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村上优知道并不是这样。
她随意挑了一个座位坐下,抬起头才发现对面就是正在享受美味的幸村葵:对方当时正一心埋头吃饭,村上优也没能一眼认出来。
她和幸村葵打了个招呼。
这份餐点量不大,食材精致又清淡。等村上优终于吃完了餐盘里的饭菜,只剩下一碗味增汤时,她抬头,看到幸村葵已经收拾了自己见底的汤碗准备离开。
在日本生活这么久,村上优几乎是什么新鲜食材都体验了一遍,也肯承认有不少都是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味,但只有味增汤,是她这么多年唯一的接受不了的料理。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很奇怪,明明每一样食材单独去做都是美味,可汇聚到一起,煮成一份味增汤以后她却完全无法接受。
或者说,不是喝不惯,而是根本不喝。
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喝的味增汤是家里妈妈做的。当时似乎买到了黑心商贩做的味增,妈妈又毫不知情,煮成汤盛出来以后味道怪的不行。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啊,对了,好像是想着,‘果然味增汤就是酱汤没错啊,味道奇奇怪怪的,这辈子都不要再喝了’。
然后就一直到了现在。
不是没有遇到正宗的、鲜美诱人的味增汤,但她也只是被推着尝了一口,接着评价了一句,‘好喝啊’,然后就依然没有再碰过。
爸妈都调侃她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小时候的阴影太大了。可村上优知道不是。
她不喜欢这道国汤,是与生俱来。
端起餐盘离开的时候,村上优看到了这张餐桌背面的另一张大桌子,以及坐在周围的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一行人。
有几人似乎是在打闹,迹部景吾和另外几个人就戏谑着静静看热闹,远远看起来也有一份岁月静好的味道。
村上优这才知道为什么幸村葵会坐在那个位置,因为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的、忍足侑士的脸。
她以为转学到了现在,幸村葵加入网球部大半学期过去,会和网球部的人相处融洽,再不济,至少也能一起坐在餐桌角落吃一顿午饭,一起回教学区。毕竟有向日岳人的先例在,直率的性格总成不了这些人的雷电。
但她好像错估了第一印象的影响力。
对于这一群傲慢的少年来说,他们的第一印象,就是对那个人的全部印象。
至于更深入的了解,除非能踏足这些人其中,否则无人会愿意浪费时间去了解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那么幸村葵在这些人眼里又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莽撞的、公私不分的、眼里只有情情爱爱的女孩子吗?
那还真是,可惜啊。
今天幸村葵要去参加的是网球社的社团活动。
下午放学时,她和村上优道别,接着拎着包去往网球场,而村上优则和往常一样到了音乐社。
不同的是,社团活动结束以后,村上优没有走离开时经常走的那条路,而是换了一个路线,一个能恰巧经过网球场的路线。
正选们训练的时间总是要比普通部员长一些,网球部也是如此。
村上优到时,网球场已经只剩下了网球部的正选,和负责记录正选们训练数据的村上优,还有三三两两站在场外围观的学生。
听说这些少年们并不总是在网球场加训,地点也经常会在迹部景吾家的网球场,或者是榊监督出资建造的训练场地。
他们现在场内成排做着基础训练,幸村葵一个人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凝神观察,不时低下头在本子上记录数据。
幸村葵此时的专注模样和村上优意外见到她的那个下午出奇相似。
‘你看过网球王子吗?’
她彼时还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后来想起来了,却也感觉这个答案于她、于幸村葵都不再重要了。
村上优在不远处没有人的一张长椅上坐下,身边是低矮的长青灌木,葱绿的叶片成了干燥乏味的冬季唯一的点缀。
距离上次幸村葵问她这句话,已经过去几乎一个月了。但时至今日,每每想起,村上优还是感觉到不可思议。
她现在生活着的世界只是一沓曾被人编辑好了未来的剧本。
故事里没有春雨秋风,没有夏雷冬雪,连她呼吸着的空气都曾不属于真实。
所有人存在的意义都被抹杀,整个世界都为这些天之骄子而运转。
是要感谢那位不知名的作家尊重历史的情怀吗?
