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声,“是我多管闲事。”
他站起来,临走又说:“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养着呗。”
这次发烧不是简单的伤风感冒,没多久忽高烧起来。嗓子也开始剧烈疼痛,一阵接着一阵的干涩,最近学校里爆发了病毒性流感,来势汹汹的,不少人被感染了。
再加上一路折腾,心态也崩了,外人看起来模样就显得吓人。
孙秀玉眼看着情况越来越重,不得不叫李东放的房门。
他换了衣服,把宁谧卧室台灯换成大灯。
宁谧眼睛乍一碰到强光不适应,伸手捂住,等刺痛感消去一些,微微眯起眼睛。
脸色潮红,身体滚烫,不用体温计也能看出发烧。
李东放看她一眼,隔着单薄的睡裙把人抱起。
她喊了一句:“别动我,头很晕。”
“发烧才会头晕。”
她挣扎,“我可以自己走……”
李东放脸一沉,“来来来,你走一个我看看。”
宁谧脚刚碰到地面身子就一软,往下倒去。
“逞什么强!” 他伸手拉住她。说话语气有些重,嗓音低缓好听。
宁谧的肤色很白,疤痕体质,平常不当心碰到膝盖都会乌青好几天,在九水镇外面被几个保镖生拉硬拽着拖上车,膝盖小腿和手腕都留下了印记。
李东放发觉不对,顺着袖口往上一掀,立时皱起眉,不动声色抓住她另一只手看了眼,翻到背面又仔细看。
青一块紫一块,实在触目惊心。
他什么也没说,粗粝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腕划过,弯腰揽住她,一把抱起。
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走,边走边吩咐孙秀玉:“厚外套、鞋,帮我拿上扔车里。”
夜里的小风就像刀子一样割人。
宁谧虚弱无力,歪头枕在他肩上。瞧瞧望了他一眼,眼睛轻阖。有滴泪顺着鬓角滚落进他衣领里,这一刻她特别彷徨无助。
看着外面惨淡的夜色,忽然想起过去,有气无力说:“我对这样的夜晚特别熟悉,有一段时间……晚上十二点满大街找不到地方住,那么艰苦的情况下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挨过来了……我以为这辈子最难过也不过那样了……”
他默默看了她一眼,没回一个字。
宁谧坐在副驾驶静静地看着他开车,嗓音沙哑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李东放说:“我不想在你还病着的时候套你的话。”
宁谧张了张嘴,苦笑着别开头,“你跟周俊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特别理智。”
“你不说我还忘了问,周俊跟你什么关系?”
她怯怯的看他,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他眼眸一深,终是问:“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宁谧不答。
车子到医院停下,李东放绕过来抱她。
宁谧早就支撑不住睡了,一半由于累,一半由于病。
李东放翘着腿靠坐沙发上,手机嗡鸣一声,他点开查看。
邮箱里收到十几张照片,画面中的小姑娘骨瘦如柴,脸颊两侧下陷,眼窝很深,只有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怯生生的盯着镜头。就像受惊的小鹿,从她抓着衣角的小拳头可以看到主人公的不安。
李东放一张一张看到最后,心中忍不住震撼同情。皱着眉从最后一张又翻到第一张,视线不由自主转移到病床上的人身上。
他枕着胳膊慢慢陷入沉思。
清晨从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叫声。护士进来查看,正好点滴瓶药水没了,给宁谧起了针。
她慢悠悠睁开眼,揉着眼坐起来。
李东放就躺在病房沙发上,这个季节供暖停了,晚上不盖被子会有些冷,搭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到地上,宁谧弯腰拾起,抖了抖尘土给他盖上。
动作吵醒他,声音沙哑着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宁谧说:“好多了小叔叔。我昨天怎么了?”
