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兮轻轻点头,豆大的汗珠从鬓边滴落,显然已是疼到了极点,却依他所言缓缓扶住了匕首。
楚襄见分散注意力已经成功,二话不说就用力将她抱了起来,虽然动作已经非常平稳,还是在动的一刹那听见了她抑制不住的呻。吟声。他急急低头看去,发现她无力地靠向自己肩头,双手微微颤抖,被涌出的鲜血染得透红。
“再忍耐一下。”
衙门不安全,离医馆也比较远,只有先回到楚府才好替她治伤。
楚襄亲了亲她冰凉的额头,足下骤然发力,如闪电般掠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一下,非更新。
第47章 拔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结尾不太满意,小修了一下,跟今天的不冲突~
BTW,之前写的一本书今天在台湾上市了,炒鸡开心~决定明天出去吃吃吃!
傍晚,静谧的楚府如同沸水般翻滚了起来,影卫分成两队巡守在院墙内外,婢女端着各种物什频繁游走于廊下,整座府邸都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靴声、低语声以及兵刃出鞘的摩擦声层出不绝,唯独卧房内一片死寂。
匕首刺得那样深,血几乎把裙子都染透了,她该不会是——
跪在院子外头的陈秋实惴惴不安地想着,越想越觉得双腿发软,于是颤颤巍巍地扶住了旁边的柱子,又从袖子里掏出块棉帕来擦汗,晚风吹过,浑身上下都泛起了凉意。
就在这时,流胤领着一名中年男子从门口走来,神色匆忙,男子跟在后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肩上还背了个药箱,应该是个大夫,途径月洞门,两旁站岗的影卫都放了行,谁知谢怀远却伸手把他们拦住了,凝神细听,似乎在跟流胤商量着什么。
陈秋实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此人身份是否属实?携带的东西也检查过了吗?”
流胤示意影卫将大夫带去一边,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他是武陵城内最好的大夫了,行医已有十几年,附近的百姓都认识,我亲眼见到他给人施针下药,应该是没问题的。”
“就这些?”谢怀远皱了皱眉,“陛下还在里面,此事马虎不得。”
“我知道,可这一时半刻也没法查得更细了。”流胤凝视着他,沉沉地吐出一句话,“再拖下去,修仪只怕要挺不住了。”
谢怀远身躯一震,显然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了。
虽说岳凌兮名义上只是个修仪,可看楚襄刚才的行为举止就知道,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若是岳凌兮有个万一,恐怕这一屋子人都难以在天子的盛怒之下幸免。
谢怀远也并非不懂变通之人,只是更在乎楚襄的安全,两相权衡之下,他肃声叮嘱道:“你进去盯着,以防万一,等我军中的医官来了就把他换出来。”
流胤微微颔首,随后就把人带进去了。
把这段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的陈秋实已是动弹不得,如遭雷击,脑海中巨大的轰鸣声几乎把他所有的神智都震碎。
他不是宁王,是陛下!
心惊胆战地过了这么多天,又是遮掩又是揣测的,唯恐他是岳家灭门案的幕后黑手那一方的人,谁知竟是自己有眼不识泰山!那位身处峰峦之巅、抬手可号令天下跺脚即山崩地裂的人又怎会害自己?他带着岳凌兮来,分明就是来寻找真相的!
刹那间,陈秋实只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化作尖刀利刃,刺骨生寒,就在他恍惚之时,房内突然传出一声怒喝。
“混账!”
楚襄拔身而起,温润如玉的面容已经布满寒霜,显是怒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甫一转过来便犹如冰刀迫喉一般,寸寸凌厉令人胆裂魂飞。流胤尚且未曾见过这般模样的他,那平民大夫就更不必说,噗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几乎瘫软如泥。
“陛下饶命!草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实在是……”
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明显刚才在拔刀的时候差点对岳凌兮造成二次伤害只是因为手滑罢了,楚襄容色遽厉,虽未开口,却有一股肃杀之气萦绕在周身,流胤暗道不好,连忙拦在中间跪下。
“陛下息怒!为修仪治伤要紧!”
