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陈氏敲响了喊冤鼓。
守门的衙役迅速走了过来,拦下陈氏,喝问道:“小妇人有何事?!竟然击响喊冤鼓?!”
衙役一眼瞄过来……
哟,认识!
那不是考县试时,吃得贼好的李修竹吗?!听说他也过了府试,监考他的衙役们抱怨连天,直言半月胖三斤,成为他们清水县衙役们一件特别痛快的事情。
能让府城的衙役们也吃上一回瘪,清水县衙役们早已经忘了他们当初有多可怜了。
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好的,刚考完府试就告到了他们这里?!
陈氏一见衙役,眼珠血红,脸上清苦,从怀里掏出状纸,“唰!”的一下展开,“噗通”一声沉沉的跪在衙役身前,厉声道:“小妇人有冤要告,请县令大人做主!”
往常胆小无知的妇人,此时,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哪怕前面是上刀山、滚钉板,她都要给她的学哥儿讨回一个公道,学哥儿的腿绝对不能白折……她定要他们王家付出代价!
也绝不能让王家人牵扯攀附上三叔!
不知何时来到县衙门口邓析,来到陈氏身前,合上折扇,向衙役弯腰一礼,“颂师邓析受新柳村李陈氏委托,有冤要诉,恳请大人上堂授理。”
短短一句话,却带着迫人的压力。
衙役见到邓析后,原本的漫不经心立刻变成了拘谨,连连应道:“邓颂师稍等片刻……”
转身就往大堂里跑。
他得赶快给县令大人通报一声,‘鬼见愁’来了。
这一次也不知是什么大案子,竟然惊动得‘鬼见愁’也来了……县令大人怕是又要头痛了……
周嘉安以及他身后的王家众人,见衙役对一个颂师如此恭敬,心中更凉了,一股不详慢慢升起……
……
第87章 判决
而上堂之后的事情, 就和他们心里预想的一样——一败涂地!
那个颂师邓析巧舌如刀, 抓住王家儿郎众多, 故意行凶这一条不放,死咬王家大郎是打断学哥儿腿的主凶。
大肃以武力夺得天下, 国稳后却对武管控甚严,严控以武犯禁,且对故意行凶一条, 是严令禁止的。
邓析抓住这两点,死咬不放。
简直就像是打蛇打到了七寸上一般,打得王家人节节败退, 慌乱不已。
石鼓书院为王家辩护的学子, 被邓析说得面有土色,更斥责他为了微薄钱财, 视天理公义于不顾, 为罪大恶极的王家人辩护,有失读书人的风骨、枉读圣贤之书,更直言该学子是石鼓书院的败类、耻辱……
直说得那王姓学子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而周嘉安则脸色铁青。
别以为他听不出, 那邓析根本就是指桑骂槐!那哪里是在骂王姓学子!?那是一巴掌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直打得他脸皮火辣辣的疼……
清水县县令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大案要案,竟然还惊动了清水县第一颂师邓析,却原来只是一桩简单的邻里斗殴, 这有何难?!案件清晰、情节恶劣, 该怎么判怎么判呗……
惊堂木一落。
王家大郎因梭使众人殴打李学, 使李学致残, 犯聚众斗殴罪,且因为故意致残行为,情节恶劣,判罚银二十两、杖行四十,当堂执行!
王家婆子一听,当场就坐在大堂上哭天怆地,撒泼打滚,把县令气得直抖胡子,以咆哮公堂罪掌嘴王家婆子四板子,打得王家婆子叫得像杀猪一般,打完后,气焰彻底消了下去,眼中充满了对公堂的畏惧。
看着一杖一杖的棍子打在大儿子的身上,王家婆子捂着嘴哭得无声,悔不当初。
她错了……
她不该贪图李家梅姐儿一手好绣活,想着白捡个媳妇,让她卖绣品养活一大家子。是因为她有了这个念头,才引来的这场灾祸。她明知道李家老三已经过了府试,是童生了,还想去招惹李家……
她应该明白的,人家是读书人家和他们这些泥腿子是天壤之别。
她们是拿鸡蛋碰石头。
她也是迷了心了,竟然相信周嘉安那个秀才的鬼话,还真以为他能有办法绊倒李家老三,让她们家不但不用负责,还能白得个媳妇,让李家吃个大亏。
可现在呢?!
