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知晓她指的是甚么,于是便没有再多话了,只知这女医喜茶,又给她包了些上好的香茶。这些茶大多是王上那头赏下来的,因姐儿会些茶道上的技巧,王上赏她这些从不吝惜。
可是姐儿其实并不好茶,不是为了讨她的蔺叔叔欢心,也并不爱品鉴这些东西。她其实更爱吃酸甜味的汁子。
佩玉有些想叹气,又进了门,却瞧见佩剑已把阿瑜扶了起来,现下自家姐儿正靠在床头看书。
佩玉有些怜惜,轻声道:“姐儿,不必这样刻苦的,您病了,王上定能理解的。”
阿瑜在病中,面色雪白,反应慢半拍,听完顿了顿才翻了个小白眼,声音沙哑却稚嫩:“谁要看那些正经书了?”说着偷偷摸摸把封皮给佩玉看了眼。
佩玉目瞪口呆,连忙道:“姐儿,这话本子您甚时候看不好?现下您还在病中呢,得躺着多养养身子,不然叫王上晓得又得责怪您了……”
阿瑜垂眸哼一声,捧着书本道:“让他怪去罢,我再不听他的话了。”
佩玉:“……”所以昨儿个到底发生了甚啊!
阿瑜抬眸看她,柔软的唇边轻轻一勾:“佩玉,你是谁的丫鬟?”
佩玉一抖,立马表忠心:“当然是姐儿的。”
阿瑜苍白着脸笑眯眯道:“那你不许再提他,不许再帮他传话!”
佩玉:“……好。”
阿瑜爽快道:“你出去站着罢,这儿有佩剑侍候着。”
于是佩玉就只好出去站着了。
佩剑虽不像佩玉一般是阿瑜最依赖的婢女,但却是阿瑜的心腹。因为佩剑心性耿直单纯,只要是自家姐儿的命令就绝不违抗,姐儿喜欢的她就喜欢,姐儿不爱的她也懒得瞧一眼。
佩剑于是端着蜜饯问道:“姐儿……您这是,同王上杠着了?”
阿瑜看她一眼,翻过一页纸,声音又哑又软:“谁有空同他杠了嘛?”
佩剑弄不懂自家主子在想甚么,于是也默默地不说话了。
于是阿瑜就躺在床上看了一天的话本子,因着用了药,第二日病情虽不曾恶化,却还是老样子,把佩玉急的嘴角燎泡都出来了。
佩剑瞧了要笑不笑:“佩玉姐,你这是干嘛呢?姐儿自个儿都不急呢,咱们有甚可急的呀?”
佩玉趁着阿瑜贪睡的功夫,正给她理妆奁呢,一支支珠钗华胜皆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的,嘴上轻声道:“你不懂,姐儿还这样小,哪里懂那么些道理?有时候意气用事也是有的,咱们这些做奴婢的总不能任凭她去啊。”
佩剑哼一声,直白道:“我可不懂,我就知道姐儿是我的主子。她可聪明着呢,用得着你来教。不是我说你,操碎了老妈子的心,你也未必是对的。我看咱们姐儿做什么都有一套呢。”
佩玉自知没法同她理论,佩剑本人就是阿瑜的疯狂拥趸者,芝麻大点事眼里都要冒星星,她们当奴婢不能都这么当。姐儿是聪慧伶俐,但大事上懵懵懂懂的,即便是老主人在呢,也未必能答应她这般忤逆衡阳王啊。
这俩大丫鬟都是苏逡给女儿选的,一个佩剑虽不如佩玉心思细,但胜在忠心耿直。佩玉呢,也忠心,就是自己有想法,又是从小陪在阿瑜身边的,凡事都要操心那么几下才舒服。
阿瑜不能说谁好谁不好,但她也明白,佩玉怎么都是为了她好,于是过了几日病好了,也就不气佩玉了。
第29章
这头江淑容也有好些日子不曾来王府了。江氏一族在衡阳这大片土地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世家了,不过若说实话,同衡阳王府还是没法相提并论。
赵家为异姓王在本朝盘踞数百年,论底蕴能媲美一流世家,论手中重权,也已是皇族心腹大患。
江氏一族虽为世家,却是言情书网,徒有好名声,却无实权。好在江氏有女儿嫁入王府,虽为庶子媳,却是王府长房儿媳。王上没有王妃,江氏能在王府掌小半个家,也算是叫她们面上有光。
江淑容身为江氏的外甥女,在王府过得还算是悠闲自在,人人都称一声容姐儿。
快要过年节了,江淑容却到姑姑家过年,这点倒有些奇怪了,下人主子们难免觉得有几分微妙。
秦氏正靠在官帽椅上听着丫鬟们报年节单子,边听边啜着茶,江氏身为管家媳妇也跟着旁听。不过赵茁到底是个庶出儿子,她这个媳妇即便身在大房,也只能矮了秦氏一头。
秦氏听完后不置可否,倒是转头笑着问江氏:“觉得如何?”
