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槐之所以忌惮如此,完全是因为自从流言兴起,到了如今,即使七公主不做什么,只要一有坏事,大家都会认为是她这个妖孽带来的;好多不知情的人还经常扔死物在南庄附近,更甚者还扎小人偷偷埋在南墙角下,当然,最令人不安的是,一些读书人,他们每天拉帮结伙,到处写文章、赋诗,叱骂七公主。
“那些人实在太可恶了。”夏槐气鼓鼓地跺了一下脚,妣云罗望着她笑了笑,道:“鸡蛋又怎么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不必担心,我自有考量。”
夏槐闻言,果然放松了许多,不过转眼又皱起了眉毛道:“七公主,池公子的伤总算是大好了,只是最近乌烟瘴气的,咱们都不能出门去上香,为他驱除晦气,求个平安福,庆祝一番。”
“不用了,那样不过是求自己心安罢了,我天天被人诅咒,不也没事么。”妣云罗虽然穿越,但依旧相信事在人为,并不惧怕鬼神。
不过想到她已经欠了池砚一个承诺,实在不想让他卷入自己的麻烦中,于是便对夏槐道:“从即日起,你们把我师兄的东西收拾好,让他搬出去,不要再住在这边,也不要往这边跑。”
“七公主,池公子喜欢你,定然想同你一起分担,你这样将他推开,有点见外了,他知道了,怕是要伤心了。”
流言方才出来之时,夏槐简直担心死了,生怕池公子信以为真,可他却一直站在七公主这边,对她比从前还好,这真是唯一的好事了。
*
在这种遭受流言蜚语的时刻,夏槐自然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七公主,不过妣云罗决定的事情,向来无法更改,所以她只能带着奴仆,去池公子所住的地方。
“池公子,我们七公主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请你搬出去住,免得老是在回来的路上,被人用臭鸡蛋砸。”
池砚坐在一书案边,手里正握着一竹简看,听了夏槐的话,却不由暗暗握紧了拳头。
“夏槐,我不会搬出去,劳烦你白跑一趟了。”
夏槐本就不是很希望池砚搬出去,她觉得七公主身边实在太冷清了,有池公子陪着,两人就算处在冷冷清清的林子里,也会让人不由会心一笑。
“池公子,七公主她其实表面冷清,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她要是冷言冷语,多半是为你好,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夏槐宽慰了池砚一番,见他点了点头,心下一喜,便俯身一礼,带着人走了。
端坐在椅子上,池砚望着夏槐离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眼眸里渐渐涌起了一股难以消匿的怒火。
一方面,他气小师妹拿他当外人一样,不想欠他,不要他帮忙,反而赶他走。
另一方面,对于身上那三箭,他可以忍,可以慢慢地等,一步步去算计赵鑫,甚至就算当面遇到他本人,他亦能笑得如沐春风。
可是面对铺天盖地的污秽之言,他几欲忍不住胸中仇恨的怒火。
正当他手握着竹简,五指将其捏得咯吱作响之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 谋事者,最忌讳急躁。需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师兄,你要是真为我的事生气,便该搬出南庄,不要牵扯进来,这样,若我真的遇到麻烦,你才能帮助我。”
妣云罗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池砚的手一松,嘴角连忙牵起一抹浅笑,看着像是没有生过气一样。
“小师妹,我不离开,并非担心朝廷中那些大臣刁难你,而是惧怕那些无知的居民。” 池砚紧张地望着妣云罗,情绪忽然有些失控,道:“你可知戴国有一少府之女,她便是被人污灭,最后引起群愤,在夜里熟睡之时,被人放了一场大火,活活烧死。”
“这世上百般算计,却也有很多事情,难逃意外。”池砚道:“我守在这里,便是遇到意外,也能和你……”
池砚想说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但是对于有过亲人去世的人,便尤其不会将一个死字挂在嘴边,甚至觉得这个字眼太过沉重,只要一想起,心情就会变得无比低沉。
“师兄,谢谢你为我这么着想。”妣云罗也不喜欢说出死这个字,不过对于池砚说的那些话,她倒是觉得确实应该引起注意。
在现代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些心理病态的人,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经过,随便被人煽动几下,就做出毫无理智的事情,比如人肉搜索、恐吓等等。
有了池砚之前为她受伤这件事,妣云罗对他的话倒是能听进去一些,不过当池砚把赵鑫的背景说给她听,甚至连他贪墨这种事的证据都拿到手里了,她便不由深思。
他知道得这么多,那么刺杀这件事,就真的避不开,没有更好的办法?
