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初抬眸凝视着他,眸中疑惑更甚。
*
王兆平正在办公室里写材料,见路城行色匆匆地走来,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路城眼眶微微泛红,一双眸子黑得有些瘆人,氤氲着一层郁色,似乎处于随时暴动的边缘。
大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衬衫,连件外套都没披。
衣领处的扣子甚至还解开了两颗。
可即使这样,他的额头上依旧蒙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给我拿张申请表。”
路城走到王兆平面前,有些急切地开口。
王兆平一愣。
“什么申请表?”
“出国。”
路城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他现在的思绪一片混乱,唯一清晰的想法,就是能够尽快出现在她身边,陪着她。
“不是……你先跟我说说,这个时候,你出国干什么?”
出国这件事情不是小事,王兆平不得不严肃对待。
“……小初她受伤了,我得去陪她。”
路城紧抿着嘴唇,有些艰难地开口。
她这次出国比赛,他不担心她的比赛成绩。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千万不要受伤。
她现在一定很疼。
甚至,她还会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告诉别人,她没事。
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一阵钻心的疼。
王兆平闻言,心里也是一惊。
他跟路城在同一个办公室,而且两人关系不错。他有多么宝贝他这个妹妹,他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一个。
沈雁初受伤,想必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
“路队,听我说,你先冷静一下。”
王兆平伸出双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示意路城平复心情。
“出国不是小事,就算上面最后批准了,最快也得是十天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据我所知,今天是分站比赛的最后一天,可能比赛一结束,他们就启程回国了。”
他冷静地给路城一条一条地分析。
“你要不要先打个电话,问一问雁初妹子的情况?”
路城闻声,身体一怔,随即拿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闭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沈雁初刚按下接听键,刘丽萍急匆匆地赶回来。
“雁初,止痛……”
沈雁初连忙捂住话筒,伸出一根手指。
“嘘。”
刘丽萍了然地点点头,沈雁初这才放开话筒。
“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打电话了?”
她唇畔噙着笑,笑岑岑地柔声问道。
“你没去医院?”
路城低声问她。
刚才刘丽萍那句话,他在电话里听到了。
沈雁初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声音也不再伪装,有些懒洋洋的。
“你知道了。就
是擦破了一点皮,没什么大碍。”
她这般说着,声音放柔了许多。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答应过他,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可是她没做到。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沈雁初笑了笑。
“那奖励还有吗?”
“有……”
路城话说到一半,警铃突然响起。
接连三声。
沈雁初同样听到,面上露出紧张。
“注意安全。”
在电话被挂断之前,她迅速叮嘱了一句。
第65章
比赛一结束,沈雁初被立刻安排送进医院。
她的左脚脚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当拆下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寒气。
饶是医生接诊过很多病人,可是当看到女孩儿脚踝的那一刻,眉心也不自觉紧紧皱了起来。
她的左脚高高地肿起来,皮肤绷得紧紧的,已经严重变形,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因为血流不畅,她的左脚泛着青紫,甚至接近乌黑,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医生,她的伤……严重吗?”
刘丽萍的心脏紧紧地揪着,秉着气息问道。
她并不知道沈雁初伤得这么严重,那些绷带应该是她趁着自己去拿止痛药的时候,自己缠上去的。
如果她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同意让她继续参加比赛的。
医生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沈雁初的伤势,语气有些严肃。
“幸好送来的还算及时,如果再耽搁一会儿的话,恐怕她这只脚就别想要了。”
听到医生这番话,刘丽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们先带她去拍个片子,具体的情况如何,得等到检查报告出来以后才能知道。”
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拿到检查报告单。
医生看着手中的X线摄片,神情微微有些凝重。
他扭头看向沈雁初,出声问道。
“你是运动员?”
沈雁初点头。
“是。”
医生把手中的X线摄片放下,双手十指交叉,放到桌子上。
“根据检查报告,你的左腿腓骨有轻微骨裂,稍微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
刘丽萍在一旁听到医生的这番话,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心脏依旧高高悬着,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沈雁初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医生接下来的话。
“不过……”
医生话音一转。
刘丽萍心里“咯噔”一下。
沈雁初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的左脚三角韧带严重损伤,并伴有拉裂,如果想彻底痊愈的话,恐怕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与康复训练。”
医生沉着声音说道。
“多长时间?”
沈雁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短则两个月,长则半年。”
医生缓缓回答。
明明他的声音很轻缓,可是听在耳中,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沉重。
“医生,她接下来还要比赛,恐怕等不了这么长时间,您看能不能……”
刘丽萍试探性地问道,脸色透着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仔细去听,声音还夹杂着一丝颤抖。
“她受伤的位置比较特殊,就算是着急也没有用。而且……如果造成第二次损伤的话,恐怕以后再想上赛场,就难上加难了。你们是运动员,应该能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医生摇了摇头,神情满是凝重。
整个过程中,沈雁初都表现得异常平静淡然,仿佛受伤的那个人不是她。
做完手术后,沈雁初被送进病房。
刘丽萍在一旁走来走去,脸色有些难看。
赵博强安顿好其他的运动员之后,匆匆赶来医院。
一起同来的,还有韩承钧。
“小沈的情况怎么样?”
