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越听心里越是惊叹,这女子果然不简单,仿佛任何可疑的细节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从看到那些细节起,便开始在织一个网,一点一点地把它们串联起来。
说到最后,苏云把那个花瓶里的画轴拿出来,打开一一示意给他们看。
李显微微皱眉,“这画的是什么?怎的看起来如此诡异?”
“这是一个人的心理压抑到了一定的程度,无法诉之以口,只有用画把它表现出来。”苏云嘴角微抿,道:“画中那些怪物,是存在于画师心中的恶魔,那些人影,是她自己,她拼命想逃离那一个个可怕的世界,却无果,在那些世界中,她是孤独的,只能独自面对那些恶魔。”
这些画,显示了创作它们的人,患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
也是看到了这些画,苏云才确定了自己对齐娘过往的推断。
苏云顿了顿,道:“这该是……齐娘的女儿生前画下的,这么多年来,齐娘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李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顾君玮的凤眸也幽深了几分。
天天看着这些画,心理不扭曲也难啊。
将心比心,若是他的女儿……
李显一瞬间想打人,他怎么可能让他家闺女遇到这种事!若真有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欺负了他家闺女,看他不诛了他九族!
一旁的顾君玮也是阴沉着一张脸,凤眸凌厉,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被这骤变的气氛弄得有点莫名的苏云奇怪地看了看他们,最后也只以为是他们第一次接触这种重度心理病患,有点不适应,便没深想,把目光放到顾君玮身上,道:“其实我过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顾君玮微微一愣,垂眸看着她,低声问:“什么事?”
第63章 禁忌区域
苏云是为了六娘和小萍而来。
暂且不论王十九郎还糟蹋了多少个女子,与这个案子直接关联的便是六娘和小萍,苏云担心站在刑部后方的王家,会为了掩盖王十九郎的罪行,对她们下手。
先前他们能不动用丝毫刑罚逼得萧呈津认罪,很有可能便是用了六娘的事来威胁他,否则那样一个心思正直淳朴的汉子,即便真的对他施以酷刑,也很难想象他会把不属于自己的罪行认下,这便说明了,王家很有可能知道六娘是被王十九郎糟蹋过的女子中的其中一个。
在现代,会有相应的法律来保护这些有生命威胁的证人,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美国联邦政府的证人保护计划了,只是苏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相应的律法。
苏云说完,便见顾君玮凤眸微动,嘴角的笑容凉薄而犀利,苏云心里一紧,便见他看了自己一眼,眼眸中的凉意似乎消散了一些,温声道:“你顾虑得不错,早上我派去跟踪小萍的人,才拦截下了一波对小萍的追杀。”
苏云眉头紧皱,就听他继续道:“不过王相一向会审时度势,他在知道我已派人护着小萍,而六娘这边,大抵是之前千娇阁的人一直有暗中护着她,又知道我从宁王殿下处借兵要去追捕真正的犯人,便知道大势已去,方才他已连夜进京,估摸着是找圣上哭诉去了。”
苏云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难不成他主动找圣上坦白这件事,王十九郎犯下的那些罪孽便可以一笔勾销吗?”
话刚出口,苏云便暗暗后悔,她凡事都下意识追根究底的毛病又出来了,在自己儿子犯下那等罪孽,王相都敢直奔圣上面前求一个坦白从宽来看,他定是有自保的筹码。
只是这筹码,定是与那朝堂上的暗潮汹涌,权力相争有关,她打定主意不踏进这个禁忌的区域,却是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便感觉李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轻呵一声,道:“那老狐狸精得很,惯会用金蝉脱壳的戏码,只要把他那庶子的罪责往下面的人身上一推,再跟圣上哭几声可怜,说几句儿子做的那些事他完全不知情,他顶多落得个养不教的罪名,回家思过个几日罢了。”
苏云一听,再细细一寻思,便明白了,从她为王十九郎做出的犯罪心理画像来看,他做这种糟蹋女子的恶事定不止一天两天了,受害者也定不止六娘和小萍,而他之所以做了那些事还能一直逍遥至今,定是有人在后面保他。
而这些事,不管王相是不是真的对自己儿子犯下的罪行毫不知情,也不可能是他自己亲自出面去做的,定是由他手下的人,或是依附于他的势力出手。
因此他现在装做一个才知道自家孩子犯下的错事,羞愧难当地跑去圣上面前谢罪的父亲,完全没毛病,顶多是损失一些自己的势力,再如李显说的,担上一个“养不教”的罪名罢了!
可是,事情也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只要稍微想想,能在天子脚下把王十九郎长久以来的罪行死死掩盖住,那势力该牵涉得多广!至少刑部、大理寺和上京衙门这三个直接与社会治安管理相关的部门,都逃不脱这个势力圈子了。
这样想想,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对方不过是一个宰相,在上京这个国家权力中心,竟掌握了如此广的势力,简直说一手遮天都不为过!这是经典的权相把持朝政的戏码啊!