从她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接触到的历史轨迹,都和上一世一般无二。屈辱的历史也好,惨痛的回忆也罢,都在这个本不应存在的时空,再次上演。
描写网球到这个境界,明明已经够不科学了,为什么不能再不科学一点呢。
竞技的世界不是应该充满了和平与爱吗?为什么冲突仍旧存在,矛盾仍然不可化解。
她一度深爱,并直至现在仍然深爱着的那片土地,如今却成了她最没有资格接近的地方,真是讽刺。
“那个在长凳上坐的女生是叫幸村葵?”
“是啊是啊,还以为会过的风生水起,不过据说在网球部也不怎么样呢。”
“那肯定吧。对忍足君的野心这么明显,正选们不针对她就够她烧高香了。”
......
村上优身边几个人的议论把她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网球场内的人已经结束了训练,逐个走出球场,幸村葵一个人挂在最后,忙不迭整理着自己的笔记,匆匆忙忙跟上前面几人的脚步。
村上优远远观察着这些人,亲眼看到了幸村葵在网球场里的待遇,她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推测。
也许幸村葵并没有收到冷遇。
她看不懂迹部景吾这样骄傲存在,却多少能从他身边人的表现中读出迹部景吾的态度。
幸村葵乱了规律的步伐响起时,带头的人村上优看不到,但整个队伍的步伐却都不留痕迹地慢了下来。
让幸村葵可以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跟得上队伍。
也或许她对这些人的误解有些过分了。
在没有了解的情况下,仅凭自己的臆想就断定了这些人的行为,她什么时候成了这样自大又自我的人了?
村上优离开长椅,远远跟上了幸村葵。
“在网球部的工作还顺利吗?”
幸村葵的脚步顿了一秒,她没想到村上优会突然走上前搭话。
“就那样啊,”她侧过头看了一眼村上优,“你不会是有什么想法了吧?”
“不是什么人都和你一样的啊,”村上优笑,“至少我就对忍足侑士没兴趣。”
“哇哦,那要不要我说一句你好棒棒?”
这就...不用了吧。
村上优抿着嘴歪歪头,“你啊,有多喜欢忍足侑士呢?”
“我怎么知道?”幸村葵极为认真的反问,好似村上优问的是一个多么奇怪的问题一样,“但是,每一次见到他都要比上次更喜欢,更多的喜欢。”
“真好啊,加油吧。”
村上优眼里模糊映出前方不远处忍足侑士的身影,在幸村葵说出那句话时对方的身形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对幸村葵的情感真的毫无触动吗?对这样一位像小太阳一样明艳逼人的美人毫不动摇吗?
村上优轻轻勾了勾唇,她可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改过了,祝食用愉快。
☆、恳亲会
村上优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到了唐人街。还没来得及走进门,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爸,我真的不需要这样。店里多忙我都看在眼里,你现在让我出去给别人打工,店里怎么办?”
“这你不用管,总归有解决的办法。”这是村上优熟悉的中年男人,“爸现在担心的就只有你,听爸这一次。”
男人语重心长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苍老,年轻的男声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妥协般地说:“至少让我亲自和对方谈吧,爸爸。”
听着里面的交谈争吵声,村上优突然想起了自己远在中国旅游的父母。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父母通过电话或者是交换信件了。两人都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第一次抚养孩子,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村上优和其他孩子有多么不同。
也拜此所赐,这一对父母至今仍没有被套上孩子的枷锁,每天世界各地的费去旅行,追求幸福的二人世界。
村上优对此说不上有什么感想。
她心里对于两位父母的脱线是庆幸的,正因为如此她才能这么自由随意地生活,可这样地自由很多时候也更让她感到寂寞。
最后坐在村上优面前的人从中年男人变成了男人的儿子,称为‘蓝桥’的亚裔男生。
上次见面村上优只是一瞥而过,在她对面坐下以后她才意识到,男生有着亚洲人标准的黑发黑眸,这给了村上优极大的安全感——到这里以来,她见到了各种发色和眸色,只有黑色是她几乎不曾看见的。
上次通电话,村上优对中年男人口中的儿子形象抱了不小的怀疑,果然会主动邀请她进店的男生不会是那种腼腆不善交际的人。
她和蓝桥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可以看出对方是一个责任心强的阳光大男孩。
蓝桥到最后还是顺从了男人的愿望,决定到村上优店里工作。
*
