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走出房间,正好望见了李言蹊与许星辰。
对于李言蹊此人,赵云深的感觉很复杂。面试当天,李言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提了三个颇具挑战性的问题,专门刁难赵云深。
大一年级的同学们基本都听懵了,哪怕是赵云深也只回答了两个。剩下的那个最晦涩问题,赵云深硬着头皮一顿胡扯,引来导师的批评:“你哪里不明白,开口问我们就是,不能不懂装懂啊。”
赵云深以为自己没戏了。不过他仍然是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导师便给了他一个机会,言辞之中也有重点培养的意思。但他到底比不过李言蹊。那位李学长年纪轻轻,刚发完SCI,身兼两篇核心期刊论文的第一作者,不仅是外科医生的好苗子,也是导师扶持的得意门生。
最让赵云深注意的是,李言蹊对许星辰不一般。
李言蹊把许星辰送到了实验楼,朝她挥手告别,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许星辰顺着楼梯往上跑,刚好撞到了赵云深。她的脸颊白里透红,双眼蕴含一汪水,抬头垂眸时,更显出别样风情。
她说:“你们的校区好大,医学院就是气派!”
赵云深问她:“过来的路上迷路了?”
“我遇到李……李学长,”许星辰非常诚实,“他把我带到这里。”
她拉住他的手:“你有空吗?我们可以出去玩吗?”
赵云深系上衣扣:“我刚在实验室换完衣服。走吧,导师放了半天假。”
他从许星辰手里接过一把伞,雨中撑开伞柄,领着她走出校门。他故意绕到阴暗的偏僻处,周围立着三堵高墙,视野封闭,通向一条死胡同。
许星辰拽他的袖子:“你走错了地方。”
雨水顺着伞沿向下流淌,赵云深低声笑道:“我没走错,我故意的。”
他将许星辰的围巾扯开一角,摸索她温热的脖颈,她瑟缩了一瞬,躲也没躲,他让她抬起脑袋,她只能仰视着他。很快,他低头吻了下去,含吮她的嘴唇。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甜的香味,准确地说,是奶香与果香的混合气息,赵云深从没在别的地方见识过。
他一边吻她,一边说:“你是不是经常把糖当饭吃?”
许星辰茫然不解:“我不吃糖,我怕长蛀牙……”
“撒谎,”他轻易下定论,“你肯定很爱吃糖吧。”
雨势越发绵密,赵云深左手举着伞,倾斜着朝向墙侧。两人间隔一段距离,他挑着她的一颗衣领扣子,颇具一种“养肥可宰”的暗示意味。
许星辰却说:“我的胸不大。”
赵云深点了下头:“是的,因为你太瘦了。”
许星辰垂首打量自己的身材:“还好吧,我是C啊。”
“C最好,”赵云深附在她耳边,“最适合我。”
水流敲打在伞面,也敲打在她的心头,激起鼓点一般密集的节拍。这场雨下得真好呀,她心想。
天幕更加昏沉,太阳被彻底藏匿。
许星辰牵着赵云深的手,随他去了校外的饭店。他点了不少菜,许星辰才意识到,他可能错过了午饭。赵云深虽然勤奋刻苦,却不是会为了学习而废寝忘食的人,他一定是想抽出空来陪她,许星辰猜到了这一点,默默感动到说不出话。
她自言自语:“你对我还是很好的。”
赵云深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鸡腿:“ 不对你好对谁好?女朋友只有一个。”
鸡腿的滋味都比平常细腻。许星辰心里甜蜜,手握成拳,轻敲他的手臂,像在完成某种约定:“我也对你好。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赵云深扒完两口饭,却是笑道:“你告白的话,就像山里的土匪讨媳妇。”
许星辰毫无芥蒂,愉快地说:“对呀对呀,你是我讨来的宝贝,也是我许大寨主的压寨夫人。”
赵云深随口问:“你看上我什么了?”
许星辰握着筷子又放下来。她沉思几分钟,忘记吃饭,最后郑重其事地回答他:“也许因为你救过我一命,我看到你就觉得好!你这双眼睛,还有说话的声音……我都经常梦见的。”
赵云深觉得好笑,又有些触动。许星辰满足于他的反应,自认为她这一番表情达意,做得是滴水不漏。数日后,许星辰的室友们陆续返校,女生寝室里充满了轻松欢快的氛围,大家听说许星辰提前十几天跑来学校,只是为了陪伴男朋友,纷纷夸奖她为爱牺牲的精神。
室友王蕾更是问道:“许星辰,每天和男朋友腻在一起,你还记得我们这些姐妹吗?”
许星辰淡定地摆手:“哎呀,没有啦,我和他一周才见一次面。”
王蕾与其他两位室友惊呼:“不会吧!”
