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郎在那里哎呦,他的腿上已经撒了金疮药,可是还是疼。那么大一块肉啊,就这么被生撕下去,是个人也受不了。
“你还有脸叫疼,让你赶几头肥猪你都弄不了,你还能干点什么?”杨氏坐在一张破凳子上又累又气,开始发火,“现在好了,那猪跑进山里,还能找得回来?
家里就剩下这几头猪了,我们咱们晚上吃什么,喝什么。”
她在那里叨咕,叨咕的田老二心烦,他撩开眼皮瞪她道,“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那几头猪,想想怎么救妤姐儿吧。”
一句话立刻将杨氏的伤心事勾了起来,她扑到田二郎身上撕打他,“都怪你,你非要杵咕我跟林家结亲,林家一个寡妇,本来就是丧门星,谁沾上她们还不得倒霉?
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可怜我的妤姐……你怎么这么惨,他们全害你,可疼死我了!”杨氏又哭又闹的。
田二郎也不敢还嘴,他现在也怀疑梁媒婆的话是对的,就是跟林家这门亲事冲了他们,不然怎么他们这么倒霉。
杨氏骂完这亲事,又开始骂梅氏,骂她背后捅刀子偷走他们的钱,骂她不是人,凡此种种吧,就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可是骂有什么用,还是要想办法筹钱救田妤,不然四天以后钟二老爷出殡,就是田妤的死期,他们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筹钱,一般人家就是借加上卖房子、卖地、当东西,他们这房子弄成这样,谁要?地,根本没有,东西,大概他们也只剩下身上这几件破衣服了。
只能借,但就这么这种情况,借高利贷人家都不借给他们,知道他们没钱还,他们只能向村民借,向亲戚朋友借。
大家本来就觉得他们之前太猖狂了,现在朝他们借钱,还有借期、没还期,谁愿意借给他们。也就一些人看着他们可怜,给他们十文八文的,也不指望他们还,就当做善事了。
杨氏从村头走到村尾,田老二从村尾走到村头,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口水也求干了,也才借到几两银子而已,这有什么用?急得他们满嘴全是大火泡,头发也白了,腰也驼了,此时他们才知道什么是人情冷暖,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杨氏走到田老大家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就收回了眼神,周氏向来看她不顺眼,现在他们倒霉了,她不趁机奚落她一下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借钱给她。
抬起脚她要走,周氏却奔了出来,她将两锭银子塞到她手里,怒道,“怎么,我们家的门口就这么不好进?我这是冲着田妤,要是冲你,我绝不会借这个钱!”说完,她转身又回了院子。
杨氏看着手中那两锭白花花的银子突然崩溃大哭,这是她这两天借到的最大一笔银子了,只是她从没有想过它竟然来自周氏。
这边杨氏回了家,田老二却好似游魂一样走到了村头,正好看见阿好在指挥着人盖房,那房子已经盖了一半,看起来是六间双层阁楼,这在村里可是独一份儿。
人家那边日子火热,再看看自己,他心里那个滋味就别提了。
这时阿好也看到了田老二,她握住了手里的一个荷包。她已经听说田老二一家在借钱救田妤的事情了,虽然她知道田妤应该是没事的,但这也要看田老二的诚意,他拿出的银子越多,钟家那边就越好办,到时再商量接下来的章程也就越有利。
五十两,不算多,也不算少,这是她买家具的钱,就先借给他。这建房的钱是不能动的,不然等下面的水涨上来,这房子就没办法建了。家具没关系,等她以后赚了钱,再慢慢买呗!
阿好已经做好了准备,田老二却嗫动着嘴唇张不开口,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对待阿好的,他理亏、心也亏。
阿好等了一会儿,知道他大概不好意思,便直接将荷包递给他,“这里有五十两银子,好歹先救了田妤的性命再说。”
田老二握着手里的银子有些难以置信,愣愣的看着阿好。
阿好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意义,她要是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田老二无所畏惧诚心赖账,说不定钟家就会真的杀了田妤,她还是什么都不说,看着的好。这么想着,她转身就走。
这时田老二突然道,“那破庙的房契跟地契也被钟家收走了,你要是想要那个可没有。”
阿好真的不懂他,这时候他想的竟然还是这个!她回头,“你看看我这房子,我现在还需要那个破庙吗?我就是觉得田妤也算跟我一起长大的,又罪不当死,想帮她一下。”
竟然是这样!田老二忽然将那荷包揉到了胸口,然后红了眼圈仓皇而去。
借到最后,田老二跟杨氏还真借到了一百多两,其中五十两是阿好给的,四十两是周氏给的,十两是田三叔给的,剩下二十多两则是东拼西凑借来的。
这一百多两其实真不算少,够普通人家吃十几年的,可是对于他们要还钟家的钱来说却远远不够。这时已经到了第六天的头上,明天钟二老爷就要出殡,田妤……
第37章
第二天钟二老爷出殡,田老二跟杨氏拿着那一百多两银子忐忑的去了钟家。
钟二老爷今年七十多了,算是钟家老太爷,他的丧事,钟家当然办的排场十分大,院里院外全是人,孝子贤孙一大堆。
只是这么多人,哭声却很少。仔细分辨,也就那几个老妾在哭,不过她们估计也不是在哭钟二老爷,而是哭她们自己,钟二老爷这一去,她们可怎么办?
