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个高高兴兴,老太太却是慌了神,把白平昌叫了过来,“怎么回事?沈氏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天天往外搬东西?”
白平昌捋捋下巴上的一缕薄须,最近太烦心,他觉得这缕胡须都变得更少了。轻咳一声,他若无其事地说道:“老太太不用管,沈氏搬的都是她自己的嫁妆,又没动咱们库房的东西。”
“榆木脑袋!”老太太横了他一眼,“虽然说嫁妆是她自己的,可她是嫡母,将来三个孩子成亲,她得一碗水端平,给棠姐儿准备多少,就得给桐姐儿、检哥儿准备多少。这嫁妆可不能让她都弄走了!”
白平昌不耐烦地说道:“这件事儿子心中自有决断,老太太不用管了。”他险些被沈诺岚吓破胆,哪里还敢觊觎她的嫁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延平侯府的婚事。要是和离后,苾棠不再是白家女儿,这么亲事自然会退掉,到那时,延平侯未必会同意继续和白府做亲家。
他必须想个办法,在和离之前,就将这亲事转移到白芳桐身上。
第31章
年后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白府也办了次宴会, 招待亲朋好友。
冯氏在内院招待来的女眷,白平昌在外院招待男客, 沈诺岚向来是不露面的。
延平侯世子韩从瑾也来了。他其实不想来, 但这是多年的惯例了,也不好突然就不来。
他闷头饮了一杯酒, 听着身边的人夸他有福气, 能和白姑娘定亲真是运气好,要是白姑娘现在尚且待字闺中的话,白府的门槛都能被踏平了。
韩从瑾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这是白府的宴会, 来的都是白平昌要好的亲朋, 这些人自然是要多说些白家的好话, 好像他和苾棠定亲占了大便宜似的。
他没有和这些人争辩,事实上, 是不是有福气他自己也不清楚。一方面,他生气苾棠总是和皇子们牵扯不清, 一方面他又下不了狠心对她,要是就这么把她不要了,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恐怕也过不了父亲和白侍郎这关。
酒过三巡,有白府的仆从过来, “韩世子,我们老爷请您去书房, 有事情要和您商议。”
韩从瑾站起来,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世子爷没事吧?”旁边的人忙扶了他一把。
“没事。”韩从瑾甩了甩头,今日的酒似乎有些烈,他没喝多少,却觉得有些醉意了。
随着仆从到了外院书房,却发现白平昌没在。仆从道:“世子爷先在软榻上歇一歇,老爷马上就过来了。”他说完就出去了,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书房摆着大书架,书架后面是一张软榻,平时白平昌累了也会在这上面歇一觉。
韩从瑾没打算歇在软榻上,他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只是没多会儿他就坚持不住了,头昏昏沉沉的,只想躺下来睡一会儿。想着白平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反正这书房他也是常来的,没必要太客气,还是去了软榻上,歪靠着闭目养神。
因为是冬天,书房中门窗紧闭,寂静无声。
角落里燃着两个大炭盆,热气暖烘烘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香。
渐渐地,韩从瑾越来越热。不是要发汗的那种热,而是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燥热,似乎要抓住什么、抱住什么才能缓解。
韩从瑾辗转反侧,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
书房的门“吱扭”一声开了,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父亲,我给你送醒酒汤来了。”
白芳桐把食盒放到一旁的高几上,从里面端出一碗汤来,绕过书架,“父亲——”
她顿住脚步,惊讶地睁大眼睛,“韩世子,怎么是你,我父亲呢?”
韩从瑾勉强坐起身,大手紧紧地握了起来,手背上青筋凸起,“不、不要过来。”
白芳桐看他一脑门的汗,平时清俊温和的双目此时猩红一片,他的嘴唇抿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她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非要她亲自送醒酒汤过来了,这……这可真是……喜从天降!父亲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韩世子,你是不是喝醉了?”白芳桐清丽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她端着醒酒汤,款款走到他身边,“这是我为父亲准备的醒酒汤,韩世子先用了吧,等会儿我再另外给父亲送一份过来。”
韩从瑾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他盯着眼前的女子,一会儿觉得她是白芳桐,一会儿觉得她是白苾棠,一会儿又觉得她谁也不是,就是一个女人,有着柔软的身子、脂粉的香气,白皙柔嫩的肌肤诱惑着他,害得他快要心神崩溃。
“韩世子,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白芳桐把醒酒汤放到一旁,坐在韩从瑾的身边,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她靠得太近,胸前的起伏抵在了韩从瑾的胳膊上。
韩从瑾的脑袋“嗡”的一声,他一把握住了白芳桐的肩膀,力气之大,险些让白芳桐失声叫了起来。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你不是喜欢那个皇子这个亲王的吗?”韩从瑾厉声问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假装来关心我?”
