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求之不得,很快爬上了阿兄的背。阿兄虽是文人,但平日里也常有骑射训练,肩背宽厚,趴他背上十分有安全感。
可就算林潮身体强健,背着她爬了许久山也有点吃不消,冬日衣袍又厚,生生将阿沅增重了几斤。
“我以后可不敢再带你看梅花了,若每次都要阿兄背,阿兄迟早得累死。”他喘了口气,忽又道,“不对,我家阿沅都是大姑娘了,阿兄可不能再背你了,你快下来!”
阿沅扒着他肩膀不动,“怎么不能背?你以后还要背着我出门呢。”她说的是出嫁之时,新娘要由兄弟背到花轿前。
林潮笑道:“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事,羞也不羞?不过你说的也对,那应该是阿兄最后一次背你了,往后就让阿让背,他功夫好,背你肯定稳。”
阿沅顺手在小路边摘了朵梅花,恶作剧趣味一来,簪在了阿兄的髻上。不过说到程让,她想起点事来,“他之前也说过带我出城看梅花呢,没想到还是阿兄先带我来。”
林潮闻言得意道:“果然还是阿兄对你好吧,阿让就知道说空话。”他心里对程让鄙夷了一顿,心情一好,背上的阿沅都似乎轻了点儿。他掂了掂,抬起头来准备再自夸一下,却没想到一眼就看见前方半山亭里几个人影。
阿沅也看见了,小声道:“原来还有人和我们一样啊,阿兄要不要停下来歇歇?”她看了看四周,半山地势还算平坦,枯草上还有积雪,亭子周围一圈梅树,确实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忽然,她嗅了嗅,道:“咦,好像是青梅酒的味道,跟阿兄你酿的好像。”
林潮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依照阿沅之言先将她放了下来。听到青梅酒,他面色不自在地咳了声:“咳,青梅酒不都是那个味儿嘛,你这什么鼻子?隔这么远都能闻见?”
阿沅嫌弃他,“哎呀你自己酿的酒自己都闻不出来?你等等,我去亭子里问问是哪府的女眷,说不定能讨一杯酒尝尝,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那个味儿啦。”
林潮阻拦不及,就看着阿沅端着娇俏可亲的笑进了亭子,停在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绯红人影面前。
穆原溪侧头往亭外看了一眼,嘴角微勾,露出个挑衅的笑。林渡远,你妹妹现在可是跑我这儿来了!
阿沅看着眼前这绯衣丽人,只觉她一举一动皆是尊贵无比,这是她之前遇到的那些世家千金所不能比的。她便起了疑心,不知这姑娘是何身份,她是否能攀谈几句。
不过这姑娘看起来凛然不可犯,待人却是意外的亲和有礼。听了她的来意,便叫侍女端了一杯出来,还道:“亭外那公子可是姑娘的兄长,今日能碰见也算缘分,不若请来一起坐坐?”
阿沅看起来很单纯,但有时候她心思格外的复杂,她会心血来潮向萍水相逢之人讨一杯青梅酒,但戒心一点都不少,闻言只是略笑了笑,“我兄长是男子,过来多有不便,未免冲撞了诸位姑娘。我在这代他道一句不是,也请姑娘勿怪。”
穆原溪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林家这位姑娘涉世未深,应是极好说话的。却没想到她这拒绝之态大方又坚定,果然是林氏女之风范。
她往林潮的方向看了眼,玉树临风的男子正仰头看着一树梅花,眉眼清俊,气质无双。这男人的皮相是极好的,不然的话,她也不会一见倾心,将自己禁锢在原地十来年。
一晃多年过去,他的气质愈发高华,也越发让她着迷。
“是我考虑不周了。”她笑了笑,“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相遇即是有缘,我这有薄酒一杯,烦请姑娘赠与你兄长。”
阿沅被她的笑晃了下心神,只觉得她风华无双,实乃当今绝色。肤浅确实是人类共通之毛病,阿沅接下那一杯酒时,心里想道。
“讨到酒了?”林潮看她出了亭子有些意外,“拿来给我喝?”
阿沅取笑他道:“我观那位姑娘对你极是好奇,特地让我来将薄酒一杯赠与你。阿兄你快尝尝,看比不比得上你自己酿的?”
她刚刚已经尝过了,觉得和阿兄的不相上下,甚至味道有八、九分相似。都说酿酒酿的是心境,清城半醉坊的青梅酒就和阿兄酿的极为不同,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在京城外的落梅山上得饮一杯与阿兄相仿的。
还真像那姑娘所说,相遇即是缘分。只是不知这缘分是天意还是人为?