如果她没有料错,这一晚过后,上京的朝廷必会进行一次换血。
也难怪王相明知道对手是顾君玮,也死活要插手这件案子了,不到最后一步,他也不愿意走弃子这步棋。
再往深了去想,即便他可以把锅都往自己下面的人那里推,也难保圣上就不会为难他,毕竟再怎么说,若王十九郎不是他儿子,那些人也不会不辨黑白地保他,很有可能,王相手中还捏有某些,圣上绝对会对他网开一面的筹码。
虽然越想越心惊,苏云面上却只是淡淡的,只“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顾君玮看着苏云微闪的眼神,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想叹气,还隐隐有一种揉揉她脑袋的冲动,手指微微动了动,终是忍了下来,对她微微一笑道:“所以,你自是不用担心王家的人会再做出什么来,他们现在,比任何人都害怕这件事再起波澜。”
苏云抬眸看了看顾君玮含着淡淡笑意的凤眸,心里无端别扭,总觉得自己似乎又被他看穿了,忍不住抿了抿唇,又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借口自己累,先到马车上歇着了。
看着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去的背影,李显摇摇头,好笑地道:“你这妻不得了,看着一脸通透,却偏偏什么都不说,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真真让人心伤,我们就这么招她的嫌?”
只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了多少罢了。
顾君玮把手里的经书放回置物架上,淡淡一笑道:“这是她的弱点,能轻易看透身旁的人,却也很容易被人看透。”
李显微微挑眉,恶劣地笑了,“哦,你看着倒是很有经验的样子,那你该是也看出来了吧,你家那位,对你可没有半点那方面的心思,说不准一旦让她知晓了你的心思,也会如今日一般避之惟恐不及。”
顾君玮的身子微微一僵,心里升腾起一丝懊恼和被戳中伤疤的郁闷,凤眸沉沉地看着笑得欠扁的某人,直看得他笑不出来了,举起双手投降,才暗叹一口气,淡淡道:“来日方长。”
反正,他认定的人,总不会让她逃了去便是。
虽然难得看到自家表弟吃瘪的样子,但李显认为自己身为一个好表哥,也不好一直往表弟伤口上撒盐,遂双手抱胸,闭上眼闲适地靠在后面的架子上,嘴角微勾,主动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那老狐狸最近也真够倒霉的,还没给自己那个庶子擦完屁股,又出事了,免了我特意去找他麻烦,许是他这些年过于嚣张,老天也看不下去了。虽说那几个人是他一手弄进上京的,但人死在上京,少不得要你大理寺出面,我略略打探了一下,那案子古怪诡谲得很,你或许可以与你家那位说说,看看她能看出些什么来。”
顾君玮斜眼看了看他,嘴角微扬起一个不带什么情绪的弧度,淡声道:“我不会与她说这件事,你也不要到她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语气虽颇是淡然,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分明是不容反驳。
李显张开一边的眼睛看了看身旁的人,无声地笑了笑。
男人啊,都是如此,一旦心里有了某个女子,就会想把她牢牢护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之下,免她忧虑,免她颠沛流离。
但那个女子是不是会领情,便另说了。
第64章 宁静的夜
顾君玮查探完与案件相关的各个地方,把一些需要后续处理的事情分配下去后,已是接近戌时,天色已全黑了。
他上到马车时才发现,苏云竟已在里面趴着明黄色的靠垫沉沉睡了过去,脸颊挨着柔软的靠垫,身躯放松地伸展着,马车中间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把她如安然沉睡的脸照得暖融融的。
顾君玮微微一愣,女子此时的姿势是卧趴着的,柔软的翠绿色藤叶纹长裙掩不住她玲珑的身躯,他看着,只觉得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燥热,让他隐隐有一种难以宣之于口的冲动,以至于整个人都有点僵了。
候在外面的青莱奇怪地问了一句:“郎君,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君玮这才回神,淡淡瞥了青莱一眼,便一跃上了马车,在青莱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之前,便轻轻把门关上了。
青莱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还担心是不是少夫人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但他一直守在这里,不可能少夫人出了事都不知道啊!
青莱等了一会儿,见郎君进去后没再说什么,也便压下心里的困惑,坐到前头去,开始往国公府里赶。
顾君玮从小做事便沉稳妥当,这会儿更是一举一动都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意味,轻手轻脚地坐到了苏云旁边的坐席上,许是苏云睡得沉,他进来这点动静完全没有惊动她。
想起方才秦缓说,女子每个月的那几天总是会异常疲累虚弱,还特别容易身体发寒,顾君玮便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看着苏云身上那怎么看怎么觉得单薄的春衫,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不满。
二月底的天气还凉着呢,怎的就穿这么单薄的一件衣服,她身边的人都是怎么照顾她的?