李东放听到“叔叔”两个字抬眼看她。
“发烧时间太长,所以比较虚弱,别的没大碍。”
宁谧说:“昨天麻烦叔叔你了。”
李东放心想,左一句叔叔右一句叔叔,我也得是你叔叔才行。
别有深意道:“麻烦什么,既然叔叔都叫了,总不能让你白叫。”
他拿起来外套穿上,打着呵欠说:“我去给你拿药,好多了就出院吧。”
宁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呆。虽然两人立场不同,但是昨晚能抱着她送到医院,说明李东放品行端正,在这一点上宁谧自愧不如。
昨天也是又湿又冷,他抱着自己的时候,恍惚间找到依靠。人在病了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他刚发动引擎兜里手机便响起。
调成蓝牙耳机接听——
那边说:“的确是去原溪山踏青,那边下了暴雨当天便在住的地方活动,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第二天一早就掉队跑了。”
宁谧低着头发呆,突然感觉他侧头看过来。说话似乎不方便,只对那边吩咐:“继续说。”
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李东放的脸色慢慢阴沉,摘了蓝牙耳机。
刚出医院大门,左明又给他打电话,说有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昨天来这出差联系上了,他单独过去也不好玩,晚上不如一起聚聚。
李东放看看宁谧,自然而然说:“我侄女病了,忙了一夜,小孩子一生病心情就不好,正想着怎么逗她开心呢。”
宁谧忍不住皱皱眉,嫌弃地瞥过去一眼。
左明说:“你不说我也正想叫着她,只有咱们也不热闹,我这边也叫几个学生。”
李东放答应下来。
抬手拍拍她的头顶,明知故问:“脸这么黑是哪里又不舒服吗?”
宁谧往后撤身子躲他,皱眉说:“你干嘛?”
李东放:“长辈疼爱晚辈。”
宁谧一笑:“我不需要你疼爱。”
李东放也笑: “可叔叔就想疼你。”
车内静了几秒。
“这话听着好变态。”宁谧坐直身子,随手系上安全带。
李东放视线从她白生生的脖子上一滑而过,侧过去头继续开车。
宁谧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轻声道:‘亲叔叔,你不会对你亲侄女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我就算对你有非分之想关我侄女什么事?”
“我就是你侄女。”她厚着脸皮道。
“你说你是你就是?”李东放不正经一笑,“我还说我是下一任、国、家、主席。”
第8章
晚上李东放开车载她。
下楼时宁谧犹豫住,“我真去吗?”
李东放扬下巴:“走啊。自然去。当是散心。”
她想了想跟上脚步,“叔叔,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平易近人了许多?”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打开车门,“半天不损你就难受。”
宁谧主动坐上副驾驶,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行车线往后退,越来越快。她就喜欢坐车的感觉,最好靠窗,看着被甩后面的街道、行人和商店,烦心事也会暂时忘掉,心里静静的。
李东放打开收音机,音乐频道正好放了一首《消愁》,低缓悠扬的旋律与今夜特别契合。
“唤醒我的向往 温柔了寒窗于是可以不回头的逆风飞翔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宁谧盯着车窗外,情不自禁哼唱,嗓音软柔,带着一丝感冒特有的沙哑。
李东放眉梢微动,瞟她一眼。
一曲将近,酒吧也近在眼前。他拐弯朝地库去。
她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这首歌特别悲伤?”
“是你自己心有感触。”
她勾嘴笑了,低下头说:“有可能,可能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比较敏感。”
他难得没有讽刺她,后怕说:“是够敏感的,因为个鱼眼睛哭哭啼啼的,吓我一身冷汗。”
她尴尬道:“女孩子本来就爱哭的嘛……”
他接了一句:“五音不全的侄女,唱这歌倒是不错。”
宁谧心里一紧,“……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只要肯下功夫肯定能学会的。”
“我也是这么想。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李东放一本正经道。
从地下二层坐电梯上去,左明已经订好了桌。服务员在电梯口迎接,李东放直接报了左明的名字,服务员就客气的领着过去。
李东放推门进屋,林佑这厮竟然也在,看见他挥挥手。
他点了个头,走进屋跟老同学抱了抱。许多年没见也断了联系,这一次聚会更是没头没尾,客气寒暄时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能问。
两人并肩往里走,李东放自然地拉住宁谧,介绍说:“我侄女,贪吃,带过来蹭饭的。”
宁谧闻言愣了愣,勉强冲对方笑笑。
这人夸赞:“都说侄女长得像叔叔,还真是这样。”
宁谧:“……”
李东放面不改色说:“我觉得也是,要不怎么说谁养的随谁。”
宁谧心里想:厚脸皮。
林佑乐不可支,摸着下巴看好戏。
左明道:“本来要叫学生,这不是正赶上周末,也都是从学生来的,想着大概也不愿意来索性就没叫。”
李东放笑说:“那看样都没有我这侄女嘴巴馋。”
又有我什么事?宁谧瞪眼。
左明本说是老同学聚聚,顺便叫几个学生热闹,没想到还有林佑出席,坐下没多久,往细处一说李东放才知道,原来是在这边出差遇到点小插曲,想通过他跟林佑搞好关系。
为什么跟林佑认识?因为林佑是公安局的人。
宁谧心想:搞了半天不止她是蹭饭的,李东放也是蹭饭的。
但毕竟前段时间因为宁谧去念本科大学有求于左明,换做谁也不能表现出不高兴。
各种原汁原味的刺身宁谧还真吃不了,虽然是打着蹭饭吃的名号来的,但还真没吃尽兴。
吃过饭自然不能一抹嘴就走,去了附近的‘蓝旗酒吧’。
林佑和李东放肩并肩靠在吧台上,一人端了一杯鸡尾酒。
林佑碰他一下,调侃:“跟你侄女的关系突飞猛进啊?”
