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贤其实也有些不大明白,只是轻声道:“我也不晓得……长嫂只说,这个神医她素未谋面,再不敢叨扰了那人的寻常日子。”
老太太听女儿这样说,也点点头道:“那这个神医,可有甚么特征?若是你长嫂肯说,那王府定然为她尽力寻找。”
赵子贤道:“这个长嫂并没有多言,她说只要来了王府,她自有法子。”
第46章
赵子贤的长嫂是谁呢,京城镇国公府表亲,也是皇室宗亲,因为父母皆亡故,自小寄养在隆平大长公主膝下,还得了县主的封号。虽说她不是正经的镇国公府姑娘,但却是京城贵女中的头一份。
她还有一位表兄,叫作程逡之。程逡之的名头,远至帝王,近至黎明百姓,都应当有所耳闻,故而这位与当年的程大儒相伴多年的女人,也成了众人好奇的对象。
几个姑娘未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讨论这些,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乐乎。
赵媛呵呵一笑,道:“你们恐怕不知晓罢?听闻咱们姑奶奶这个长嫂,在程大公子离京之后,便出嫁了,远远嫁去了江南,仿佛直到现在都没回过京城呢……这其中定然大有文章!”
阿瑜坐在一旁听她们说着热闹话,此时才看赵媛一眼,哼道:“凭媛姐姐的伶牙俐齿,怎么也得编出些甚么来才高兴吧?这怎样也是长辈家事,你就不能消停些?”
她并不好奇这位三姑奶奶的长嫂是谁,但她一样不喜欢赵媛在背后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编排别人。真事也就罢了,这么暗戳戳的说些暧昧话,叫人听着就反胃。
赵媛心里冷笑,淡淡道:“不过是说实话,怎么在你这儿就成了编了?”
一边嗑着瓜子的赵婂道:“媛姐姐,你也少说这么些话罢,你要是真敢说,就当着三姑奶奶的面儿讲,咱们可不稀得听这些。”
赵媛:“……”明明刚才这婂姐儿还听得津津有味的,怎么翻脸不认人呢!
几人说着话,老太太那头的喜鹊也来了,只对阿瑜道:“瑜姐儿,咱们老太太请您去一趟。”
阿瑜起身,轻轻道:“老太太是有甚么事体么?”这几月都没怎么单独找过她,她只怕老太太又要提婚事的事体。
喜鹊道:“大约也无旁的事体,您放宽心便是了。”阿瑜于是同几位姐妹告别。
老太太叫阿瑜去她那儿,怎么可能是没有事体呢?
她现下最不想的,就是让赵子贤的长嫂看见阿瑜。尽管阿瑜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也并不证明县主她不知道,若是她知晓了这些,恐怕自己的谋划也就泡汤了。
所以文氏现下要做的,便是让阿瑜暂时出王府避一段时间。恰好这几月春日温暖,外寇也耐不住性子,屡次三番的侵略使得衡阳百姓屡次遭劫,赵蔺去了大营,并不在府里。
老太太见了阿瑜,便微笑道:“阿瑜啊,这些日子也许久不曾叫你来了罢?”
阿瑜也微笑:“老祖宗身子不适,我亦不敢随意叨扰。”
老太太摆摆手,叹气道:“这两日好些啦,这不,便把你叫来了。”
阿瑜也笑,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又听老太太道:“过两日在郊外的庄子里有个聚会,都是衡阳的大家闺秀。咱们府里就让你和婂姐儿一道去罢,去住些日子散散心。”
阿瑜并不想去,于是推脱道:“阿瑜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意,怕去了便搅了大家的兴致。不若老太太请媛姐姐去罢,想必她会极乐意的。”
老太太道:“阿媛快定亲了,那头日子都要说定了,再往外跑就不合适了。”
阿瑜正待再说话,那头文思思便捧着点心进来了,阿瑜见她便笑道:“老太太也能叫文姐姐去,正巧她将将来衡阳没几日,那些闺秀也不太交际,况且以文姐姐的仪态,咱们王府脸上也有光彩。”
文思思听了便有些意外。这么好的机会,之前她一直想去的,只老太太却不曾提起,她也就没能开这个口。
没想到阿瑜倒是想起她了,于是文思思先推拒道:“还是阿瑜去好了,我不懂大家规矩,只怕做的不够好。”
阿瑜:“哦,这样啊,那只阿婂去也好。”
文思思:“……”都不稍微推脱一下嘛!