这样想着,眼角余光不自觉地落到了女子露在外面的那一截白玉般的脖颈,以及因为卧趴的姿势,微微敞开的领口上。
身子忍不住便微微紧绷,刚刚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那股燥热,似乎又有肆无忌惮之势。
过了许久,顾君玮才艰难地把眼神从女子身上移开,可身体里那股躁动却丝毫没有平息,忍不住便深吸一口气,拿出当年特意练习的抵御各种虎狼之药的意志力,暗暗调整了一小会儿,才算缓了过来,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低笑一声。
这二十四年来,他都未尝如此狼狈过。
最终还是无奈地低叹一声,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轻轻盖在了仍睡得无心无肺的女子身上。
接下来一路,他都拿着一本兵书在看,企图忽略身旁那个呼吸均匀睡得正香甜的人,可直到回到国公府,他手中的书都还没翻过两页。
无奈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书,顾君玮勾了勾嘴角,认命地把手中的书放下,走过去轻轻抱起还在熟睡的女子,下了马车。
然而,这一番举动下来,女子只是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睛,似乎困极地看了他一眼,手抬起轻轻拽住他的衣领,嘴里喃喃了一句,“好困……”便脑袋往他怀里一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云这朦朦胧胧间无意识靠近他的举动,让顾君玮的心情微微一软,但看着她这睡得昏昏沉沉的模样,又忍不住有点担忧。
她这般疲累的模样,难道也是因为女子每个月那几天?
顾君玮嘴角微抿,觉得明天还是得让秦缓过来给她看看。
青莱见到是郎君把少夫人抱下的马车,也微微一惊,下意识要凑过去看看少夫人的情况,却在半路就被郎君凉薄的眼神挡了回去,就在青莱纳闷的时候,他听到自家郎君淡淡道:“在前面带路,去少夫人的院子。”
青莱也就只得压下心里的担忧,在前面带起了路,只眼角余光不停地瞥向身后的两人。
随着这路越走越深,青莱分明发现自家郎君的脸色越来越沉了,直到他最后在一处四合式的院落前停下,再偷偷瞄一眼身旁的郎君,只见郎君虽唇边依然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那双凤眸却已幽深得让人不敢直视。
青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怎么觉得郎君……在生气?
其实顾君玮此时也不是在生气,而是深深的郁闷,混杂着一点点无奈。
虽然知道苏云住的院子和他的院子有一定距离,但没想到,是如此长的一段距离,这跟住在两个地方的人,有什么差别?
顾君玮心里带着微妙的憋闷,踏进了这个院子,谁料才走了没两步,一个小不点就从里面的屋子里欢欢喜喜地跑了出来,见到他很是惊喜地唤了声:“父亲!”
紧跟着他出来的是苏娘和画屏,苏娘看着自家小郎君听到外面传来声响,便莽莽撞撞地从榻上跳下来跑出去,心里担忧他摔着了,不由得絮絮叨叨地跟在后面道:“哎哟,小郎君,你担心着点,要是让你母亲看到你摔着了,她又该担心了……”
话却在见到院子里那个俊朗挺拔的身影时,猛地停住了。
这是……顾大郎君?顾大郎君怎么会在这里?他怀里抱着的人是……
猛地意识到那是谁,苏娘一颗心都要揪起来了,焦急地便要跑过去,却突然见顾大郎君低头,朝家铭笑笑,低声道:“不要吵,母亲睡觉了。”
说着,苏娘便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自家娘子,大踏步走进了房中,心里一片宁乱。
老天唉,这是怎么回事?她眼睛花了吗?
家铭见到父亲抱着母亲回来,心情大好,忍不住蹦蹦跳跳地跟在父亲身后,但又担心母亲,一见父亲把母亲放到了床榻上,便扑了过去,手脚并用地想爬到床上。
顾君玮看着这个小萝卜头不安分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地把他抱了起来,低声道:“铭儿想做什么?”
家铭转头看了看一沾床便自然而然地侧了侧身子,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兀自睡得香甜的母亲,忧愁地拧了拧小眉头,但仍然牢记着父亲叮嘱他的话,轻声道:“母亲病了吗?怎么都不理铭儿?铭儿等了她一整天啦!”
顾君玮微微挑眉,也轻声道:“母亲身子是有点不舒坦,但不是什么大病,铭儿不用担心。”
家铭严肃地想了想父亲的话,虽然还是不太懂母亲怎么了,但父亲说母亲没事,就是没事,这样想着,他又挣扎着要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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