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学心忽然从旁听席上站起身指向宋家齐大声说:“我认为辩方律师对被告梁美娜的下落心中有数!”
法官没有第一时间制止她扰乱法庭的行为,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宋家齐:“辩方律师, 你真的知道证人梁美娜的下落?”
宋家齐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点头:“是的。”
法官吃了一惊,陪审席上也传来微弱的惊呼声。
检控官迅速指控他“知法犯法”。
钟学心的过分行为再也没人有时间追究了, 她带着“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色坐下,对布国栋说:“做活体取证的时候,我就对余中健说, 只要他犯法,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将他绳之于法。现在不但能给余中健入罪,还能加上一个知法犯法的律师,总算都没有浪费了我的一番心血。”
“我就知道,你一直都这么能干。”布国栋毫不吝啬地送上称赞。
“钟医生,你真是做了很多努力啊。”两人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四十多岁师奶模样的人。
“维护法律,人人有责。”面对路人的称赞,布国栋跟钟学心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肃静!”法官敲了一下锤,等法庭里的人安静下来之后,严厉地问:“辩方律师,证人梁美娜现在在哪里?”
宋家齐指向法庭大门:“她就在那里。”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大门,在众多目光的期盼下,两扇大门真的打开了!
但是从门口走进来的不是梁美娜,而是宋家齐原本的助理Jack。
他一个多星期前就旅行完回来上班,不过宋家齐说手上的案子是周亦霏一直跟的,就让她跟到底,所以Wilson这单案还是周亦霏做助理。
Jack向法官行礼表示打断法庭的歉意,之后快步走向宋家齐和周亦霏的位置,将一份文件递在宋家齐手里。
宋家齐举起手中的文件向法庭里的众人展示:“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这是毒品调查科提供的资料,证实梁美娜于昨天下午三点钟在旺角一间宠物店,以藏有受管制药物兼作贩卖用途的罪名被带走调查,目前人还在毒品调查科的拘留室。”
他从文件里取出一张照片:“这是毒品调查科的工作人员从梁美娜的随身物品里面找到的药瓶,外表与本案提交做证据的药瓶一模一样。经过检验,从梁美娜身上找到的这只药瓶里所装的40粒药丸全部含有氯安酮成分,也就是俗称的K仔。梁美娜也承认了自己以宠物狗生病做手术为借口,到宠物店开犬用氯安酮伪装成K仔出售。”
法庭中先是一片寂静,跟着响起“嗡嗡嗡”的说话声。
钟学心望着宋家齐手中的文件以及照片,她忽然觉得头疼,面前的这一幕实在太过戏剧化了。
布国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信错人了。”
钟学心将头靠在布国栋肩上:“这样一来,余中健那个富二代就会脱罪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法官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本席宣布,本案不再增加新的证人,所有的盘问已经全部结束。请控方律师和辩方律师开始结案陈词。”
检控官准备好的结案陈词有好多不能用,说得磕磕巴巴的,听得陪审员个个摇头叹气。
宋家齐则全程面带微笑地侃侃而谈,又加言之有据,令到陪审员连连点头,不到十分钟就做出了决议:无罪!
法官宣布Wilson谋杀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之后,Wilson在被告栏里哭起来:“不用坐牢了……”
周亦霏听到他的哭喊声,诧异地看过去,见Wilson两手捂着脸大哭,完全没有平日里嚣张的模样了。
下午,Benny代表余中健的父亲找上门送报酬:“宋大状,周律师,余老先生说,Wilson的官司真是多亏了你们两位,一点小意思。”
他拿出了两张支票,分别递给两人,又取出两张卡片来:“这里两张打折卡,可以在宏昊天旗下的所有柜台享受购物五折优惠,请宋太跟周律师笑纳。”
两人又收了打折卡。
Benny送完了报酬,终于说起了正事:“最近少爷经常半夜发梦惊醒,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形。余老先生请了心理专家给少爷看过,说他是因为受到了很严重的刺激,心理留下了阴影。余老先生想来想去,少爷只可能是因为这件案子受到刺激了,他想找到证据起诉办这件案子的人。”
宋家齐摇了摇头:“很难。”
他给Benny分析了一遍:警方照章办事,抓不到把柄;法医出言不逊,投诉之后已经得到了处理;证人王颂安栽赃陷害,律政署对他提起诉讼了;破坏Wilson车的那位梁先生也会被控以破坏交通安全罪;梁美娜贩卖受管制药物证据确凿一定会判刑。
余老先生能做的,最多不过是买几家报纸杂志,写写警方无能、破不了案的报道,或者再炒一炒过界法医的事。
Benny带着宋家齐的分析回去向余老先生禀告了。
周亦霏拿出支票问道:“这么大数目,直接收了没有问题吗?”她不过是做宋家齐的助理,收到的支票都有二十万,那宋家齐收的该有多少?
