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书默默放下手里的书:“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何昕哦了一声,乖乖收拾东西。
然而他的眼神更委屈了。
陈景书:“……”
你够了啊!
好不容易等何昕走了,陈景书二话不说跑去找黛玉。
洗眼睛!
可当他走进黛玉院中的时候却不见黛玉,后头艾叶急急忙忙的过来:“大爷今日怎么这么早?”
陈景书道:“这几天太用功,精神竟有些跟不上,还是得劳逸结合方好。”
艾叶闻言抿唇一笑:“昨儿奶奶也这么说的。”
说起黛玉,陈景书问道:“她去哪儿了?我方才瞧她不在房里?”
艾叶道:“奶奶说今日在前头枕玉阁摆酒,怕打扰大爷,就叫我等时候到了再去跟大爷说,却不想大爷今日竟然早早的结束了。”
陈景书正要换外套的手一顿:“枕玉阁?怎么想起去那儿了?”
艾叶摇头:“奶奶说去那儿就去那儿,大爷想知道,不如自己问奶奶去。”
陈景书一看就知道肯定有秘密,顿时也不打算换衣服了,只说道:“我去看看。”
他一路往枕玉阁走,心里不由琢磨,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竟然要去枕玉阁了?
枕玉阁是府内一处建筑,原为赏景听戏所建,陈孝祖自幼长于江南,于府中建筑也多是江南小巧精致的风格,枕玉阁就面对一片荷塘,周围栽植松竹藤蔓,假山堆叠,甚是清雅幽静,枕玉阁隔着荷塘对着一处水榭,陈孝祖不爱京城的戏,因此府中水榭多数时候只弹不唱。
竹涛荷浪,水音袅袅,琴声幽幽,再煮一壶茶,读一卷书……
雅不雅不好说,陈景书更愿意称之为‘烧钱的日子’。
不过陈景书不仅不爱听戏,他甚至不爱听琴,要是有个什么演唱会他大概能去热闹一下,古代的那点娱乐实在不是他的审美,因此黛玉未进府之前,这枕玉阁几乎是荒废着的,陈孝祖以前养的那些人,陈景书照旧花钱养着,却也不用。
等黛玉进门,这些自然就给她管了。
黛玉倒是很能理解陈孝祖的审美,重新把枕玉阁打理起来。
陈景书走到枕玉阁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黛玉的笑声,她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
陈景书倒是少见她这样笑。
倒不是说黛玉平日里不开心,而是陈景书几乎没有见过她这样仿佛克制不住的笑。
——那是我老婆!
怀着这种心情,陈景书快步走了进去。
然后就见黛玉正和一个男子坐在一起,此时正用帕子掩着唇,几乎要笑的直不起腰来。
而黛玉对面那个带着微微笑容,身姿挺拔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大、大伯?”陈景书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蠢透了:“你怎么来了呀?”
正与黛玉说话的陈孝祖闻言看向他:“哦?读完书了?”
陈景书应了一声,在黛玉身边坐下之后才道:“大伯来京城怎么不早打发人通知我,我都没能去迎接,太不该了。”
陈孝祖摆摆手道:“要什么迎接,我也只是一时兴起前来看看你媳妇……和你。”
陈景书:“……”
他觉得自己是捎带上的。
这时候陈景书才看向黛玉:“大伯来了你该早点叫人告诉我的。”
黛玉道:“大伯不让我跟你说。”
陈景书点点头,又问:“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早知道?”
他一直知道黛玉和陈孝祖的关系很好。
应该说是,陈孝祖对黛玉非常满意,觉得一家子人里头,只有黛玉最懂他,是他的‘小友’。
黛玉道:“我也是等大伯进了城以后才知道的,先前也没有告诉我。”
陈景书不由去看陈孝祖:“家里知道吗?”
这个嘛……
陈孝祖干咳一声:“我的事情不用小孩子操心。”
陈景书长长的哦了一声:“那就是不知道。”
他不由细细的打量陈孝祖,发现几年过去,陈孝祖比他当初离京的时候看起来黑了一些,瘦了一些,但精神却很好。
依旧是那个风姿俊雅的帅老头。
大概好山好水真的养人吧,陈景书甚至觉得陈孝祖看起来比几年前不仅没有变老,相反更年轻了些。
这都快六十的人了。
陈孝祖似乎是有些心虚的样子:“我回扬州之前先来看看你们,毕竟也有不少年没见了,你也长大了,这些年做的不错。”
陈景书想了想:“是不是父亲写信骂你了?”
