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姐儿自小喜欢争先,也知道凡事都要自己争取的道理。她本来是北边的人,若不是家里遭了灾没办法养活她才将她卖了,她还是好人家的女儿。因着这个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总想证明出些东西来。
她所说的话是扎心话,可道理却被说的明明白白。
“我觉得香姐儿说得对,以前咱们是没得选,现在有了,怎么还能犹犹豫豫的?”
剩下的丫头们心里翻江倒海,也慢慢体会过来这事儿。别的不说,她们之间互相并不低谁一等,既然能做管事,凭什么她行我不行,反正不过是读书么!
一股子较劲的意思在众人心中涌了上来。
第17章
在别院呆了十几天,八月终于在一场大雨之中走到了尽头。
林若青倚在窗前望着雨滴从瓦楞上落珠般坠下,有些心不在焉。
陈家来接的马车已经等着了,只待雨势稍歇就启程。别院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回去倒也就回去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翠竹打着伞从院子里穿过,脚上穿着的鞋子已经湿了个透,裙摆下也沾了不少水汽,整个人看着有些狼狈。她在林若青的视线下面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了台阶上头,这才收了伞狠狠跺了两下脚。
林若青见状低笑了两声,正好被翠竹听见,她抬起头望向窗边,嗔道:“小姐还笑我!”
林若青笑着朝她招招手,笑说:“来,我心疼心疼你。”
翠竹知道她是在逗自己玩,因而并不上当,只哼了一声转头先进了偏房里擦身换衣服。要不然照着现在这一身湿漉漉的样子也不好去林若青那里说话。
扶柳和刘嬷嬷则张罗着来回要带的东西,虽然林若青说过多的不用动,反正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过来住一阵子。然而刘嬷嬷心中有顾忌,即便这处房产时候自己的,然而林若青到底是嫁人的,现在说起她来可不是林家大小姐,而是陈家少夫人了,哪儿还能常常出来住?那未免也太不成规矩了。
只不过这话她怕林若青听了不高兴,藏着没有说。
翠竹换好衣服又将头发擦了擦,整顿完毕这才去了主屋,同林若青说东院那边的事儿。
“前头我过去的时候她们正好在读书,小姐要说的我就全都交代给孙嬷嬷了,让她好好管教着她们,走前我从窗户里瞧了瞧,有几个脸色看着比来前好了不少,说到底这人还是养出来的,没有天生比不过谁的道理。”
林若青点头:“要说吩咐其实也就那么几句,这半个月里书也读不出什么,要说真能把肌肤养出水来也是不能的,两样事情都是长久才能看出效果。”
她起身走到镜子前坐下,自言自语说:“也好在我什么都不算富裕,时间最多,慢慢教就是了。”
翠竹自然地走到她身后,拿起梳子为林若青梳头。
“这次回去总该有些清净了。”翠竹小声嘟囔,她想起院子里的两个姨娘就烦人。
林若青在首饰盒里翻了翻,找出一根簪子递过去,闻言笑说:“清净不清净的,你想得倒是挺多。”
“我这是为了小姐你啊,”翠竹说,“每回我都要被气死了,偏偏小姐大度得很。”
林若青扑哧一声,笑着说:“好翠竹,辛苦你了。”
翠竹认同般地昂起头来,只是手下梳头的动作依旧很轻。
“不过我现在有些懂了,”翠竹隔了一会儿说,“有些事情有些人就是犯不上放在心上,小姐做得对。”
两人在屋里说笑一会儿,外头有传来脚步声,隔了一会儿扶柳走进来探头望了一眼,随后说:“小姐,快好了吧?”
翠竹转头疑惑地问:“马上就梳好头,怎么了?”
扶柳走进来站在林若青身边,帮着翠竹一块儿整理林若青的头发,跟着解释说:“爷亲自过来接人了。”
听了这话,不止是翠竹,连镜子里头林若青的脸都跟着一愣。
“什么时候来的?”林若青问。
她的确是没有想到陈彦会亲自过来。
扶柳说:“前面刚到,门房通过过来的,刘嬷嬷已经去迎了。”
翠竹放下手里头的梳子,仔细看了看林若青的脸,建议道:“小姐要不要上点胭脂?”
林若青托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懒懒道:“不上了,就这么着吧。”
翠竹应了一声,又连忙转到一边的衣柜里找衣服,手上忙着嘴里笑着:“爷亲自过来接人,还是很看重小姐的。”
扶柳闻言也笑:“是这样了。”
林若青权当没听见这两句话,她转头叫住翠竹:“你做什么?”