周嘉安那个秀才一言不发。
她的儿子却被打得皮开肉绽。
看着无情的棍棒一棍一棍的打在大郎的背上,发出沉闷的皮肉声,王家婆子心疼得都快晕过去了。这四十棍下来,他们家大郎可还有命活?!会不会有内伤?!
王家大郎最初还能强忍着,可二十水火棍过去,饶是他想要强撑也抵挡不住来自背上的剧痛,终于惨叫出声,等四十棍过去,王家大郎直接晕倒在了公堂之上。
那瘦长的脸再无半点嚣张挑衅之态,一脸的萎靡不振,冷汗淋淋,脸色惨白。
王家婆子和其它兄弟几个一拥而上,抱着王家大郎哭得甚是凄惨。
陈氏吐出一口气,一下子软坐在大堂上,看向王家众人满眼都是解恨……青天大老爷终于给他们学哥儿讨回公道了……虽然这四十棍仍然让陈氏意难平,认为比不上学哥儿的一辈子,可是,这已经很好了。
李家众人脸上也都是痛快。
围在公堂外看热闹的人们都对着王家人指指点点,语气里都是止不住的解恨。
“该!让他们仗着人多,不分清红皂白的打断别人儿子的腿……那个孩子才刚刚成年,这不是毁人一生吗?!”
“就是!就是!现在哭得这么惨……当初打断别人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就是,就是!”
“那王家婆子一贯蛮横刁钻,仗着儿子多,在村里都没有人敢惹……现在真是活该!”
同是一个村的受过王家欺负的人,兴灾乐祸的道。
躲在人群中的周嘉安脸色铁青、肌肉抖动,不甘心失败,沉沉的目光一直望着王家众人。公堂上的邓析看到了,潇洒的一合扇子,拱手道:“县令大人,关于王氏造谣生事,诽谤李氏女清誉一事……”
原本以为已经完事了,都打算散了的堂外围观乡民见似乎还没完,都兴奋的又挤了回来。
王家婆子吓得面如土色。
难道她也要被按在大堂,打上四十大板?!那样的话,她还能活吗?!王家婆子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终于知道怕了。三角眼祈求的看着陈氏,希望陈氏能放过她。
可陈氏眼中冷得像冰一样,见王氏婆子看她,只是冷冷的扭过了头。
完了!
王家婆子心一凉。
这李家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她命休矣!
“李家念在王氏婆子年事已高,此次就不予追究,但李家保留追究的权利!”,邓析不急不徐的说。
这一番大喘气的话,可给王家婆子吓得险些没上来气。听到李家不予追究,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县令大人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后,王氏才感觉到了真实,李家真的打算放她一马,王氏高高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一时间,王氏心中复杂,看向李家众人的眼神又惧又怕。
她这回是真的不敢与李家为敌。
她听得明白,如果她再闹事的话,李家就要将她告上公堂了。
她不要被压在公堂上打板子。
“另外,王家的二十两赔银,李家也不打算收取。就留给王家大郎治伤吧,李家从始至终要的都只是一个公道!”
听到李家连赔银都不要,公堂之外一阵喧哗,围在公堂外看热闹的村民直说李家仁义,不愧是供出童生的人家,就是知书达理,为人宽厚。
王氏三角眼瞪得大大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敢置信和喜悦。
如果不用赔那二十两银子,那她的大郎应该就有救了。
“谢谢!”
王氏喃喃的说。
“望你们……好自为之!”
邓析说得意味深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王氏猛的重重的给陈氏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磕得“碰碰”响。
谢谢她放过了她儿子的命!
陈氏听到这迟来的道歉,捂脸大哭……
围观的村民看着这一幕,心里也都是酸酸的。不知道是谁,突然叫了一声“好!”,紧接着公堂外掌声雷动。
高呼‘李家仁义!’、‘县令清明!’、‘王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邓析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李家人也求得了公道,终于散了心里的郁气。
县令大人抚着胡子,对自己判的案子心中得意。
王家众人一脸的感激。
唯有周嘉安和一众石鼓书院的学子们脸色又青又灰。这是连他们的后路都给堵住了。李家表现得这么仁义宽厚,如果王家再闹,所有人都会认为王家忘恩负义,不知好歹,就连县令大人都不会站在他们这边的。
周嘉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想往李修竹的身上泼脏水,可却被李家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李家人简直像是摸准了他的脉一样,防得死死的。这下,没有在李修竹身上泼上脏水,反倒让他的好名声更上了一层楼。
日后谁提到清水书院李修竹,都会夸一句,那一家人仁义心善。
这一场,他简直是败得要多惨有多惨。
周嘉安手中的扇子扇骨被捏得“吱吱嘎嘎”的响。
“走!”
