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夸帝后恩爱,家庭和睦,却与他没有分毫关系。
现在这个家,说是他的,其实全是假的。
那也没关系。
他既然生来就是为了帝国,那就只要帝国好了。
皇帝陛下指点道:“不要总是使唤甜甜,你要帮忙做事,两个人一起才有意思,不然不如机器人省力。”
“是是。”赵元辰愿意满足父亲的心愿。
厨房里传来欢呼:“完工啦!”
皇帝陛下推推他:“去帮忙。”
赵元辰从善如流,帮忙端盘摆碟,做得似模似样。
窗外是姹紫嫣红的花园,摆在餐桌上的器具精雕细琢,绝对是工艺品的巅峰技术,吊下的水晶灯颗颗珠子璨璨溢彩,而用餐的人是帝国排名前三的掌权者。
此情此景,分明该是一幅画。
只可惜……菜色平平。
白黎花了几天速成的是家常菜中的家常菜:回锅肉、酸辣土豆丝、番茄炒鸡蛋、清蒸鱼、冬瓜咸肉汤。
过去不管哪个小饭馆,这几道菜都是再家常不过了,白黎一看就有亲切感,完全不在意自己烧得色香味不全:“厨艺不好,但我尽力了。”
对一直都吃天然食物的皇帝陛下而言,菜是简陋了点,胜在家常,他就喜欢这样的:“辛苦甜甜了。”
“谢谢陛下捧场。”白黎给自己鼓了鼓掌,“请您尝尝我的手艺。”
皇帝陛下很给面子地每一道菜都尝了口,夸赞:“有家的味道。”机器人烹饪的菜肴是严格按照食谱来的,每一份的调味料精确到毫克,每一次翻炒精确到秒,连搅拌的圈数也一模一样。
完美,精准,不出错。
而人是做不到这么完美的。
买来的菜和肉,可能选得好特别水灵,可能去迟了只有老些的;在炒菜的过程中,可能一时失手放多了水,就淡了,可能切土豆的时候手一抖,粗细不均匀了;调料更是随意,盐少许,糖少许,家家户户不一样。
因为不够完美,旁人无法复制,所以才叫“家的味道”。
别人家和自己家,掌勺的人不一样,烧出来的菜也不一样。
与其说饭菜里有爱这么玄幻的概念,不如说是味蕾连通着大脑,特殊的味道会唤起特殊的感情罢了。
赵元辰尝了口,酸辣土豆丝略酸,可能醋倒得多了,奇怪的是并不难吃,居然格外开胃,清蒸鱼偏淡,盐放少了些,不过意外得吃出了鱼肉的鲜美,番茄炒蛋卖相不敢恭维,味道却是恰到好处……他在心底评判一番,抬眸去看白黎。
她就差热泪盈眶了:“原来我还是有点做饭天赋的。”吃真是第一生产力啊!想过去,要吃什么有什么,谁耐烦在厨房里被油烟侵扰,现在好了,一口吃得都没有,进厨房好像老鼠掉进了米缸。
赵元辰:“……”太容易自我满足了吧。
皇帝陛下鼓励她:“嗯,做得不错。”
赵元辰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皇帝陛下兴致颇高,又说要喝点酒。赵元辰拗不过他,给他倒了浅浅一小杯,又给白黎倒了一杯。
酒是白酒,倒在酒盅里一点点就香得勾人。
白黎没喝过这年代的酒,很好奇酿酒的方子会不会改进,小小抿了口,霎时如醍醐灌顶:“哎呀!”
