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军骑着自行车从外面回来刚到阳石子村口,就看到王大力背着个电工包蔫头耷脑的在村口走着, 背驮着, 头低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赵胜军骑了两下超过他, 捏了一下车闸,帅气的单脚撑住地,停在他前面, “大力!”
蔫头耷脑的王大力听到了赵胜军的喊声, 抬起头来,那头发乱的跟鸡窝似得, 整个人似乎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耷拉着眼皮看了赵胜军一眼, 又低下头了。
“咋啦这是,被人给打了?”赵胜军觉得奇怪, 王大力这个家伙平时精神头很足的, 自己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王大力又看了他一眼, 鼻子里轻轻叹了口气,又低了头,蔫蔫的说了一声,“没事。”说完慢吞吞的绕过赵胜军走了。
赵胜军无语的看着这个小弟的一举一动,作为一方村霸,自家地盘上的小弟受了委屈, 做大哥的是不能不管的, 赵胜军蹬了一下自行车, 划了过去,自行车轱辘一个摆尾,重新阻挡住了王大力的脚步,“是不是邻村的又来找不自在了,打架打输了?谁来的?来了多少人?伤哪了?”
赵胜军想不出除了打架能有什么事能让这个小弟这么沮丧,不过以前每次打输了这家伙也不是这熊样子,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赵胜军伸手扒拉着那个鸡窝一样的脑袋,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伤在哪里了。王大力的头发被他胜军哥抓着拨弄来拨弄去,他实在烦躁,才打起精神来把脑袋从他胜军哥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吭哧的解释道,“没……没人打我……”
赵胜军放开他的脑袋看着他,“那你咋啦这又是?”
王大力捯了捯被抓乱的头发,但是也仍然是一团分不清的鸡窝,兴致不高的小声说了一句,“胜军哥,你就别管了,我……我没咋,我……哎,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赵胜军看着他小弟纳闷,看来这是真有事了,他抬脚下车,把那自行车往那一停,脚撑子放下来,把车钥匙扔给小弟,王大力看到扔过来的东西,本能就是一接。
“你不是一直要借自行车么,正好我事也办完了,我和你嫂子最近准备出去一趟,年底才回来,这自行车正好用不上,你骑去耍哇,你不是前些说要带人去看电影么,去哇。”自从这自行车买回来,村里的小弟都特别眼红,都想骑着耍耍油,王大力跟赵胜军来借过好几次,但是赵胜军还有正事要办,就一直没借给他,今天正好自己的事情也告一段落,正好借给他。
王大力看着眼前的自行车,伸手有点惆怅又羡慕的摸摸那自行车的后座,更是神伤感怀的心有戚戚说道,“现在有自行车又有啥用,再说还看啥电影哩,我连要带的人都没有了。”
赵胜军看着王大力那神伤的少男模样揉揉鼻子,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伸手推了那鸡窝头一下,“没有不会去找?就见不得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出去别说我是你哥,丢人。”
王大力被他胜军哥这一推眼圈都红了,气恼的冲着自行车喊道,“找有甚用?早跟你借车你也不给借,现在那二妞都跟别人跑了,你让我带谁去看电影去?”
赵胜军听了王大力的话这才了然,原来是少男又失恋了。
赵胜军勾了勾唇角想笑,单身小盆友的苦他也是知道的,但是看王大力那样子就忍不住皱眉训斥,“看你那样子,给我把眼泪擦了,就你这动不动就掉泪儿的怂样儿,人家二妞能看上你?”
王大力用力的擦擦眼睛,眨眨眼把眼泪眨回去,“那梁高子还动不动就哭呢,比我还能哭呢,哭的那么厉害,还不是找上二妞当媳妇儿了?我哭不哭有啥关系。”
赵胜军了解了小弟的小事一桩,就松闲下来靠在旁边的石头上,从兜里掏出一个香烟盒,拿出里面最后一根来,两只手指夹着那只烟看着他,“甚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第二次尝到失恋愁滋味的少男王大力蹭过去,眼睛巴巴的看着赵胜军,也想来一根的样子,赵胜军把那香烟盒捏扁给他一看,“没了,就剩最后一根了。”
赵胜军看到那可怜兮兮的王大力的小样子,又把手上那一根递给他,“算了,给你,我忘了你嫂子不让我抽烟了。”
王大力看了那香烟盒的纸,不舍得抽,把香烟架在了耳朵上面这才缓缓开口,“今天不是队上称秋收的粮食么,那梁高子称了亩产最高,七百零三公斤。然后我就听见二妞他爹在那和高子爹商量呢,说是过年就给他们定亲呢,年后就要办事了。”
赵胜军勾唇轻笑,“看来今年亩产都挺高啊。”
王大力觉得自家胜军哥重点放错了,不服气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那刚摘下来的玉米我娘非要抱了几个回家去煮着吃了,我今年干的活儿那么多,那亩产也不比他少。”
赵胜军意外的挑眉,“哟,那你亩产多少?”
