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愤愤:“这不是胡闹吗?女人怎么能上船?”
是啊,他们这样远洋的船上不能有女人,这是祖祖辈辈留下的规矩。
可是规矩这东西,向来只对听话的人管用。
对这帮搭顺风船的洋佬来说,祖宗又不是他们的祖宗,管天管地还能管他们床~上放屁?他们哪一次不偷偷捎带几个,路上若真是遇上龙风了、香公占出异象了,便由着船工们处置就行,买得便宜,倒也不心疼。
可是要没有女人——那么长的日子,这不要人命不是。
但是真要处置了,那自然就要用别的东西补偿。
女人有女人的好。男人自然也有男人的妙。
“这帮狗~日的!”有年轻人咬牙低声在喉咙里骂。
这愤怒悄无声息传染着,甲板上的气氛逐渐变了,懒洋洋的人群收起了晒太阳的心情,四下一片寂静,只听见四周间或海鸥的鸣叫。
回龙镇的后生们没有吭声,程砺和另一个后生都被一个巡丁挑了起来。
回龙镇和蕉州其他的恶山恶水不一样,水清甜,林深木茂,出来的人长相总是格外醒目些,一双双湿漉漉的眼睛,跟还带着雾气似的。
程砺似乎浑然不知。他身量挺拔,肤色白~皙,星眉剑目,站起来挺拔如青松。
冯减雨目光微闪,环视乡人,低声咳嗽了一下。从进入南洋外延到沙城只月余路程,现在甲板上挤满了人,只要一点动静必定大乱起来,这一次是比等龙风更好的机会。”
程砺站到了人群的旁处,从这里看过去,黑压压的人群像一群蝼蚁。
那个柔弱的少年也被选中了,巡丁用木棍去托他下巴的时候,他小小固执了一下,巡丁眉头一皱,一棍子甩在肩膀和脖颈之间,少年闷~哼了一声,身形晃动然后缓缓稳住,嘴角缓缓流下一串血来,不动了。
少年的头发蓬乱,被风吹得肆意飞动,花瓣一样的嘴唇有了血色,尖尖的下巴,既有孩童般的稚气,又有隐隐豆蔻般的风气。
程砺心头一动,立刻看向少年的脚,脏兮兮的脚修长——看不出一点裹过的痕迹。
睡饱喝足的洋佬们端坐在阔椅上一边对筛选出来的年轻人品头论足,一边叽叽咕咕说着话,船长打着哈欠,不时赔笑呵呵两声,后来实在撑不住,将这头甩给夏烈,自己回舱里抽大烟去了。
最后挑拣出来的年轻人被带到前方,几盆海水粗粗泼上去,便显出自然的原色。
果真都是好苗子。
挺拔的程砺站在中间,卓尔不凡,尤其显眼。
他很白。
这样的白,如同热带的阳光,看着温暖,实则冷酷,叫人心底就开始发~痒。
男人的眼睛是细长的双眼皮,微微垂着,眼珠温和漆黑镶嵌其内,恰如一颗熠熠的星子。
洋佬们闷哄哄的喧嚣静默下来,因昨晚扫了兴的借题发挥骂咧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几声啧啧挑剔声。
矮子洋佬甲:“啧,高了点。”
瘦子洋佬乙:“啧,壮了点。”
胖子洋佬丙:“啧,屁~股肉太少。”
旁边一个没挤上座位秃头胖脑袋男人凑过来:“哟,你们不喜欢啊,那给我!”
甲乙丙众人齐声:“滚!”
这秃头胖男人在一群人中地位最低,要求倒最多,丑的不要,胖的不要,头发少的不要,老的不要,黑的不要……总之,他自己身上有的、一概不要。
他独爱萝莉,没有萝莉幼齿也行。
说要程砺不过是程砺先过来,模样好,肤色好,图个新鲜,被拒也不恼,待他悻悻扫过剩下的崽儿,眼睛就定在土拨鼠少年身上不动了。
破损的衣衫被海水打湿,缝隙中露出和手腕脚踝一样白~皙的颜色,小巧的下巴,纤长浓密低垂的睫毛,纤细柔弱的肩膀和几乎一捏就要断掉的腰~肢。
和他在广州城的玩过的兔哥儿也不逞多让,不,更绝色才是。
胖子咽了口唾沫,一股邪火烧了起来。
“我要这个。”
巡丁随手一推,少年踉跄着撞进前面的人群,本来就扯烂的衣襟撕拉一声,顿时露出雪白的肩膀。
阳光一晒,被捏过的肩膀几乎立刻泛起了红痕。
这是和这群晒得发黑的卖~身汉完全不同的种类。
秃头胖男人眼睛直了,眼睛在少年的肩膀上一寸寸剥落,如有实质,顺着衣襟慢慢向下滑去。
“头抬起来。”他的手不自然扯了扯腰带。
少年恍若未闻,仍旧低着头,隐藏在乱发中的面部轮廓柔和流畅。
巡丁得令,棍子立刻在少年的下巴粗~鲁一托。
一张脏兮兮的几乎还没有发育的脸庞从乱糟糟的头发里露出来,伶仃的还带着些许稚气的眼睛,黑沉沉像雏猫的眼睛,他柔软的嘴唇上完全没有男人胡茬的粗糙。
只是一眼对视,秃头胖男人的腰间酥~麻直到六腑,他哑着嗓子咳嗽一声:“……啊,那就这个,送过来吧。”
“大人不用先去再洗洗吗?”