一语惊醒梦中人。
楚襄霎时从震怒中抽离,踅身坐回床边重新握住了岳凌兮的手,不期然摸来满掌冰凉,抬眼看去,她已经失力地陷进了背后的软垫中,额际尽是冷汗,长睫亦湿嗒嗒地垂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时间过了太久,她快要撑不住了。
从进屋到现在,那支匕首就这么一直插在她身体里,他看了都觉得呼吸困难,偏偏她紧咬着唇一声不吭,极力忍耐着这种非人的折磨,偶尔还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不知有多懂事,他恨不能与她交换身体,替她遭这份罪。
本也是冲他来的,是她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前面。
眼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白,血越流越多,楚襄按捺住内心的暴躁和恐慌,当机立断地做出了一个决定,然后摸着她的脸轻唤道:“兮兮。”
岳凌兮迟缓地睁开眼睛,已经不太能集中精神了,但还是尽全力对上他的视线。
楚襄的心一时又软又痛,话到嘴边,竟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就在这时门被突兀地敲响了,谢怀远的声音遥远却清晰地穿透进来。
“陛下,关东军的军医到了。”
来得正好!
楚襄动也未动,视线始终凝聚在岳凌兮身上,却寒声下令:“把他拖出去。”
军医既到,自然用不上这个紧张到没分寸的大夫了,流胤在瞬息之间就把人弄走并且领了军医进来,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两名军医也是极有素养的,进来之后没有着急行礼,而是率先查看了病人的情况,然后默默地分了工,一人拿出缝合伤口所需的银针、细线、火烛、剪刀等物,一人洗净了双手准备拔刀。
待所有东西都准备就绪,其中一名军医上前询问道:“陛下,卑职要替修仪拔出腹中的匕首了,您是否先行回避一下?”
“朕来替她拔。”
楚襄声音低沉,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两名军医互看了一眼,都有些震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尔后又听见他对岳凌兮说了什么,话语虽轻,却隐含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兮兮,相信朕。”
岳凌兮已经疼得昏昏沉沉,却凭着柔韧的心志强撑起一口气对他道:“我一直都……相信您。”
楚襄微微动容,旋即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在两名军医都来到身侧就位之后握紧了短柄,手背上青筋突起的一瞬间,他蓦然拔出了插在岳凌兮腹中的匕首!
“唔!”
只听一声闷哼,岳凌兮随着他的动作拱起身子又落下,在剧痛中软软地倒向一旁,楚襄立刻扔下匕首抱住她,两名军医也迅速冲上来处理伤口,半指长的银针在血肉模糊的腹部穿进穿出,硬生生将她最后一缕神智也消磨殆尽,再不辨只影微声。
“兮兮?兮兮!”
见怀中人儿无声无息地垂下了脑袋,楚襄骇极,手指僵在身侧不敢去触她的鼻息,好在军医眼疾手快地把了脉,回禀道:“修仪无事,只是晕过去了。”
楚襄心口一松,犹如大难逢生,紧跟着问道:“她伤势如何?”
“回陛下,目前看来并未伤及要害,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只要伤口处理得当就不会有大碍,另外,还要照这个方子去抓点药……”
“书凝。”
楚襄一开口,一个细瘦的影子立马从纱帐后面钻了出来,眼眶红红的,有哭过的痕迹,但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接过单子就飞快地离开了房间,骑上马直奔药铺而去。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了。
光线不足会对治疗造成很大阻碍,幸好流胤早有预见,命人搬来了几盏巨大的落地灯,暖黄光影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将几丈见宽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军医们在此之下一口气完成了止血、缝针和上药,手法极为利索,没有再多让岳凌兮受苦。
后来军医退去煎药,婢女们则捧来了热水和干净的棉布,将触目惊心的血衣和床单撤下,又替岳凌兮擦拭着身体,不知染红了多少块布,换了多少盆水,房内浓重的血腥味终于开始消散,而她也变回了白白净净的模样,就像夜里躺在他怀中一样安静地沉睡着。
楚襄坐在旁边半天都没有动,宛如雕像。
良久,书凝端着汤药进来,瞧见这种情形不由得与流胤对视了一眼,流胤紧抿着唇,示意她进去无妨,只是神色隐隐透出某种不好的感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
书凝屏气走过去,只见更漏寂寂,铜灯敞亮,轻薄丝滑的白缎倾泻一床,遮住了岳凌兮伤痕累累的娇躯,楚襄目光洒落,在静滞中悄无声息结起了千尺霜寒。
她流的每一滴血都该有人付出代价。
楚襄撑榻站起,颀长的身躯伫立在绡帐暗影之中,宛如利剑出鞘般锋锐慑人,书凝还没把药喂完他便走出了卧房,在鸦青色天幕的笼罩之下大步走向了前院。
此时此刻的楚府门前已是黑压压一片,刀枪林立,精兵如云,如此庞大的阵势下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整座武陵城已经戒严,禁止任何人进出,其余被调来的关东精锐被分成数个小队在城中搜查可疑之人,手中盛燃的火把几乎映亮了整片天空。
弑君之人,罪无可恕!
