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错过这科等下科, 你可千万别伤心,下科还能考。”差役一听哭声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这才是正常的打开方式嘛~
“我有什么要紧,我有什么要紧!大哥!大哥!”
“大哥怎么办?你错过春闱了!我们就不该跟着来!”余树仁狠狠给自己两拳, “来干什么!”
古有范进中举发疯,如今没赶上,估计是半疯。“路上怎么说的?没赶上就没赶上呗, 反正我中举吊车尾,进士也不一定能中……嗯嗯,放开我,行吧,能中,能中。先起来,咱去客栈。”
旁边差役听了余树义的解释,知道面前的举人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弟弟错过春闱,难得对酸腐书生有了好感。在科考路上,一切都要让步。别说兄弟病了,就是自己病得只剩半条命,不进场博一博,也是不甘心的!
“起来吧,衙门口咆哮是藐视公堂的大罪,别让你大哥的心白费。”差役温和解释,劝几人赶紧离开。
蓝生给余树仁一个眼色,两人合力扶起礼哥儿,快步离开了。
差役站在大门口咂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找了客栈歇下,蓝生自有一番忙碌不提。礼哥儿瘫在床上,面颊苍白,两眼发愣,呆呆躺着,谁说都没反应。发呆一整天,米水不进。余树仁放下粥碗,出去找到蓝生,小声道:“大哥,怎么办,礼哥儿不肯吃东西。他病还没好,身子弱,这样下去怎么好?”
蓝生避而不答,道:“这院子只租十天,明日你与我一同出去找房子吧。京都居大不易,客栈是住不起了。”
余树仁惭愧,在家里老人叮嘱出来一定照顾好大哥,让他安心科考,结果处处是他照顾弟弟们。“辛苦大哥了。”
“不辛苦,你赶紧来帮忙就不辛苦了。”蓝生笑问:“义哥儿呢?”
“三弟找人说话去了,大哥不是说官话要多练才好吗?还能顺带打听消息。”
“嗯,行,中午我们兄弟去外面吃,京城许多好吃的,不一定要大酒楼,好些百年老年都是小铺子呢。”蓝生愉快做了决定。
“大哥,那四弟……”
“他喜欢躺着就躺着吧。”
“大哥……要不,你去劝劝……”
“你们没劝?”蓝生冷笑一声,“我这个错过科举的不敢伤心,处处照料,他倒矫情起来。要是哭能让考官放进去,我见天守着贡院哭。既然于事无补,不知朝前看。家里父母的希望,我一路的叮咛,都抵不过自己牛心左性。我还管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等心性,如何指望日后做一家之主。幸亏三叔三婶还有七弟,我回头写信让七弟过来吧。”
“大哥,四弟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他转弯,事情堆到眼下。你别废话了,供他吃供他穿,关键时刻半点儿忙都帮不上,这等废物点心管他做什么。走了!”蓝生放下茶盏作势要走。
房门突然砰得一声砸在墙上,衣衫不振的余树礼从房里旋出来,吼道:“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回去躺着,我们要出去吃饭了,懒得和你纠缠。”蓝生面色冷淡道。
“我也要去!”余树礼抱着蓝生胳膊不松手,大吼:“我也要去!”
蓝生抖抖被震得翁翁响的耳朵,嗤笑道:“多大脸,又让我们等你。”
“我要去!”余树礼固执,侧头大喊,“二哥,帮我拿外衫!”至于他,就这么紧紧抱着蓝生,不许他趁机偷跑。
蓝生回头眨巴眼睛,余树仁屁颠屁颠跑去拿衣裳和头巾。男人出门简单,余树礼船上衣衫,裹上头巾,跟着出去。
“二哥,二哥,快走,不然跟不上了。”余树礼手忙脚乱的裹头发,跺脚着急怕蓝生不等他。
余树仁敲他一个毛栗子,“傻子!”
走到半路余树礼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激将法吧?是吧,是吧?”然后一双星星眼望着蓝生。
蓝生悄悄戳他额头,笑道:“小傻子,规矩走路,你要变小猴子吗?”
余树礼乖乖走路,这年头在大街上打闹不是感情好见证,而是没规矩的表现。街上除了腰部以下的顽童和吊儿郎当的混混,谁会在街上嬉闹。
蓝生订了一家本帮菜,特色面食,汤水滋补,利于余树礼这个小傻子养病。
吃了饭回来,蓝生安排余树义整理带来的书籍,余树礼看家打点,自己带着余树仁去看房子。
“大哥,你怎么知道四弟会受你激将?”走在路上,余树仁小声问道。
“摸清虚实,对症下药。四弟是三叔和三婶第一个儿子,又因早产身体不好。对长子的倚重、对幼子的疼爱,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以往,家里最忙到时候,三婶也只让他到田里捡稻穗,和姊妹们做一样的事情。四弟抱怨三婶管得严,却忘了从小他只要一撒娇捂胸口,三婶什么都替他办了。”
“大哥是说四弟懦弱吗?”