许星辰坚称:“他很忙,我不会打扰他。”
另一位室友问道:“他一有空,你就跑去另一个校区找他?”
许星辰点头如捣蒜。
室友又问:“赵云深主动来找过你没?”
许星辰迟疑着没做回答。
王蕾恨铁不成钢地喊她:“许星辰!”
许星辰原地一蹦:“怎么了呀?”
王蕾指点她:“你要晾他几天。”
第17章 宴会
王蕾与男朋友关系稳定。她的男友在隔壁大学念物理, 两人感情很好。王蕾也常在宿舍夸男友贴心——今天他送了一捧花,明天他又寄来一箱零食, 附赠一张写了字的贺卡:我的蕾,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每当王蕾朗读男友寄来的卡片, 另外两位室友都要和她嬉闹, 只有许星辰是发自心底的羡慕。她早就想请教王蕾,怎样才能让男朋友更爱自己呢?却没料到, 王蕾居然催促她冷战。
许星辰斜坐在椅子上,双手扒着椅背:“晾他?为什么?他最近对我很好的。我无缘无故不理他, 那不是有毛病吗?”
王蕾伸出一根手指, 推了一下许星辰的额头:“小傻帽, 赵云深都没主动找过你,你一天天地往他那边跑,他哪里会重视你呀。”
许星辰有些心虚:“他还是……蛮喜欢我的。”
每当她说出一个字, 脑袋就往下低一点儿,到了最后, 她已经是完全埋着头,目光落在水泥地板上。
许星辰的另一位室友开口道:“王蕾!你不要教坏了许星辰。”
这位室友名叫柳彤,明眸皓齿, 清秀细瘦,来自江浙一带的城市,说话时带一点吴侬软语的意蕴。许星辰和柳彤的关系很好,偶尔也会向她咨询一些感情问题。
柳彤是理论上的巨人, 行动上的矮子。她知道王蕾的出发点很好,但她怀疑王蕾的方法并不适用于许星辰。
柳彤拉起许星辰的手,将她拽到外面:“走,我们出去说。”
王蕾在后面呼唤道:“说啥?我不能听吗?”
柳彤回眸一笑:“你男朋友和赵云深不是一种人,许星辰需要对症下药。”
走廊尽头的窗户敞开一半,冷风顺着窗台爬进来,今晚的月亮就像一轮银盘,高高地挂在天边。月光下,柳彤关切地问:“许星辰,你和赵云深吵架了吗?”
“没有,”许星辰摆弄着一根生了铁锈的插销,“没事啦。只是他的学习任务太重了,我不经常见到他,就很想他。”
柳彤两根手指搭在窗沿,悄悄向前挪动几厘米:“赵云深的那位室友,白白净净的那个男生,他……他也去了实验室吗?”
许星辰寻思道:“你说的是杨广绥吗?”
“是他,”柳彤抬眉,小心翼翼询问,“他忙吗?”
其实许星辰一个寒假都没联系过杨广绥。她依稀记得,前几天刷新QQ空间时,碰巧看到了杨广绥的动态。他随父母去东南亚旅游了,在泰国海边拍下无数风景照,隔着屏幕都能闻见海浪、沙滩、椰子树的味道。
许星辰如实说:“杨广绥不忙啊。他寒假去了很多地方。”
柳彤抿嘴,脸颊微红,抬起手攥紧栏杆:“我猜到了他喜欢旅游。”
许星辰打起兴致:“真的吗?”
柳彤颔首:“虽然我没跟他见过几次面。”
许星辰与柳彤经常一起上课。放学后,许星辰如果没事,就会去找赵云深。柳彤为了和许星辰聊天,总要陪着她多走一段路,于是撞见了赵云深和杨广绥。赵云深和许星辰讲话时,杨广绥便与柳彤搭讪。他纯粹是怕她无聊,努力地活跃气氛。
那段时间,柳彤喜欢写诗。她爱读明清时代的古典小说,熟记各类唐诗宋词,如果不是父母强制要求她学会计,她本来应该上中文系。
她不好意思告诉同学,自己沉迷于那些东西。她觉得,实话实说,会显得她有点儿“装”。
某天,柳彤心血来潮,忽然憋不住了,偷偷和杨广绥分享了她的新作。她以为他会一笑了之,可是杨广绥细品很久,认真评价道:“文笔清丽,我能看出少女的小心思。”
他送过她一瓶玫瑰精油。
柳彤没舍得用,偷偷锁进抽屉。
她还在抽屉里夹了一张纸条:“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柳彤之所以那么喜欢许星辰,也是因为她羡慕许星辰的勇气。即使赵云深不主动,许星辰也能保持十二万分的热情。换做柳彤,那是绝对做不到。
正式开学以后,赵云深的学习负担更重。
如果他不把目标定得那么高,他的日常生活也能轻松些。可他偏偏盯住了李言蹊,势要在三年内超越他。
男性的自尊心是很奇怪的东西。赵云深上高中时,没有竞争对象,日子过得很悠哉。而现在,他突然开了窍,琢磨起了未来生活。
每天和许星辰见面时,赵云深也会想,许星辰大四就毕业了,而他呢,还要再读四年博士才能拿到学位证。规培期间的医生挣不到多少钱,他至少要等到28岁之后才能养家糊口……不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绝对不会后悔。他的父亲常说:男人做事,不要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赵云深的室友邵文轩同样怀有危机感。
新学期开始不久,邵文轩在寝室说:“我们高考分数都不低,选了这个专业,将来能发大财吗?”
