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使这样,他看着男人的目光,也是不快。
少年坦然上前,侧立一旁,两手插在口袋当中,也看着她目光浅浅。
霍澜庭指尖在口袋里的车钥匙一转,立即勾了出来,他余光当中瞥见少年神色,也是扬眉,身边的霍麒麟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诧异。
“怎么了?”
“没什么,”霍澜庭轻笑出声:“好像是我太多心了……”
徐迦宁在草地上坐下站起,和孩子们一起玩了好一阵,感觉许久以来深藏在心底的东西都发泄出去了一样。
眼看着日头又到了中午了,孩子们去吃午饭了,她这才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也抿了下耳边的碎发。霍澜庭上前一步,对她伸出了手来。
徐迦宁举起手来,任他握住她手,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他力气也大,不光将她拽起,还大力将人扯向自己,直接将人接个正着。
徐迦宁玩闹过后,腰有点酸,顺势靠了他的肩上。
霍澜庭略一低眸,轻轻将她拥住:“我刚才想了,厂里的工人可以重新招工,一个家中有读书儿童的工人一个月可以多给一块钱,这样也是一笔不少的开销,不光是工厂,还有码头,很多家庭都有做童工的,如果你想帮助他们,那不妨试试。”
徐迦宁轻点着头,伸手抚着胸口,不可思议地轻喘着。
她心跳很快,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她平静了片刻,才是开口:“好,就按着你说的办,不光是你家,我回去让大哥也这样做,应该能解决一部分童工问题。”
霍澜庭回眸看了眼霍麒麟,将怀中人拥紧了些:“还有陆家和沈家,我都有办法说服,教育事业和医疗事业都不能放下,但是你不能光看着,我想你能有点准备,我想……”
话未说完,低眸看她。
徐迦宁才平复了下乱跳的心,才是扬脸:“你想什么?”
他一低头,薄唇这就落了她的鼻尖上面,轻轻一点,眼底都是笑意:“我想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我想昭告天下,你是霍太太,好不好?”
徐迦宁眨着眼,没有说话。
霍澜庭声音轻柔:“就像我说的那样,新建的医院都有你的股份,以后不仅是这些,还有我所有的房产和收入,都是你的。”
其实,是有点动心的。
只不过,她向来谨慎,昭告天下的话,其实也没什么。
徐迦宁想了下:“我考虑一下。”
考虑就好,霍澜庭嗯了声,牵起她的手:“那走吧,先送你回去,你先将身体养好,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霍麒麟在一旁看着他笑:“看我这个弟弟,对你的事一直都这么上心。”
徐迦宁笑笑,对她摆手:“就按着他说的办,我们回去先联合大家一起拒绝童工,用奖励的方式重新招工,但凡能来学校读书的孩子,一个月多给一块大洋。”
霍澜庭也是松了口气:“好,这样一来,会多很多孩子的,学校还能正常运行,我先为她们准备上学用的教具。”
徐迦宁点着头,和霍澜庭一起转身。
少年侧立一旁,看见她们要走了,也走了过来。
霍澜庭余光当中瞥见他了,不以为意。
他们一行人出了学校,再次上车,霍澜庭和徐迦宁一起坐在前面,她刚才玩闹一通,本来就大病初愈浑身无力,此时更是疲乏,坐好就闭上了眼睛。
启动车子,霍澜庭双手扶着方向盘,回眸瞥着她:“这么快,就睡着了?”
徐迦宁眼帘微动:“回去睡,我现在只是想眯一会儿。”
霍澜庭见她神色,知道她是真的累了,将车窗都关得严实了,这才慢慢开车:“睡吧,到家了我告诉你。”
轿车渐渐驶离,一时间车里安静得,再没有人开口。
徐迦宁困乏,闭上眼睛就一动也不想动了。轿车行驶了十七八分钟回到了碧情园,霍澜庭让徐迦宁先下车,说去送顾君书再回来。
她累了,要回去躺一会儿,让他们先走,这就下了车。
霍澜庭立即掉头,从后视镜当中看了眼女人的背影,再回眸时候,已是勾唇。
顾君书也看着窗外的女人,车速一快,立即离开了碧情园的前面街道,紧接着,车速又慢了下来。
霍澜庭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面,似笑非笑地:“看得出来,你喜欢她?”