“是不是太烈了?”皇帝陛下忙说,“元辰,你给甜甜喝这么高度数的干什么?换点起泡酒来。”
“不不,我喜欢。”白黎护住杯子,“再给我喝两口。”
赵元辰:“……随她去吧。”他对白黎护食的习惯很有了解,给了她的钱可能要得回来,吃的一向有去无回。
白黎投桃报李,给他抛了个飞吻:“谢谢殿下。”
果然,他们俩一秀恩爱,皇帝陛下立刻就没话好说了,干脆道:“那元辰来陪我喝几杯。”
赵元辰道了句“是”,中规中矩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喝。
皇帝陛下相当知情知趣,饭桌上不谈政事,说了几句家长里短,忍不住又想求个家和万事兴:“元辰,你莫要怪她。”
“父亲,我从未有此之心。”赵元辰神情温和,劝道,“请您不必强求。”
他父亲是个优柔纯善的性子:皇后的基因有问题,不能为皇室繁衍子嗣,他不忍心让她伤怀,不断拖延对继承人的培养。好不容易狠下心来孕育了他,又因为妻子的眼泪而疏远孩子,早年间,父子一年到头不见几次面。
要是真的就能这么狠下心,只做继承人培养,不念血脉亲情,那也罢了。可又做不到,瞒着妻子悄悄来看他,对他心存愧疚,尽力想要弥补。如今岁数一年年上去,又数次在鬼门关前回转,就更希望妻子能与儿子和解,有个和谐美满的家庭。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愿意和皇后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向来高傲的皇后也不会低头。她一生得丈夫爱重,只在子嗣上吃了亏,当初皇帝陛下一意孤行非要培育继承人,差点同他离婚,后来勉强同意,是因为丈夫承诺了永远不会叫赵元辰成为他们俩的孩子。
时至今日,他们对彼此的称呼仍旧是“皇后”与“太子”,除非必要场合,甚至不同桌吃饭。
皇帝陛下亦深知妻子性格,每每提起此事,她便会勃然大怒:“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我说过,我永远不会承认他是我的孩子。”
家庭美满?不存在的。
“唉,是我奢求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饶是皇帝也有解不开的死结,“你和甜甜是个什么打算?”
白黎:“……”妈呀,催生吗?
赵元辰回答得倒镇定:“现在不考虑。”
皇帝陛下有点失望:“先培养个胚胎也行。”
白黎忍不住又呷了口酒,乐颠颠地看赵元辰怎么应付。他不慌不忙:“我都做好准备了,什么时候都不迟,眼下不想要孩子。”
“你啊,真是和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帝陛下笑着摇起头来。他年轻时也是这么想的,精子、卵子一早冷冻好,什么时候培育都不迟,享受二人世界更要紧,故而一拖拖到四十余岁,焉知一检查,基因缺陷,治都治不好。
赵元辰笑笑,没有说话。
白黎却是想,赵元辰怎么会不像?如若必要,他才不会管什么老婆不老婆,孩子该怎么生就怎么生,想到这里,无端难过起来。
唉,肯定是喝多了。
她悄咪咪又抿了酒,见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原来就算是皇室,也少不了催生(摊手)
甜甜就是赵元辰给太子妃取的昵称,但却是根据白黎的特点而不是朱莎的取的……呵。
本文中的皇室不是依靠基因配对结婚的,那和配种有啥区别?基因筛选是皇帝和皇后的胚胎里筛选出最好的那个培育,如果不行,再用皇帝的精子和卵子库里的优质卵子结合,筛选出来最优质的胚胎。
第18章 没眼光
皇帝陛下解不开死结,叹了两口气,换了个话题:“黛儿在宫里老说闷,甜甜要是有空,常进宫玩耍。”
赵黛儿?那个十四岁就想当女皇的野心少女?白黎想不好怎么应对,没敢搭话。
赵元辰不动声色:“小姑姑今年的学习任务完成得可不太好,与其玩乐享受,不如叫人给她补补课。”
这句话点燃了火药桶,皇帝陛下气咻咻地说:“她又不是你,学习不好有什么关系。她才十四岁,生来就没父母照顾,虽说辈分是比你长,但岁数比你小这么多,你要把她当妹妹看,动不动就补课补课,像什么话?!”
白黎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腌肉,竖起耳朵听八卦,心里琢磨:比起赵元辰这个捡来的儿子,赵黛儿看来更像是皇帝陛下的亲闺女,最重要的是,皇后讨厌丈夫和别的女人的孩子,不会讨厌小姑子啊。
胜似亲女的妹妹,肯定比地位尴尬的赵元辰得皇帝夫妻的宠爱。再阴谋论一下,要是让皇后选继承人,她说不定倾向于同样流着赵家血脉,又不让自己膈应,关系也更亲近的赵黛儿也说不定。
以皇帝陛下对妻子的敬重与愧疚,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
白黎脑补了出宫斗大戏,尽职尽责地帮腔:“殿下是好意。”皇宫里要什么有什么,星网娱乐无数,白黎要是赵黛儿,这辈子都不会觉得无聊。
“说到底是没个玩伴。”皇帝陛下叹气,征询似的问,“我是不是该让她去学校念书?”