田老二跟杨氏进来,有人立刻禀告了钟家大爷钟长远,他穿着一身孝服走出来,脸上看着似乎有泪,其实一点伤心的意思都没有。钟二老爷年纪不小了,为人又不正派,他这眼泪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银子呢?”他道。
田老二哆哆嗦嗦的将那一百多两拿了出来。
“这么少!”钟长远哼道。
田老二跟杨氏立刻跪了下来,“容我们再去筹,一定能筹到的,求老爷开恩。”“求老爷开恩。”他们俩嘭嘭的磕头,哀求着。
钟长远有些不耐烦,这时后面过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他道,“叔叔,我看他们真的尽力了,一个庄户人家这么短的时间能凑到这么多银子,不容易。”
钟长远皱眉,但脸色好看了很多,他也知道青年说的是对的,这一百多两对田家来说确实不算少。既然他们还算诚心还钱,他也可以顺坡下驴。
这时青年又转身对田老二跟杨氏道,“你们筹银子这么辛苦,我教给你们一个巧宗儿,你们不如赶紧想办法找到你们的儿媳,把那些东西拿回来。”
田老二跟杨氏何尝不想,只是得给他们时间啊!他们又哀求钟长远。
“后来呢?”阿好问田三郎。
田三郎如释重负,“钟家责难了我爹娘一番,然后让我爹写了欠条,欠他们两千五百两,必须一年内还清,不然他们还要跟我们打官司。”
这样啊,两千五百两,田老二一家不吃不喝一辈子怕也赚不到,不过这个结果倒是跟她料想的一样,钟家就是要钱,“看来只能把你二嫂找到,拿回那些属于钟家的东西,这件官司才能了。”阿好道。
田三郎点头,他爹已经去梅家外面守着了,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那田妤?”阿好又问。
“被休回来了,就是”田三郎顿了一下,“她的精神不太好,怕见人,就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总觉得我们要害她。我娘他们怎么说、怎么哭都没用。”
阿好愣了一下,看来这件事对田妤的伤害着实不小,也是,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要是她被人关了这么多天,每天提心吊胆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慢慢来吧。”她道。
田三郎叹了一口气,这些因果都是由田妤想嫁一个有钱人引来的,现在钱没捞到,反而背了一身债,可见人不能贪心,不然准坏事。
这时阿好又想起一件事,“那你的婚事?”
“我二哥去退了。现在他们都觉得是林家冲了我们,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办这个。对了,小姑姑,这不会影响林家姑娘吧?”田三郎有些担心,这婚事的事情倒是跟他们想要的结果一样,只是这过程有些太惨烈了,现在他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再伤害到谁。
“这……”阿好有些犹豫,要看田二郎怎么说了。
林家,田二郎跛着脚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宋寡妇一见,先是紧张了一下,随后继续坐在那里绣花,假装没看见他。
她喜欢田二郎,是真喜欢,可是这喜欢磨了这么多年,她也不知道还剩下几分。之前田家有钱了,她才想着抓紧稳住自己跟林嫣儿的地位,现在田家比谁都可怜,她自然不那么着急了。
“都怪你非要让嫣儿嫁给我弟,结果怎么样?把我们家害成这样,气死我了。”田二郎拍着桌子道。
宋寡妇瞟了他一眼,“既然你觉得嫣儿克你们家,你就别碰她啊,祸害了她,现在又来埋怨我?”说着,她将手里的针线笸箩往桌子上一摔,“你也不用跟我大呼小叫的,我还没骂你呢,你这个丧尽天良的,这么多年,我哪里对不起你?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我哪样不先记着你?就是对你这样,你还不嫌够,还祸害我闺女。好好的一个闺女啊,嫁到谁家不是享福?你这个杀千刀的。”宋寡妇一边骂一边往田二郎身上扑。
田二郎有些招架不住,一边拦着她,一边道,“有话好好说,你看你这是干什么?”