紧赶慢赶,最终凑齐了人手和各项事宜做好开业准备的时候,已经距离酒吧建成过去了不断的一段时间。
几天前藤井礼人终于回来,还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以及厚厚的一沓计划书。
东西都安置好以后,藤井礼人倒在床上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当天是学校的恳亲会,父母不可能到场,村上优又心疼在外奔波了这么久的藤井礼人,最后还是决定一个人到场。
恳亲会是冰帝在一年结束之际召开的同各位家长交流的活动,期以听取更多学生家长对于学校发展的意见以及建议,以便学校收集意见做出更顺应学生心意以及利于学校发展决策。
对于一年才有一次的交流意见的机会,大部分家长即使事务繁忙也都会尽力赶过来参加。
村上优走进比平常拥挤了不少却并不喧哗的教室,默默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整个班级里,除了村上优自己,只有迹部景吾、忍足侑士和幸村葵三个人是独自一人了。
据说忍足侑士的本家在大阪,他是一个人住在东京求学,所以没有家长陪同过来很正常。
而迹部景吾的父母虽不会缺席儿子成长历程的大事件,但恳亲会这种不大的活动一般是不会专门回来的,迹部景吾每年的恳亲会都是一个人参加。
不过也不妨事,迹部家本来就是冰帝最大的股东,可以说迹部景吾完全是以学校相关人员的身份坐在这里听取建议,而不是做为提建议的人来到这里的。
而且他们家有什么意见根本不用到等恳亲会也就是了。
那么幸村葵呢?
村上优转过头去看幸村葵。
对方正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出神。
幸村葵很少这么没精神过。她总是活力满满的,不是在追忍足侑士,就是在去追忍足侑士的路上。
况且,能养成这样的性格,幸村葵的童年肯定是备受呵护着长大的吧。为什么家人会不到场呢。
当时想起了剧情以后,村上优对幸村这个姓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神奈川,立海大,幸村精市。
幸村葵容貌也和立海大的网球社部长幸村精市有些相似。
只是神奈川到东京最多一个小时的车程,却从没见有人来看过她。
文化祭的时候也是,当时来参观的学生里来自神奈川的并不少,全程几乎和幸村葵一起在班里的村上优并没有见什么人来找过幸村葵。
对方当天和今天如出一辙的失落神情她到现在还隐隐有印象。
是发生了什么,和家人关系不好吗?
可什么问题会上升到几乎断绝了交流的地步?
据她所知神奈川的幸村精市是一个既温柔又不乏睿智的少年,什么事会让他这样对待在乎的家人?
...算了。
这些事想了也没有结果,不如就此打住。
村上优抬头看着周围友好交流着的各位家长以及讲台上的近藤老师,只觉头疼,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昨晚为了整理东西,她只比藤井礼人早睡了一小会儿,早上挣扎着起床时她去照镜子,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只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醒目无比。
她本来肤色就白,容易留黑眼圈,还这么接连熬夜了这么多天,脸上甚至憋出了一颗痘痘。
感觉自己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村上优再次看了看各位家长,然后果断戴上帽子趴下来开始补觉。
很快就完全丧失了知觉。
而不久后,班级的另一边,迹部景吾收回撑着下巴的双手,合上了已经阅读一半的德语原文书。
现在是用餐时间。
结束了恳亲会的近藤老师邀请各位家长去餐厅解决午饭,自己收拾好东西走下讲台,几步就站在了村上优的身边。
“村上同学?恳亲会已经结束了。”
那边正准备离开的迹部景吾顺着近藤的脚步声看过去,就看到村上优迷蒙着睁开的双眼,以及对方那大的无法忽视的黑眼圈。
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迹部景吾不赞同的皱了皱眉,还以为是个聪明的人,没想到连自己的身体都这么不在意。
村上优一觉被叫醒只觉头疼欲裂,伸出手摸摸额头感觉有些发烫。
“你的家长没来吗?”
“没有,”村上优感觉喉咙也干的厉害,连说话都有些费力气,“他们都不在。”
看到村上优不舒服的模样,近藤放弃了和对方细谈的打算,主动准了村上优下午的假交代她去医务室休息就离开了。
村上优没有吃午饭,径自去医务室量了体温,不禁有些庆幸还好被近藤老师叫醒,不然还不知道会烧成什么样子。
吃过退烧药,村上优躺在医务室为学生准备的临时休息室的床上,可怜巴巴的给藤井礼人打了个电话就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不舒服的时候有一个能打电话的人真是太幸福了,村上优迷迷糊糊地想着,再次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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