男人之间的对话,当然懂。
少年也未否认,自从上次他在徐家,动了那样的心思,当场被霍澜庭撞见,他的那点爱慕之心似乎没有什么可疑隐藏的了,自然是坦然承认,嗯了一声。
霍澜庭勾唇一笑:“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名下所有的东西,都有她的股份,她现在是霍太太,我们并不会离婚。”
顾君书低着眼帘,不为所动:“你别小瞧了她,她在顾家时候,谁也没想到她会和我大哥离婚,当初进门的时候她也是心甘情愿的,离婚时候也那样痛快。”
霍澜庭脸色微变,不过当着少年的面,自然不能与他一般见识:“你们顾家,离了也罢,我不一样。”
说着加速,再不开口。
少年心中也恼,他知道了,三言两语之间,也听见霍澜庭和徐迦宁说起来了工人工钱的事,恨不能现在立即长十岁,那样的话,就能帮助她做些什么了。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二人是各有心思,静默了一路,霍澜庭将人送到了顾家门前去,他熄火停车,并未回头:“顾君书,现在我给你第二条路,如果送你出国留学,或者送你去读军校,在他们和我太太之间,你会选择什么?”
少年怔住,他一手还扶在车门上,刚要下车。
霍澜庭两手都在方向盘上面,看着前面顾家的大门:“你现在没有任何的实力与我争,你功成名就那一日,或许还有一分机会,现在机会我给你了,你要不要去?”
他脚尖微动,低眼看着自己的鞋。
徐迦宁现在有很多双皮鞋了,而他却只有一双,他在去苏家之前,想换件衣服,可只有校服穿上才显得自己更俊秀一些。
毕竟年少,心思敏感。
顾君书听着霍澜庭说的话,百感交集:“霍少有心了,可是……”
不等说完,霍澜庭已经打断了他:“只有这一次机会,是我突然兴起想起来的,过了今日,我可不会记得还有这么回事。”
能出国留学,或者去读军校,这是多么梦寐以求的事,少年眸光顿紧。
霍澜庭启动车子,按了一声喇叭:“下车。”
顾君书打开车门,连忙下车。
男人调转车头,之后摇下车窗,抬眼看着他,车身微动:“不想去就算了。”
车窗慢慢升起,霍澜庭看向街道,脚下刹车微抬,才要离开,少年已经急急扣响了车窗:“等等。”
霍澜庭顿时回眸:“想好了?”
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再不会有。
顾君书嗯了声,发白的指尖还扳着车窗:“想好了,我去读军校。”
第127章 妮子的笑脸
回到碧情园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徐迦宁大病初愈,浑身疲乏,但是满心的欢喜,因为那些孩子,她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方向。祖奶奶已经不在了,她在园子里慢慢地踱着步,想起了很多事。
秋风瑟瑟,走到东园了,红玉在石阶下面逗猫儿,走上前去,叫了两声糖球,蹲下身体一拍手,小猫儿这就奔着她走了过来。
雪白的猫儿只那双眸子漆黑,徐迦宁伸手将猫儿抱了起来,红玉等她走到面前了,这才转身跟上她的脚步。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红玉在身边小声嘀咕着:“小姐,春来挨了顿打,被家里人接走了。”
徐迦宁轻抚着猫儿的身体,脚步缓慢:“奇怪了,拿到那么重要的东西,应当奖赏才对,苏谨霖怎么还打了人家一顿,给人送走了?”
红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就是,不给奖赏也就罢了,还打人一顿,撵出去了,这是为什么呢?会不会是没有按着咱们想的……”
她声音很低,走上楼梯了,能听见楼上有些微的脚步声,徐迦宁回眸瞥了她一眼,她顿时不说话了。上了二楼,楼上果然有人,春秀给苏谨言倒了茶水,他正在桌前看报纸。
徐迦宁走了过去,怀中的糖球喵呜一声,男人手中的报纸低了一低,苏谨言眼帘微动,见是她,只道她出去散步了。
“怎么样,好些了吗?天凉了,走动走动就行了,多躺一会儿,等病好了再出门。”
“没事,”徐迦宁靠了桌边,对他笑笑:“大哥,有一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今天去了学校,很多孩子都为了去做童工放弃了读书,麒麟姐姐在分校等着我,孩子们只剩十几个了。”
知道她话未说完,苏谨言光只是放下了报纸,定定地看着她。
徐迦宁看着他目光沉沉:“我们商议了一下,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霍澜庭新建的工厂招工,准备给有孩子读书的工人每个月多一块钱。仔细一想一年也很多支出,但是再一想,民心所向,这才能做好人民表率,带给我们的,那些孩子的未来,是不可比拟的东西,如果可以商量,我宁愿和你一起商量下,创造些条件,能帮助多少个家庭多少个孩子,就帮助多少个。”
苏谨言想了下,坦然地看着她:“上海最大的纺织厂里面,有工人三千来人,其中不满十五岁的童工就占六七百,如果按着你们商议的这样施行,的确支出不少,但是工人具有不稳定性,拿了钱不做事的呢?我是商人,不重情,你们这个问题,不是个人的问题,也不是能以一己之力能力挽狂澜的。”
徐迦宁点头,其实细节都已经想好了:“工人做工可事先讲好,做满多久补贴多少的,我也不想做什么救世主,也不想千古留名什么的,只不过,虽然不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改变那些孩子们的未来,但是至少,做了这些事,我没有白来这世上一回。个人能力有限,所以我想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创办个助学会,号召一下,想必很多人会响应。”
苏谨言顿时抬眸:“什么样的时机是合适的?”
