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大理寺和皇家侍卫营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秋嬷嬷哪里能知道,就算她心中有什么怀疑,她也断断不敢胡乱说话的。
她只能劝道:“娘娘,此事若是人为,早晚定是能查出来的,但什么事情,也都要您身子好,才能慢慢查啊。而且若真是人为,娘娘,若您身子再垮了,岂不是正中那歹人心怀。娘娘您可千万要保重好身子,万事都急不得。”
明太后扯了扯嘴角,她道:“哀家是不想急,只想着好好照顾晅儿,等他好起来。可是这些大臣却日日的争吵不休,逼着哀家让皇帝立储。可是你看看皇帝那个样子,几乎是对明家恨之入骨,定要说临祚不是他的孩子,要立,便也只能立梁妃之子,但这事,哀家怎么想都怎么不安。可大哥他私心太重,若和他商量,他怕是只会让哀家毒死临祺,他也不想想,那也是哀家的孙子,我看他,也是疯魔了。”
秋嬷嬷听得心惊肉跳,立储之事,她更不敢多言,想了想,只能道:“娘娘,这等大事,老奴是个没见识的,委实不敢多言。但娘娘您若是心里真有什么疑问,其他人各有私心不好商量,依老奴看,您不若就召老太爷和老夫人说说话,您知道,他们总不会害您的。”
“父亲,母亲。”明太后低喃道。
“父亲。”明太后唤道。
自从北地杨荣睿和庞文佑勾结北鹘发生军变一事之后,十七年前绵山之战和明仲恒被杀的旧案也被翻了出来,对于绵山被困和明仲恒被毒杀一事,官方给出的说辞是杨荣睿和庞文佑为贪军功所为。
可是这说辞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明老太爷,更何况此事过后没多久明老太爷就收到了肃王赵铖的密信。
紧接着杨荣睿和庞文佑在押解回京的途中又被杀。
此事过后,明老夫人就大病了一场,明老太爷也陪着明老夫人住到了温泉庄子上,闭门拒客,就是连亲生儿子明伯量都不肯见,而明太后亦有心结,所以这大半年以来,明太后和他们并不多见。
“父亲,母亲的身体可还好?”明太后问候道。
明老太爷看着自己女儿憔悴的样子,心里也是痛涩难当,别人只当他这承恩公府明家是太后娘家,皇帝外家,多么风光无限。可这风光都给他们家族带来了什么?他有二子一女,一子英年早逝,另外两个,只怕也不得善终。
他们明家本就是勋贵世家,这样的富贵风光,还不若不要。
明老太爷道:“回娘娘话,你母亲她这些时日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担心娘娘,还请娘娘保重凤体,勿让你母亲再添新痛。”
明太后眼圈红了红,她吸了口气,道:“我知道。母亲她终究还是念着我的。”
说着就正了正神色,道,“父亲,今日寻父亲过来,是想和父亲商议立储一事。现如今外面大臣吵吵嚷嚷,大哥的意思我很清楚,按祖制,也的确应该立临祚,可是父亲,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明太后这般出口相问,其实明老太爷就已经知道她心中的偏向了,只是仍心中不安,想听完全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之人的支持罢了。这个时候,她怕是已对群臣失了信任。
他叹了口气,道:“娘娘,大皇子和二皇子皆为娘娘之孙,并无亲疏,娘娘此番考虑国之储君,自当以国事为重。大臣虽可能各有私心,但娘娘聪慧,多听多辨,想来心中就能定夺了。”
“大臣们的意见,”明太后苦笑了下,她道,“父亲,连您也跟我兜圈子了吗?大臣们的意见,连向来大公无私,注重礼制的内阁首辅郑大人都已经开口,道为社稷安稳计,当立二皇子临祺为储。若是我执意要立临祚,怕真要被外面传成祸乱皇家血脉,立明家子为帝的祸国妖后了。”
“可是父亲,那些人逼得越紧,我心里便愈是不安,总觉得这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个圈套。原本皇帝出事,我怀疑的只是肃王,可现在却觉得,说不定这一切那升平大长公主也有份。父亲,若是晅儿真的是升平大长公主所害,我决计不能”
“娘娘,”明老太爷打断她,道,“不管是升平大长公主也好,还是肃王也好,若是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了皇上,便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了临祚,现在这太子之位,又岂是那么好做的?”
