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先王妃死了,她现在怕是也住在那隔绝人烟的院子里,整日诵经念佛,别说见一见王爷了,怕是连出府都不可能……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继王妃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到了世子妃院子里。
难得的大晴天,院子里支了竹竿等物,满满当当晒了一院子的被褥衣物,打头的嬷嬷看见继王妃来了,急忙扯了扯衣服,上来一边行礼一边将人往里头请。
继王妃隐晦的扫了一眼,世子妃落魄了不假,不过据说这里头还有王公公安排的人手,不管说什么都得小心谨慎。
想到这儿继王妃脸上露出她装了十几年的笑容,问了句:“这位妈妈贵姓?”
那嬷嬷慌忙在身上擦了擦手,一边点头哈腰的笑,一边紧张道:“张,不对!免贵姓张。”
这动作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继王妃头一侧,冷笑一声又转过来道:“平日里少见妈妈,不知道妈妈原先在哪儿当差?”
这位张嬷嬷虽不像方才那样紧张了,不过说话还是有点结巴,一句话也说的颠三倒四的,“在——回王妃的话,原先在花园里当差。”
花园?花园继王妃一天能去两次,可从来没见过这人,她审视的眼神又在这人身上扫了扫,张嬷嬷又不好意思一笑,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太敢。
继王妃了然一笑,“原先是扫地的?”
那张嬷嬷一笑,继王妃一下子就没了试探她的兴头。王府里头的规矩几乎是跟皇宫一样的,哪个牌子上的人什么时候出来都是有定数的。
就像这位原先扫花园的张嬷嬷,王府扫地的规矩是一天两次,早上天亮上工,半个时候收工,中午还有一次,是主子们吃饭睡觉的时候。
不管在哪个府里头,扫地的都是最第一等的下人,那是什么才能都没有,学什么都不会才能被放到扫地这一栏里。
怪不得从来没见过她,继王妃直接道:“我看看世子妃,你不用陪着了。”
张嬷嬷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走了,只是她到了前院之后,不仅收了脸上那讨好般的笑容,连背都挺直了,她随手拉过一个小丫鬟,道:“继王妃来了,去跟王公公说一声。”
说完她又去了小厨房,喃喃自语道:“继王妃来了怎么能没有茶呢。”
继王妃这会儿已经一路到了世子妃卧房里,虽然外头太阳高高的照在天上,可是乔氏屋里所有的窗户都关着,阳光只能透过窗框间入发丝一般的细缝射进来,照在屋里跟没有一样。
继王妃打了个寒颤,到了这个季节已经很冷了,她身上穿的夹袄,里头还垫了一层狐狸皮,可是进来之后一点都没挡住这屋里的湿气。继王妃又打了个寒颤,停了停脚步,眼神往床上那一团……应该是乔氏看了过去。
听见动静,原本平躺着的乔氏缓缓的侧过头来看了一眼。
她正处在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可是连年的生活不如意,又没了孩子,加上不好好保养,又或者心里生了死志,让她整个人都枯萎了。
脸上起了细小的皮屑,干枯的嘴唇上还有几个裂口,甚至连眼神都跟病入膏肓没什么区别。
这……继王妃有点犹豫,这模样怕是怎么撺掇都起不来了,继王妃微微叹气,只是一瞬间看笑话的心理又占了上风。尤其是想起乔氏刚来王府,仗着世子宠爱几次落她面子。
你也有今天!
继王妃很是急切两步冲到乔氏床边,拿帕子捂了嘴,声音悲切道:“才几天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定是她们伺候的不好,我去找王公公!她们这样怠慢你,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教唆!”
不管是声音还是动作,继王妃看着都是实打实的在替乔氏着急,不过若是有人这时候扯下她嘴边捂着的帕子,就能看见她翘起的嘴角,还有她脸上讽刺般的笑容。
继王妃的声音不小,手上还有动作,只是乔氏的反应着实不大,她不过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您来了。”连声音都小到几乎听不见,“给王妃搬个椅子来坐。”
年纪不大,看着才梳头的小丫鬟搬来了椅子,继王妃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跟这乔氏从来都不是一撸的人,可是看见往日跟自己不相上下的乔氏落到这步田地,继王妃还是有点感触的。
才梳头的小丫鬟,搁在谁院子里都是粗使的,可是乔氏这院子里无人可用,已经能叫这等人近身了。
继王妃略略整了整衣裳,正要坐下,就看见绣花的椅子面上一层可疑的灰绿色——发霉了不成?她只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
第105章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按理说你现在病着, 是该好好养养的, 你原来那处院子在二门边上, 整日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怪吵的,你看我就一直都住在后头的清静院子里。”继王妃帮着乔氏拉了拉被子, 又叹了口气。
“现在住在这儿也挺好的, 虽然这一处人是少了些, 不过却是王府里头最清静的地方了。虽说是常年没人住的地方, 不过王府里哪儿有什么旧东西呢,都是新收拾出来的。”
继王妃一边说,一边看着乔氏,按说她这挑拨离间已经很是明显了,可是乔氏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已经虚弱到没力气回应了, 躺在床上除了浅浅的呼吸,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继王妃决定再加把劲儿,“而且前头还挨着郡主住, 她是咱们府里最活泼的一个了,整日的出门。我想世子叫你搬来这里, 也是为了你好,省得被郡主扰了你的清静。”
怎么还是没有反应?