徐迦宁坦然道:“霍澜庭想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他看见了国外学校的邀请函,但是什么都没有说,我想顺着他的心意,或许那就是一个好的时机。”
的确,苏霍两家联姻,那婚礼会吸引到上海所有名流。
之前因为怕徐老爹伤心难过,很多事都藏着掖着的,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她既然有心,那么他怎么会拒绝?
苏谨言轻点着头,到底是答应了下来:“那等你们婚礼之后,我也助你们一臂之力。”
她满心欢喜,两指在桌上敲了敲,一脸笑意:“如此,便多谢大哥了。”
苏谨言无奈地笑笑,抖开了报纸,继续看报。
不多一会儿,电话响了,他接了通电话出去了,徐迦宁走到长廊上面听见了,回头看了他一眼。
回到房间了,她到床边拿起电话拨通了陈医生家里的电话,片刻之后,陈医生接通了电话,问她什么事。
徐迦宁开门见山地:“陈医生,那些检验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之前送了她和苏守信,还有苏谨言和苏学文的检验要求,一直没有消息,陈医生当然知道她问的什么,在电话的那头翻了下日历,看了眼。
“快了,再半个月,一定能出来了。”
半个月,时间来得及,徐迦宁谢过他,挂断电话。她让红玉给糖球洗澡,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客厅当中早没有了人,苏谨言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只有春秀一边擦着花叶。
沙发上面还放着一本杂书,徐迦宁坐过去拿将起来,是一本周刊,打开看了两眼,前面页面都是苏婷,她一头短发,微扬着脸任性而又自信。
翻看两页,似乎是之前给她拍过的照片,周刊上面是换了三套衣服的苏婷,还有一套露出露脐装,小腹平坦。
徐迦宁低头正看着,脚步声起,她以为是霍澜庭回来了,并未抬头:“给人送回去了?”
这句话本来是问的顾君书,结果来人轻笑出声,音调轻扬:“一个丫头而已,送回去了,怎么碧情园上下都知道了?送不得?”
听这声音,她立即抬起了头来。
是苏谨霖,徐迦宁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下:“不知道是二哥,对不住了,我以为是霍澜庭回来了,他去送我的同学,这会也该回来了。”
苏谨霖今日穿着一身西服,内里的领带打得正正直直的,一手在口袋中摸索着,另只手随着动作前后摆动着。
走到沙发面前坐下了,他看着对面的徐迦宁,目光灼灼:“谁要你解释这个了?怎么了,几日不见,这么温顺,病还未好?”
徐迦宁闻言顿笑:“温顺?”
她摇头笑笑,也不分辩。
苏谨霖靠坐了沙发上面:“霍澜庭什么时候回来,这两日总统府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叫我过去,我想知道,是不是他‘美言’了几句?”
徐迦宁细想了下,放下了那本书来:“不能吧,他很忙,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去什么总统府。”
他看着她的脸,笑意意味不明地:“妹子,你今日和平时不同,怎么看怎么不一样,怎么办,看你都要上瘾了。”
这话说得就暧昧了些,徐迦宁笑了,看着他站了起来:“这些话,你还是说给别的姑娘听,看我上瘾,我怕是惶恐。”
惶恐就对了,他目光当中更多了些玩味:“怎么办,现在你有了太多的东西,如果有一天,那些本来不属于你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你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徐迦宁走过他的身边,浅笑扫过他的脸:“二哥说笑了,有些事不要做得太过分,不然受伤的,会是自己,我奉劝你少打我的主意,不然有的你苦头吃。”
说着再不看他,下楼去了。
背后安安静静的,他没有追过来,徐迦宁径自下楼。
夕阳西下,她走下石阶,看着夕阳那火红的云朵,出了会神,园子里的梧桐树一片秋黄,她慢慢走了过去,一抬手摘下了片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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