林潮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咂摸两下,道:“不过如此,有些甜腻,适合你们小姑娘喝。”
阿沅知晓这酒确实是酿给姑娘们喝的,确实不合他的口味,也不强求他有什么溢美之辞。收了杯子回到亭中谢道:“我兄长让我多谢姑娘款待,梅花一枝聊表谢意。”
这是刚刚她央阿兄折的,阿兄身量高,能折到的梅枝也好看些。他们总不能白喝了人家的酒,路遇讨酒是雅事一桩,礼数却也不可少。
穆原溪笑着接下,心里不以为然,林渡远那人怎会想到为她折梅枝,多半是他妹妹让他折的。这妹妹多让人省心啊,知礼数识大体,娇俏又端庄,风雅又有趣,程家那小子还真是赚到了。
她第一次脱离林渡远的光环,以客观角度看他的妹妹,不得不承认,她那四妹妹穆玉辞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这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我们阿兄和公主的主场!
阿兄魅力不减,是被倒追的!
第33章 (修)
公主赐宝瓶,除夕度新旧。
阿沅再见到程让时是在宫宴上,不过也只是稍瞥了两眼,便分道而行。赴宴者众多,又是在宫中,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唯恐在此关头触怒陛下。
从前林家赴宴一向由林尚与林潮前往,徐氏带着两个女儿居于家中。阿沅这还是第一次入宫,宫中殿宇辉煌华贵,宫墙高耸,气势沉沉。
领路的宫娥缄默不言,行走间如精致灵活的木偶。阿沅跟在阿娘身边,垂头慢行时,忍不住瞟了眼左前方的姑娘,刚刚互相见过礼,是岭南州太守的女儿,姓魏。
阿沅能注意到她完全是因为她的肤色,不像京城贵女的白皙,而是透着蜜的小麦色,那是她从前最渴望的肤色,健康而阳光。
看起来这位姑娘应是长居岭南州,跟她一样岁末才会回京。
到了宴会宫殿,她的座次正好排在了魏姑娘的旁边。阿沅没多思虑,侧头对她莞尔一笑。她的笑是温婉而浅的,只是抿唇微微勾起嘴角。因为听绿绮说这种笑最好看。
魏如铃却不是,她回了个大大的笑,甚至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眯得像弯月。
“你长得真好看。”颇为直白的夸奖,阿沅听得老脸一红,正想礼尚往来也夸回去时,又听魏如铃道,“难怪我之前看见有几个少年郎眼也不眨地看你。”
这话就有些过了,阿沅脸上红意退去,继续公式化的笑容。她们不过初见,太过亲密的私谈并不适宜。
“姑娘谬赞。”她回道,至于后一句就当没听见吧。
魏如铃却仿似未看懂她脸色,仍旧说道:“你可要小心啦,除了少年郎,我还看见四公主盯着你呢。”
阿沅腹诽,你看见的还真多。
不过不知道这姑娘是缺心眼还是真良善,她还是承了这份情。若是四公主存心找茬,她也好早些应对。虽在她看来,自己何其无辜。陛下赐婚,臣子未应,结果却让她这个正牌未婚妻莫名对上了公主之尊。
她佯装惊讶地看魏如铃,然后往周围看了看,似乎是要找到盯着人看的四公主在哪里。
魏如铃扯她袖摆,“别看啦,四公主在最前面呢,这儿看不见的。”她动作间,手腕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十分悦耳,恰应了如铃这名。
好在宫宴一切正常,公主始终在最前面,直到结束时阿沅都未见到传说中的四公主。但在出宫门前,有宫娥拦住了她,“林姑娘,四公主说与您一见如故,特将此琉璃宝瓶赏赐与您。”
一见如故?皇家人都这么擅长说鬼话么?
阿沅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接过了来自上位者的赏赐与挑衅,“多谢四公主。”
程让,你死定了,真的。
除夕夜里皇城里举行了盛大的灯会,万盏灯将京城点亮如白昼,传闻这样的话,猛兽“年”和“夕”才不敢来犯。
除夕是要守岁的,临近午夜,阿沅还精神得很。徐氏体谅她,让她自己回房睡,可她睡不着。这是她活下来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象征着新生,意义很重大。
在这重要的时刻里,她想要独处,从旧历走向新年。
可惜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关好的窗户被人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条缝,冷风夹着雪粒灌进来。阿沅冷眼看着少年轻车熟路地跳窗而入,转身关好窗。窗下卧着懒洋洋的白毛,看见不速之客,也只是喵了一声,换了个姿势。
她冷声轻讽道:“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采花贼呢。”
程让愣了下,前些日子才哭着向他剖白心迹的姑娘今日就脸色大变,纵然他也算入了官场几月,经历了些许世事,却还是不能理解姑娘家的脾气为何说变就变。
他小心翼翼在她对面坐下,“阿沅,新年安康。”
阿沅诧异,下意识去看更漏,恰恰到了子时正,新年到了呀。程让陪着她从旧历走向了新年。
她不由得缓了神色,新年第一日可不能摆脸色,“除夕呢,你冒然前来将家里人置于何处?”