皇室是多对一的私人教育,毕竟帝国不是君主立宪,皇室只是摆设,赵元辰以后可是要真刀实枪治理国家的,课程肯定大不一样。而赵黛儿作为第二顺位的继承人,自然也要由私人老师单独授课。
对此,赵元辰没有给出任何倾向性的建议。
“这就要看小姑姑自己的意思了。”
他很清楚赵黛儿的算盘,无非是想多参加些社交活动,以此结交大臣的子女,扩张自己的人脉网,但频繁举办宴会,难免会被人说奢靡浪费,她不想给自己添个奢侈好玩的标签,在民众口中落个不好的印象,只能对皇帝陛下旁敲侧击。
说实话,哪个皇室子弟没有野心,赵元辰全然无所谓,随她去吧。
可是,皇帝陛下不满于他的态度,责备道:“你对黛儿也太不上心了,毕竟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我死了以后,要靠你照顾她们。”
白黎反应极快:“殿下的意思是,公主已非稚儿,应该听听她自己的想法,让她选择要过的生活。”
皇帝陛下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指着赵元辰道:“这是护着你呢。”
赵元辰微微笑了笑:“她不会说话,您见谅。”一顿,受她好意,解释道,“不管上不上学,我认为小姑姑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陛下默然一叹:“你说得对,唉,黛儿也大了。”雏鸟总会离巢,小娃儿也有长大成人的一天。
这话题可不好接,往下说就是陛下老了,要死了,得让位了,历史上不知多少太子死在这个敏感的话题上。白黎及时叫停,拾起公筷布菜:“陛下,我今天这个土豆丝发挥得可好了,您尝尝呀。”
“好好。”皇帝陛下收敛了情绪,笑眯眯地打量着白黎,“能娶到你,真是元辰的福气。”
白黎:“……”他可能没这个福气。
赵元辰:“咳。”
“你以后就知道了。”皇帝陛下凝视着他,意有所指,“十年修得同船渡,要好好珍惜,知不知道?”
赵元辰笑了笑:“知道。”
“唉。”皇帝陛下摇了摇头,又对白黎道,“要请甜甜以后多包容他了。”
白黎一脸严肃:“包容什么?殿下不是挺好的?”
皇帝陛下大笑起来,又看看自己儿子,忍不住“哎”了声,尽在不言中了。
这饭吃到后半段,白黎不小心做了回猪队友——喝醉趴着睡着了。赵元辰怕她说胡话,忙起身说:“我送她回房。”
“回来回来。”皇帝陛下站起来,面庞微红,“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总不好打搅你们小两口啊。”
“那您吃粒解酒药再走。”赵元辰找出医药箱,取了两粒药递过去,“酒精在体内待久了不好。”
皇帝陛下怒道:“喝完就吃解酒药,你这酒喝来干什么?不如喝水。”
赵元辰无动于衷:“没有解酒药,您根本不能喝酒,过过嘴瘾也就罢了,请您服下。”
“我一会儿吃。”皇帝陛下拿过解酒药,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赵元辰不紧不慢道:“留得太久,酒味可散不掉。”
皇帝陛下暗中丢药的动作一顿,是了,皇后最恨他喝酒,若是被她知晓,不仅要迁怒孩子,自己也讨不到好,只好不情不愿地吞了药。
固体状的小药片一入喉就消失了,不出一分钟,药中的成分开始起效,慢慢化解体内的酒精成分。
赵元辰取来喷雾,亲自替父亲整理了衣衫:“这样应该闻不出来了。”他照顾得体贴周到,不由叫皇帝陛下想起刚培育胚胎时的情形,医生说最合适的是个男胎,他心里怪失望的,老觉得儿子粗心大意,没有女儿贴心,没想到这个儿子方方面面都挑不出错来,着实令人熨帖。
“好了。”赵元辰扶着他,“我送您。”
皇帝陛下没有推辞,由他扶着自己上了悬浮车,输入指令:“回皇宫,平稳驾驶,小心为上。”
“说得都是废话。”皇帝陛下笑骂。
在自动驾驶普及的当代,每一辆悬浮车都会实时接通交通网络,运算出最合适的路线与速度,车祸的发生率降到了极低的数值,非常安全。
“不过白嘱咐一句。”赵元辰道,“父亲慢走。”
皇帝陛下摆摆手:“回去吧,替我好好谢谢甜甜,今天这顿饭我吃得很高兴。”顿了顿,又道,“不许欺负人家。”
赵元辰微微一笑:“是。”
悬浮车启动,很快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赵元辰目送车子离去,笑意终于渐渐消失,化作一缕叹息。
回到屋中,白黎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背:“起来,上去睡。”
“什么?”白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醉意未消,“怎么了?”
“没事,结束了。”他微笑着说,“今天多谢你,完成得很好。”
白黎一本正经:“那是,我突然发现自己也是有厨艺天分的,说不定多练习练习,以后还可以混个厨师当当。”
“比起当厨师,你还是当园丁比较有天分。”赵元辰委婉地说。
白黎的笑容渐渐消失:“你是……嫌弃我做得难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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