“是。所以,想担起责任,自己必须先立起来。就从这回开始吧。”
余树仁点头,想想这一路来的情景。四弟身体不好不是他的错,自责愧疚肯定也是出自真心,可在如此关头,最该伤心的大哥忙前忙后照料他们。兄弟再多有什么用,关键时刻帮不上忙,还只会添乱。余树仁深刻反省,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做个“能担责任”的人。
蓝生看和余树仁脸色来回变幻,一耸肩,往城北去了。
在相同的文化背景下,各朝各国都城都是差不多的布局。蓝生大致走了走,确定了此时的物价、流行和讲究,找了家牙行。
蓝生与牙人交谈的过程,余树仁全程哑巴,安安静静看着,期盼能从中学更多。
“大哥,光给牙人的中介费就要十两,听他说城里房子都贵,咱们租得起吗?”出了牙行门,余树仁才小声问道。
“十两是我们租成了之后的价格,如今只给了二两定金,牙行想做生意,肯定按照我们的要求认真找。”蓝生笑道:“刚刚我和他的谈话听懂了吗?”
“大致懂。”
“他打头第一句就问我是不是来应考的举子,说明牙人眼睛尖,这样的人不好糊弄。应考举子这时候正该在考号里了,现在还在街上晃荡的,肯定是准备下一科的。我承认了,牙人就知道我们租房子至少以年起步。牙人虽然精明,可我也要表现自己的实力。就是不着痕迹的告诉他,我虽是外乡人,可清楚京城房价行情,更懂房子好坏,他骗不了我。如此牙人才不敢在房子、价钱上做手脚。交谈的时候,看他说话也能大致判断这个人是否奸猾虚妄,若遇到不合心的,怎么才能从他嘴里套更多信息而不交定金也是要注意的。”
“一句话就有这么多讲究啊!京城人这么精明,我都不敢和他们说话了。”余树仁又敬畏又心虚。
“还说四弟傻,你更傻。这些东西熟练了,自然而然在脑子里转一圈就出来。旁的不说,只说种庄稼。挖地刨多深,考虑种子发芽更容易顶破土层。一个坑里丟几颗种子,根据种子发芽率来的。间株的时候要估算长大后的高度宽度。说起来这么复杂,你种地的时候每个步骤都在心里默念注意事项吗?”
“哪能啊?顺手就种了!”
“是啊,顺手,可种出来也不必深思熟虑的差,对不对?这些注意事项已经成为习惯了,自然而然做出来。”蓝生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熟能生巧,多练。”
不是蓝生啰嗦,像教小孩儿走路一样手把手教,掰开了、揉碎了讲,实在是偏远地方的人见识有限。余树仁他们,此前的人生都束缚在土地上,镇上都少去。一下子到了天下繁华之首的京城,见着满目绫罗锦绣,羞得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不说清楚,他们怎们快速融入其中。
“走吧。”
“大哥,去哪儿?”余树仁紧紧跟上。
“你不是说银子不够用吗?带你赚银子去!”
第57章 一家之主6(倒V)
礼哥儿的毛病是懦弱担不起事儿, 那余树仁就是太自卑了。不是唯唯诺诺、不知手脚如何方那种自卑,而是坚信自己不会读书,成不了大人物的不自信。
“大哥,我太笨了,昨天背下来,今天又忘了。结结巴巴还总掉字, 你教三弟和四弟吧, 他们比我聪明。”余树仁看蓝生叹气, 自我解嘲道:“大哥, 你别担心, 我早知自己没长读书那根筋。小时候也上过私塾, 先生都说朽木难雕。”
“二弟, 今天先到这里,你陪我去京郊一趟。”言语的力量有限, 蓝生决定让他亲眼看看普通人是什么水准。
两人雇了马车往城外去, 这些日子, 余树仁还学会了赶马车, 这在乡下已经是“把式”了。大哥还说以后要教自己骑马,骑马啊, 以前想都不敢想,也不知大哥怎么会这么多东西。想想大哥不十分突出的成绩, 肯定是这些小事耽搁了精力。这些本事虽小,在乡下去世能安身立命的本钱。余树仁每每想到自家大哥在读书之余还要想着如何为家里打算,为日后打算, 就忍不住心酸。
蓝生哪儿知道余树仁脑补他是一个小可怜,带着他去京郊蒙学听课。
“先生讲的,你听得懂吗?”蓝生在屋外树荫下问道,透过半开的窗户,屋外他们能清楚听到里面的授课声、朗朗读书声。
“听得懂。”余树仁点头,“先生讲得很好。”
“那换你来讲,你讲得出来吗?”蓝生又问。
“我官话不好。”
“除开官话呢?”