“若是娘娘执意要立临祚为储,怕也难逃其毒手。娘娘,您不若以退为进,且先顺了众臣,再观后续吧。肃王,也该快回京了,您不是一直都觉得升平大长公主隐藏了她的势力吗?还不若就先保护好临祚,待肃王回京,让肃王和升平大长公主斗上一斗,再作打算。若是肃王真的念及和升平大长公主的姐弟之情,情意放弃争夺帝位,回西宁藩地,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庆安九年十月,皇长子赵临祚在宫中突发高热,太医院束手无策,太后遂请皇家寺院天源寺方丈了源道人入宫为其诊治,了源道人道皇长子是在寺院中诞生,本乃佛门中人,不该入尘世之间,所以需得带他回佛门教养,佛心稳固之前都不可再入尘世,否则必将性命难保。
既然皇长子是佛门中人,自然不好再其立为储君了。
是年十一月,庆安帝下诏,立皇次子赵临祺为大魏储君,又册封皇长子赵临祚为东闽王,藩地东闽,何时待其再入俗尘便可就藩。明琇本来就是一直在庙中祈福,只是这几个月儿子回宫才跟着回来了,现如今儿子要再回寺庙,便又跪请太后回了庙中去皇帝,为大魏社稷祈福。
十二月底,庆安帝于乾元宫驾崩,太子赵临祺登基为帝,翌年改年号丰绪,是为丰绪帝。
北地偏远,明珞和赵铖是在新年之后才收到皇帝驾崩的诏书的,明珞看着桌上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的诏书很有些怔愣,她没想到,庆安帝这么快就驾崩了,宫中之事,已和前世差得太多太远。
虽然早对太后心冷,但她脑海中还是不由得闪过幼时眼中看到的画面,先帝和姑母恩爱如漆,赵晅活泼伶俐,那时满京都的女子都羡慕姑母。而她知道,姑母虽然对皇帝一向严厉,但自先帝崩逝后,小皇帝其实就是姑母的命根子。
赵铖看见明珞的怔愣却没说什么,只道:“阿珞,你命人收拾一下,这几日我们便要准备回京了。”
第109章 第109章 结篇一
明珞应下,她走到儿子的小床前,此时阿佑已经七个月,已经会坐起来,醒着的时候永远闹腾个没完,不过此时却睡得格外香甜,小脸嘟着,可爱得紧,有时候嘴角还会往上翘两下,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
阿佑的眉眼五官和赵铖明明很像,但却不像赵铖那般冷硬,肉嘟嘟的,笑起来像是能照亮整个世界,至少,是她的世界。有时候明珞对着他时也会想,当年幼时的赵铖也该是和阿佑一般模样,也不知成武帝和凌皇后到底是用了怎么样的狠心竟去那般教养他。
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如果她是姑母,她又该怎么做?
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她叹了口气,伸手触了触儿子的小脸,才重新走回赵铖的面前坐下,道:“王爷,陛下的死其实并不是意外,对吗?”
赵铖看似随意,其实目光一直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动作和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
他道:“阿珞,你怀疑是我杀了皇帝吗?”
赵铖这句倒不是质问,而更似一个陈述句。他以为,不管太后和皇帝的所作所为,明珞毕竟是太后抚养,和小皇帝青梅竹马长大,她其实是个很重情的人,此时心中怅惘,甚至怀疑自己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而且,是不是他杀的,他其实也没太所谓。
明珞听他这话却是一怔,仔细看了看他,然后摇头道:“当然不会,王爷您想些什么呢,就算您要那个皇位,也定不会用这种背地里阴暗的手段的。我只是觉得奇怪,前世到我死的时候皇帝他都没有死,甚至温雅根本就没有入宫,生下皇次子,更何谈继承帝位了。所以,我实在有点困惑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有些担心。”
赵铖道:“担心什么?”
明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认真道:“王爷,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在乎生死,甚至,其实你根本就没那么看重帝位,不过是因着背负的责任所在罢了。以前我一直都觉得你无所不能,觉得你必定不会有什么事。可是现在我却有些担心,我们离开京城不过一年半,京中就翻天覆地般发生这么多变化,感觉像是一直有一只手在推动着,我们此次回京,怕是定不会太平的。”
而且,姑母定会将皇帝的死算到赵铖的身上,对他恨之入骨,还有阿佑,不管是姑母还是凌太妃,升平大长公主甚至赵铖的属下,都并不乐见他的出生。
想到这里她的面色越发沉重了些,不管如何,她是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阿佑的。
赵铖看着明珞,看她说着说着就拧紧的眉头,他伸手轻轻拨了拨,道:“皇帝的死的确不是意外。不过你不必担心,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母子的。以前,我的确没那么在乎生死,但却也不会允许自己死于他人之手,现在更不会。”
明珞迎着他的眼睛,心里酸酸软软的,此时,除了幸福和感动,其他的都已可忽略不计。
她上前靠在了他怀中,伸手抱住他,道:“王爷,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负担,但是,我还是很没用,如果没有王爷,我和阿佑,怕就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了。我在重新来过的时候,曾经想过,这一世定要自立起来,再不任人摆布,但是深陷其中,我知道,我还是不能够没有王爷,阿佑更不能没有王爷。”
他的手落在她的发顶,慢慢滑下去,心中第一次涨满无法言喻的情绪,他道:“阿珞,你已经够好。就像你说的,以前我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帝位,是因为那时我没有你和阿佑。现在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在乎,因为如此,我才能护住你们。”
***
离北地之前,伍氏前来送行。现如今,北地的育婴堂已经由她和另外两个夫人暂管,她的丈夫原越州卫司指挥使郭恒已经升至燕北都指挥使司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郭家也因此从越州城搬到了云州城。
明珞见过郭老夫人和郭恒的长子长女,郭老夫人是典型的武将家的老夫人,性情直爽但却也明理,那两个孩子虽性子跳脱冲动,但却也不是不讲理的,现如今伍氏已经和他们住到了一起,并没传出什么不和来,那想必当初的事情也是大有隐情的。
伍氏道:“娘娘,阿茜已经在蜀地那边安顿下来,她让臣妇转告娘娘,多谢王爷和娘娘的不杀之恩,那两个孩子还小,她定会教养好他们,不会让他们成为他们父亲那样的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其实我知道,阿茜不打算让他们知道自己生父是谁,他们还小,时间久了,也就不记得了。”
明珞叹了口气,道:“我虽然只见过程姑娘几次,也知道她外柔内刚,心志坚定,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母亲。你且让她安下心来,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即可。”
伍氏谢过,两人闲聊了一阵,明珞看着她道,“夫人,我知道你投了很多心血在育婴堂,但此次我仍是让那都指挥使的夫人和知州夫人一起打理育婴堂,你可知道缘由?”