宋家齐毫不在意地说:“只管收着。Wilson这件案,最坏的结果是谋杀罪名成立判无期;好一点的可能会谋杀改误杀,判三至七年;再好点的是无罪释放,不需要坐监。但是无罪释放都可以分成很多种。”
“最差的那种就是绑架证人,没有证人自然告不到了;这种情况就是人人都知道被告的确是犯了罪的,但是你没证人就没办法给他定罪;虽然人不需要坐牢,但是名声全部都毁了。”
“最好的是找到证据证明根本就是另外的人做的,被告的名声地位丝毫无损。”
“这两者之间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证人、证据都不明确,没办法确定谁是真正的犯人。我们香港的法律是疑罪从无的,这种情况之下不可能给所有的嫌疑犯都定罪,也都要全部无罪释放。”
“我来打的这场官司,Wilson几乎完全洗脱了杀人嫌疑,名声地位一点损失都没有,收到最好的报酬是应该的。其实我还觉得少了点呢。”
周亦霏低头思索一阵:“所以目前这个结果表面上看是Wilson清白无辜,实际上他跟那个梁得发都有可能是凶手?”
“对。”宋家齐笑了,“不是人人都好似我同你这么聪明,能够理会得清这一点的。”
与此同时,警局里也在议论这件案子。
几个组员都有点垂头丧气:“我们忙了这么久,全都白费了。一点都想不到Wilson竟然是被人陷害的。”
李展风笑着鼓励大家:“Wilson的杀人嫌疑排除了,我们还有梁得发、王颂安、梁美娜三个嫌疑犯的嘛。大家打起精神,继续查!”
“不用查了!”凌倩儿将一份文件扔在桌子上,“高Sir刚刚决定,这件案归为悬案,不需要再查下去了。”
“Madam,这样不合适吧?”几个人都觉得不好,“一条人命啊,就这样放着不管了?”
“高Sir说了,再查下去都没结果。第一,案发那间酒店从凌晨两点半到下午一点钟没有锁门,目前已经知道的是梁得发进去偷车钥匙、王颂安进去偷钻石手表,那不知道的呢?会不会又有其他人进去过?酒店走廊上面没有安装监控,我们没办法确认。”
“第二,就算只有这两个人中间进去过案发现场,我们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证物全部都不能用,想得到上庭能用的证据只能重新采集,而酒店已经把那间客房清理过后再次投入使用,我们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
“没证没据,怎么查?”
☆、095
李展风低下了头:“对不起, 如果我送证物的时候锁好车门,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其实应该是我的错,明知道你在运送证物, 抓人的事就应该交给其他手足。”凌倩儿也自责起来, “我是你们的头, 因为我做出了错误的指挥, 才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Madam你别这么说,”一个组员开了口,“做案情分析的时候如果不是Doctor钟突然跑过来说什么死者下颚的淤痕只有Wilson能做到,我们根本不会完全不派人追查梁美娜的下落。”
凌倩儿摇摇头:“话是人家说的,信不信在我们。我们信了,照做了, 那就变成了我们自己的责任。如果结果是好的, 我们不见得会把功劳放在他们身上;现在出事了, 总不能再把责任推到他们头上吧?说到底,破案的职责在我们重案组, 不在法证或者法医。”
“Madam说得对, 我们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能推卸责任。”
众人的情绪渐渐回转, 一致同意以后查案的时候思路坚决不会受外人影响。
晚上周亦霏跟凌倩儿聊天说到这件事,周亦霏想起下午Benny到律师楼的事, 便提醒凌倩儿:“你要小心来自Wilson或者他父亲的报复。如果报纸上把警方在今次案件中的失误大肆宣扬,我想你还有得受。”
“我已经准备好了。”凌倩儿一副视死如归的样,“我的确有做错的地方, 应该受到处分。无论是调职或者降职,我都可以接受。最多我再努力升职了。”
“等一等吧,或者警队高层会觉得是其他人的错,不会责怪你呢?”周亦霏安慰她。
然而第二天的报纸杂志上登载的头条新闻是一处寮屋的居民不满政府拆除他们栖身的寮屋,跟政府工作人员发生了暴力冲突;后来经过谈判专家的耐心谈判,终于都制止了事态的继续恶化。主导谈判的元朗警署警司彭Sir的照片占了半个版面。
对于Wilson,则只说了他洗脱凶杀嫌疑、主动配合交通署为自己危险驾驶的行为买单,关于警方在查案过程中有所偏颇的事一个字都没提到。