王大力蹭了蹭鼻子,有点心虚但又必须要争一口面子,“我……我也有六百二十公斤多呢,去年梁高子才六百出点头,我今年干的也挺好,比他多二十多公斤呢。”
赵胜军瞪了他一眼,讽刺他,“你咋不跟六十年代比去,看你那点出息,再说你们家那么能吃?能一顿吃去七十多公斤玉米?”
王大力看了赵胜军一眼,小声说,“胜军哥,你到底是站哪头的啊?”
赵胜军看了那个不争气的小弟一眼,“行啦,别说那有的没的,这事到底还是看二妞,那二妞咋说的?”
王大力这下更蔫了,“能咋说,就是愿意呗,我看那散了会的时候,二妞和高子还说话了呢,还,还笑了呢,哼~~。”
“那你还耷拉着个脑袋作甚,这里面我听了半天就没听到有你的事,你在这瞎起什么劲儿呢!”赵胜军无情的揭露了事实。
王大力哀伤的靠在旁边的墙上,那鸡窝头蹭在那土坯墙上,愈发像鸡窝了,也愈发忧郁了。赵胜军看着他那埋汰样儿,皱了皱眉,“你撒泡尿照照你现在那样儿,别说二妞,就是村里的傻妞都看不上你,就我家那保尔现在都比你干净,回去好好捯饬捯饬,那梁高子人家年年是种粮能手,人家还天天干干净净的,是个长眼睛的姑娘都会选那梁高子。”
王大力连中好几箭,失恋的少男此刻已经颓废的不成样子。
赵胜军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小弟,还是耐心的安慰,“你呀,你好好干活,把地里的活干好,好好把那电工手艺学学好,自然就有姑娘愿意跟你了。”
王大力十分不解的瞅了他胜军哥一眼,感叹道,“哎,胜军哥,那你比我还懒呢,地里活儿你啥也不干,那跟福气嫂子一样能干的温知青咋还是看上你了?”
赵胜军被他这一句话弄得一时语塞,吭哧了半天,“哎,那是我……啧,你……你懂个屁!”最后只能以一句暴喝掩饰自己的尴尬境遇。
王大力好像也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说了他胜军哥什么,看着赵胜军那难看的脸色,急忙站起来,走到自行车旁边,小心翼翼的捏着钥匙看着他那胜军哥,“那……那胜军哥,那这自行车还能借给我骑哇?”
赵胜军此刻脑子都被他的问题弄的懵了,还沉浸在刚刚的问题中,为啥温知青能看上你呢?
王大力看着赵胜军脸色不对,趁他还没回过神来,急忙推着自行车撒丫子的跑了。
赵胜军站在那,挠了挠头,半晌才吭哧出一句来,“哎,我咋啦我,我……我起码……我起码不像你那么埋汰。”
赵胜军正想出来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感觉身后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转头一看,村里的铁牛正担着一个扁担,两边挑着两捆巨型柴火从这边走来,他柴火背的太多了,可能忘记那枝丫有多占地方了,凑到赵胜军的身边蹭到了他。
“胜军哥。”铁牛看到他打了个招呼。
赵胜军拨开他那枝杈,“这是干甚呢。”
铁牛放下肩上的负重叹了口气,“我姐说让我把今年要用的柴火全给捡回来,就当是锻炼锻炼了,要不找不上媳妇儿。”
又是找媳妇?这最近这是咋啦?赵胜军看着他那一大捆柴火,“找媳妇儿跟这有甚关系?”
铁牛叹了口气,“二妞跟梁高子好了!本来我姐说今年给我去说亲呢,现在也说不成了,归根到底全是因为梁高子拿了村里的种粮能手,我亩产没他高。我姐说就我这模样,跟胜军哥你比差远了,肯定找不见像温欣那样能种出亩产六百五十斤拿满工分的女人,所以还是得练练肌肉,靠真本事,还是得向人家梁高子看齐,在地里头好好干,只有把亩产混上去了,那才好找对象。”
赵胜军听着铁牛的叙述皱着眉头,怎么琢磨怎么就不对味儿,“甚意思你?甚叫你不如我模样长得好看就得靠真本事。”
铁牛笨嘴拙舌的,舔舔唇尴尬道,“额,就是我姐的意思是,说我命不好,命没你好,你能找见那拿满工分的女人,不用干活也不愁吃喝,我还是得好好干活。”
赵胜军听了这话气的撸了撸胳膊,沉着声音,“甚意思?”
铁牛笨嘴拙舌越解释越不妙,看到他胜军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见势不妙,急忙扛起柴火扁担,“那个……我……我不会说话,胜军哥,你,我先走啦,我姐还等我哩。”
赵胜军气的上去就是一脚,还好铁牛已经准备好了,虽然屁股上挨了一脚,但是背着扁担吭哧吭哧跑的比兔子还快。
赵胜军气的插着腰站在路上,眉头皱成了两道沟,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堂堂一个浑身腱子肉的大汉,要女人养?开什么玩笑,他模样好怎么了?模样好也不是靠女人生活的小白脸子,这一个个的,那温知青的地还不都是他种的?这村里人的脑袋都坏了?也不想想他媳妇那么个娇小的可人儿,能干的动那地里那么重的体力活儿,都是一群猪脑子,说话做事连脑筋都不过。
赵胜军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小白脸子了,小白脸子回了家,发现家里的气氛都有点微妙的变化。
今天她娘竟然破天荒的做了一顿白面馍,白面馍配大烩菜,是赵胜军家里最好的饭菜了,大烩菜就是白菜土豆粉条子等素菜,再加上点猪油梭子,烩出来不知道有多香,累了一天的赵胜军一屁股就率先坐在了凳子上,端起烩菜来就吃了一大口。
赵队长在桌边抽着水烟瞪了他一眼,“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干饭!”