李东放呷了口酒,皱眉说:“没有。”
“帮你查出来的东西看了吗?”
他点头,望着舞池里的宁谧说:“是个可怜的丫头。”
“可怜的人多了,可别在这个时候心慈手软。不行就把老爷子送出国疗养,借着这个时间搞点动作。”
“老爷子身体状况你也知道,不能经大悲大喜。”
林佑咬牙,不理解说:“老爷子也真是,就凭个DNA检测单和一张几分像的脸就认了孙女了?不知道这两种东西都可以造假?”
李东放看他:“如果是你信任了二十几年没有怀疑过的人送到眼前,你会不信?”
“瞧你们家这摊子破事。一个个的都是财迷。”
李东放笑了,“说谁财迷呢?”
“没说你没说你——”他指一指舞池里的人,“这一个小财迷,家里一个老财迷。”
“她倒不一定是。”李东放目光灼灼盯向舞池。
“不为了钱是为了什么?肯定为了钱才冒险做这事,不然谁会不怕进监狱?赚这种钱就怕有命赚,没命花。”
李东放沉吟片刻,不确定说:“应该不至于,可能有难言之隐,不然不会逃跑,也不会挨打。”
“苦肉计呗。”
李东放眉宇皱了皱。
“不演一场苦肉计,怎么让叔叔心疼?”林佑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从一开始你就想错了,人家不是冲着老爷子来的,是冲你来的。假侄女不是个假侄女,是个狐、狸、精。”
李东放眯眼看他:“少在这放没味的屁。”
“嗨,我说你啊——”林佑指着他扬眉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还不是为了打个预防针,顺便敲打敲打你……我看你啊,早晚死女人身上。”
宁谧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夺取林佑手里的酒杯,“林佑叔叔,你刚才叫我吗?”
“啊?没叫你。”
“那你一个劲儿指我做什么?”她故作无知,打趣说,“是不是守着叔叔讲我的坏话?”
林佑挠挠头,还真突然有几分尴尬,“胡说,怎么会……乖侄女,你可别瞎掰扯。好端端的说你干什么。”
宁谧笑着看李东放,问:“他是不是说我了?你看,我一质问他表情不对劲。”
李东放点了根烟,叼着烟说:“没有,表情不自然不是一天两天了,打针打多了。”
“怪不得林佑叔叔比你白,”她噗嗤笑开,语气轻柔的玩笑了句,“你瞧你,抽烟也抽太多了,把脸都熏黑了。”
李东放“啧”了一声,抬手顺顺她的头发,盯着她危险的看了许久,说:“脸黑没什么,心不黑就行。”
这话里的话宁谧不会听不懂,有点后悔刚才主动取笑他,嘴边的笑渐渐消散,僵硬地看着他。
这次换李东放愉悦了,伸手抬抬她的下巴,像哄小孩一样哄她说:“去玩去吧,别耽误我跟你林佑叔叔说话,没礼貌。”
宁谧咬咬牙,扭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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