白芳桐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自然清楚他这么说就是认错人了,不过却没有揭穿,自顾自地说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了你很多年了,你从来都不知道!”说着说着,她又委屈起来,“或许你知道,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你也喜欢我?”韩从瑾手上的力道松了些,玉面上泛起潮红,“你是在骗我吧?”
白芳桐的手按在他的身上,慢慢地抚摸过,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头靠在他的胸膛,“我喜欢你,韩从瑾。”
……
白府的宴会上出了事,外院的男客只见仆从低声在白平昌耳边说了什么,白平昌脸色大变,起身匆匆离去。内院的情形也是如此,冯氏听丫鬟禀报了什么之后,就匆忙去了白平昌的外书房。
直到宴会结束,两人都没有再出现,倒是延平侯和夫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白府。
沈诺岚一听就明白了白平昌的算计,轻蔑地嗤笑一声,“真是会……钻营。”他趁着这个时候促成白芳桐和韩从瑾的好事,延平侯也只能认栽,而自己也不会跟他计较,本来女儿也是要退亲的。
苾棠被白平昌的这招偷梁换柱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既然白芳桐喜欢韩从瑾,大可以三媒六聘地定亲嘛。
“小呆呆。”一看女儿就没明白,沈诺岚搂着她的肩膀,解释道:“等你和韩世子退了亲,咱们搬到四明街,像白府这样的家世,延平侯是看不上的。现在嘛,他就算不满意,看在咱们母女的份上,还是会同意换成白芳桐的。”
“哦……”苾棠恍若大悟,父亲这是在母亲和离带走自己之前,最后再借势一把。
沈诺岚派人给哥哥姐姐分头送了信,说是白府这两天发生的事,他们不要插手。按照哥哥和姐姐对棠棠的疼爱,要是知道棠棠的未婚夫被人给抢了,估计会把韩从瑾和白芳桐一起处置了。她反正也要走了,就留个好处给白平昌吧。
直到掌了灯,白平昌和延平侯这才把事情商定好了。延平侯自然是不愿意换成白芳桐的,可不争气的儿子偏偏糊里糊涂把白芳桐给睡了,按照白芳桐的说法,她过来给父亲送醒酒汤,被韩世子一把拉住,她拼命反抗,还是无济于事。她楚楚可怜,鬓发散乱,哭得双眼红肿,其实不说大家也知道,韩世子可是入了金吾卫的,白芳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反抗得了他。
延平侯不相信儿子如此不堪,可韩从瑾根本想不起来当时的情形了,只说自己醉得厉害。延平侯夫人亲自看过,白芳桐的样子确实是被强迫的,肩膀上、腰上还有韩从瑾大力握出来的痕迹。
几个人吵闹了很久,延平侯夫人说是白芳桐趁着儿子醉酒勾引了他,她表情凶狠、声音尖利、言词激烈,就差指着白芳桐的鼻子骂“不要脸的狐狸精”了,白芳桐一言不发,只是哭泣。延平侯说儿子依旧娶苾棠,白芳桐可以做媵妾,白平昌坚决不同意,两个都是嫡女,不能全进了延平侯府,其中一个还是做妾。韩从瑾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下来,可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了。
老太太直叹气,又暗暗觉得这样也不错,这门亲事让给桐姐儿,苾棠的条件那么好,还能再攀一门更显贵的亲事,这样姐妹两个都有着落了。
冯氏则是高兴地快要跳起来。
直到酉时,白平昌才派人来请沈诺岚和苾棠,沈诺岚一口回绝了,她才不会带着女儿去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人见面,只传了一句话,“这样的人,棠棠不嫁。”
次日,白平昌把延平侯府给苾棠的聘书退回,换了苾棠的庚帖回来,又送到沈诺岚手里。
他没脸面也不敢亲自送,派了可靠的仆从送来的。沈诺岚当着苾棠的面打开仔细检查过,又交给苾棠看了,这才扔到炭盆里直接烧掉了。
这门亲事终于退掉了,苾棠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抱着沈诺岚的胳膊,“娘,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傻丫头。”看着宝贝女儿如此欢喜,沈诺岚也高兴,“跟娘客气起来了。”
苾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娘,我请你去天香楼吃饭,吃好吃的!”
