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采取的是什么自杀方式?”
“我爬上我家大厦的顶层,想跳楼。”
“你是在什么情况之下爬上顶楼准备跳楼的?”
“我……我跟阿荣通完电话,他说我不打胎就分手,跟着就挂了电话。我很伤心, 就从家里冲出去跑到楼顶去了。”
“当时你家里有没有其他人?”
“我爹地在另一间房睡觉, 我打电话是在客厅打的, 可能他听到我讲电话了吧。”
“你上到楼顶之后,你父亲才跟了上来。你父亲劝你不要跳楼无果, 这才报警, 之后警察跟谈判专家相继赶到。你记不记得这段时间有多长?”
“我……我不记得了,我没有留意时间。”
“我提醒你一下。根据通讯公司提供的资料, 你跟你的男朋友9月7号上午9点47分通电话,通话时长3分58秒。也就是说, 你男朋友挂电话的时间大约在9点51分。根据警方的记录,你父亲报警求救的电话是在当天上午的10点32分21秒打进警局的,中间有41分钟的空白时间。”
“警方接到报警电话之后, 即刻call了附近的巡逻警员赶到现场,第一个警员赶到现场的时间是你父亲报警后的3分钟。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员原本是在街上巡逻的,他接到警局的call,赶到你家大厦,再搭乘电梯到顶楼,一共花费了3分钟。由此可见,你跟前男友通完电话从家里上到楼顶需要的时间不会超过3分钟。”
“也就是说,你上到楼顶准备跳楼自杀,到你父亲报警求助,这期间有差不多38分钟的时间。”刘律师的声音冷淡而严苛,“一个真正想跳楼自杀的人,怎么会在跳楼之前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去伤心?”
徐婉芳有点难过地低下了头:“我……我当时真的好伤心,真心想自杀的;但是……我又觉得,如果死了,以后都见不到阿荣,见不到我爹地……”
刘律师一点都没被她的伤心打动:“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根据警队谈判小组的记录,上个月谈判小组也是接到一个报警说有人要跳楼自杀,谈判员赶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又转向徐婉芳:“如果你真的是想自杀的话,就算有谈判专家出面都没用。你之所以能够被谈判专家救下来,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真的自杀!你只是用自杀做手段,胁迫你的男朋友答应你留下腹中的胎儿!是不是?”
徐婉芳低下头啜泣起来。
陈锦蓉站了起来:“反对辩方律师一直向证人询问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法官大人,根据证人给警方的记录,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就是我当事人的,所以证人因为要不要打胎而自杀这件事绝对与本案有关!”
法官沉思了一会儿,驳回了陈锦蓉的反对:“反对无效。不过证人自杀与否与本案的关系不够紧密,辩方律师,请你尽快进入正题。”
刘律师嘴角微微上挑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下来:“徐小姐,自杀事件后来是怎么收场的?”
“我……我跟阿荣分了手。”
“你的意思是你为了要这个孩子,选择了不要男朋友。是不是?”
“是。”
“也就是说,你对这个孩子的爱超过了对你男朋友,是不是?”
徐婉芳考虑一会儿就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徐小姐,请问你跟你男朋友交往了多久?”
“三年。”
“你们交往三年,有没有发生过性行为?”
徐婉芳红着脸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
“阿荣说,想把我们的第一次留到结婚的时候。”
“跟阿荣交往之前,你有没有交过其他男朋友?”
“没有。”
“也就是说,我的当事人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对不对?”
徐婉芳又低下头抹起泪来,周亦霏看到旁听席上一个中年男子也低头掩面。
“法官大人,我要求证人回答我的问题。”刘律师道。
法官面无表情:“证人,请你回答问题。”
徐婉芳低低地答了一声:“是。”
“徐小姐,根据你报警的时候警方的记录,你是被人从背后用药物迷昏带走的。你之前没有同男人发生过性行为,案发的时候又是昏迷的,当你醒来之后是怎么知道自己被人侵犯了的?”刘律师问道。
“我……我下shen很痛,有血迹,……”
“下shen痛,有血迹,好似很多痛经的女人都会有这种情况哦。你是怎么知道不是痛经,而是被人侵犯了的?”
