃薯片时,沈彩蓉猝然进来。她赶忙把薯片藏好。
沈彩蓉不让她吃零食,说那些东西坏身体,可是姜姜馋得很,就偷偷吃不让她看见。
“妈?”
沈彩蓉进来察觉到什么似的,“你屋里什么味儿?”
“没,没什么味儿。”
“是不是吃零食了?”
“没有!诶,这水果是给我吃的?”她转移话题,伸手去拿水果。
沈彩蓉挥开她的手,说:“给你哥的。”
给他的,那她端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把这个给你哥端过去。”说完,沈彩蓉又从兜里摸出几张照片。
“姜姜,你把这照片给你哥看看,看他有没有看对眼的,我上次要给他看,他看都没看。要不你试试。”
原来是让她给姜沉璟送照片,顺便送个果盘啊。
“妈,哥不才二十八嘛,你干嘛这么急。”
“妈这是不能不急啊,你别看你哥才二十七八,可他这么多年一个女朋友也没谈过,那么大一小伙子,我这……我这有点担心哪。”
姜姜很想笑,但她忍住没笑出来。沈彩蓉不会是想歪了吧。
“哥他不是说过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你不用担心的。”
沈彩蓉觑她一眼,“你哥那性格我还不了解,他骗我呢,就是在敷衍我,哪儿有什么女孩子啊。肯定是我之前在他面前念叨,让他烦了,他才这么说的。”
可是他确实是有喜欢的人了啊。姜姜低头看照片。
照片里全是气质优雅的大美女。
“姜姜,姜姜,帮帮妈,把照片给他看看,一定要让他看看。”
“好吧。”
她把东西给他送过去就行。
看到门里头发湿湿的姜沉璟时,姜姜怔了怔。
他平时看到的姜沉璟都是衣衫平整,头发平整,一丝不苟,俨然刻板严正如军人那般。
而现在他大约是才沐浴过,头发凌乱微湿,没有带眼镜,浅色长衣散发着清淡的沐浴露的香气。
“妈让我给你的。”她抬了抬果盘,盘子下面垫着照片。
他没有接,转身进去了。
姜姜站在敞开的门边,有点不知所措。
“进来。”他凝着她。
“喔。”
把果盘放下,她将照片抽出来,蹑手蹑脚地步至他跟前,说:“妈让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她把照片摆到他面前。
“我回房间了。”
他止住她,“慢着。”
“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把照片拿回去。”
“你自己还给妈吧 ”
姜沉璟定定地注视着她,说:“你喜欢谁?”
“呃?”姜姜错愕。
他缓慢地开合着眼睫,“你喜欢照片里的谁。”
姜姜哦了下:“都喜欢。”
都是非常漂亮的大美女,谁不喜欢。
他终于正眼瞧照片了,只不过仍然只是短暂的一瞥。他把照片扔给她,“找出你最喜欢的。”
姜姜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是她选媳妇儿,找她最喜欢的干什么。
“这个。”她囫囵看了看,列出一张来。
这张照片上的人长得跟白梓荨有几分神似,他肯定喜欢。
他淡淡一扫,说:“为什么喜欢?”
“长得好看,看起来很舒服。”
“喜欢这样的?”
“嗯嗯。”
姜沉璟垂下眼瞳,“出去吧。”
姜姜离开后,他把照片全部丢进纸篓里。
长得好看,看起来舒服。
那个面容迷糊的男生也是这样的么。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拇指抵住额侧,等着那阵疼消下去。
——————
顾远拢着眉头,看着架子上一排一排的洗发水。
“您好,请问您想要哪一款洗发水。”
导购员热情地走到他身边。
“柠檬味的。”顾远喃喃着。
触及他俊秀的脸庞,导购员面上的笑容咧地更灿烂了,“柠檬味的?这里。”
顾远走到她所说的地方。
“可以闻一下吗?”他礼貌道。
“可以可以。”
他一个一个地仔细嗅着,走到尽头了却还没找到他想要的。
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味道。
顾远放下最后一瓶,“柠檬味的全部都在这里?”
“是的,都在这里。没有您想要的吗?”