“呦,这是有钱人啊,让我搜搜看,身上藏了多少银子。”沈诺岚说着,在女儿的腰上轻轻挠了几下,苾棠顿时扭了起来,母女两个笑着闹成了一团。
白家嫡长女和延平侯府世子退亲,第二天这婚事就变成了白家嫡次女和延平侯世子。两家人都解释说当初定的只是白家嫡女,并没有说定是嫡长女还是嫡次女,现在不过是把人定下来了,正式交换了庚帖下了聘书罢了。
这个说法也只能骗过一些不知情的人,总算是把这件偷梁换柱生米熟饭的丑事遮掩住了。
街头巷尾茶楼酒馆的人们又多了一项谈资,有些人的心中却掀起了喜悦的惊涛骇浪,退了亲事的苾棠睡得又香又甜,浑然不知当晚有多少个人高兴得彻夜未眠。
据说,成王殿下看了一晚上的书,书房的灯一直未熄。
据说,肃王殿下练了一晚上的剑,演武场上身姿矫健,月光下留下了一道道凌厉的剑影。
第32章
尽管沈诺岚给哥哥姐姐送了信, 说是不用管这件事, 沈皇后还是十分生气,又担心苾棠伤心难过, 没过两天就叫她到坤宁宫来, 要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亲眼看着才放心。
苾棠披着藕粉色斗篷,手里捧着紫铜双鱼纹的小手炉, 穿过花园准备乘车去皇宫。
正遇上白芳桐袅袅娜娜地走来, 她清丽的脸上挂着一丝歉意的笑,“姐姐,对不住,我身子不舒服, 就不给姐姐行礼了。”
她身边的丫鬟嘟囔道:“都怪世子爷, 力气也太大了些。”
白芳桐脸上一红, 斥道:“住口!”她看看苾棠,“姐姐, 你不要怪世子,这么多年他心里不痛快, 也忍得够痛苦的了。”
苾棠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对主仆在自己面前表演,一个说世子爷对自家姑娘极有“兴致”,一个说韩从瑾和自己定亲多年都是在忍耐她,啧啧,这么冷的天, 这两个人为了等着在自己面前说这两句话也不知道在这里徘徊了多久,看看那丫鬟的脸都冻紫了。
“哦。”苾棠表示自己听到了, 迈步就打算离开。
“姐姐。”白芳桐不相信她这么风轻云淡,韩从瑾可是京都一等一的俊俏男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嫉妒了苾棠多久,大半是因为这门亲事。她觉得苾棠肯定是在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痛得都快要滴血了,“姐姐不说些什么吗?”
“嗯……”苾棠想了想,“韩世子是个温柔体贴之人,延平侯夫人也……很好相处,希望你将来能与他们相处融洽。”前世她嫁进延平侯府,韩从瑾表面上还维持着“温柔”,和延平侯夫人可是个不好相与的,没事就要立规矩,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
白芳桐的脸色变了,就算她现在成了韩从瑾的未婚妻,可韩从瑾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她,似乎看她一眼就会提醒他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大错,而延平侯夫人则是一副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的样子。得意之余,她心里一直在不安,不知道将来嫁进侯府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苾棠眨眨眼睛,转身走了。
“棠棠!”一进坤宁宫,沈诺云就把她搂在了怀里,“我的棠棠受委屈了!”
苾棠把脑袋靠在沈皇后肩头,“姨母,我没委屈。”
未婚夫都被人给抢了,还能不委屈?沈诺云一点儿都不信,咬牙切齿地说道:“杀千刀的延平侯府,害我的棠棠有苦不能言,早晚本宫要……哼!”白府和延平侯府是一丘之貉,两家一口咬定先前没有定好是哪个嫡女,棠棠明明被他们合伙坑了,还不能说。沈诺岚送了信让她不要管,她现在可以不插手,等这件事风头过了,再好好收拾延平侯府,至于白府,因为妹妹和外甥女还在,暂且由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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