江氏点点头倒:“不错,弟媳觉得也无甚不妥,嫂嫂可以报给老太太去了。”
老王爷在老王妃之前是有个妻子的,不过就是生下一个女儿便去了,后头过了好些年才娶了现在的老王妃文氏,过了两三年才有如今的衡阳王,故而无论是二房还是三房的儿子,都要比长房的略大些。
秦氏略有些担忧道:“我见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的,可是身上有甚不爽利?”
江氏摆摆手露出一个微笑道:“没有,就是快近年关了,事体多些,身子便乏了。”
秦氏点点头,拍拍她的手道:“那也得注意身子,等会子我叫丫鬟给你那儿送点燕窝,咱们女人家可得仔细保养,尤其是到了你我这年岁……”
江氏点点头:“嫂嫂说的是。”她心中是不以为然的,秦氏在王府媳妇里头年纪最长,说这话无可厚非,她比秦氏还要小好几岁呢,怎么就和她一般年纪了?
不过亲秦氏惯常爱当好人,就是究竟好不好也是未知,和她共事的也不知吃了几斤软钉子。
两人又各自聊了会子家长里短,秦氏小声道:“最近老太太身子微恙,你可知得的是什么病症?我也好叫我家老爷寻些上好的药材,聊表心意不是?”
江氏没听说老太太得了病,但碍于面子又不好说自个真不知道,于是皱了眉道:“不过是些小毛病,也不须甚么名贵的药材,嫂嫂不必太过费心了。”
秦氏倒是有些奇怪:“不对啊,你可莫蒙我。听闻近几日王上去老太太那儿的时候,比往常还多些……”
江氏挑眉道:“那嫂嫂也不可乱猜啊,咱们老太太身子好着呢。”说实话,她也不晓得赵蔺是想做甚么。
秦氏听完倒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话。
江氏这头忙完了,便回了屋里,想了想又去女儿屋里瞧瞧,掀了帘子便见着赵媛正和江淑容一道说着小话,两人其乐融融的相谈甚欢。
江氏想了想又道:“阿媛,你表姐来王府也有些日子了,还没好生给老太太请过安,你今儿个便带她去一趟罢。”
赵媛愣了愣,问道:“为甚啊,听闻这几日老太太那头事体也多,不若再过两日去罢?”
江氏道:“就今儿个罢,听你蒲伯母说老太太身子有些不爽利,你们带点儿燕窝给老太太送去,也好全了孝心。”
赵媛磨磨蹭蹭地拉着江淑容下来,哦一声道:“好吧。”
江氏对江淑容一点头道:“去了老太太那儿照常便是,她问甚么,你也不必拘着。”
江淑容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好。”
今儿个老太太那头倒是热闹得紧,阿瑜今儿个起了大早,活络活络筋骨百病全消,便准备去老太太那儿请个安,向她报个平安,到底前几日她生病,老太太也没少派人来嘘寒问暖嘛。
然而今儿个她又遇上了赵蔺。
阿瑜刚坐下,捧着茶盏还没说话呢,外头就有小丫鬟急匆匆地来报道:“老太太,王上和江家的容姐儿并媛姐儿来了。”
阿瑜眉心一跳,垂眸抿了一口茶。
江淑容进来时站在赵蔺身侧,她一张脸白皙秀气,身材高挑纤细,一件缃色撒花镶边褙子,下身是一条淡蟹壳青的百褶裙,衬得她面色如玉,气质恬淡温柔。
老太太笑道:“今儿个怎么一道来啦?来来来,大家都坐、都坐。”
赵媛拉着江淑容坐在阿瑜对面,笑道:“正赶巧啦,咱们来的时候恰好遇上了大伯,于是就跟着一道进来了。”
江淑容文雅一笑,温柔道:“是呢,王上还问了几句功课上的话。”
阿瑜顿时非常冷漠,起身给赵蔺让了个位置,坐下不说话了:“……”
赵蔺顺势坐在了她的身侧,他身上隐约的松木味温雅清浅,全没了上趟的霸道冷然,阿瑜莫名觉得自己半张脸都要烧起来了。
说到功课,老太太倒是想起阿瑜来,捧着茶盏和蔼道:“阿瑜啊,你淑容姐姐是个大才女,这些日子她来咱们府上做客,你有甚么问题也要不吝请教才是。”
阿瑜只好恭敬道:“老太太说得是。”
江淑容也笑道:“我同阿瑜妹妹也没说过几句话,恰好倒是有空,咱们可以彼此亲近。我那儿还有些未看完的书册和字帖,咱们可以一道学学。”
阿瑜杏眼微垂,满脸无辜,又不肯说话了。
气氛一时间十分诡异。
赵媛不肯说话了,因为她和阿瑜吵嘴没赢过,丢不起这个人。
老太太不说话了,小辈之间的事体她都懒得管。
江淑容不说话了,她等着人来救场,自个儿暖场多尴尬啊。
赵蔺……赵蔺一直不说话。
阿瑜更不说话了,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又吃了会子茶才抬头看着老太太道:“老太太,我有些疲乏了,总觉得有些困倦难捱,便不打扰您了,过两日我再来瞧您。”
老太太笑眯眯道:“嗯,好,快回去歇着罢!约莫前些日子病还没好全罢。喜鹊啊!把前些日子我得的血燕给姐儿送去。”
阿瑜对着老太太一笑,抿出一对漂亮的小梨涡,眨眼甜甜谢道:“谢老太太啦。”
老太太也笑:“这孩子,到底还小呢。”
阿瑜前脚出门,赵蔺也起身道:“儿子先回去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点点他道:“你啊,就是忙!这将将过年了,就不能消停些?”