对面的杨广绥笑道:“可以啊。”
夜深了,灯光已灭。邵文轩侧躺在床上,搓揉着一方枕巾:“我家里的人盼天盼地,就盼着我有出息。我爸说,医生和老师最受人尊敬。医生行善积德,还能挣大钱……”
“你爸那是上一代的观念,”杨广绥打断道,“不过整形外科真好挣钱。你做个鼻子,开个眼角,至少一两万到手。”
邵文轩取笑一句:“杨广绥,你咋那么爱臭美?每天惦记自己的那张脸,还惦记着别人的脸。”
杨广绥拍响床面:“唉唉唉,老邵,你怎么说话的?我这不是为了你的职业生涯做规划吗?”
邵文轩语气端肃,显得十分清高:“我只做心脏外科医生。”
杨广绥从被子里伸出手,指向了赵云深的床位:“瞧瞧人家赵云深,他才是心脏外科医生的苗子。他是副院长的爱徒,重点实验室的接班人,全专业平均分第一,李言蹊学长都夸过他。”
电子钟显示了当前时间:夜晚十一点四十。赵云深戴着耳机,听了半小时的英语,勉强有了些困意。他摘下耳机,宣称道:“我早晚会超过李言蹊。到了那天,我请大家吃饭。”
习惯会彻底改造一个人。大学几年的时间,足够赵云深从量变到质变。他相信,只要他保持节奏,就能不断进步,弥补知识盲点,最终迈入全国一流医院的心脏外科。
室友们不知道如何评价赵云深的雄心壮志。在他们看来,李言蹊的实力之强,简直没有后辈能超越。尴尬的沉默延续了几分钟,杨广绥想起来一件事:“赵云深,你的生日快到了。”
他刚说完,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赵云深看向他的床位:“还有几天吧,不用庆祝了。我买个蛋糕,放寝室里,我们几人切完吃掉就算了。”
视野一片漆黑,杨广绥的神情融入了暗夜:“啊?你们家许星辰怎么办呢?”
赵云深笑道:“我喊她一块来吃。”
他安静地平躺,双手盖在被子上。半梦半醒时,他想到许星辰说她不碰甜食,也想到了许星辰扑进他怀里说:你给我的糖果真好吃。
*
赵云深过生日那天,他的寝室就像过节。
杨广绥自掏腰包,买了七份肯德基的“外带全家桶”,还有必胜客的“至尊披萨”。另一位室友王滦准备了水果和薯片,又将一张公用的桌子改成了扑克牌桌,说是让大家放松一下。
傍晚五点,赵云深左手拎着蛋糕,右手牵着许星辰,当他踏进混乱的寝室,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杨广绥打开一瓶百事可乐,笑着说道:“呦!寿星和寿星的老婆来了!鼓掌欢迎!”
隔壁寝室来了两位男生。众人在室内吵吵嚷嚷,许星辰躲在赵云深背后,偷偷和柳彤说话:“你喜欢吃蓝莓,对不对?待会儿他们切蛋糕,我把有蓝莓的那一块蛋糕端给你。”
柳彤的脸皮薄如一张纸。她跟着许星辰跑来男生寝室,起先是很抹不开情面的。好在,赵云深的室友们都很随和,杨广绥捧起一桶鸡腿,让她挑一个最大的。
她抓起一只鸡腿,啃了两口,迅速地抬头,对他笑了。
许星辰远比柳彤放得开。她坐在麻将桌的旁边,拍响桌面:“一缺三,谁来陪我玩几局?”
寝室里炸鸡、薯片、披萨的混合气味飘散,许星辰抓着半杯可乐,等来了落座的赵云深,还有杨广绥和隔壁寝室的一位男生。那个男生说,在他们家乡,每天的娱乐活动便是玩扑克,只要有他在场,赵云深都做不了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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