陈孝祖:“……”
黛玉连忙用帕子捂住嘴,这才没有噗嗤一声笑出来。
归根到底还是上回陈孝祖跑高原上的事儿。
别说是这年头,就算是现代,陈景书也觉得快六十的人心血来潮去高原是个需要十分慎重的事情,结果陈孝祖居然就那么去了。
陈景书知道之后自然是把这事写信送去扬州了。
以陈孝宗如今那老母亲的心态,不写信骂人才奇怪。
陈景书看着陈孝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这是……怕回扬州又挨骂就躲到京城来了?”
陈孝祖:“……小孩子别瞎说!”
陈景书一副你别不承认的表情,陈孝祖叹了口气:“唉,也不是为你们,只是圣上听说我回扬州,让我顺路来京城一趟,只说许久未见,不知我身体还是不是硬朗。”
陈景书觉得更大的可能是陈孝祖来抱皇帝的大腿,这样陈孝宗就不能骂他了。
……早知如此,你当初作什么死啊!
这么想着,陈景书才刚要说话,就听外头一声通传的声音,陈孝祖眼睛一亮:“来了!”
什么来了?
陈景书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平日里只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领着一帮小太监,各自拎着食盒,举着托盘进来了。
“这是……”
陈孝祖笑道:“你就没发现今日说是设宴,却无酒也无菜吗?我怕来的突然,你们没有准备,因此就自己准备了点。”
陈景书:“……”
你的准备就是让皇帝给你送饭吗?
大伯你赢了,真的。
就说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吧!
他正想着呢,就见那位平日里后宫嫔妃前朝大臣们谁都得给三分面子的大太监对着陈孝祖满脸笑容:“圣上有话,除了这些酒菜,还另外准备了食材,已经送去厨房了,御厨就在厨房候着,明儿一早给您做好了早膳再回去。”
陈孝祖一脸感动的样子:“多谢圣上了。”
大太监都没要陈孝祖塞银子,笑眯眯的就走了。
陈景书:“……”
他觉得陈孝祖这等级,他这辈子是不会有了。
陈孝祖重新入座,一边看着丫鬟们摆酒菜,一边对陈景书道:“其实我这回来也不仅仅是为圣上,也是为你。”
陈景书有些疑惑:“为我?”
陈孝祖道:“我听说你近日在读兵书?”
你听谁说的!
陈景书的脸上明明白白的露出这几个字。
陈孝祖示意了一下黛玉的方向:“你媳妇说的。”
陈景书顿时很绝望:“我以为玉儿和我是一起的……”
黛玉抿唇一笑道:“我自然是和你一起的。”
那你还帮着大伯欺负我啊?
还没容陈景书把这话问出来,他就听陈孝祖继续道:“听说你读兵书有些艰难?巧了,刚好我兵书读的也不错。”
陈景书:“……大伯我错了还不行嘛?”
他就不该试图越级挑战陈孝祖。
大伯你就说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吧!
第84章
自陈孝祖回来之后, 陈景书就觉得自己失宠了。
黛玉仿佛终于找到了说话的人。
尤其是陈孝祖, 一会儿请喝茶一会儿请下棋,隔天又说要作诗。
陈景书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家大伯能这么烦人。
当然,除了日常找自己的‘小友’玩耍,陈孝祖也确实教导陈景书读兵书。
陈景书觉得陈孝祖大概生来就是打击别人的,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很让别人绝望了。
尤其是当陈景书憋不住询问:“大伯当初怎么突然读兵书了呢。”
陈孝祖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读,我们家自阳公起,是军功起家呀。”
陈景书:“……”
哦对, 他都忘了当年老祖宗陈桂庭,确实是走武职的路子。
……毕竟陈桂庭早年没有什么大学问,要他做文人也难。
只是后来陈家对这事就淡了, 陈桂庭的儿子陈演,就是那个带着陈家定居扬州的,就从他开始, 陈家再没有入武职的。
再等如今陈家出了陈孝祖, 就更没人记得陈家最开始是什么出身了。
陈景书自己也不记得了。
只是……
“这么说来, 大伯当年难道是想要任武职, 结果不小心考了个六元及第么?”
