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眼眶也红了,将人扶了起来,此刻那些读烂了的诗书也没有了什么用处,她只是颤抖着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姜修玉拍着人的肩膀,他对这个长子给予了重望,一直对人要求苛刻,此刻的语气也难得柔和了几分,“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你现在既然有了官职在身,更应该恪守谨言慎行,莫要走错了路。”
“父亲说的是。”姜成安拱手行了一个礼,比当初那个莽撞只有一腔孤勇的的毛头小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姜修玉无不是骄傲的,“该明儿,我们爷俩找个酒楼好好喝上一杯。”
“我也要去的。”听说去酒楼,姜成朗急急忙忙开口,生怕别人将他忘记了。
“你给我在府上老实呆着。”姜修玉训斥人,“上次你将刘家小儿子揍了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光是我一个人吗,顾允之也是动了手的。”姜成朗憋屈地说着,明明就是几个人一起动手的,怎么就光说了他,顾允之还和一个没事人一样往府上走动。
姜成安拍了一下人的头,有些感慨,“成朗都长得这样高了。”
“当然了。”姜成朗凑到自己二哥的面前,偷偷垫了脚,看着也没有矮了多少,才笑着说:“我马上都要和二哥一样高了,而且武艺精进了不少,等改天和比划给你看看。”
姜成远没有理会人,淡声叫了一声“大哥。”
两个人相视一笑,许多的话已经不用严明。
姜成安的视线放在了身边姜成远身边站着的一个小姑娘身上,小姑娘肤色胜雪,挽着两个髻,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对襟缠枝小袄,俏生生地站着,两个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笑意深深。
他的心一下自软和不少,蹲下去去摸人的头,“明月也长高了不少了,都快要是大姑娘了,好看得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姜明月心里一酸,大哥像极了父亲,对底下的弟弟妹妹都颇为照顾,不肯让人欺负了半分去,以至于当大哥的死讯传到定远侯府的时候,她都根本不敢有半分的相信。
上一世她带着至儿哥过活,她怕自己的侄子不知道父亲的长相,经常抱着人看那些遗留下来的画像。
索性的是这一世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现在人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姜明月笑出声音来,尾音有些发颤,“大哥是不是准备说些好话,就能哄着我不要礼物的了,我可是不许的。”
“放心少不了你的,我先急着回来了,给你们带的东西都在后面呢,过会亲自送给你。”姜成安刮了一下人的鼻子。
这边说了一会子的话,等日头出来了,又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年纪也大了,看见自己的嫡长孙回来,眼泪忍不住往下掉,说了好久的话才劝住。
这一天过得也当真是忙碌的,等姜成安有时间去姜明月的碎芳院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
他让人抬进了两个大箱子,一个放的是怀宁特有的海产和吃食,另一个箱子则全部是首饰和一些精巧的玩意儿。
姜成安拿了一件用木头雕刻而成的小房子出来,房子只有几寸的长度,可梁上的花纹和地上的纹理都是能够看清楚的,甚至从外面将右侧的小窗户打开,还会突然蹦出来一个会唱歌的小黄莺来,也真是稀奇的。
丫鬟们都没有见过,围在那里小声地讨论着,就算是手里做着伙计的,进出的时候都要扫上一眼。
姜明月手撑着下巴,朝着外面看,半真半假地埋怨起自己的哥哥来,“你看看我院子里的这些丫头,可都是去看你送过来的这些东西,都没有人过来理理我们的。”
宛秋上了茶水和一些小点心上来,姜成安喝了一口茶,“那明天只怕还要热闹一阵,恭亲王明日要过来,也给你带了不少的。”
姜明月原先还以为这些就已经是全部了,没想到还有,惊讶地问了一句,“怎么还有的,我这个地方都快放不下的。”
“你是托了别人带了东西,可我总是要给你带一些的。”姜成安用了半块刚蒸好的方云丸子,垂眸,“你和恭亲王是怎样认识的?”
“先前和三哥一起去静水山庄玩,然后就认识了。他说和你认识,也要去怀宁,问我要不要让他带封信给你。后来他说他也可以帮我捎一些东西回来,我就写了信给人。”姜明月只挑了一些最不重要的来说,故意问着:“怎么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姜成安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着妹妹一眼,想着人才七岁的年纪,也没有解释,淡声说了一句,“以后和人少些往来吧。”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姜明月摸着凳子上垫着的狐狸毛皮,手感是极好的。她突然笑着说了一声,“现在恭亲王风头无两,谁都要想着凑上去和人说上两句,怎么我家还要躲着他不成?”
