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平时, 他们早就上前赏析赞美一番了。
可是, 现在他们却裹足不前, 抖如筛糠。
怪只怪这画儿画得太骇人了!
千里洪灾、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这是沛县大水之后真实而又惨烈的景象,画画人愤笔疾墨、虬劲苍老、一气呵成画成了这幅成千上万人物各俱情态的巨幅长卷……
站在这幅画儿前, 众朝臣只感觉一阵阵眼晕。
郢王萧临渊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敢把这幅画进献给皇上?!
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等着明德皇帝发怒, 朝堂上唯一个还镇定从容的就是献图的郢王萧临渊了。
面对大肃昭武皇帝萧明德的滔天怒火, 郢王萧临渊依然那么平静,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身姿笔挺的跪在那里,依旧用低沉有力的声音汇报着沛县受灾的情况。
“河南连日暴雨致使上游水位暴涨,多处河堤决口,其中属沛县受灾最为严重,淹灭田土房屋无数,受灾灾民达数万之众……”
“户部虽然拨银四十万两,可落到灾民的手上却不足十万两。灾民缺衣少食,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
“住嘴!”
明德皇帝气得浑身乱抖,拿着佛珠的手,指着郢王萧临渊暴跳如雷。
可郢王萧临渊却仍旧不管不顾跪得笔直继续沉稳的说道:“灾民缺衣少食,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之真实景象比之这《千里饿殍图》更甚万分!”
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高高在上的明德皇帝,目光又落在那幅刺眼的《千里饿殍图》上,那画卷上瘦骨嶙峋灾民眼中的绝望让他痛心,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图上的灾民都站起来,凄惨哀嚎着向他一步步走来……
他就是苦孩子出身。
如果当初不是前朝皇帝昏庸无道,致使天下大乱,天灾人祸不断,让他们没了活路,他们也不会起来造反,夺得这天下。
自从坐上这个位子,他就发誓再不让天下的百姓遭受他那样的苦难,可是……没想到……他才在位短短二十多年,前朝的天灾人祸就再度重演在他面前,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明德皇帝阴侧侧的目光在朝堂下众臣的身上一一滑过,看着底下一个个面如土色、沉默不语的众大臣们,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又是伤心……
“这就是你们说的当地官府为了掏银子,将灾情无限夸大,其实灾情没有那么严重?!”
“这样还不严重,那什么样才算严重?!”
“难道要让灾民掀了朕的金銮殿才算严重吗?!”
明德皇帝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阴沉沉带着无限的杀意。
“嗯?!”
随着明德皇帝的这一声喝问,底下站着的官员瞬间跪了一大半。
“皇上息怒!”
战战兢兢的大臣们趴在地上,半天不敢抬头。
站在最前面齐王萧临锆更是将头压得几乎都快碰地了,心中将郢王萧临渊恨个半死。
因为当初就是他一力主张认为是“当地官府为了掏银子,将灾情无限夸大,其实灾情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户部只给拨了四十万两用来赈灾,他又从中扣了十万两,实际上从他手上拨出去的只有三十万两。
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底下的那帮子人竟然这般贪婪,竟然无法无天的贪去二十万两,比他贪的还多。
一时间,齐王萧临锆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做响。
父皇最恨发国难财的,这帮子家伙个个都得人头落地!
可别牵连到他身上才好。
得想个办法,让底下的人把这十万两也扛了……
齐王萧临锆头磕在地上眼珠不住的转着。
“齐王,你说!”
“现在该怎么办?!”
上首传来明德皇帝的低喝。
齐王萧临锆身子一抖,富泰的脸上露出一丝惧怕,哆哆嗦嗦的说:“儿臣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加拨赈灾银子,同时修筑河堤……”
“如何拨?!拨多少?!如何赈灾?!如何修筑河堤?!”