陈孝祖谦虚一笑:“也不至于这样,只是当年想着, 既然科举是稳了, 旁人都忙着读书, 我也不好闲着, 既如此, 读一读兵书也好。”
陈景书:“……”
感情你这兵书读的跟咱家老祖宗没关系啊,就是闲的!
当然了,有陈孝祖的教导,陈景书的进步快多了。
陈孝祖科举出身,他似乎很能把握陈景书的脑回路,因此很多内容由他讲出来,陈景书就觉得很容易听懂。
读书的事情暂时不需要操心,陈景书还以为接下来自己只要安静的等待南海之战出结果就好了。
然而他才刚放松了没两天,程鸿光老爷子表示年纪大了不干了,要告老回家。
要说起来,程鸿光的年纪确实大了,平日里他在东宫也只是挂个名,具体事务并不敢太过劳烦他。
当然了,该他做主的事情,别人也不敢擅自决定。
因此要说起来,在并不十分劳累的情况下,程鸿光再干几年也是可以的。
何况他近年虽有不少小毛病,但总体来讲精神还不错。
程鸿光要告老,这事不仅要给皇帝说,当然也要给太子说。
虽然陈景书觉得程鸿光此时告老有点怪怪的,但其实也没人能拿得出过硬的理由拒绝。
当然了,皇帝和赵载桓都是要挽留的,可程鸿光本人决心已定,在数次上本之后,皇帝终于准了。
赵载桓为此很有些失望。
他便对陈景书说道:“我是很喜欢他的,他比那些酸儒们好多了。”
程鸿光平日里对赵载桓十分宽和,也不以刻板的教条来约束他,甚至不少时候某些做先生的告状,程鸿光也是偏心赵载桓的。
赵载桓掰着手指扒拉一遍:“如今朝中年龄威望资历学问都够的上的人里头,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陈景书也这么想。
他对程鸿光也是颇有感情的。
到底程鸿光是他的座师,虽不如旁人那样对学生十分提拔,但程鸿光也不要结什么党羽势力,反倒是在官场人情等方面对陈景书多有指点,仅这一点,就足够陈景书感激万分了。
不过东宫里要说伤心,真正难过的人也只是陈景书和赵载桓而已,其他人对程鸿光的事情并不大在意。
比起可惜程鸿光告老,大家更加在意的是,谁来接程鸿光的位子。
东宫里若按着赵载桓的喜好排,这活儿自然是陈景书的,但这正一品的官职可不是陈景书如今可以想的。
再说了,就算旁人给,陈景书自己也不想要。
他觉得目前的自己做不来这个。
并没有叫东宫众人等待很久,就在不到一个月之后,皇帝重新指派了人选。
不是别人,正是回来之后刚休完假的王子腾!
陈景书和赵载桓听到这名字的时候都愣住了,赵载桓甚至二话不说就要去找皇帝:“如何就是王子腾?”
陈景书却拦住了他:“殿下这事不该问。”
赵载桓脚下一顿,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也只得承认:“……是不该问。”
王子腾刚回来程鸿光就辞官,程鸿光辞官之后王子腾立马被任命,这里头真的没有半点联系?
细细想来,外头正式知道王子腾回来之前,这事就已经有苗头了。
陈景书觉得,王子腾的事情,必定是皇帝与两位大臣达成了默契的。
他原先还想,王子腾这次回来,至少也得是正一品的位子,却不知皇帝怎么安排,如今皇帝的安排已经明了,他也不得不承认,皇帝的安排确实高明。
除了正一品的太子太师,皇帝还给了个正一品的大学士。
嗯,本朝大学士多数从一品,正一品属于限量版,不是谁都能得的。
看起来王子腾两个正一品在身,好似风光无限,可仔细琢磨,这两个职位都挺虚。
因本朝太子三师并不一定要满额的,这主要看皇帝和太子的心情,因此王子腾如今确实可以说是东宫的头一号人物了,但实际上呢?东宫里归根到底还是太子说了算。
王子腾就算要告状,也就是找家长,可太子的家长是皇帝,王子腾又能如何?
而正一品的大学士和从一品的大学士也不一样,正一品的大学士当然更有面子,表面上可以参与的事务也更多。
可这是个不常设的职位,也就是说,皇帝高兴了,封一个正一品的大学士,皇帝没那心情,那大家都是从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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