“给您换身衣服啊,”翠竹理所当然道,手下已然翻出了一条艳丽的裙子。
林若青穿衣服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全凭心情,衣柜里头有艳有素全都不避讳。什么衣服穿到她身上都别有一番味道,艳丽有艳丽的媚骨,素净也有素净的纯粹。
“换什么衣服,没得折腾人。”林若青懒得讨好陈彦,起身要往外走,翠竹上来拉住她,正还要说,院子里已经热闹了起来。
扶柳立刻走了出去,只见陈彦撑着伞破开雨幕,正大步朝着这边走来。
廊下站着的几个小丫头没有见过陈彦,此时都忍不住用眼睛偷偷瞧这新姑爷。
陈彦穿得十分利落,头发也整齐束起,眉目精神,高大的身材全透着俊朗二字,看得院子里不少小丫头都红了脸。
等他走到台阶上,扶柳立刻上前接过了陈彦的伞,并屈了屈膝告诉他说:“爷,小姐在屋里头换衣服呢。”
陈彦稍稍点头,算是应了,不过目光却没有在扶柳身上停留,而是径直望进了门里头,脚步也跟着进去了。
屋里的林若青也已经迎了出来,两人恰好在珠帘处碰上了。
林若青见了陈彦便笑了,她跟着屈膝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爷,而后也不等陈彦说话,便伸手拉过陈彦的手,将他往里屋带:“外面这么大的雨,爷怎么亲自过来了?一路上也太折腾人了,手都有点凉的。”
两人成婚没有多少天林若青就过来住了,陈彦虽然心里念着林若青,但总还是以为林若青见了自己会有生疏之感。却没想到林若青的态度这样自然亲昵,语气又带着娇嗔,使得陈彦不由觉得这阵子里头林若青可能也像自己想她一般念着自己。
陈彦跟着她进了屋里,又环顾一圈四周的摆设与布置,跟着笑说:“若青这儿的确不输家里头。”
林若青让陈彦在榻上坐下,自己则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她闻言看向陈彦,眼睛里带笑意,开口别有意味:“要是单单说房子,别院这儿不说家具,连里头的花花草草都是我从小亲自种的,自然是不输了。”
陈彦喝了一口茶,顺着问道:“单说房子不输,那若是不单单说房子呢?”
同时目光深沉地审视向林若青。
两人相望一眼,林若青看见陈彦眼底的笑意,不等陈彦在她眼里看出什么来,她却跟着别过了脑袋,语气轻快:“那爷就自己想吧。”
妙光山的雨一路到了杭城也没缓一缓,好似要将北方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落下的雨全都下到南方来。
这么个天气里,无论是谁都能不动就不动,要不然纵使是有伞也要被淋得浑身湿透。
不过陈府的乐安院却停不住,郑嬷嬷从早上就带着人来回整理,连着厨房也跟着忙碌,这一切全不为别的,就为了今天要回来的林若青。
谁知道一路等到下午也没见着雨势缓和些,郑嬷嬷站在廊下往外看,脸上被雨滴扑棱了好几下,也不知道主子们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今天还会不会回来。
然而无论林若青今天回不回来,郑嬷嬷都不敢怠慢,昨儿个老夫人叫她过去又说了一遍,这院子里的事情多还是照着少夫人的意思来办,今天早上又是爷亲口嘱咐过的。主子都这么看重了,她们做奴才的只能加倍了。
“嬷嬷。”一个声音打断郑嬷嬷的思绪。
郑嬷嬷扭头看去,是吉祥。
吉祥快步走到她面前,脸色有些焦急地说:“嬷嬷去看看如意吧,她不肯喝药。”
如意自从上次喝了打胎药以后身子便有些怏怏的,一直吃养身药到今天,也没有看见什么多的好转,恐怕多半是心病。
郑嬷嬷皱起眉头来:“她可真是会挑时候!”
吉祥低下头去:“如意她到底失了孩子,恐怕心里头有些过不去,只是这个时候我也知道她这般是不对的,但我劝不动,所以还希望嬷嬷去劝一劝才好,要不然一会儿若是再闹起来,恐怕如意要没了命不说,咱们院子里的人也要受到牵连了。”
郑嬷嬷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跟着吉祥一块儿进了如意屋里头。
如意躺在床上,脸色不太好,见着郑嬷嬷时也是病怏怏地叫了一声罢了。
“怎么不喝药?”郑嬷嬷端起旁边桌上放着已经半凉了的药汁,面色有些不好。
如意垂眸,眼睛里滚出一颗泪珠,手捂着心口:“我心里难受,喝不下去。”
这还当自己是个小姐不成?郑嬷嬷心里越发不喜。
郑嬷嬷低声说:“如意,嬷嬷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不会害你,这药你还是乖乖地喝下去,别在这个当口折腾,要不然一会儿爷回来知道这事儿,谁能拦得住?”
提起陈彦,如意有些瑟缩,可眼睛里的泪水却越来越多:“我只是觉得,我只是……”
郑嬷嬷毫不留情地打算如意的话,她哪会不知道如意在想些什么?