在旁边刚坐下的王德花看了赵队长一眼,“这不是胜军媳妇今天刚称出来亩产六百五十五公斤么,胜军也是高兴的,胜军媳妇那亩产就比那福气家的少了一公斤,也就是因为咱们前些天吃那玉米烙吃的来,要不然肯定比她家亩产还高哩。”王德花越说越带劲,没得了那第一名,她还有点遗憾,一路上也在跟温欣强调这下次切可不能再称重之前瞎吃了,要不然这第一第二这有的时候就差那么一两公斤。
“第一第二那也不是差不多么。”温欣笑着坐在旁边,拿起了一个白面馒头,今天的王德花倒是挺好说话的,那手洗的干干净净的,还是纯净的白面,直蒸了一大蒸笼白面馒头才罢手,一点玉米面都没掺,大方的很。
“哎,你这新来阳石子你不知道,那第一第二可差不少哩,且不说那到时候年底在村里分猪肉分粮食那就能多分,还能最先挑肉,就光说那福气家的每年都是靠着这女队员的亩产最高这个称号,光那公社里的奖励,那就是两袋白面两桶油,还不说奖励的其他搪瓷脸盆之类的东西了。娘也是估错了,娘也不知道你这这么能干,这要是早知道,说啥都不呢让你吃那两斤玉米烙,就算吃,也不能从你那地上拿。没事,明年,明年咱们紧着你的那两亩地种,你那荒地今年是第一年种,地不肥,种过这一年,等明年的,到时候把村里最肥的肥料多撒点,咱们一定能超过那福气家去。”王德花在这说着第一名的好处,顺便畅想明年,觉得生活瞬间充满了希望。
王德花一边说还特意招呼温欣吃饭。“来,吃饭,吃这白面馍,这以后你得多吃,你看那福气家的块头,你要是长成她那个块头,你指定能种更多的地,亩产指定更高。”
赵胜军看着他娘的样子,这村里人这今天都是咋啦?这他娘是咋啦?就他媳妇儿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咋能干出跟福气嫂子一样的亩产,这些人到底是咋想的?脑子都被门挤了?赵胜军听不下去,但是又不能插嘴拆自家媳妇的台,只好低头大口吃烩菜。不过看他们婆媳这样,这也好,起码他娘不能欺负他媳妇了。
“就知道吃吃吃,那么大个个子,吃那么多都从那拉出去了!简直就是个造粪机!”赵胜军正吃得欢呢,就听到对面老爹对自己的评价,实在不怎么高。被说的胃口都没了,没办法赵胜军从碗里抬头只见那赵队长这个老头儿正皱着眉头一双严厉的目光阴测测的盯着自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赵胜军十分无语,看着他爹说,“哎,赵队长,这又是白面馍又是大烩菜的,放着这么好的饭你不吃,你老是盯着我干甚?”
赵队长嘬了一口水烟,阴测测的继续开口,讽刺儿子他可是一把好手,鼻子一哼,“脸皮比个城墙拐歪儿还厚,那是你分的粮呢?就不要脸的piapia吃上了?我这一张老脸都替你臊的慌。”
赵队长这话一说,王德花也不吃饭了,忧心忡忡的看着老的和小的,这是熟悉的家庭战争的序曲。
赵胜军压着火看了看他老子,又转头看了看他亮晶晶眼睛的媳妇儿,算了,这么好看的人儿,他背个黑锅就背个黑锅哇。
赵胜军看着他爹,泄愤似得大口咬了一口白面,“那咋?这是我媳妇儿挣得,我媳妇儿的地上亩产那么高,我们两口子,这饭我咋就不能吃了?”说完还故意扒拉了一口烩菜,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对面的赵队长气的胡子一颤一颤的,看着旁边的王德花,“你咋生出这么个小白脸子,这么大个人了,靠媳妇儿吃饭,老赵家算是完求个蛋了!~~”
对面的小白脸子把自己碗里的油梭子捡出来放到媳妇儿碗里,“来,媳妇儿,他们不吃咱们吃!你以后好好在地里干活儿,挣满工分,我在家里给你叠被。”
温欣甜甜的笑着点点头,“嗯嗯。”
坐在对面的赵队长和王德花满脸黑线,忧心忡忡的看着这对儿十分不正常的小儿子和媳妇儿。
赵胜军:我爹脑子里有包,不对,全村人脑子里都有包!
赵队长:这小儿子完了,废了,一点上进心都没了,老赵家算是完求个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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