“我……我……”徐婉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陈锦蓉。
旁听席上的中年男子忽地站起身来指着刘律师喊起来:“你这个人渣!我女儿被人侵犯了,她是受害者,你怎么能……”
刘律师对中年男子的指责几乎是充耳不闻:“徐小姐,请问你怎么知道你下shen痛、有血迹不是痛经而是被人侵犯了的?”
“人渣!你不是人!”中年男子继续咆哮,终于被法官以扰乱法庭的名义轰了出去。
徐婉芳流泪归流泪,居然还能撑得住回答了问题:“我妈咪有教过我。”
“哦~”刘律师变换了语调,又拖长了声音,让这简单的一个字变得暧昧不已。“根据有关的调查,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感情复杂的。”刘律师轻笑道,“徐小姐,请问你对我的当事人有什么感觉?”
徐婉芳一下子抬起头来:“我好憎他!”
“不对!”刘律师的态度忽而变得正经起来,“女人憎恨一个男人的时候,是不会愿意帮他生孩子的。但是徐小姐你宁肯用自杀来威胁你交往了三年的男友都不肯打掉这个孩子,甚至乎在威胁失败后你为了能留下孩子选择了跟你男友分手。你这么爱这个孩子,对孩子的父亲恐怕没有憎恨而是也很有爱意吧?”
徐婉芳摇头哭喊起来:“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孩子是无辜的,我要尽做妈妈的责任,保护自己的孩子!”
“法官大人,证人现在的情绪很激动,我申请暂时休庭。”陈锦蓉道。
法官点点头:“休庭十分钟。”
陈锦蓉跟孙律师带着徐婉芳来到法庭外面,周亦霏也从旁听席上下来跟了出来。
徐婉芳的父亲被赶出法庭之后就在门外,见到女儿哭着出来,立刻过来抓住她:“阿芳,我一早就说过叫你不要出来作证……现在看你这样,我做爹地的都替你难过……”
徐婉芳事前就被陈锦蓉提醒过,辩方律师的问题会让她很难堪,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她只流了一会儿泪就止住了:“爹地,那个人做了这么多坏事,应该受到惩罚。如果人人都怕被人说不敢出来作证,不是就让他逍遥法外了?”
“唉。”徐父对着女儿只有长叹了。
陈锦蓉却有了恻隐之心:“阿芳,如果你现在退出,我可以另作安排。”
徐婉芳却坚定得很:“我没事,我可以继续出庭作证,让侵犯我的人等到应有的惩罚。”
十分钟时间到,几人回到法庭,案子继续审理。周亦霏看着刘律师丝毫羞愧也没有的样子,终于意识到所谓的“为了赢官司不择手段”究竟能残酷到什么地步了。她长舒一口气,明白自己以后想在律师这条路上走得长远需要付出很多。
“徐小姐,你帮警方诱捕我的当事人,警方有没有向你提供支持,例如金钱?”
徐婉芳摇摇头:“没有。”
“其他方面呢?有没有类似于抓到犯人之后给你补偿之类的承诺?”
“没有。”
“警方请你诱捕我的当事人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他就是警方怀疑的强歼犯?”
“知道。”
“也就是说,你是在完全没有任何酬劳、任何好处,又清楚知道我的当事人就是四个月前强歼你的人的情况之下,作为警方的诱饵出现在我当事人的面前的?”
“是。”
“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抓住犯人,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
“不见得吧?”刘律师又轻笑起来,“徐小姐,四个月前你被强歼之后,到你发现怀孕跟你男朋友闹分手,这段期间你们俩的关系怎么样?”
徐婉芳想了想回答道:“阿荣不介意我被强歼,一直在我身边安慰我。不过他发现我有了孩子之后叫我打掉孩子,我们才有了分歧最终分手的。”
“那么这段期间你们有没有发生过性行为?”
“……没有。”
“为什么?之前是想把你们的第一次留到结婚的时候,但是你已经没了第一次了,阿荣为什么还不跟你发生性行为?作为交往了三年的男女朋友,你不觉得这一点不太正常吗?”
☆、232
“阿荣尊重我……”
刘律师嗤笑一声:“徐小姐,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男人对女人的尊重就是想跟她发生性行为?”