Wilson案件完结,宋家齐的助理律师也回来了,周亦霏便又回到陈锦蓉这边。她恰好也接了新案子,见徒弟回来,便把资料拿给她看。
周亦霏翻开卷宗,入眼的正是尹秋月的照片。她顿时就笑了:“师父,这单案子我都有所耳闻,而且我还提供到了一点线索。”
“又会这么巧?”陈锦蓉也笑了,“你看下资料,再联络警方那边,看需不需要你出庭做证人。如果做证人的话,你可能不可以再担任这件案子的律师。”
周亦霏想了想:“我见到尹秋月那两次都是同其他人一起见到的。我记得,西九龙重案组的督察凌倩儿两次都在。如果需要证人的话,我想她都可以出庭做证的。”
“都好,你先问清楚。如果的确需要证人的话,联络警方叫他们请凌督察作证。”
周亦霏拿着资料准备回自己办公室慢慢看,陈锦蓉却叫住了她:“Eva,你到公司实习已经够半年了,可以开始向大律师公会申请律师牌照了。”
“多谢师父,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周亦霏看完资料,正准备打电话给江子山问案子的事情,却先接到了婉兰的电话:“Eva,爹地同意我同子山结婚了!”
“文伯父转变这么快的?”周亦霏先是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开始替婉兰高兴了,“恭喜!”
“多谢!”婉兰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甜蜜。
“你们的婚礼打算怎么办啊?同芊芊一样在教堂结婚,还是拣一处酒店开婚宴?”
“我呢就比较中意在教堂结婚。不过,都要等爹地同芳姨还有子青姐姐他们商量过,才可以决定。”
“前两天报纸上也都登了俏君同刘医生十指紧扣逛街的新闻,我想可能她都快有喜讯了。你们一个一个都这么快就嫁出去,我这个单身的忽然间变得好刺眼了。”
“Eva,你别这么着急,我相信你都可以找到一个好好的男朋友的。”
“我当然不急了,好男朋友这种人可遇不可求,我没打算委屈自己哦。”周亦霏笑道,“你同芊芊都比我幸运而已。”
两人再聊几句,婉兰说还要通知其他人,便挂了电话。
周亦霏还按照自己原先的打算,把电话打给了江子山。不过在询问案子的事之前,她先对江子山说了恭喜。
“多谢。”江子山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多高兴。
“师兄,我怎么觉得你对结婚这件事没有什么热情?”
“一件已经知道结果的事,不需要太过热情。”他这话说得好像结婚是在喝白开水一样。
周亦霏想了想,小心地问道:“师兄,你不想跟Man结婚?”
“不是。只不过……有些事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而且一旦发生了就没办法控制,只可以控制自己。”
“你爱上唐心了吧?”周亦霏直接了当地问,“上一次Man特地从大屿山回来找你,是我送她到你家附近的。这么巧我见到唐心从你家附近离开,她是刚刚从你家出来的吧?就在Man过去之前,你同她在一起?”
“我……”
“师兄,你不觉得你这样的做法对Man很不公平吗?而且我一早就讲过,唐心暗恋你。是你自己话,她不是你中意的类型。但是你现在又……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哦?”
“我想我应该没有爱上唐心,我中意的,始终都是Man。只不过……前一阵Man听她爹地的话一直不肯见我,我又无意中发现到,原来唐心一直都在暗恋我,所以……”
“所以你主动去找唐心了?”周亦霏毫不客气地说,“唐心不想再继续伤害朋友,所以已经放弃对你的暗恋,接受了霍伟聪。我相信如果你不主动,她都不会再做出任何对不起Man的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放弃了。”江子山的声音逐渐趋于平静,“现在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会同Man结婚,我会好好地对她的。”
“算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决定了。我打电话过来,除了同你讲一声恭喜之外,主要是想问一下尹秋月那件案子。我师父接了这件案子,给尹秋月做辩护律师。我看过资料,好似用不到我出庭作证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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