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小青:“把东西拿出来。”
小青立刻从旁处搬来一个巨大的绣篮,里面散落着绣绷和各色的珍珠。
“无功不受禄。”李雪音丝毫没有被财物诱~惑的可能,看也不看,果断推辞。
“的确,无功不受禄。”简瑜点头,“所以,既然留在这里,用我的吃我的,自然要做些事情来补偿。”
就怕不求回报。李雪音听完要求,心中反而落下了大大的石头。
等简瑜走后,她将小青叫到身旁,狐疑道:“小青,你真能听出话的真假吗?”
小青呵呵笑:“小姐是想问什么吗?”
“那你说刚刚他的话哪些是假话?”
“啊~”小青有些为难。
“那,要不你跟我说说他那些是真话?”
小青吞吞吐吐:“少爷说了太多,我也记不得。但是他说的‘要做事情来补偿’我觉得是认真的。”
简家人一贯吝啬和吸血的做事风格李雪音早就听自家哥哥吐槽了不知道多少回,与其以后叫她利滚利还债还不如现在就一撇两清。
不就是刺个绣吗?李雪音瞅瞅那绣绷,看起来也不是很难。
的确不是很难。
等到她十个手指肿了七八个之后,终于勉勉强强将这刺绣扎满了线条。
可那些珠子实在费事,一个个又小又细,还要一颗颗绣上去。
李雪音耐心彻底磨光,最后吩咐小青去要些胶来,一点点点在珍珠上,再一贴上去,大功告成。
绣完了她也没见到简瑜。反而他说因为冒险收留了她,为了彼此安危,她不能出这别院一步。
分明就是怕她出去连累他。
但是她心里的疑问一个也没有得到解答。
李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受谁之托!那晚上分道扬镳的姜鹿尔他们情况如何?
简瑜日前说的那些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心里去,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哄她住在这里,然后冒充绑匪高价向她父亲索要赎金,简家这样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
更何况,就是要投靠,她要投靠的也是她的同窗好友,简家的大小姐,简艾才是。
这几天,她心里乱糟糟,头和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伤也是一阵一阵地疼。
此时,同样头痛欲裂的姜鹿尔正在一个漫长的梦魇中挣扎,她梦见很多很多马,这些马挤在同一个马槽里面争前恐后抢食物,马槽里面是厚厚的草料,这些大门牙马吃掉了上面的草料,终于露出里面的一片巨大的绿叶子,她走过去,揭开叶子,赫然是一张脸!
她自己的脸。
然后便是漫天突然降临的大雨,她这时候又变成个躺在马槽里面的人。
巨大的雨滴从无尽的天空尽头落下,一滴滴砸在脸上,落在眼睛里,一滴一滴,雨水落在荷塘的声音,落在绿叶的声音,落在荒凉的土地上和熄灭的烈火上。
砰、砰……好像如数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
姜鹿尔猛然睁开了眼睛。
果然在下雨,巨大的雨水,铺天盖地。
她的身体在水旁边轻轻晃悠,手脚冰凉,几乎失去了知觉。
面前漆黑如墨,因为脸上盖着一片巨大的叶子。
砰、砰……雨水落在树叶上。
和梦中的声音一模一样。
和雨水落下的声音相对应的,还有嘤嘤的婴孩微弱的哼唧声,然后是吧唧吧唧不知道在吃着什么美味似的的声音。
瞬间,所有的回忆涌回大脑,烈火,惨叫,孩子,啊,是那个孩子……
邱家阿嫂亲自交到她手里的孩子。
姜鹿尔用尽所有力气伸手费力拨开脸上的叶子,这一瞬间,她的瞳孔猛然缩紧,看到了一张她意想不到,叫人头皮发麻的脸。
第二十九章
姜鹿尔用尽所有力气伸手费力拨开脸上的叶子, 这一瞬间, 她的瞳孔猛然缩紧, 看到了一张她意想不到, 叫人头皮发麻的脸。
那只红毛猩猩龇着牙, 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近在咫尺瞬也不瞬看着她。
手臂和头上斗篷一样的长毛被雨水和风搞得乱七八糟。
它嘴里还在嚼着一把紫黑色的桃金娘,鲜美的汁水将那张凸出的大嘴巴半个都染成了紫色, 顺着下巴缓缓滴淌,看见姜鹿尔睁开了眼睛, 它嚯嚯龇了龇牙,然后迅速将手里剩下的桃金娘全塞进了嘴巴里。
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甘甜的汁水四溅,喷在姜鹿尔眉毛鼻子和脸颊上, 再迅速被树林上滴落的水滴稀释。
她艰难别过脸, 去寻那梦魇中孩子的哭声的方向。
清晨蓬勃的阳光照进这片低地龙脑香森林, 长满青苔的树藤缠绕在挺拔的树干上,垂落一地一地,仿佛无数柔软透明的飘带。
美好的画面里, 一个只能吭哧爬行的泥猴一般的婴孩仰面躺在一条已经僵硬的水巨蜥上,正吧嗒吧嗒嘴巴不知道吃着什么。
水巨蜥那黄黑相间的花纹远远看去到真像是个小枕头。
姜鹿尔所有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然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红毛秃头猩猩嚼吧嚼吧竟然将嘴里嚼碎的桃金娘吐出一半到手上,也不去擦自己黑黑的牙齿和嘴巴, 然后伸手向她。
滴滴答答的水从它短短的指头露出来。
姜鹿尔目瞪口呆:……这其实是要……喂她么?