宋寡妇不依。
田二郎没办法,又说了很多好话这才哄的宋寡妇坐了下来。
“她肯定不能嫁到我家了,我爹娘肯定不会同意的。”田二郎也坐好,如此道。
“那怎么办?嫣儿的肚子……”宋寡妇沉思了一下,“我明天去县里给一剂药,这孩子不能留。”
“别,你容我想想。”田二郎现在岁数也不小了,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有时候他也急,林嫣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他怎么舍得。
“还想什么?这婚事结不成,这孩子就不能留,不然传出去连嫣儿的命都保不住。”宋寡妇急道。
田二郎也知道,可是……他忽然眼前一亮,“谁说婚事结不成,咱们让嫣儿尽快结婚,这孩子不就有出处了?”
宋寡妇一板脸,“怎么,你家又同意娶嫣儿了?”
“不是我家,别人家。”
宋寡妇将针线笸箩砸到了田二郎的脸上,“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别人家怎么肯娶嫣儿?就算他们肯娶,等他们发现嫣儿不是黄花闺女还有了孩子,不是要闹起来?”
“后面那个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前面这个你也别急,我想到一户人家,他们肯定愿意娶嫣儿,还会以最快的速速。”
“谁家?”宋寡妇不信。
田二郎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然后起身道,“他们家的名声坏了,想娶好的也娶不到。上次我去找梁媒婆的时候还碰见了给他们家说亲的小梁媒婆,她那个急啊!
上次我小姑姑让他们以子嗣的事情发誓绝不会再伤害田家,听说回去以后他们就中了魔障,非要先生出一个儿子不可。
他们这么急,我怎么也得帮帮他们不是?”田二郎哼笑道,“李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你跟他们结了亲,嫣儿再给他们生了儿子,还愁没有你的好日子过?”
宋寡妇有些心动,只是她担心,“这成吗?”
“怎么不成,你就等着吧,我一会儿就找人去给小梁媒婆送信。”田二郎越想越兴奋,连腿疼也不觉得了,在屋子里急切的乱转。林嫣儿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到时他继承了李家的财产,还不得孝敬一下他这个爹?
宋寡妇见他这么肯定,也露出了笑容,这也是她喜欢田二郎的一点,他的心思就是比别人活络,不像以前那个林秀才,呆板的每天只知道读书,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就在两个人相视而笑的时候,隔壁屋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好似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一样。
“是嫣儿。”宋寡妇道。
“怎么回事?”田二郎急了,现在林嫣儿可是他以后的希望,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说着话,两人就冲进了对面的屋子。
此时林嫣儿正捂着肚子在炕上打滚,她想过了,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能留,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在尝试怎么打掉它。
她没钱,也不敢独自去镇上买打胎药,只能用笨办法,比如从窗户上往下跳,比如用木棍击打肚子,结果她吃了很多苦却不管用。今天她又想起一个办法,那就是往肚子里灌水,然后再撞肚子,那胎肯定会落的。
刚才她灌了一些水以后刚拿起棍子,肚子就开始疼,她一个没防备,手里的木棍落在地上就发出了那声响,引来了田二郎跟宋寡妇。
“见红了。”宋寡妇指着她的裤子惊道。
“啊,怎么会这样。”田二郎左右一打量,就发现了那些器具,气的直骂,“小贱人,竟然想堕胎,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嫣儿忍着肚子疼偷眼看着田二郎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
宋寡妇还是有些心疼林嫣儿的,赶紧推田二郎,“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对,大夫。”田二郎往外冲去。不过他却没请来大夫,只抓回来几剂保胎药,他走到半路才想到,他不能请大夫去林家,不然林嫣儿的肚子还不被人发现?
宋寡妇又急又气,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先把这药给林嫣儿熬上。
第二天,林嫣儿抬头望着墙顶神色木然,她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它却赖在她身体里不肯走。
田二郎则大喜过望,让宋寡妇寸步不离的看着林嫣儿,他则出门谋划林嫣儿的婚事。
七天以后,李家跟林家定亲的事情传了开来,阿好听到这个消息久久不能回神,哪个林家?他们村好像就宋寡妇一家姓林,难道就是林嫣儿要嫁给李长福?
林嫣儿怀孕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就这样,李家也肯娶,还娶得这么急?
再仔细打听,原来李家人开始也不太满意林嫣儿的,可是听说她是田老二家预定的儿媳妇,田老二家现在落魄了,宋寡妇才有意悔婚,他们立刻定下了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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