“这没有你!这院子里哪里有你?”郑嬷嬷狠狠盯着如意,期望着将她说得清醒些,“这院子是爷的,是少夫人的,没有你的半点份,你怎么还看不透?”
如意嚅嗫着说:“这是少夫人的院子,然而她若是看重,又怎么会一出去就是半个月,这哪里有做妻子的样子?”
郑嬷嬷都当场被如意的话给吓着了,看来养病这半个月里如意不仅没有想透,反而更加钻进了死胡同里头。
“这话也是你敢说的?”郑嬷嬷重重地将手上的药碗放回桌上,哐当一声震出不少药汁,“如意,嬷嬷也是爱惜你才和你说后面这些话,你自己早早想透了早早好!
少夫人刚走那天爷是个什么光景?若不是吉祥和我拦着劝着,就凭你前面顶撞夫人的那些话,爷就饶不了你。就说少夫人连声提前的知会都没有,自己去了外头住,爷再气,第二天还不是巴巴田管事送了果子去?更不说今天还放下生意上的事情亲自过去接人。
少夫人看重不看重这儿轮不到你来说,你且记着爷现在看重少夫人就是!”
吉祥站在旁边低头不语。
如意的哭声小了下去,眼睛里有些木然起来。
郑嬷嬷站起身来,面色已经是彻底凉了:“这药喝不喝全看你自己,往后安分不安分也看你自己。”
说罢转身就往外去。
吉祥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上前端着药碗坐到了如意床边,她低声劝:“如意,你就喝了这药吧,孩子没了就是没了,也没有别的法子找回来,你这样只会损了自己的身子,爷是个念旧情的人,你将身子养好了,往后的事情才都好说,日子还长呢,有什么变数谁说得准?”
如意盯着药碗没说话。
吉祥满脸劝诫地继续往下说:“我们这样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怨的,孩子就是赏赐,由不得咱们做主,就算是咱们有了孩子也是一条贱命,比不上少夫人那儿的一根手指头。现在少夫人才嫁进来就这般了,等她有了孩子,你就更要收敛了。”
这话刺在如意心里,刮出血来。
吉祥看着如意红着眼睛接过药碗,她掏出手帕帮着如意擦了擦嘴,动作温柔,面色如水。
第18章
别院门口前后停着两辆马车,透过雨幕陪人一块儿立着。
陈彦站在车下亲自撑着伞,等林若青由丫头们护着走到车前,他便伸手单臂将人给抱到了自己伞下,而后一鼓作气将林若青放到了车上。
林若青原本不过想着陈彦兴许要扶她一把,等那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腰再撞到陈彦身上时,饶是林若青也忍不住愣了一瞬。
一滴水珠从伞沿斜斜飞到了她的脸上而后又滚落了下去,有点凉,也让林若青回过神来。
她立刻弯腰进了车里头,然后伸手扶着车门往外看。
后面的小厮连忙伸手将伞全都抬到了陈彦头顶,以便他收伞上车。
雨下到这时候虽然已经小了不少,但四面八方落下来的磅礴大雨还是砸得车壁劈啪作响,声音嘈杂又沉闷。
车上只林若青和陈彦两个人,丫头婆子们都往后面一辆车上去了。翠竹和扶柳有心过来服侍,然而前面没上车之前她们是看着陈彦亲手把马车门关上的,这会儿也不太敢上前去问,只能和其他人一块儿去了后面。
林若青掏出帕子为陈彦擦拭身上的水珠,她开口道:“这天气可太不好了,前些天热极了,现在又这样下雨不停。”
陈彦笑望着她:“一场秋雨一场凉,等下过几场雨以后就要见着冷下来了。”
马车行驶得缓慢,出了妙光山,雨就开始明显小了。林若青坐在窗边,她将窗户推开一点往外看。妙光山后市一片连绵的山头,山下则是农地,有穿着蓑衣的老农牵着牛沿着田埂走动,望而无际中带着葱翠的绿意,一路绵延下去仿佛没有尽头。
“这雨天其实也别有一番趣味。”林若青吞吐了一口凉丝丝的空气,唇齿间仿佛都带了青草味道。
陈彦与她一块儿往外看,却没看出林若青所说的趣味是什么。又不等他问,林若青已经将头转回来,手也将窗户给带上了。
“对了。”林若青想起事儿来,转而伸手在自己的脖颈上解下一个小包。
陈彦专注地看过去,瞧见林若青笑眼弯弯地将那个不过寸余大被一条红线连着的小布包给垂到了他的眼前。
“这个是给爷求的平安符,爷出门在外的时候多,用得上。”林若青说着又支起上身将之系到了陈彦的脖子上。
陈彦见她这一连串动作,失笑道:“既然是给我的,怎么若青先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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