“嗯。”
他要走的时候,顿步,说:“刚才我动过的,全都要了。”
“好好好。”导购员嘴角都快笑出花儿了。
他把一大袋洗发水装进后备箱,然后又去了下一个超市。
第15章 第十五章
姜姜一回屋,沈彩蓉就满眼期待地把她拉过去, “怎么样, 你哥有没有说喜欢哪一个?”
“没有。”
沈彩蓉眼里的光彩瞬间暗淡下去,“你说你哥, 唉,真是……”
“妈, 你不用担心这个。”
“我怎么能不担心哪。”沈彩蓉愁容满面。
姜姜眼珠子一转, 咧着唇,说:“妈,我哥刚才和我说, 他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只是现在人家女方还没答应, 所以他才不告诉你的。”
“真的?”
“真的。你以后不要再给他看什么照片,也别再催他什么了。”
沈彩蓉犹疑地看着她:“你哥真这么和你说的?”
“是啊, 妈,你别再他面前念这些了,免得他烦。”
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沈彩蓉面上的愁云一散,“他如果真的有看上的女孩子, 那我就不担心了。”
“嗯嗯。”
沈彩蓉出去后,姜姜把还在继续放着的网课关掉。
刚吃了药,眼皮有点沉重。
倦意传遍每一根神经。她打了个呵欠, 躺到床上去, 准备睡一会儿。
天色暗沉, 浓云犹如灰黑色的棉布,将整个天空厚厚地罩住。
淅淅沥沥的雨从棉布里渗透出来,拉成细细透明的雨丝,滴落到一动不动的黑伞上。
雨珠从伞弦滑落,滴到伞下男人的肩膀上。
他静静地站在墓碑前,黑色长衣上找不见一丝褶皱,整个人隐没在在朦胧不清的雨雾里。
模糊在云雾中的面容苍白冷凝,仿佛立在雨中冰冷的雕塑。
墓碑前放着的鲜花被雨水打湿,花瓣蔫垂了下来。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温婉清秀,笑容温柔。
他伸出手,指腹滑过凉凉的照片,沉寂的瞳孔涣散着。
许久后,他转过身,离开墓碑。
一路开车到医院,他下车,径直去了最顶层的一个房间。
“阿辞来了啊。”病床上的老人声音暗哑。
陆辞将伞放好。
陆至把被子掀开,拿起水杯,呷了一口。他瞥见陆辞衣服上的湿迹,呈满憔悴疲态的眉心皱一皱,“怎么淋湿了?”
“没事。”陆辞站得直挺。
“阿辞,你过来。”
陆辞走近。
搁下水杯,陆至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阿辞,我活不了多久了。”
“不会。”陆辞平视着他。
“不用安慰我,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陆至咳嗽几声,眼神变得浑浊仓惶:“阿辞,我不在了,陆氏就交给你了。”
陆辞沉默,一语不发。
看着眼前与自己模样十分相似的男人,陆至心底里叹了声。
儿子自幼性子清冷淡漠,寡言少语,但好在能力极强,把公司交给他,他完全不用担心。
“阿辞,你也不要太劳累了自己。”看见儿子眼底浓郁深厚的青黑,他虚着嗓子,轻轻地抓住他的手。
触手一片湿凉。陆至皱眉,正要问他为什么手这么凉的时候,却见他往后一退,说:“公司里还有事要处理。”
“那你快去处理完,处理完了好好休息休息。”
“嗯。”
陆辞从病房出来。他看着自己的手,眸中闪过厌恶,眉头拧了起来,旋即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着指节。
他抬眸,看向洗手台上的玻璃镜。
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眉间疏冷。
许久后,他擦干净水渍,出了卫生间。
雨势渐大,闪电划过,雷鸣从远处传过来。
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几乎要将整个医院淹没。陆辞把车窗打开,雨斜飞进来,散落到他的脸上。
刺凉硌骨。
点燃烟,夹在指缝里,看着烟一截一截地燃尽。
皮肤灼痛,车厢里升起焦糊味。他闭了闭眼,而后睁开,将烫着手指的烟头扔进瓢泼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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