继王妃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外头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方才在门口遇见那位扫地出身的张嬷嬷进来了。
张嬷嬷手里端着茶具,继王妃扫了一眼,茶盘上还有点水痕,像是不小心洒了出来,又草草擦了擦,只是擦的也不仔细,才留下这样的痕迹。
继王妃眼神里满是轻蔑,连敷衍的意思都没有,“我不喝茶。”
谁料方才只是躺着喘气儿的乔氏不知道怎么来了精神,她突然伸手抓住归拢在一起的床幔来,咬着牙把自己身子拉了起来。
就这一个动作,她便气喘吁吁的没了力气。
乔氏半靠在床柱上,有气无力道:“您也不用在这儿刺儿我,我如今落魄了不假,可我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从王府正门进来的,轮不到你在我头上耀武扬威!”
张嬷嬷愣住了,继王妃更甚!
“管教我有世子,有王爷,再不济还有王公公,那也是宫里出来的管事,你也就在我这儿挑拨离间了,你若是有胆子在郡主面前说她半个不是,我跪下来给你磕头请罪!”
继王妃瞪着乔氏,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张嬷嬷兴许是被吓住了,手上一抖,连茶盘带茶壶茶杯等物全都落在了地上。
茶盘是红漆的,落在地上不过打个滚儿,茶壶等物可是摔了个稀巴烂,地上很是脏了一团。
这一声响叫施妈妈回过味儿来了,她方才本就在一边立着,继王妃说了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乔氏这如同两人一般的反应她也看得分分明明。虽然还没到旁观者清的地步,但是她心里有了个隐隐约约的念头。
乔氏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施妈妈急忙上前扶着继王妃起来,朝后退了两步,这才道:“还不赶紧叫人来收拾?再点两个火盆来熏熏,这屋里本来就潮,世子妃又病着,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这么一打岔,继王妃明白了。她冷笑一声,没想到她在王府里头十几年,今儿居然能叫这等人算计了。
只是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做上睿王妃宝座的位置就证明她不是等闲之辈,继王妃缓缓吸了口气,手搭在施妈妈手背上,定睛凝视乔氏,越发得柔声细语了。
“你喊一喊也好,发发汗病好的快,一会儿叫丫鬟给你擦擦,省得生了风。过两日我再来看你,有人陪你说说话,想必你也能多些精神。”
继王妃说完,连看都不看一眼乔氏,扭头带着施妈妈就走了。
乔氏无力的又躺倒在床上,微微的喘气。
屋里这些老的老,小的小的丫鬟婆子们分毫不见紧张,该叫人的叫人,该收拾的收拾,整个屋里最明显的声音竟然是乔氏的喘气。
乔氏蜷缩在被子里,直到屋里人都走了个干净,这才终于露了头出来,安排这么些人来看住她……她以前真的是太过天真了啊。
府里这点风波没影响到外出去太庙祭拜的几个人,不过玖荷去太庙上香也不是一帆风顺的,马车刚到太庙门口,他们就被拦住了。
当然这个拦住有待商榷,太庙说到底还是祭拜祖先的地方,每户人家差不多都有这个地方,只是根据家境不同,祭祀祖先的地方也不太一样。
官员家里多半会建个家庙,至于寻常百姓家,可能就是一张供桌,几个牌位而已。
不管是谁家里,祭祀祖先都得沐浴更衣,更别说是太庙这等地方了,换句话说,就是皇帝来了这儿,他也是不能坐着马车进去的,轿子也不可以,任谁都得老老实实的走进去。
所以从玖荷的角度来看,就是他们刚下马车,就有人来拦路了。
但是从拦住他们的那个官员看来,是他奋不顾身逼停了王爷的马车,还迫使王爷等人无奈下车了。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壮举。
玖荷跟在王爷还有世子两个身后下车,看着前头拦住他们那人一脸的义愤填膺,心里微微叹气。
这人看着四十出头,身材瘦削,还有些驼背,两鬓斑白,身上的官服已经洗得有点褪色了,不过这人脸上却是一脸的坚毅,眼睛里能冒出光来,看着睿王这一系三人,就好像看着……前途。
“下官乃是翰林院史官修撰赵目,”那人先是自报家门,忽又上前一步,很是倨傲的一抬下巴,质问道:“有一句话要问王爷,王爷可敢回答!”