“我房里有的是水。”
其他几个鬼佬嗤笑,巡丁们低头忍住嘴角的弧度。
“心急吃不得臭豆腐。”
“小心噎着!”
“啧,前天你不是说矮的绝对不要么?”
“哈哈……”
洋佬们打趣完,也都预备领着各自得的人向甲板后走去。
少年被推攘着,向前走去,错身的瞬间,撞上程砺的胳膊。
指尖短暂的触觉滑腻之极,只一下,她的手臂从他的手指快速滑开,像皮毛柔软的猫。
程砺快走进船舱时,冯减雨像被呛着风一样断断续续咳嗽起来。每一个咳嗽声带着特有的含义准确传到甲板上和船舷边。为了这一刻,他们已经等了很久,这样的机会,在漫长的海路上,也许只有一次。
被挑选出来的年轻人由巡丁押运走到船舱外,按照不同的侍奉对象分开,程砺微微侧头,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最远处跟着秃头胖男人走进船舱的少年。
少年的身体纤细,宽大的衣袖裤脚在他身上显出格外的空荡来,蓬松的头发乱糟糟堆在头顶耳边,他的两只手都紧紧握着,但是一只拳头却明显比另外一只要大些。
程砺顿时回过神来,少年的手心里面藏了东西。
是什么东西?也许是今天狄勇勇用去威胁他却失落的那块锋利瓷器片,也许是一块石头,也许是一根长布条。
总之,不会是个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新文《艳奴》by小夜微冷:不日回归,不一样的风味
文案:
庭烟是小国的公主
而和亲到了梁国,她就是奴
更因为貌丑,被梁帝当着群臣的面讥讽为艳奴
后来梁帝大手一挥
将她赐给有名的吃人凶兽魏大将军为奴为婢……
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听见魏云缠在偷偷骂娘:
“本来以为是个能伺候搓澡洗脚小白兔,没想到他妈的是个祖宗……”
收藏方式:→搜作者名or文名
第三章
暴动是在计划中发生的。
在船舱里传来压抑的哀嚎和鬼佬刺耳的喘息笑声时,在点着大烟的船长又在他的船舱里吞云吐雾时,在周香公跪在神像前叽叽咕咕念着他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谶语时。
所有悄无声息的准备完成了。
大副夏烈命人新取了一壶酒靠在船舷上看渐渐红~润起来的夕阳,云蒸霞蔚,姹紫嫣红。
瞅着是美。
朝起红霞晚落雨,晚起红霞晒死鱼。
夏烈仰头喝了一口酒,酒在喉咙滑下,他皱起眉头,里面的水掺得又多了些。
甲板上处处是低低嗡嗡咕咕的说话声,卖~身汉们大多面色惴惴,交头接耳,船舱里面年轻人的叫声屈辱刺耳,没有人再有心情享受这难得的阳光。
“把他们都带下去。”他挥挥手。
两个站在人群中的巡丁却没挪步。
夏烈皱眉喝道:“麻利点,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巡丁们仍然没动,夏烈火起,顺手将酒壶扔过去,正中一个巡丁的头:“死人啊你?听不见活话?”
啪嗒一声,酒瓶砸在地上,滚了两圈,掺了水的酒香迅速蔓延,和酒水一起氤氲开的还有地上刺目的殷~红,巡丁和酒瓶一起摔倒在地上,他的喉管被割开,滚热的血沸腾似的还在从腔子里面喷涌~出来。
砸死了?