赵博强先是慰问了沈雁初一番,然后看向刘丽萍,出声问道。
刘丽萍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
“得需要静心休养。”
“多长时间?”
赵博强跟沈雁初问了同样的问题。
现在所有大型的赛事都集中在接下来的四个月,尤其是半个月之后,就是大奖赛的总决赛了。
“情况好的话,得需要两个月。”
刘丽萍的声音有些低沉。
闻言,赵博强的眉间狠狠地拧成几道褶痕,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沉。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然后重重地捶向床尾的挡板。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整个病房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安静得有些可怕。
韩承钧耷拉着脑袋看着脚下,脸色越发的惨白,透出不加掩饰的愧疚与自责。
“总教,比赛结果怎么样?”
最终,还是沈雁初率先开口。
平静的声音打碎一室的死寂与沉默。
“你的单人滑,还有跟韩承钧的双人滑都进决赛了。”
赵博强的声音微微染上一丝沙哑。
闻言,刘丽萍的眸光亮了一下,可是紧接着又暗淡下去。
双双进入决赛,原本应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可是在此刻听来,却觉得莫名的心酸。
“对不起。”
沈雁初低声说道。
现在这种结果,她开始怀疑当时在赛场上的坚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如果当时那种情况再让她选择一次的话,她想,她还是会那样做的。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赵博强叹了一口气,凝声安慰道。
如果她当时不坚持的话,那么,也就不会有现在进入总决赛的资格。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以她现在的情况,接下来的四大洲赛,还有明年的冬奥会,她还能不能参加。
“小沈,有件事情,我想,应该跟你提前打声招呼。”
赵博强看着沈雁初,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您说。”
沈雁初抬眸迎上对方的目光。
“下个月的总决赛,可能……咱们得放弃这两个名额了。”
赵博强艰难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他是花滑队的总教练,当听到比赛结果的那一刻,他比每一个人都激动。
可是,现在让他亲口宣布退出比赛,这简直比让他剜心割肉都难受。
刘丽萍听到这里,悄悄地转过身去,抹了一下眼角。
她身为沈雁初的教练,比谁都清楚,沈雁初为了这次的比赛,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
可是现在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她的心里肯定比谁都难受吧。
沈雁初低垂下眼睑,将眸中的晦暗遮挡住,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刷出一小片暗影。
“嗯,我明白。”
她点点头,周身萦绕着一股沉寂寡淡的气息。
“你今天也累了,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等你伤好了以后再说。”
赵博强说完这番话,带着刘丽萍跟韩承钧走出病房。
沈雁初靠坐在病床上,很长时间都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身上的气息压抑中透出一股沉重,沉重中又泛着一丝酸涩。
床头柜上,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种沉闷的气息。
沈雁初侧首看去,迟疑了几秒钟,才缓缓拿起手机。
她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轻轻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颊,努力扯出一丝微笑,这才接通电话。
“你回来了?有没有受伤?”
她的声音轻柔而又低缓,听不出丝毫的异样。
“没受伤。”
路城温声回道。
他刚从火场回来,脸上还沾着灰,风尘仆仆,看上去透着几分狼狈,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
“其他人呢?”
沈雁初追问。
“都安全回来了。”
路城耐心地回答。
“那就好。”
沈雁初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现在在哪儿?”
路城紧张地开口。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体。
“我在医院。”
沈雁初的眸光微微黯淡了几分。
路城心头倏地一揪,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医生怎么说?伤得严不严重?”
沈雁初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不想让他担心,但她更不想欺骗他。
从知道伤势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压抑着自己,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一些。
可是此刻听到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就像是一颗山楂在心底深处发酵,弥漫出阵阵酸气,让她觉得很难受。
“乖,告诉我。”
路城迟迟听不到女孩儿的声音,心头蓦地一疼,放柔了声音诱哄道。
“我参加不了决赛了。”
沈雁初的声音压得很低,努力不让对方听出声音里的异样。
那双眸子里氤氲出一层蒙蒙雾气,眼角隐隐有些泛红。
她抬起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滴落下来。
沈雁初稍稍把手机拿开一些,另一只手抚摸着胸口,往下顺气。
脸颊微微鼓起,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平复着发酸的心情。
沈雁初,你要坚强。
不能哭。
不要让他担心。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不过,你不要担心。医生说了,我伤得不重,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沈雁初用轻松的语气补充道。
她不想让男人太过担心。
女孩儿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重重地撞击在路城的心头,无端端地生出浓浓的酸涩跟心疼。
“疼吗?”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氤氲着无尽的疼惜跟温柔。
“有一点。”
“疼就哭吧,我在这里。”
男人的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瞬间将沈雁初牢牢树起的心防击碎,心底的酸痛绵绵不绝地倾
泻而出。
女孩儿捂着嘴巴,眼角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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