周嘉安一甩袖子。
王家这枚棋子算是废了。
诚如周嘉安所猜想的那般,虽然王家大郎在被抢救过来后,仍对李家恨之入骨,总想再找周嘉安盘算如何再算计李家,可却让王氏按得死死的,直说王家大郎若是还去找李家人的麻烦,她就一头撞死,她不活了。
虽然,王氏因为给王家大郎治伤,使得家里更穷,元气大伤。
可是能救回王家大郎一条命,王氏已经很感激了,她是真的不敢了。
她很清楚,她们是泥腿子,是被人可以随意弃之不用的棋子,他们是斗不过李家的。随着李爹过了院试之后,这个想法就越发的清晰,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与李家为敌。
她还记得那个嘴如刀子的颂师说的,李家保留追究她无赖造谣诽谤的权利,很明显是在告诉她,如果她们王家还胡闹,下一次挨打的就是她了,她不想去公堂上挨板子。
王氏在家里又闹又嚎的。
王家大郎虽然为人阴狠,但确实是个孝子,在王氏的打压下和李爹过了秀才后,终于再不提报复一事儿。
……
第88章
李雁回可不知道学哥儿的大仇已报, 此时她正晕车晕得要死要活。
上一次去府城, 她都是裹着被子睡着去, 睡着回的。
李雁回有一个本事,就是能在颠簸的车上睡得极沉极香, 哪怕是头磕在车壁上,她也能无视疼痛继续睡。因此,才逃过两次晕车之苦。
可这一次, 有大哥李学要照顾,李雁回如何敢睡?!
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随时注意大哥李学, 生怕马车的颠簸会让大哥的腿疼痛难忍, 时不时的恳请马夫再慢一些,赶得再平稳一些。
过度关注的结果就是, 李雁回晕车了。
脸色惨白, 柔嫩的樱唇色淡如水,一双秀眉紧紧的蹙起,勉力压抑着胃部的翻搅不适, 额角冷汗涔涔。
李家大伯一心都扑在了儿子身上。
虽说马车已经尽量速度放慢,减少颠簸了,可是路远途长,怎么可能对学哥儿的伤腿没有影响?!学哥已经疼得额头见汗了, 这让李家大伯心疼不已, 恨不得以身相替。
他知道腿瘸的那种痛苦和绝望, 自然知道学哥儿现在有多难受, 只是在强撑着罢了。
他看着学哥儿伤痛,可又做不了什么,只能一遍遍的用汗巾给学哥儿擦着汗。
李家小叔太累了,一上车就歪倒睡着了,自然也就没有关心到李雁回的不适。
“给!”
李雁回的面前出现一个小纸包。
李雁回不解的抬眼看了一下小纸包的主人-谢越彦,“打开!”,谢越彦面沉似水的看着她。直觉李雁回觉得谢越彦好像生气了,不敢不从的李雁回很怂的接过谢越彦手上的纸包。
谢越彦的手很漂亮。
白皙修长,手指线条笔直流畅,还匀称,看得李雁回直流口水。
李雁回是手控。
这漂亮的手,真想摸摸看。
可惜李雁回没有那胆,她甚至连多看一眼的胆都没有。
只是强忍着眩晕,默默的打开了那个油纸包。
小小的油纸包里,诱人的干果正静静的躺在里面,散发着一股清香酸酸的味道。酸姜、话梅、山楂……都是酸的,只看着就禁不住口水分泌,让人精神一振。
“给我的?!”,李雁回惊喜无比,胃里的那股恶心都消散了不少。
“嗯。”,谢越彦点点头。
“谢谢你!”,李雁回感激无比。
甚至都没有时间想为什么谢越彦一个从不吃零食的人,身上为何会揣着一包干果。
李雁回捡起一枚酸姜放入口中。
她上一世也有晕车的毛病,各种治晕车的方法都试过,包括含姜片这种土方法。因此,李雁回看到有酸姜时,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若是真的当着谢越彦的面吐了出来,她一定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浓烈的酸味伴着甜辣弥漫了李雁回整个口腔,立刻就把胃里的那股恶心的胃道给压了下去。
李雁回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多了。
谢越彦看着李雁回泛白的面色,道:“你睡会儿吧……”
按照这个走法,他们一天的时间可到不了府城,怕是得临时找一家驿站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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