夏烈一时愣住,下意识看了看巡丁又看了看地上的酒瓶。
酒瓶完完整整,咕噜噜打着转。
如同呼应他那可怕的猜想。
第二个巡丁也倒了下来,夏烈浑身一震,伸手就去摸枪,手指刚碰到枪,一罐满满当当没掺水的酒在后脑勺砸响,砰的一声,扑鼻而来的酒香扣了他满头满身,夏烈头晕目眩,他回过头去,穿着身后浑身湿漉漉两个卖~身汉一手扯着长绳攀在船舷边。
有温热的液体迅速涌动出来,夏烈倒在地上,殷~红的晚霞炽~热千里,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不甘心伸出手,缓缓向船舱的位置爬,那里有他藏起来的枪械,还有这趟差事私接的钱财,有了这些钱,这次之后,他便可以回去捐个官,将那心心念念的王家闺女娶了,风风光光衣锦还乡。
可是,这帮可恨的卖~身汉、暴徒……他嘴巴哆嗦着,喉咙斯斯作响,用尽全力向前伸手,爬过去。
一只脚毫不留情踩下去,将他最后的挣扎踩在甲板上。
冯减雨擦了一把脸,黄昏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回龙镇的同族们一呼百应,几个后生跟着他快速向船舱跑过去,腰上身上胡乱别着抢来的沾满血的长刀短刀,个个都不同程度挂了彩。
艏尖舱、锚链舱、舵机舱,每组人都有不同的分工,冯减雨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挥手让几个同族去起居甲板处。
——如他军师一般存在的程砺,正是需要援助的时候。
程家祖籍在青州,祖上也是长戟高门的门户,后在广州城公行发迹,十三行最盛之时,回龙镇亦大受恩泽。然虎门销烟后外战迭起,当初的英雄被流放,虽有谕帖在手,使力最大程家也大受牵连,家产罚没从此中落,程砺比他少四岁,并不曾交往过,回祖地时父母俱殁,身旁只带了个病怏怏的弟弟。
冯减雨一直不明白,以程砺的才识,无论是在广州城还是泉州城,谋生晋升都是绰绰有余,为何要舍近求远来走这一遭九死一生的苦路。
但程砺的过去他自己只字不提,他也不问。
程砺的才识足够让人肃然起敬缄默闭嘴,冯减雨需要这个程姓人的意见。
几个后生上了起居甲板,里面不堪的声音仍在断断续续。
他们左右对看一眼,从第一个门开始,一个回身砰的撞开。
光着上身的程砺正好站在门口,穿着巡丁的短裤,湿漉漉的衣裳扔在地上,露出彪悍的胸膛。
那短命的洋佬脑袋呈一个奇怪的姿势,耷~拉着身子趴在床边,旁边地上还有个光身子的监兵巡丁。
“阿砺哥!”他们脸上透着快活的笑意,“嘿,和您说的一样,一个不少。”
大副、二副、大管轮,机舱外面的巡丁和贪生怕死的打手……
一个不少。
“现在,就只剩下这些洋佬了!”
程砺突然想起什么,立刻快步向舱最里面走。
第二个房间的矮子鬼佬正舒畅着,浑然忘我,一个汉子摸进去,一刀从床~上砍下来。
第三个,第四个,也大同小异。
到了第五个房间,程砺停下脚步举了举手,示意其他人稍微等一下。
门和其他舱门不一样,上了锁。
他抬脚踹进去,门板在舱壁上来回晃悠,并没有意料中的惊呼和尖叫。
黄昏的海上,风已经凉了,暗沉沉的黑色自海面蔓延至天际,零星的晚霞和夕阳最后的光芒印在小小的客舱里,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喘息着靠在舱窗上,一手拽着扶手,一手怪异的扭曲,少年全身微微颤抖,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下去。
少年回过头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阴影在他脸上投下浓墨重彩的黑色,叫人看不清神色。
“别跳。”程砺说,他一脚踏进去,脚底踩出了水花。
深色的水顺着打开的舱门流淌出来,外间的几个后生愣了愣。
地上的水早没有温度,透着诡异的红,凉凉的贴在脚心,叫人想起底仓下面那黏糊的触感。
程砺站在那里,冲少年伸出一只手去,声音温和了些:“不要怕,你安全了。”
船外天边最后的光芒照在程砺干净的脸上,他的眉眼在海风中清明之极,投着半海瑟瑟斑斓半海漆漆如墨。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地上和船上都是喷溅的水还有刺目的红。
少年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紧绷的肩膀并没有柔和下来。
所有人都看清了,少年衣衫碎裂,半张脸上都是血,一只眼睛肿了,裸~露出来的胳膊脖颈全是淤伤,颤抖的手背上还在慢慢滴躺着鲜血,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四周涌进来的人群,他似乎松了口气,伤痕累累的身体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就像一只快要碎掉的玉器。
程砺伸出手去握住少年几乎虚脱的胳膊,宽大的手掌温暖有力,少年眯缝着眼睛狼狈看他,声音强弩之末般的轻:“谢谢。”
少年的声音温润柔软,带着南国特有的腔调,教他无端端心下发~痒。
手指尖的触觉柔软冰凉。
殷~红刺目的血,从木墙上一直流淌到他的脚底。在她的脚下,那个秃头胖男人倒在另一边。
他是如何干掉这个洋佬的,已经不重要了。
那是谁都不想再回忆的一个夜晚。
暴力和零星的反抗带来的对峙和杀戮在夜色浓郁的时候接管了这艘摇摇欲坠的老货船,按照起事者们事先的计划,所有的暗哨明岗位都以血的代价获得成功,奄奄一息的船长在大烟的鼻涕眼泪和幻觉中被扔下了海。
猪仔船和其他货船不同,一般不会携带多余的财物,即使他们将所有打手扔进去黑漆漆的深海,也得不到多的一锭银子。
2/5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