而不远处听到动静的小娃娃立刻开始激动起来,咿咿呀呀叫起来, 姜鹿尔立刻知道了,这个奶娃娃刚刚那么安静而又津津有味吃着的是什么……
因为李雪音养的那两只猩猩的缘故,李家也碎了不少东西, 那两只小猩猩又调皮又爱学人样,好几次惹得李父因此发火,李雪音的说辞都是,等它们长大就好了,长大后的猩猩不爱说话不爱动,只喜欢坐着,吃的又少又护家,十足十的赚钱买卖。
她总说它们聪明、可爱,就像人一样,听得懂她说话,她还说那些土著人都把它们叫做“森林里的人”呢。
哪有这样满身红毛的“人”,姜鹿尔自然是当她又开始信口开河,但现在却信了。
这吧唧吧唧嚼东西喂孩子的模样可不就跟她哥哥旁边那两家老太太一模一样么!
大约是看她没有动,猩猩抠了抠头,似乎想到什么,然后竟然冲着她俯下~身来……
凸出的大嘴近在咫尺……
……天呐,这些日子,它游荡在矿区树林,都学了些什么……
姜鹿尔欲哭无泪,她用尽全力,心里几乎在咆哮,但是激烈而坚决的拒绝到了嘴边,却因为虚弱便是轻如蚊呐的:“不要。”
……嘴里的,手里的,都不要。
猩猩一手捶地到了她面前,表情愉快而又殷勤,姜鹿尔几乎可以看见它黑乎乎脸上粗糙的皮肤,然后就在这时候,那邱家小宝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
几乎一瞬间,向来行动缓慢的猩猩,四肢着地,一个转身就跃到了孩子面前。
它一脚伸出去,便夹住一条短小的花蛇。
几乎所有的灵长类动物天生都对蛇心怀芥蒂,猩猩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长叫,一只手去扯住蛇的另一头,原本一尺的蛇瞬间快到三尺,立刻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这时它长手一甩,花蛇被抛出老高。
然后撞到旁边的大树,砰的一声掉在了姜鹿尔脸旁边。
好吧,姜鹿尔看着那已经变形的蛇脸,咽了口唾沫,如果非要选,吃这个似乎稍微要好些。
姜鹿尔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形式获得自由。
漫无边际的原始丛林,高大挺拔冠盖如云的龙脑香木,潺~潺奔流的溪流,潮~湿温热的森林以天然的屏障给了她新的眷顾,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河水从何处来,纵横阡陌的溪流将一切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姜鹿尔爬上了高高的树,摔得一身旧伤又添新痕,除了看见漫无边际的森林和远处的高山,看不到任何方向。
整个世界,除了偶尔听见野兽的声音,便是她和这嘤嘤学语的孩童,哦,还有一只因为有了同伴情绪高涨攀爬腾跃的红毛猩猩。
现在它有了个新名字:居居。
正好和她的那苦命的不知道死活的憨憨凑一对:憨居居。
猩猩大多都是独居动物,独来独往,独生独往,一只母猩猩会花七年的时间养大一个孩子,教会它各种东西,居居的猩妈妈在即将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被猎杀,它逃脱以后一路游荡,总是喜欢跟着带孩子的其他猩猩,虽然挨了不少打,但还是乐此不疲,直到上次跟着的那两只双胞胎猩猩被杀母夺子。
居居彻底成为新的孤家寡人。
它的母亲教会它基本的生存能力,却没来得及教会它独立出去自己生活。
而现在,它似乎觉得不必了,跟着姜鹿尔开始,从龇牙咧嘴晃过来晃过去,到最后爬过来,吃下第一口烤蛇肉,居居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发现了比嫩枝、花~蕾,甚至榴莲和蜂蜜更好吃的东西……
从这之后,居居开始将各种各样的东西扔进火里面,有时候是非常不错的东西,比如猴面包果,烤熟了以后就像一块块面包,小宝很喜欢吃,或者榴莲,虽然姜鹿尔不喜欢那味道,但是不可否认,吃起来,的确非常的叫人欲罢不能。
但有时候,也会非常糟糕,比如,它龇牙咧嘴抱过来的这朵巨大的莱佛士花,诡异巨大的花瓣,没有根,没有叶子,微温,带着臭臭的味道,像要坏掉的死鹿。
臭的姜鹿尔头皮都炸裂了起来。不是所有闻起来像肉的东西都可以烤出好味道。
一来二去,居居终于领悟到了哪些是可以吃的。开始充分发挥它的长处,一日一日在外游荡,源源不断将各种各样的东西搬回来。
巨大的面包树果堆在石块上一层一层,香蕉和树皮挂满了树藤。