是风头无两不假,可也是站在风口浪尖上。怀宁一案让多少家族大伤元气,接下来还有不少的动作,那些人怎么会善罢甘休。
这么多双的眼睛盯着,谁知道藏在暗处的人什么时候下手。姜成安本能地想要弟弟妹妹们远离那些斗争,不会被那些疯魔的人当成了报复的对象。
沉默半晌,他只是开口说了,“不安全,少和人接触吧。”
姜明月一下子就听懂了,可也选择了装糊涂,岔开了话题,缠着人说了许多怀宁的见闻。
姜成安走的时候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同妹妹交代着:“明日看见了恭亲王,也别觉得惊讶,更不要问人怎么了。”
说完,他也没有解释一句就直接走了,留下姜明一个人觉得莫名其妙。
可当姜明月第二天真正看见顾和的时候,她才完全明白了自家大哥的意思。
顾和变得有些黑,双眼深深地凹陷进去,两边的颧骨高高突起,仿佛是要将那一层薄皮戳破。明明他身上裹了一身极为厚重毛皮大氅,屋子里的炭火燃得旺盛,可姜明月仍旧觉得他身子在冷得发颤。
眼前的人和当初那个温润至极的贵公子判若两别,根本无法想象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个人的身上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只是气质仍旧是温和的,他朝着姜明月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任何的恼怒,“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些吓人。”
“你……”姜明月想了想之后,敛神,“有些惊讶而已,怎么了,累成这个样子的吗?”
“也不算累吧,比起旁人,我好歹还活着。”顾和轻飘飘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苍凉的味道,姜明月大抵是明白了一些,也没有多问。很多时候,人们自以为是的关心,不过是逼着局中的人一遍一遍地自己揭开伤口。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着看人,“我听你哥哥说你茶艺不错,能有幸尝尝吗?”
姜明月立即让人去取了了茶具和染着炭火的小炉子,随着翻滚的沸水,茶叶慢慢舒展开来,一股浓香在室内飘散着,中间还参杂了一些花香。
她见差不多了,就用粗布包着砂壶的把手,迅速斟满了一小杯,送到了顾和的面前,“这里面加了一些干花的,也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顾和喝了一口,眼神有些光彩,笑着说:“你哥哥说得果真没有错。”
姜明月只看了一眼,就扭开头去,看着远处的新换上的花瓶。
也不知道顾允之是那里来的恶趣味,让人在瓶身上描画了闹市街头的景象,可偏偏用了红色打底,摆放在那个地方看着就有些不伦不类的。
张嬷嬷提过要换一个上来,他有些无所谓地笑着说可以,结果扭头就失手将花瓶给打碎了。一次两次下来,张嬷嬷也就明白了人的意思,将这个花瓶重新搬了回来,也没人敢去碰的。
顾和顺着人的视线看了过去,半晌深深叹了一口气,“明月,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了?”姜明月回过头去看他。
一向是风轻云淡的人,此刻眼神中却是灰败的,在深深的痛苦中挣扎,“我答应了他们,要带他们离开的,可是最后我没有做到。我本来以为我能够做点什么,可最后还是他们将我送出来的。”
顾和端了一杯茶,丝毫没有察觉到茶水的温度,火烧火燎的感觉一直从嗓子眼烧到心里去,他的声音有些哑,“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开始管这件事情,那么或许等事情结束之后,他们还有一线的希望能够活下去。”
“你要是怀宁的那些官员,你愿意放一个活口给自己留下把柄吗?”姜明月打断了他的话。
她突然意识到在她面前坐着的顾和并不是以后那个见惯了生死,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够处变不惊的恭亲王,声音放得柔和了些,“你只是尽力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
顾和觉得自己都有些好笑,居然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开。
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这种静谧给了顾和一种奇异的安稳的感觉,仿佛两个人之间认识了许多年,本来就应该这样子相处的。
突然外面响起了桑青的声音,“小王爷,你怎么站在这个地方不进去啊。”
第47章
顾允之唇角勾起,桑青一时晃花了眼睛,这小王爷可真是好看呢。