陈锦蓉沉着地站起身:“反对辩方律师发表对女性有侮辱性的言论。”
“反对有效,证人不必回答这个问题。辩方律师, 法庭是一个严肃的地方, 请你认真点。”法官道。
“我为我的不当言行向法庭道歉。”刘律师一脸一本正经地鞠了个躬, 但是他接下来提的问题让法庭上的人都明白, 其实他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这个言行有什么不当之处,“徐小姐,你有没有怀疑过,你男朋友可能是性功能有问题,所以才会跟你交往三年都没有同你发生关系?”
徐婉芳的表情至少在周亦霏看来是有点不知所措的:“我不知道……”
“但是徐小姐你刚才说,你母亲已经教导过你男女之间的事了, 说明在你父母的眼里你跟你男朋友应该会有这方面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没有发生呢?”刘律师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反对辩方律师一再纠结与案情无关的细枝末节。”陈锦蓉起身道。
刘律师不等法官说什么就抢着解释:“法官大人, 证人在较早之前已经承认我的当事人是她第一个男人,而证人之前有稳定交往三年的男朋友, 三年的感情基础却没有亲密关系发生, 这种情况非常罕见,其中一定有某种原因。而这种原因很有可能就是造成证人对我的当事人和她男朋友态度不同的根源。所以我的问题与本案是绝对有关的。”
法官思考了一下, 还是同意了陈锦蓉的反驳:“辩方律师,虽然你极力想要说明证人对本案的被告怀有别样的感情, 但是有没有别样的感情不是被告侵犯证人的借口。所以本席宣布控方律师的反对有效,证人无须回答这个问题。”
刘律师立刻又换了问题:“徐小姐,你接受警方的邀请诱捕我的当事人, 是不是出于想跟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再来一次亲密接触的心思?”
“不是!”徐婉芳道。
刘律师却发起了连环问:
“在我当事人同你发生关系之前,你从来没有尝试过男女之乐,所以你心里面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有一种独特的感觉,是不是?”
“正是出于这种感觉,你才会在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坚持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因为你想籍此跟我当事人有一点关联,是不是?”
“你对我当事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又怀了我当事人的孩子,却不知道我当事人是谁,所以警方提出要你诱捕我当事人的时候,你直接答应了下来,因为你不想让你的孩子不知道父亲是谁,是不是?”
一连三个刁钻的问题抛出,徐婉芳呆愣在证人席上说不出话。陈锦蓉表示反对后,法官同意证人不回答这几个问题,可是徐婉芳的状态一直没有再恢复过来,不得不暂时退出了证人席位,法官看看时间不早,便宣布休庭到10月5号再审。
回到律师楼,周亦霏向陈锦蓉承认了错误:“师父,一直以来我都自认聪明,再加上拿到律师牌之后打的几次官司都赢了,不知不觉间就自满起来,忽略了对手也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大律师。”
“你现在看清楚就好了。”陈锦蓉笑道,“你看下你,原来一直在上学,大学毕业去英国留学,到现在为止参加工作才不到一年时间,拿到拍照更是不足半年,却已经打起凶杀案来了。你太急于证明自己能行,从学校出来之后并没有积攒多少经验,所以才会轻易中对手律师的计策。”
“对不起师父,因为我上学的时间太长,以前的同学已经工作了很多年,现在已经拥有了稳定的工作同丰富的生活。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的确可能面对这种情况有点着急了,所以才……”周亦霏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
陈锦蓉笑着让徒弟抬起头来:“不过你这种新手律师也有一个好处。像之前你打的那单凶杀案,你知道那场官司打不打结果都是差不多的,但是你出于想让被告认清自己的错误以及警醒世人的目的,必须要打这场官司,这是你的优点,因为有经验的律师可能仅仅是出于‘不浪费纳税人的钱’就接受辩方律师的意见,给被告承认误杀。”
“但是那样一来,世人就不能从这件案子中得到教训,甚至被告也不可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我们做律师的也不能只是想着省事、省钱,总要让法律发挥本应有的作用。如果你的用意是好的,行事又没有违反法律规定,那么只要坚持这个原则,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都不是什么坏事。”
周亦霏稍稍脸红:“师父,其实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洛伟基那件案子,张律师来找我说给洛伟基承认误杀的时候,接不接受我本来是在两可之间的。不过后来去见邱先生,又觉得他对妻子的死太不在乎,对凶手也太大度。我有部分原因是想替邱太出一口气才赌气一定要打那场官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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