几人话说到一半,那头赵子贤也来了,恰巧是同她长嫂一道来的。
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算是动作很快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女儿为何突然回来,后面还带着个长嫂,如此这般,到底还是叫阿瑜和县主碰面了。
县主周氏乃是皇室宗亲,只不过是偏支的宗亲,而且本家那头衰落以后,便没了声息。可以说若非大长公主把她养在膝下,或许她还没有今日的地位。
这个女人瞧着很清瘦,发髻高高绾起,简雅地簪上一根玉钗。眉毛淡雅细巧,坐在老太太身旁也不见笑,只是吃茶听事,也不置评。
赵子贤听了老太太说庄子上的事体,便一笑,拉着文思思的手道:“我瞧思思很好,长相又端庄文雅,定然不会给王府丢脸的。既然瑜姐儿不想去,那老太太便让思思去,那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心里也叹息,自己生的女儿,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呢!如今当着县主的面,也实在不好说甚么了,于是便道:“也好,思思啊,你归去准备着吧,明日启程,去那儿好生顽几日,权当是散散心了。”
老太太这么说,文思思也就笑着应了。
于是老太太也淡淡道:“阿瑜啊,你同你文姐姐一道去她屋里,帮她打点下箱笼罢。她头一趟与人在外聚会,多少也有些不懂的,你也多帮衬些。”
阿瑜起身,稳稳行了一个礼,柔柔道:“喏。”
县主的眼睛一直在看阿瑜,她的神色很淡,叫人摸不清在想些什么。
她看着阿瑜离开,到底也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袖子下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
老太太笑着道:“长宁县主这几日不知过得如何,府中可有甚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长宁县主淡淡道:“谢款待,并无不周。”
老太太点点头,又道:“不知县主来,是为了甚么?我听子贤说,是想寻一个名医,不知那名医现下身在何处,若是能给些多些描述,想必很快便能找到了。”
长宁县主道:“不必,我已经寻到了。”
老太太心中有些打结,还是勉强笑道:“那县主也是十分利索了。”
长宁县主道:“老王妃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寻到神医的?”
赵子贤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也皱眉问道:“是啊长嫂,我觑你都不曾出府,又如何能寻到人?”
老太太不愿意牵扯这个话题,她就怕长宁县主把话扯到阿瑜身上,那样岂不是得不偿失了么?
于是她道:“既然县主寻到了人,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长宁县主似笑非笑,慢条斯理道:“哦?老太太也不好奇,我寻到的神医长得什么模样?”
老太太淡笑道:“既县主寻到了,那便好,至于旁的,老身想若您不说,我也不必多询问。”
长宁县主起身,缓缓道:“我要寻的这个人,一直在您身边。她能治好我的心病,而我有这块心病很久了。”
赵子贤一向很尊敬这位长嫂,不是长宁县主一手操持,薛家未必有今日荣耀。何况婆婆去世那么久,若不是长宁县主一直关心她夫君,或许夫君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严谨自持,自从她嫁进来之后,县主这位长嫂更是从没半点为难。
于是赵子贤也道:“虽我不知长嫂说的是谁,可若那个神医一直在母亲您的身边,您看在女儿的份上,便让神医帮长嫂一把罢。”
她心里很明白,长嫂一直又块心病,这么多年来,始终郁郁不安,若真是这样,那赵子贤也会替长嫂高兴的。
第47章
老太太有些哑然,她是聪明人,事已至此,也晓得恐怕是瞒不住了。县主上门这件事,本就透着七分诡异,若说她不是冲着阿瑜去的,老太太自己都不相信。
可若是县主这会儿就认出了阿瑜,还要把她带回去,那么恐怕她的计划就要泡汤了。依着京城那位大长公主的性子,恐怕不会让自己孙女嫁给赵苍。
老太太心中一咬牙,装作不知道:“老身也不知有甚么神医,还请县主明示。”
长宁县主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极是漠然。她冷冷道:“老王妃,明人不说暗话。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她的长裙逶迤在地上,侧过纤细的脖颈,在光影下漠然地看着老太太:“我表哥唯一的女儿,就在衡阳王府里,是也不是?”
老太太眸色一沉,起身道:“老身并不知这王府里头有县主表哥的女儿,即便有,老身也是一点也不知的。恐怕县主是问错人了!”
赵子贤站在一旁,心里一团乱麻,只对长宁县主道:“长嫂,莫不是有甚么误会罢?母亲王府里怎么会有……有这样一位姐儿?”
长嫂威严甚重,说一不二,可赵子贤只怕她会错怪自己的母亲。
长宁县主闭眼,冷冷道:“表哥的女儿,我一眼便认出了。”类似的眉眼,相似的眼眸,她是死也不会认错的。
她转身,看着老太太,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叫阿瑜,不是么?老太太还想欺瞒我么,您到底有什么用意?”