伍氏笑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娘娘,臣妇打理育婴堂,是因为在乎那里的将士遗孤,并不是为自己的私欲,更不是别人说的拿育婴堂当作感情的寄托,所以只要是对育婴堂长远发展好的,臣妇就会支持。娘娘是信任臣妇,但此举却是告诉众人,育婴堂的管理不该因一人而破既定的章程。今日娘娘若是将育婴堂全部交由臣妇,将来就有可能被别人一手把持,不过是重蹈庞大夫人时的覆辙而已。”
明珞点头,道:“夫人当真是心思灵透,又聪敏正直,能屈能伸,我见过那么多人,但如夫人者,真的是再没有了。育婴堂的事,将来若有机会,还是希望能做些改革,定下具体的制度章程,以减少被用心不良之人操纵的机会。”
伍氏笑道:“只要娘娘有心,肯定会有这一日的。届时但凡是有什么地方需要臣妇的,臣妇定当万死不辞。”
***
丰绪元年三月,京城,慈寿宫。
“臣妇见过太皇太后,太后。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明珞跪下拜见道。
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给明太后,不,现在的太皇太后,行如此隆重的跪拜大礼,更别说坐在一旁的温雅,梁太后了。
温雅带着笑意温柔娴静的端坐着,太皇太后就看着下面伏地的身影,眼中各种复杂的神色沉沉浮浮,最终定格在了带着些伤感的慈爱上,慢慢道:“阿珞,你终于回来了。快起来吧,到姑母身边来坐。你这一走就是两年……两年,当真是什么都变了,哀家的阿珞也从一个小姑娘变得这般端庄大方了。”
明珞抬起头,看到太皇太后十年如一日的慈爱目光,只是那面容却已尽显苍老,无论多么厚的脂粉都掩不去,她心中一酸,眼圈就忍不住红了起来,唤道:“姑母。”
太皇太后慈爱的目光似乎一滞,随即又松了开来,她招手唤着明珞,及明珞走到她身边之后就像以往那般拉了她在她身边坐下,就道:“阿珞啊,让姑母好好看看你。”
“大了,比以前稳重了,毕竟也是已经做母妃的人了。自从收到北地的信说你要回来,哀家就日日数着日子盼着,现在可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不止是哀家,你祖母也盼着你,你回来后,可去看过你祖母?”
明珞摇头,道:“禀姑母,阿珞尚未曾回明家探望祖父祖母,待今日见过姑母和太后娘娘,明日就会回明家。”
“好,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太皇太后笑道,“自小到大,所有孙辈当中,你祖父祖母最疼爱的就是你,自从你去北地,你祖母身体就垮了下来,大不如前,现在一直都是在温泉庄子上住着,听下人们说,她整日里念叨的最多的也都是你。”
“姑母。”明珞喃喃道。
“何止是承恩公老夫人念叨着肃王妃娘娘,母后还不是也日日念叨着。儿臣在幼时就常听我母亲说,母后最疼爱的就是肃王妃娘娘,比陛下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那时儿臣不知多羡慕肃王妃。”温雅插言温婉道。
大约是因为提起陛下,太皇太后和明珞面上神情都有片刻的凝滞,温雅却只作不知,她笑着看着明珞,道,“阿珞,你今日进宫,如何不带佑哥儿入宫?”
“其实不单止是母后,哀家也日日盼着你回来。皇帝一天一天的大了,身边却没有个同龄的孩子陪他一起玩,始终都是一个缺憾,好在你终于回来了,佑哥儿和皇帝只差了两个月,以后皇帝也就不会寂寞了。阿珞,你这两日安顿好,就带佑哥儿进宫吧,一来给母后看看以慰她的思念之情,二来,也让佑哥儿和皇帝这对叔侄俩认认,以后就在一起玩了。也是佑哥儿还有些小,哀家想,待他和皇帝都再大些,将他养在宫中,才是最好不过的。”
73/80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