“不用了,我来错了。”说着顾允之就转身离开,没有一点留恋的。
敬亲王妃难得见自己的儿子这么早回府,多问了一句,“你不是说要和明月说,我们去肃州的事情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允之直接坐在了椅子上,头靠着椅子的背部,朝着上面看。梁上描着朱漆彩绘,笔锋婉转间,整个屋子都富丽堂皇起来。
“不说了吧,她知道了还要难过。”他想了一下,应该是会难过的吧。
可能也不会,毕竟她总是嫌弃自己粘着人。这明明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可现在心里面还真的是难受啊。
顾允之迷迷糊糊地想,站起身子往外面走,“我三日之后,和父亲一起出发,长这么大,我还没有亲眼见一见塞的风光呢。”
敬亲王妃刚要说些什么,就见人匆匆忙忙地走了,心里一阵奇怪,难不成是两个孩子吵架了不成。
隔日进宫的时候将这件事情顺嘴和皇后说了一声,皇后放下手中的针线,劝了一句,“两个孩子就是玩得好些,你为什么要盯着将两个人凑到一起去。”
“就是觉得合适,我也喜欢明月那孩子,”敬亲王妃想到年后就要动身去肃州的事情,有觉得烦心,“你是知道我府上的,回来都不知道盛京是怎样的光景,早早定下来也是好事。”
皇后想着昨天在杜贵妃那里听来的话,一面觉得定远侯府未免不识抬举了些,一面又急心自己的弟媳做了炕上一头热的事情,索性就说了出来,“可人家未必是愿意的,你这样着急,说不定他家还觉得烦恼,白白让女儿受累了名声,以后都是不好说项的”
敬亲王妃知道她素来都是谨慎的,没有依据段段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问了一句,“你可是听说了些什么。”
“前几日杜贵妃的妹妹进宫,就是定远侯府的三夫人,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这件事情。那姜家三夫人就说了,她家的大嫂不愿意结这一门亲事,又不好拒绝,只能碍着面子往来。”
敬亲王妃冷笑一声,“这样搬弄是非的手段连孩子都晓得用了,她一个大人说这些也不害臊。”
“是这样说不假,可你也该想想,他家又不是无名小辈,只有这样一个女儿,怎么肯轻易许了出去。”
皇后觉得自己的弟媳样样都是好的,就是在认定的事情上犟得厉害。这功勋贵族之家争名逐利,想要用儿女的亲事巩固利益的不在少数,可明哲保身不愿和皇家沾染上关系的人也是不少的。
定远侯府素来都只是忠于圣上,不参与任何皇子中的斗争。定远侯手里拥着重兵,大公子入朝为仕,官拜三品,小儿子多半要接手军务,不论是谁坐上了那个位置,定远侯府都是当先拉拢的对象。
这样的人家更是不会轻易说亲的。
皇后没有说这些,只是劝着:“孩子们现在还小,你们去肃州,两个孩子中间有几年是不能见面的,谁能知道那时候两个人关系还会不会像这样一般好?还是等人年纪大些再说吧。”
敬亲王妃没有说话,皇后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索性就没有开口说话了。
大雪封境,胡人举兵攻城,连破两城,肃州告急。而肃州是北方地区的咽喉,一旦拿下,胡人就会借机南下,侵扰大片土地。
皇帝欲下旨让敬亲王前往肃州,这意思就是不管要服出多少的代价,都要狠狠地打击胡人。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震惊朝野。
有大臣劝谏,“我华魏能臣不在少数,能领兵上阵的将军更是不少。若是派敬亲王前往压阵,岂不是太抬举胡人,反而失了气势。”
“是啊,皇上请三思,胡人素来狡诈,眼光却是短浅的,此番大规模骚扰边境,不过是想求一些好处。近年我朝天灾频发,正是老天爷在告诫天下,休养生息,怎么能够在现在大举兴兵?”
“你们这些人只会嘴皮子上说说,老子打了一辈子的仗,还能够怕他们不成!”下列一个武将出列,跪了下来,声音粗犷,“末将愿同恭亲王一起前往肃州,不让胡人再前进半步。”
“你这就是鲁莽!”另一个大臣跳出来指责,“现在打仗必大动干戈,你让那些因战争受苦的百姓怎么办!”
“……”
众人吵作了一团,一派主张求和,认为胡人要的不过就是些银钱和物资,主动和人谈判,将东西给人换来几年的和平,以修养生息。另一派多半是武将,铮铮铁骨,岂能让他人侵犯自己的国家半步,叫嚣着要将胡人杀回草原。
可先前的准备都做好了,就是等着现在出击。
皇上将底下人的争吵都看在眼里,淡声问了敬亲王一句,“先勇可愿代朕前往?”
“臣弟自当效劳!”敬亲王掷地有声,将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皇帝才下朝,就有人来禀告,说是太后突然昏厥,已请了太医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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