“能!”余树仁斩钉截铁道,他虽然不能和考中举人的大哥相比,但和教授蒙童的童生相比,还是有自信的。
“这是上科得中的秀才。”蓝生施施然道。
余树仁马上反口:“我再听听,秀才老爷肯定有独家秘诀。”
看,一听说身份,就开始迷信权威。
老家给孩子开蒙的都是久考不中的老童生,一辈子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混上。京城奢侈到让秀才来给孩子开蒙,果然是天子脚下。余树仁心里感叹。
蓝生看他钻牛角尖,又带他去了另一家私塾。天将黑才京城,赶着宵禁之前入了坊。
“怎么样,觉得自己和今天见过的人相比如何?”蓝生轻声问道。
“大概,差不太多。”余树仁不敢确定答道。
“是根本一样,你比有些人还厉害一些呢。在京城考秀才,比老家这种学风浓郁的地方要容易一点,可秀才功名却是实打实的。你跟着我读书,我对你从来都是高标准严要求,你说背书背不下来,明明是太紧张。”蓝生背着手望着月亮,幽幽道:“你知道吗?以前有位皇帝,教导皇子是读一百二十遍、写一百二十遍,如此一辈子都不会忘,皇子个个成才。有龙气庇佑的皇家尚且如此努力才能成才,你我这种凡人多背几遍、多写几遍,又算的了什么?”
一百二十遍!皇家!
两个词在余树仁心头撞击,原来自己也不差啊!
等到余树仁致仕养老,在家乡再次与蓝生相逢,他笑道:“大哥肯定又骗我了,我翻遍古书,可没找见哪位帝王有过一百二十遍教子。”
此乃后话。
蓝生兄弟几人最后还是住在了城外,他们在城里没有营生,无需早起往城里赶。城外清净,适合读书,更适合的是价钱。
蓝生找工匠把后院改造成考棚,一切按照最严苛的标准来,代步的驴子就养在考棚旁边。天一热,那滋味绝了。一个月要进考棚一次,三天起步,九天封顶,月月都是春闱。
平时还督促哥仨强身健体,尤其是余树礼,他的胎里是弱了一些。可若是经常做活锻炼着,也不至于弱成这样。
三兄弟无条件接受大哥的教导,以前只知道大哥读书厉害,现在才知道,大哥是个全能王啊。
啥都懂啥都会的大哥接到来信,也忍不住喜笑颜开。
一共两封信,一是老家来的,一是城里新友传来的。
新友传来的是一个绝顶好消息——恩科。陛下五十大寿又逢御极二十年,双喜临门,决定加开恩科。刚刚过去的春闱落榜考生欢呼不已,连那些已经走了的人也被快马叫回来。压着自己等下一科考的也兴高采烈呼朋引伴,赶紧的,来考恩科。
蓝生赌赢了。他没赶上,一是为了联系兄弟感情,二是有五成把握会开恩科。综合自己了解的信息,再想想自己当初掌权时候都想法,这是多么好的施恩天下、引导舆论的方式,怎会错过。
家里来的信主要是担心他和宽慰他。虽然蓝生也托镖局往家里送了银子,可家人不放心,担心他们在外面吃苦,又加了一些银子一起送过来,镖银不知抛费多少。
家里人担心啊,信是在镖局亲自送过来的。余爷爷接到信的时候,一家子围着看。四叔认识一些常用字,一家人围着听他读信。
蓝生的信写的简单,只说自己错过了春闱,但决定在京城等待下一科。几个弟弟长进很大,再等三年,肯定能考个秀才回来。报喜不报忧,并送了银子回来,让家里人别担心。
余树仁他们几个也写信回来,用语就直白很多。把他们一路怎么赶路、怎么打尖详细说了,余树礼在路上生病,导致蓝生没赶上春闱也没隐瞒。并告诉家里人,按照以往的备考经验,举人都是在京城一边读书一边等待的。让家人放心这点倒是几人共同的意思,几个弟弟把蓝生形容成神仙,只说京城只要有本事遍地都是银子,而“大哥是最有本事的!”
怎能不担心,一边读信,女眷们就一边掉眼泪,余爷爷也敲着烟枪道:“苦了孩子们。”
一家人你为我着想,你为我考虑,家里又紧衣缩食寄了银子过来。
翻年,春天,余树义和余树礼突然出现在村里,唬得一家子赶紧从田地里回来,村里人也围着瞧热闹。
余树义、余树礼扑通一声跪在堂屋里,多亏房子刚整修过,不然肯定磕青了膝盖。
余爷爷扶着桌子,颤巍巍问道:“出事儿了?”
36/102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