姜鹿尔拣选了一处干燥的地势更高的石头地,中间烧着火,外面用简单的树枝和树叶搭了一个小小的窝棚,窝棚很小,刚刚够遮风挡雨。
她的腿在河水里面被石块划破了,本来已经愈合,但上一次从树上摔下来后伤口裂开,不能剧烈运动。还好,茂盛的森林里,有各种各样的草药,姜鹿尔跟着昌阿伯勉强认得几样,采来勉强可以止住伤势。
而居居只要有吃的,对她几乎是言听必从,只是这个小娃娃有些不好办,一天两天吃面包果酱和椰子汁还好,毕竟还是不到一岁的小娃娃,虽然日日吃的多,但还是慢慢瘦下去。
他需要一些有营养的东西。比如一头会产奶的母鹿,或者母狼也可以。
很可惜,居居虽然力气不小,架子也大,却并不擅长打猎。
偶尔能摸出一两个鸟蛋回来还要被大鸟啄得一头包。
但是,这一天,它竟意外捉了一只鸟回来。
一只有着巨大黄色长嘴的胖的几乎飞不动的鸟。
居居满脸得意将那鸟放在姜鹿尔面前,急吼吼去找椰子,用椰子壳煮果实是最方便而且美味的方式,煮鱼,煮肉,都比烤着更加好吃。
这只胖得有些过分的鸟,抬头看她,丝毫不怕人。甚至仰头用眼睛斜倪着她。
那神态和自然的情态。
叫姜鹿尔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这并不是一只野鸟,而是一只家养的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更新时间如果11点前没有更新,那就是在1点左右,不要等啦,早起看。
么么哒。
第三十章
居居没有任何家养和放养的概念, 只有吃或者很好吃。
况且这鸟傻头傻脑, 竟只会转来转去东瞅瞅西瞅瞅, 扑腾翅膀闲庭信步, 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将至。
居居将砸开的椰壳里面重新装了椰汁晃荡着手脚并用游荡过来, 里面的水也洒了一大半。
它一手抓~住这只胖且大的鸟,将它放在椰子壳旁边。
然后急吼吼抓耳挠腮示意姜鹿尔取出她那把小短刀。
好像她剖鱼一样迅速剖开肚皮, 刮干净碍事的羽毛。
这是在北望山的明灯中,程砺送给她的刀, 刀柄末端那颗尖牙刻成的佛珠仍然圆润,卖刀的人说这是老虎的牙齿,带上了, 可以心想事成, 永保平安。
刀很锋利, 即使在翻滚的河水里也没有遗失,仿佛某种冥冥中的牵挂,姜鹿尔看着刀有些失神。
那边浑然不知的胖鸟一点也没有死期将至的觉悟, 先慢吞吞张嘴喝椰子水,然后又将地上的桃金娘用嘴叼了抛起来,然后用嘴再接住, 囫囵吞下去。
它接的又快又好,惹得邱小宝格格笑, 两颗小门牙跟小白果子似的。
姜鹿尔瞅着这身宽嘴大的鸟,有些迟疑。
这鸟实在生得好,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长睫毛根根分明又粗又长,皮毛油亮,只是一个身子一半都是嘴,去掉头和毛总也没有多少肉。不过,头上的铜盔和硬壳嘴巴用来做个勺子倒是不错——小宝也该学着自己吃东西了。
居居可没有以貌取鸟的嗜好,眼看它竟然咕叽咕叽要将辛苦搬来的椰子水喝光了,登时恼了,抬手就要打它。
便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古怪的箫声,那鸟听罢忽的一声响亮而粗粝的鸣叫声响起,如同马嘶,紧接着它张开了翅膀,姜鹿尔这才发现这鸟的身型竟然如此庞大,飞起来时候在空中竟也飒飒有声,速度又慢又有声势。
邱小宝闻声,本来看着胖鸟飞跑扁起来的嘴巴迅速收住,姜鹿尔暗暗赞叹,自小就有趋利避害的智慧,不错不错。
居居恼得不行,攀援去追预备煮熟的胖鸟,但哪里还有那鸟的影子,回来捶了好几回胸。
姜鹿尔心中却对那声箫声耿耿于怀,是同类呼朋引伴,还是它的主人在召唤它?
此处虽然隐秘,但是一旦有不怀好意的追兵前来,却是没有任何攻守优势的,在伤势好转之前,姜鹿尔果断决定搬家。
说的轻巧,做起来却十分难,她腿上有伤,邱小宝只能四处乱爬,加上居居听不听得懂人话全凭心情,这一趟家搬得实在不容易。
只能每日拣阳光好些的时候用美食为饵,哄着居居一起上路,林丛中长蛇有之,猛虎也许也有,但有居居在身旁,姜鹿尔心中安定不少。
如今的居居一身红毛,双臂细长,挺直身板身高早已超过她,每次有不怀好意的进犯者来,它常常只需要轰隆隆吼叫两声,几公里外的林中都会微微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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