明德皇帝的问题不喘气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向齐王萧临锆砸来。
“这……”
齐王萧临锆一个头两个大,急得胖脸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了。
脑子乱得和一团绵花似的,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越急脑子越是空白一片。
明德皇帝看着大儿子齐王萧临锆一脸的失望,目光又落到了二儿子瑞王萧临风的身子。
瑞王身材削瘦,身上有股子文人的清贵。
见明德皇帝看他,也不着急,磕了个头然后直起身子,慢慢悠悠的说:“既然郢王去沛县赈的灾,想必已经有了更适合的赈灾法子,毕竟没有人比人更清楚灾民的情况……儿臣觉得还是先听听他的意见比较好……”
跪在瑞王身后的老五福王萧临野,眉目如画,狭长的凤眼见明德皇帝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连忙言词恳切似的道:“父皇,这天灾历朝历代都有,咱们大肃可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水,全赖您的恩德……”
大意是昭武皇帝做的已经很好了,怀忧民之心则可,自责内疚则不必。
福王萧临野十分的会说话,这番漂亮话说下来,虽然昭武皇帝萧明德的脸色依然是阴的,可是,却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了。
满朝文武都向福王萧临野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果然是福王啊……
所在之处,皆是祥瑞。
可这时,气氛才刚刚有所缓和的朝堂再度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郢王萧临渊那低沉有力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
“四十万赈灾银子到了灾民手上只有十万两,如若赈灾朝庭还需得再拨二百万两白银,到灾民手上需保证五十万两白银,方能让灾民安然过冬以及明年开春的春耕种子钱……”
郢王萧临渊在堂下跪得笔直,一边说还一边又往《千里饿殍图》上看了一眼。
昭武皇帝的火顿时又被勾起来了。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心忧灾民了,他这还有三十万白银不知去向呢。
“郢王,我再拨你五十万两白银……若谁再敢向这笔银子伸爪子,直接给我剁了……”
“齐王,我必你追讨回那丢失的三十万两银子……若是追不回,我拿你是问!”
“散朝!”
明德皇帝目光冰凉阴沉。
这个时候,如果谁在敢哼哧半个字,明德皇帝绝对撕了他!
此时的明德皇帝就像是被戏弄了的老虎,谁撩谁死!
“是!”
“是!”
郢王和齐王齐声应是。
“皇上这画……?!”
跟在明德皇帝身后的大太临李喜怯怯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皇帝。
明德皇帝连一眼也不想看见那幅什么《千里饿殍图》,他治理的天下怎么会是这样子?!下意识的就想吩咐李喜把它烧了,可是,看到三儿子郢王萧临渊黑沉沉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满肚子的气发不出来,只能憋着道:“把画儿给我收了……放……放在御书房里!”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龙行虎步般离开了朝堂。
随着明德皇帝的离开,整个朝堂的朝臣们才算是又活过来一般。
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或是眉头深锁、或是眼神复杂的看向几位王爷,最后,摇摇头都走了。
“哼!”
齐王萧临锆走过郢王萧临渊的身边冷哼了一声后甩袖子走了。
瑞王萧临风看着齐王和郢王的交锋,嘴角一挑,慢悠悠的也走了。
只有福王萧临野笑眯眯的过来搀起郢王萧临渊,“三哥,大家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只字不提刚刚朝堂上的风风雨雨。
一幅只谈风月不谈风云的富贵闲王模样。
萧临渊冷硬着脸,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福王看,直看得福王脸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萧临渊才淡淡的婉拒道:“刚办完差事回来,要进宫看看。”
福王知道萧临渊这是要去看他的生母贤妃娘娘。
这母子俩一样都是怪胎!