妣云罗私下想了一整个冬天,但还是忍不住怀疑:池砚是否是故意这样做,可是又觉得没有人真的傻到为了得到一个人的心,故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师兄,你说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是否为了得到她,会有人愿意故意用生命为代价,去感动她,去令她觉得亏欠,进而离不开你。”
妣云罗很想和池砚解释,什么是道德绑架,也很想告诉他,如果不是她情愿,不喜欢他,就算他这样做,该拒绝的时候,她依然会拒绝。
妣云罗意有所指的话,饱含试探的语气,令池砚心里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尤其是“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这几个字,令心脏徒然瑟缩了一下,生出一股刺痛之感。
“小师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池砚眨了眼睛,神色认真道:“救了小师妹那天,着实是个意外,我只是身手比常人好一点,所以反应快了一些。”
妣云罗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池砚一会儿,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实话,不由莞尔一笑,接着便道:“那天的师兄为了我身中三箭,我实在无以为报,所以我许你那个诺言,真的什么都能提,你千万别和我客气。”
什么都能提几个字被妣云罗咬得很重,暗含着一股诱惑之意,有些低沉,池砚耳朵一麻,心跳蓦然加快,很想说,那你也像我爱你一样爱上我,可他心里却无比清楚,什么都能办到,但唯独这件事,不可能,所以他只微微一笑道:“我们本就是同门师兄妹,保护你是应该的。”
“……”
池砚这是打算死不承认。妣云罗反正也想好了两清的办法,所以也没有过多纠缠,只叮嘱道:“那你明天去垓下学宫以及涂畔宫两个地方小心些。”
“嗯。”池砚乖巧地点了点头,妣云罗又道:“你去涂畔宫难免遇到赵鑫,记得千万不要生气,这次他散播谣言,对于我来说,可是求仁得仁。”
池砚听了妣云罗的话,眼皮子一下子掀起。
“小师妹,你样纵火,就不怕这流言像被风吹过一样,熊熊燃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最后伤到自己。”
“师兄是说玩火自焚么,这也是我想要告诉你的事情。”妣云罗声音徒然增大道:“一个恶人,她做的坏事再多,但只要人们心里接受以后,她就是再多做一件,也无所谓,甚至只要做一件好事,他们就会觉得她洗心革面了,可是若是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人,他的身上只要出现一点瑕疵,就会遭到世人谴责,并且绝不会包容他。”
池砚选择的是白莲花的人设,做好了,便让世人都觉得他是个风光月霁的君子,任何人都可能干坏事,唯独他不会。
而妣云罗的正好相反,只要一有坏事,必然有人想到她,并且最近这种效果尤其明显,比如,那家孕妇难产了,大家都会觉得这是由于她这个妖孽在作祟。
如今他们两人走在连个极端,待在一起,必然有一方会受到伤害。
“师兄,我觉得你真的应该装作和我没有丝毫关系,最好让人误以为你被我这个妖女狠狠抛弃了。”妣云罗觉得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作为一个理智成熟的人,尤其是池砚这个日后要成为晋相的人,应该立马点头答应,但是池砚却蹙起眉毛,嘴角轻轻抿起。
他才不要被抛弃,就算她被世人诟骂,他也要和她绑在一起。
妣云罗没谈过恋爱,十分不能理解那种因为恋爱,就理智全无的人,她瞅着池砚,不禁好奇道:“师兄,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其实我觉得我们两人心思重,不适合在一起。”
“小师妹,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她的全部。”池砚凝视着妣云罗道:“对于心爱之人,放在心上珍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算计,所以我对小师妹,一直都十分坦诚。”
“师兄,你待我如此真心,我……”妣云罗面上浮现一丝感动,心里想到坦诚而已,忽然一动,接着便忽然垂下眼帘,面色十分难看,咬紧牙关道:“我……我真的当不起。因为从前为了生存,我和王兄之间真的有发生过关系。我这样肮脏不堪的人,不配得到你那么纯洁的爱……因而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接受我么?”
池砚听到妣云罗的话,脸色一瞬间煞白无比。
“小师妹,你……你就算是要拒绝我,也莫要拿自己开这种玩笑。”
妣云罗并未回话,只是一步一步的靠近池砚,然后弯下腰来,用双手捧住池砚的脸,对着他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她在他的唇齿之间辗转,吮吸,舌头宛如灵活的蛇一样,在他的口腔舞动着,令被吻得猝不及防的池砚乱了心智。
“师兄,有哪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会如同我这般熟练?”