三月前,她生了一场重病,人人都说,她怕是活不过开春,便要去见先祖了。
正在那个时候,她收到了一封来自衡阳王的书信。
衡阳王把话说得很简略,但却奇异地令长宁县主活了下来。
她就那样一日一日的康复,躺在病榻上咬着牙,看着太阳一日日升起,她心中只恨自己这副身子太过病弱!直到能够下地的时候,她便迫不及待地要去衡阳。
衡阳王与她,皆不是轻信他人之人。故而赵蔺在书信中并无赘言,只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从哥哥的意愿,到他们的婚约。他只请长宁县主能去衡阳一趟,一则为阿瑜正名,二则参加阿瑜的及笄礼。
但长宁不是傻的,来了王府后,她才发现事体并不简单。阿瑜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的身份,而王府的这位老太太,一直不想让阿瑜见自己,更没有要让她们相认的意思。
明明赵蔺信中略提起过,老王妃是知晓阿瑜身份的,可她总是避而不提。
于是她会意,赵蔺选择这个时候邀请她,定然有更加深层,难以说明的用意。
一则让她为阿瑜正名,使她从此挣脱身世束缚,无拘无束。
二则既她来了,大长公主也不远。赵蔺是要让阿瑜自己选择,到底何去何从。
至于老太太,大约是附带的,让她这个娘家人顺手对付一下。
长宁县主不是旁人,她是大长公主膝下养大的姑娘,如何会被老王妃几句话打回去?
于是她淡淡道:“请老王妃把阿瑜带来见我。我想是时候告诉她,她自己的身份了,不是么?”
老太太心中万分不愿,况且她之前已经说不知道,那定然要抗到底。于是老太太也露出一丝冷笑,道:“阿瑜的身份,老身是不知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蔺哥儿,她带阿瑜归来时,也并不曾说过这孩子从前的宗族血脉。如此,老身是无法贸然让阿瑜见你了!”
她话说得义正言辞,可是她略微上扬不耐的语气,则透露出心中的不稳。若是寻常,她真不知晓,那想必只会好声好气的说话,到底是当了一辈子贵妇人的女人,如何能连那点涵养都没有?
长宁县主冷冷看着老太太道:“老王妃,请您不必再说了,若阿瑜不是我兄长的女儿,那我自不会为家族添一个毫无干系的人。您若不知,那便让我这个知情人来决断,这难道不公平么?”
赵子贤想了想,也附和道:“是啊,母亲。既长嫂说瑜姐儿是,那便不是空穴来风,您若不叫阿瑜见她,那倒有些不合常理了。”
老太太没法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实在不敢再坚持,不然就太露骨了,于是对喜鹊道:“去把瑜姐儿叫来,就说有人来人亲,让她做好准备。”
没一会儿阿瑜便来了,她有些懵懂地看着这一屋子人,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长宁县主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消瘦的背影微微颤抖,她道:“好姑娘,抬起头……”
阿瑜看了看老太太,见她没反应,便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正视长宁的眼睛。
长宁县主颤抖着双唇,抚摸着她的鬓发,轻轻询问道:“你爹爹……你爹爹他,去得安详么?”
阿瑜睁大眼睛,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摇摇头不肯说话。
长宁上前两步拉住她,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她一把把阿瑜抱在怀里,冷淡的嗓音有些哽咽:“孩子……我的好孩子……”
阿瑜有些茫然,可是长宁怀抱里的暖香实在太令人舒适了,她不自觉地轻拍长宁的肩膀,犹豫道:“可是我不认识您啊……”
长宁松开她,拿帕子按住眼,有些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是带着些微的笑意,轻柔询问道:“你爹爹,是不是名字里有个逡?他是不是偏爱青色的衣裳,平日里最好吃甜食,但却十分克制,最爱饮酒,还能酿失传的乌玉酒,写字能换上百种字样,作画不喜欢压印,时常日夜颠倒编书……”
阿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她,一颗心砰砰地跳起来。
长宁又道:“阿瑜,阿瑜,他年少时说,君子爱瑜,故而若将来得一女,定将珍之若宝,喜之若瑜。不成想你真的叫阿瑜……”
阿瑜有些懵懂地掉泪,茫然睁大眼,轻轻问道:“您真是我姑姑?”
她曾听爹爹提起过一两次家人,那都是在他饮酒之后。他并没有多言,只是玩笑说姑姑爱面子,她的爷爷奶奶更爱面子,而她的外公外婆特特爱面子,横竖他们过的都没他自在。
阿瑜当然不敢把这话说给长宁县主听,她只是简略道:“我爹爹提起过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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