赵蔺不语,只是点头,转身就带着仆从走了。
留下江淑容和赵媛:“……”
第30章
阿瑜出了门,径直往右转,赵蔺出了门径直往前走,出院门。
阿瑜:“……”哼。
没过多久,阿瑜又捧着一沓子书稿追了出去。
她跑得不快,一直追到重华洲前的小桥上都没见赵蔺人影,心想他大约早已进去了,不由心中一空。
想了想,她又开始犹豫要不要进去了,之前想着干脆把要抄的书稿,都交给他便罢了,省得往后还有这么个念想,拖拖拉拉的多不好。
可是现下她又后悔了,她一点也不想上他的地盘去,那样的话她就会不自觉的胆怯害羞。
“你在做什么?”
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阿瑜兔子似地受惊转身,却见赵蔺闲闲立在那儿,轻轻挑眉。
阿瑜把书稿背在身后,对他道:“不做甚么,就是随便转转。”
他垂眸看她,少女的面颊雪白莹润,一双杏眼无辜纯稚。
赵蔺道:“病好了还是要休养,切莫出来受风。”
阿瑜没想到他还关心自己身体,只好点点头道:“哦……”
她还是乖乖把手里存的书稿拿出来,递给他道:“这是我前些日子抄的书。先前出了溪奴的事体,我便没有打搅你们,现下才给您,可真是不好意思啊。”杏眼娇润,眼神在他脸上溜了一小圈,遗憾地发现男人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赵蔺接过稿子,扫了两眼便看向她道:“可以了。往后凡事过脑,不要想太多。”
阿瑜盯着鞋尖的珍珠瞧,又努力硬气地看着他道:“我什么想太多了,您能说明白么?”
赵蔺简略道:“溪奴。”
阿瑜的脸刷地红了起来:“您的意思是甚么啊,我听不懂的。”
赵蔺看着她道:“你还是太小了。”
阿瑜红了脸颊,越发不懂他想表达甚么,原本的硬气也缩回壳子里头去了,只仰头看他,轻轻嗫嚅道:“还不是您与她的传言、传言这么……”
赵蔺道:“我教导过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心里仿佛有甚么沉重的东西消散开来,拨开云雾见天日。
阿瑜想了半天,只是哦一声,颊边却多出一对漂亮的小梨涡。她又捏着袖口,细细道:“那、那我走了啦?”
赵蔺默许,于是阿瑜只好走了。
她心里又有些沮丧,为什么都不留她吃口茶啊,他就那么不想见她?
不过等阿瑜回了屋子,她就没空考虑这些少女怀春的心事了,三房二太太洛氏,亲遣了女儿赵娢给她送了帖子来,说是要请王府的家眷们一道吃茶听戏文。
阿瑜想了想,还是没有忍心拒绝。赵娢人好,心地柔软,就是有些太软了,最容易受欺负。
虽然她冷眼看洛氏,便觉她是个很爱争先的女人,大约为了那点利益并没有少挤兑妯娌,但赵娢毕竟是无辜的,她不愿让赵娢无功而返。
阿瑜同赵娢说了会子话,又请她吃了几块自己最近偏爱的糕点,便把人给送走了。
待赵娢走了,佩玉又进来服侍阿瑜洗漱,絮叨说着话:“姐儿啊,三房这事儿咱们还是莫要沾了,您不记得上趟三房的宴席都出了甚么事体?这趟是二太太主宴,又不晓得闹出甚么幺蛾子……”
阿瑜明白佩玉说的话,上趟赵婂敢给自己吃花生,她相信不止是因为赵婂的家教品性,也是因为三房大太太宁氏镇不住场子,使得小辈都没了分寸。
试想若是二房大太太秦氏开的宴,哪里还有甚么不懂事的小辈敢捣乱的?秦氏到底管着家,见人便有三分情面,那点威严还是有的。
只是宁氏不行,没了丈夫儿子又不大,婆婆是继婆婆,又偏心妯娌,妯娌呢又心气儿高,不但瞧不起她,还觉得她不配有钱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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