这等清晰的自报家门……又是一个来刷名声的。
睿王爷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冷哼一声抬脚就走。他大小也是个王爷,还是皇帝的亲生父亲,什么时候这等小官也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
若不是还想着家大业大的,除了他自己,还有儿子女儿们要管,睿王爷觉得自己何苦受这个气?
横竖都是人家眼里的纨绔子弟,仗势欺人,就叫他们长长见识!
世子第二个从他身边经过,不过跟睿王爷的不屑一顾不同,卓长东很是仔细的看了看这人的衣着打扮,样貌特征。
要说卓长东从小在王府长大,又是皇亲,算是京城里头最最见过世面的一拨人了,可是自打锦衣卫成立,他全权负责巡查缉捕以来,他见过的世面……可比以前多多了。
就比方面前这一位打扮得很是清贫又有骨气的翰林院官员。
卓长东很想问他一句,官服这等衣裳关乎国体颜面,尤其是京官,每季户部都有拨银子做新官服,这么一套官服他究竟是从哪里搞来的。
回去就查查他跟哪个管理官服的官员勾结上了!
王爷跟世子大步从这人身边走过,完全没有搭理他,只是两人往前几步之后,一个发现闺女没跟上来,一个发现妹妹不见了,当下两人齐齐停步,回头一看,不由得都皱了眉头,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今儿是来祭祖的,除了坐的马车,后头还跟着两辆马车拉的祭品,其中就有些松柏的小树苗,打算种在陵园里头,这要种树苗还得挖洞,不能没有铲子,所以铲子也是必备的。
可是妹妹下了车反而转过去拿了个铲子冲着那官员去了……这就不太好了吧。
父子两个急忙又往回走。
当父亲的想女儿就是能干,这脾气像我年轻的时候,一看就是亲生的。
当兄长的想回头得多搜罗些他的罪名,不能叫妹妹损了名声。
不过下来的发展他们两个都没想到。
那官员看见玖荷拿了个铲子过来,吓得腿都软了。这一位郡主的经历在京中流传甚广,什么当过丫鬟,带着两个孩子上京城,还有后来一根棍子打了国公府好几十个婆子。
这哪一件都不是善茬啊,最重要是他打不过啊!
那官员急急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开始抖了,“你……你……要做什么,殴打朝廷命官——”
“拿着!”玖荷一巴掌把那铲子拍在了他怀里,直接将这官员拍得踉跄两步。
一看不是要见血,加上自家女儿气势上完全把人压制住了,王爷还有世子两个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一副看热闹表情。
那官员下意识接过了铲子,不明就里看着玖荷,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就想说我不是我娘生的吗?”玖荷反问道,那官员脸上一喜,正要说话,就被玖荷飞速的打断了。
“我告诉你!我就是我娘生的,我就是郡主,我娘就是王妃!”你想怎么地吧,玖荷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表情,瞪着那官员。
那官员果然上套,想笑却又要苦苦压制着,努力到下巴上的胡子都开始抖了。
苍天有眼,他们一次次来逼宫,没想到郡主唯一一次不耐烦,却成全了我!
“你这是承认——”
不过那官员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玖荷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要迁坟吗!铲子我给你了,你去啊。”
官员瞪大了眼睛,只是他年纪本来就大了,又不是什么关键的职位,常年只能跟翰林院那些老学究之乎者也的辩辩文章,哪儿比得过玖荷从菜场肉铺里头厮杀出来的口速呢?
别说口速了,就是口才也是比不过的。
“你去啊,总不能叫我一个弱女子去迁坟吧,再说谁家迁坟有叫女孩子去的?”
“你你你——”那官员只想到一句有辱斯文,只是没等开口,就又被打断了。
“铲子给你了,地方你也知道在哪儿,我就不陪着了。”
睿王爷已经笑了起来,世子虽不当着面落井下石,不过那居高临下的样子,哪怕只扫上一眼,也够叫人胆战心惊的了。
那官员手里举着铲子,两只手都哆嗦了起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从来没听说郡主是这个反应的!
这人还在哆嗦,玖荷已经很是不耐烦了,西边干旱,南边虫灾,上折子提议调粮食救灾的官员还没天天堵在王府门口赶王爷出京的官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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