身上涌上来的热度尚未退却,但却立马被淋了冰渣,将池砚的整颗心冻结起来。
“小师妹,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信。”池砚整个宛如溺水之人一样,不停的喘息着,额头上冷汗岑岑。
“我知道,你这是想赶我走,我走便是,但是这种玩笑话,除了我,你且莫再同任何人提及。”池砚猛地从站起来,身形有些颤抖的向外走去。
妣云罗望着宛若饱受风雨摧残的小白花池砚,心里有过一丝不忍。
对于池砚的喜欢,她始终不敢确认,故而拿她和晋晟王的事情来试探,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居然都还那么固执,这不由令她确信了一件事,他真的是为了让她喜欢他,拿自己的性命算计她。
这种死不承认,死装到底魄力和精神,真的令她都不由为之动容,心情复杂无比,只是也没那么容易心软。
*
这边,池砚出了南庄,便立马派人守着周围,尤其防范别人放火,而他自己确实被妣云罗吓的心悸,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小师妹她经营各种营生,还控制造铁,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计谋,来赢得晋晟王的信任,绝不会通过那种屈辱的方式。
池砚定下心神来之后,并不打算放弃,只是却不得作出妥协,搬出南庄。
他真怕小师妹嘴里再吐出什么惊人的话语,令他心魂失守,再也装不下去。
这日,或许是先前被妣云罗那波刺激过了头,所以当池砚从垓下学宫出来,遇上葛新时,心情竟然格外的平和,简直一点波动也没有。
“池兄,相逢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去酒楼喝一杯。”
“嗯。”池砚点了点头。
等上了酒楼,葛新叫了几个小菜,一壶小酒,还有一叠花生米,像是要等着看什么好戏一样。
池砚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等了一会儿,隔壁忽然有一帮书生忽然吵闹了起来。
“我等的联名书送上去好些时日了,竟然一点回应也没有,看来那妖女蛊惑人心的段数不一般呀。”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罢休,否则我大晋怕是要如同那殷商一般,必将亡国呀!”
“嘘,你们不要脑袋了,小点声。”其中有一个身穿白色士子服的人,忽然向着池砚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道。
“你们看见那个人了么?他乃是无穷冠的得主,我大晋第一美男才子,师从令伊郗哲,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世家贵女都纷纷追求他,可是他呢……听说他心心念念着那个妖女,前次有人为民除害,刺杀那妖女,他连命都不要,替她挡了三箭,我看只怕已经深重那妖女的妖术,所以我们还是别说了,免得他回去通报。”
“嗤——,难道我会怕那妖女不成。她处心积虑,收刮民脂民膏,就是为了修建涂畔宫,安逸享乐……”
那几个人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池砚端着酒杯,垂下眼帘,细细思索着。
葛新见了他这副样子,转动了一下眼眸,试探了一句道:“子墨,大丈夫何患无妻,七公主那样的女子,不过美在皮囊,内里却肮脏不堪,你且末太伤心了。”
葛新放出晋晟王与妣云罗□□的消息,便一直等着池砚看清那个女人的面目,直到近些日,他的人来报,池砚一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独自一个人从南庄出来了,之后就再也没回去。
自己心爱的女人同兄长□□,这种事情任何一个男人都忍受不了,葛新这么想着,不由心里有些得意,暗暗用双眼去瞅池砚的表情。
见他一副不堪受辱,五指紧握的模样,心想果然如他算计那样,于是慨然而叹道:“此事,世人皆言是七公主之过,将她比做妲己之流,但在下我却不这么看。自古只有贤明的君主,才能恪守本性,将国家黎民放在前头,咱们的大王他……,”
葛新仰头长叹了一声道:“纵使没有七公主,可是整个大晋宫内,却也是一片内斗,大晋想要发展,只怕非得要等冯妃与黎后挣出个一二,如此一来,我等有识之士,岂不是要被耽搁。”
他说着,看了池砚一眼,见他面色微动,又满含羡艳之色道:“我听说廖国的君王却是个礼贤下士之人,知人善用,从不被后宫之人左右,如今他正求贤若渴,四处招募良才,池兄你才富五车,德智有加,何不?”
池砚静静地听着廖远说完,接着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面带含蓄矜贵的笑容道:“廖武王确实雄韬伟略,令人钦佩,只是他身边已经有岑许了,他如同那耀眼的天日一般,遮得星月无光,池某过去,亦不过是过江之鲫,泯然于众。”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葛新为了廖武王潜伏在各国,为他网络人才,岑许就是他发现,并举荐给廖武王。
这些年,远看岑许混得如日中天,声名远播,而他葛新四处奔波,殚精竭虑,自认功劳并不输给他,但如今却依旧籍籍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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