“不妨事。阿父与母亲还有三弟在一处,不会注意到我的。”他话音里甚至有隐隐欢愉,为自己在这个团圆节日里能偷跑来看阿沅而感到欣悦。
阿沅的心却抽了下,程让说的就好像那三个人才是一家人,他是被排除在外的。她的心彻底软了下来,为他倒了杯热茶,推到他手边,手指轻触到他的手背,冰凉凉的。
“你在外边待了多久啊?”
“没多久。”程让喝了茶道,“我等你那两个侍女走了就进来了。”其实他也不觉得天冷,原本天光开阔,并未刮风,后来才慢慢飘了雪粒,北风也起了。
他看了眼窗棂,想像着这一方温暖小屋外的风雪,问道:“阿沅你是不是去过落梅山了?”
阿沅微诧,“我跟着我阿兄去的,你如何得知?”
室内烛光将他的眉眼映射得温柔,“前些日子得陛下诏,入禁宫时正遇大公主游赏归来,恍惚间听她与人说在落梅山遇见了林太守家的姑娘。”
他语气沉重了两分,“大公主得陛下宠爱,传言她喜怒无常,你切莫招惹于她。”
阿沅脸上的温和随着他的话而渐失,皇家人果然心思复杂。她突然想起九月重阳前后,她央阿兄酿菊花酒时,问他酿酒的手艺从何处学来,阿兄说是师从于宫中御厨。然后画面一转,她到了落梅山上,鼻尖嗅到熟悉的青梅酒味。
原来她以为的萍水相逢不过是公主的刻意安排,公主早知她是林家姑娘。
程让的手盖在了她放在桌面的手背上,“阿沅你别担心,传言不可尽信,也许大公主其人温和守礼,传言误矣。”
阿沅对他笑笑,她并非惧怕传言,只是堪堪得知阿兄与公主的隐秘往事,有些惊讶罢了。
大公主的事在她脑海里转了会儿,她很容易就想起了另外一位公主。她突然指着不远处架子上的琉璃宝瓶问他:“你觉得那瓶子好看么?”
程让扫了一眼,他对这些摆件向来没什么鉴别美丑的感觉,不过阿沅的东西,他看着都觉不错。他点点头道:“挺好看的。”
阿沅笑得温柔:“是四公主赏赐与我的呢。”她在赏赐一词上顿了下。
程让背上一寒,直觉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心念急转间,他迅速从衣襟里掏出个锦囊,“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阿沅接过,将锦囊系带解开,将里面东西倒在桌上。十二个木雕生肖咕噜噜滚出来,每个才她拇指大,十分精巧。
她开心道:“你从哪儿买的呀?”她向来喜欢这些小东西,拿起一只圆滚滚的小猪仔细看,这工艺着实巧妙。
程让目光温和,淡然道:“我自己做的。”嘴角处却已上扬。
阿沅不敢置信,难道当今豪门公子在闲暇之余都喜欢发展点副业么?她阿兄一手酿酒技艺丝毫不逊色于专业酒师,程让这一手木雕手艺看起来也不亚于巧手匠人。
她一个个看过去,看到生肖虎时微讶,“这只老虎为何比其他的大上一圈?”
程让咳了声,颇不好意思道:“手艺生疏,没测好大小。”
阿沅似笑非笑,放过了他的小心思。
他待了差不多两刻钟,心知再不能待下去了。等阿沅将那十二个小玩意儿一一归置在架子上,他忽然道:“阿沅,年后我可能不能待在京城了。”
阿沅骤然转身,目光灼灼,“你要去哪里?”
程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陛下欲派我阿父去往岭南,收复八郡。”
八郡在穆国建国初还是穆国的领土,但开国时国力微弱,太|祖皇帝就将一些边境之地赠与周遭之国以求互不侵犯,八郡是其一,被划作南边姜国之地。
阿沅目瞪口呆,穆国这是要对姜国开战?
自古领土争端就非一时小事,陛下这时候突然做了收复的决定,也不知是不是打算与姜国交恶。
作者有话要说: 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那死难死难的作业终于做完了!
第34章
年初万象新,岭南事必行。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陛下一连发了十多道旨意,任免了多位官员,林尚也在其中,他正式成为光禄卿。官员任免不稀奇,每年都会来这么一遭。
稀奇的是,陛下终于封王了。
大皇子封为秦王,封地是清州;二皇子封为梁王,封地是越州;三皇子封为晋王,封地最远,在岭南州。最后还剩一个年方十一岁的四皇子还留在京中。
陛下不仅封了王,还给了封地。这是将几位皇子都“赶”出了京城?朝臣目光有些隐晦,暗暗比较了下三块封地,最后在心里同情了下三皇子。哦,不对,是晋王,像是被流放的晋王。
比较完几位新上任的王爷,朝臣终于想起还有一位小皇子。十一岁也算是半个大人了,难道这才是陛下属意的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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