福王心中腹诽,脸上重新挂上无害的笑容:“那三哥自便,小弟先走了。”
说完也离开了。
片刻间,刚刚还波云诡秘、风雨欲来的朝堂,就只剩下萧临渊一人了。
萧临渊看了看这金壁辉煌的朝堂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前,脸色再度竖毅起来。
他没有时间浪费……
沛县的灾民还盼着他将四十万救灾银两运送过去呢,看完母妃后,他就得再起程去沛县了……
第156章
郑、谢、李这三家无论哪一家都缺人,特别缺那种能迅速上手的下人, 所以, 郑大家、李家小姑和李灵芝都是倾向于买那几个从犯官家里发配出来的,但三人看着那些难民着实可怜就商量着也买几个。
三人商量妥当后, 郑大家就让小姑李灵芝和李雁回先挑。
李雁回又让小姑李灵芝先挑。
李灵芝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车马劳顿的原因,觉总是不够睡,每天有精神的时间也有限, 见李雁回诚心让她,也就不推辞了, 叫人伢子将人一排排的带到她面前来。
最后李灵芝在犯官发配出来的那批里挑了一家人家。
男的约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女的约三十来岁、还有个十三岁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听说以前是照顾犯官家庶出小姐的。
会沏茶、会梳头、但不识字。
李灵芝挺满意。
反正她识字也不多。
她识得的字还是师父教李雁回读书,愣让她在旁边旁听, 才塞了些字进去, 勉强不算文盲吧。
李灵芝挑完后, 郑大家就示意李雁回上前去挑。
李雁回让青珠扶着她, 心里有些兴奋,可是神情还要竭力表现得很淡然。
师父教过她御下之道。
其中有一条就是绝对不能让人轻易猜出你的所思所想, 这将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无论何时何地, 你都要在下人面前, 将你的真实情绪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是李雁回第一次实践师父教导她的这些道理,心中不勉有几分兴奋和紧张。
师父曾说过, 她天性通透纯净, 不喜这些, 就算是她将她这一身的本事都将给她, 她也只能是学得个照猫画虎而已, 不是她笨亦或是教不会,只是她心理在下意识的抵触罢了。
而有一些人天生就是玩心眼的祖宗。
郑大家说这话的时候,还神色很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看得李雁回莫名其妙的。
但李雁回觉得师父对她的分析很精准。
不过,只是管理少少的几个下人,她应该还不至蠢笨的被蒙骗吧?!
李雁回两丸黑白水银般的眼睛清亮亮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看过去,她最先看的是那些犯官发配出来的仆人,最后,才去看的难民……
这期间,李雁回无数次的想要皱眉,可都在眉头微蹙时又急忙放开。
看来自己果然稚嫩。
想要隐藏自已的真实情绪并不是她想像中那么简单的事情。
李雁回想要皱眉是因为这些仆人里有一些人让她很不舒服。
确切的说是那些人的眼睛。
不安份、急于表现、不甘、嫉恨、虚荣、胆小、怯懦……
所有人的情绪李雁回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难民那边会让李雁回皱眉的原因是,这些人大部份都没有半分生气。就是那种对于生的渴望、对未来的期望……李雁回觉得无论在什么困境的时候,如果你面前摆着一个可以改变困境的机会,而你却无动于衷,那这个人基本上就已经无法拯救了。
还好,并不是所有的难民都是这样的。
还是有一些人眼中闪着希望的。
李雁回没有当场将相中的人挑出来,而是,故意将目光从相中的人身上移走,用余光去观察那人的情绪。
这时才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
李雁回承认自己有些挑剔了。
可是,她仍是希望她身边的人和将送去给谢越彦的人是最好的、最合心意的人。
因为李雁回要挑的是两家人,所以,李雁回更加不敢放松。
这样一轮下来,李雁回又在原本相中的人中剔除掉了几个人选,便开始叫人出来了。
为谢越彦挑的也是一家子。
很是本分的一家人。
李雁回对他们一家的眼缘很好。
浑身收拾的周整利索,男的温厚隐有正气、女的眉眼利索笑容爽朗、也带了约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这小丫头眉目婉约,有几分清秀佳人的模样,见到李雁回绝美的样貌,眼中也只是一阵惊艳好奇却无半点嫉妒……
这一家人都让李雁回感觉很舒服。
如果不是考虑到谢越彦的拜托,她真想把这一家留在自已家。
送出去,真是让李雁回心痛万分。
这一家子男的可以帮谢越彦忙外面的事儿,女的则可以洗衣做饭,小丫头则可以缝缝补补……
因为谢越彦就他一个男主人,所以,李雁回怕他太忙没时间□□下人,就没有为他再采买个难民。
谢越彦那边的下人,李雁回选完了,就又叫出一家人来。
这一家人只有夫妻两个。
男的据说曾是犯官家守二门的仆人,女的则是在犯官家老太太院子里服伺的。
父妻两个已经三十多岁了,仍没有个一儿半女。
说实在的这对夫妻李雁回不是特别中意。
男的高高瘦瘦的,沉默寡言;女的长得有几分清瘦,性子有些羞怯。
李雁回之所以会挑中这对夫妻是因为她发现那对夫妻中的男的对他的妻子很好。虽然男子冷漠寡言,可是,每当他看向妻子时,眼中都会有一丝柔情闪过,看得出来他很爱她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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