安排好一切的谢怀远满脸沉肃地站在院前,待那道冷峻的身影进入视线,他立即上前拱手道:“陛下。”
楚襄冷然出声,字字锋利如刃,洞穿了沉寂已久的庭院。
“把巡抚衙门的一干人等全部给朕拿下!”
第48章 真相
短短数日,谢怀远以代巡抚之职顺利接管江州所有事宜,并在武陵城内安排了重兵驻守,外面看上去极为普通的楚府已是戒备森严,明里暗里都布满了守卫,坊内的百姓显然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过路时都不敢轻易靠近。
这天,午休刚过,宅子内外还沉浸在一片安静之中,唯有卧房隐约传出了对话声。
“药已经喝了三天了,为何她的烧依然迟迟不退?”
楚襄端坐在青玉案旁,眼神沉郁地看着几名军医,含霜吐露的一句话几乎教他们的心同时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所幸平时在军营里受过的训练也不少,此时才不至于在天子面前失态,为首的军医长稳了稳心绪,独自出列回话。
“陛下,修仪的情况比较复杂。”
“怎么说?”
“修仪的高烧是由外伤引起,导致血热淤积体内,卑职本可以下重药强行拔除,可是修仪脉象虚滞,气血内亏,这样的人只能用较为温和的方子慢慢调养,否则容易伤及内腑,如此一来,见效也就相对慢一些。”
楚襄清冷的嗓音直逼耳畔:“那也不能就这么烧下去!”
几日以来,她里里外外不知用了多少药了,入嘴的苦,外敷的痛,还要忍受高温的肆虐,他不想再让她经受这种折磨了。
军医长与其他人商议了片刻,道:“陛下容卑职等人回去再换个方子来,再辅以针灸,或可让修仪退热。”
楚襄冷冷抿唇,似是同意了,旋即掀袍步入了内间。
霞光映窗,帘影幽深,一室安宁空旷,唯有正中央放着的回纹八窍铜鼎袅袅生烟,淡淡的木兰花香略微盖过了苦涩的药味,空气似也变得清爽了些。
楚襄抬手关紧了窗户,怕漏进来的光线扰了她休息,孰料再一折身竟发现她睁着眼睛在看他,遂撩起半边幔帐在她身侧坐下,道:“什么时候醒的?”
“军医来的时候。”
岳凌兮的声音很轻,从咬字到发音都透着虚弱感,区区几个字已教她气息不匀,楚襄听得心里难受,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道:“还不到吃药的时辰,再睡会儿好不好?”
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却道:“陛下,该休息的是您。”
他眼下一圈乌青,显然是这几晚守在床前没怎么睡好觉,白天又要处理许多事情,一刻都歇不下来,这样下去身体怎么熬得住?
“我没事。”楚襄感受着手心滚烫的触感,不禁微微一叹,“若是我累一点儿能让你不这么难受,那也算值得了。”
岳凌兮低低地喘了口气,道:“我很好,陛下放心。”
说一句话就要缓半天,连翻身都没什么力气,还偏要强打起精神来安慰他,她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懂事?
楚襄心中又怜又痛,不由得俯低身体小心翼翼地揽住她,又亲了亲那张没有血色的小嘴,然后才哑声道:“答应我,以后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再做这种事,只要你平平安安,便是让他伤了我又有何妨?”
岳凌兮直直地瞅着他说:“陛下比我重要。”
“胡扯!”楚襄少见地在她面前凝了脸,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所言即为圣旨,你安敢不从?”
岳凌兮不吭声了。
恰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书凝端着一盆水进来了,本来是要给岳凌兮擦拭身体,谁知刚转过身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脚步也就慢下来了,岂料楚襄突然投来了目光,她只好硬着头皮把铜盘和棉布放到了盥洗架上。
“陛下,奴婢……”
话刚出口,楚襄冷冷一瞥,她顿时噤声。
岳凌兮怕他吓着书凝,于是从被窝底下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了握他撑在榻边的手腕,道:“陛下,我从了便是,您别生气。”
闻言,尚在安抚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肝的书凝顿时睁大了眼睛。
什么叫从了?难不成刚才陛下在强迫修仪……
她脑海中蹦出许多画面,逐渐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修仪如此虚弱陛下居然还想着那种事,简直是禽兽!
楚襄的脸都绿了,显然也意识到她话里的歧义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尴尬之际,隔着门扉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陛下,卑职有事禀报。”
门几乎是瞬间就开了,楚襄负手而出,步履几乎比平常快了一倍。
往院子外头走的时候,流胤几句话就把来意说清楚了。
35/112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