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齐王和太子都已经退席。齐王是饮多了,太子是皇后向来不许他多饮。
但只要太子在,众人的目光向来在太子身上。这时候宁馨对齐王醉酒毫不关心,她只注意到太子不见了。
她们这一批伴读入宫已经有三个月了。大致各人性情品貌宫中都清楚了。宁馨在心中也时时拿自己和其他几个姐妹比。
在她看来,她容貌不比其他人差,和棠婳清沅差不多,玉苓寡淡了些,桐儿始终孩子气。从性情上说,她是最放得开的,和谁都能说笑。
在人缘方面,安平公主显然更喜欢清沅,宁馨想着金泉虽不如安平,但也是公主,总比一个公主都没得亲近好。
至于太子最喜欢谁……太子虽然时不时笑她傻,但她能感觉到一些亲昵。她想说服自己太子对她是最不同的,但她冷静时候想想,总觉得差了点儿,尤其是和清沅比起来……
她嫉妒清沅姓顾,若清沅不姓顾,顾皇后和安平公主怎会高看她……
入宫时候,她的父亲叮嘱过她,不许给其他人使绊子,尤不可得罪顾家两个女孩。她们都是霖州人,又都与皇后相干。若是几个人先互相厮杀起来,最得罪的是皇后。
而她们的命运都掌握在顾皇后手中。
但这不意味着,她们不能做点别的事情。清沅棠婳那么巴结着安平公主是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和金泉玩得好,将来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也是有好处的。
何况之前有几次她都是被金泉带着见到太子的……这件事情其他人都不知晓。
齐王离席了,太子离席了,皇后又叫了安平公主和金泉公主过去说话,然后去换件衣服。清沅知道事情就要发生了,她心中越发紧张,脸上还不能露出来,依然只是和棠婳几人一起说笑。
金泉公主一会儿之后回来了,她脸上带着笑容——清沅与当年不同,一眼就看出那种笑容是小孩儿特有的,含着得意的笑容,是天真的恶毒。
清沅饮了些酒,这会儿看到金泉那笑容,只觉得心头直泛恶心,四肢有些绵软。
金泉果然对着宁馨耳语几句。清沅垂下头,不再去看。众人的笑声就在耳边,她没有勇气再去听去看。
过了片刻,她才抬起头,宁馨已经匆匆离开了。
只有宁馨的贴身宫女翠枝还在附近游荡,清沅做了最后的努力,她叫云茉去问问金枝,宁馨去哪里了,她想起来有个事要和宁馨说。
但她知道这是无用的,金泉公主做了这个局给宁馨跳,那翠枝一准早被收买了。说不定还是宁馨亲自交代不要翠枝跟着的。
果然云茉过去和翠枝说了两句,就回来向清沅道:“说是许姑娘要小宫女伺候,没要她跟着,可能是更衣去了。”
清沅就微笑道:“行了。那等她回来我再和她说吧。”
但宁馨没有回来,到宴席结束时候,顾皇后,太子,齐王,和宁馨都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安平公主,但安平公主脸色略有些苍白,也特别安静。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走了自己人,叫几个伴读都回去呆着,不要出门。
清沅临走时候,看到燕王也离去了。燕王似乎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她不确定燕王是不是在看她。但她知道,燕王一定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和她一样,毫无动作。
因为事情突然,大家都有些莫名,知道有事情,而且隐隐察觉到是和宁馨有关。但她们当中本来就是宁馨最活泼,宁馨不在。四个人由宫女嬷嬷陪着一起回去时候,竟是一路无话。
只是回到倚梅馆,把门一关,清沅和棠婳才在书房中坐下说话。清沅让云茉和棠婳的宫女文锦出去守着。
她还记得上一世这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害怕。主要是因为安平脸色不同寻常,而且比平时安静得多。
她们觉得宁馨惹了麻烦,但两个人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大事。后来清沅才知道,这些事情,从来都是安静迅速地处理掉。
棠婳道:“会不会是宁馨冲撞了什么人?”今日宴席也来些老人,她怕宁馨说话冒失,冲撞了太妃之类的。
清沅摇摇头:“只能等着了。”
这一晚宫中似乎格外安静,临睡时候皇后身边的嬷嬷还特意来懿光园,像是查寝一般,看了她们四个人。
清沅只是恭敬招待,一句有关宁馨的事情都没有问。
次日,宁馨还是没有回来。她们照常陪安平公主上课。只是次日上课时候,金泉公主也不在。清沅知道金泉是皇后禁足了几天,训斥了一番,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惩罚了。
到了第三日,这一日是齐王原定的日子,就在这一日,宫中终于有了消息。顾皇后将许宁馨指给了齐王,为齐王妾室,跟随齐王前往平州。
皇帝皇后只给了齐王又宽限了一日。仅仅一日之后,宁馨就要离宫跟随齐王离开。她只来得及来懿光园收拾东西,然后给安平公主道别。
这已经是皇后宽宏大量,要不然宁馨谁也见不着就要被齐王带走。
宁馨去给安平公主道别时候,安平公主十分冷淡,但还是赏给了宁馨银子和布匹。宁馨含泪谢过了安平,又去和另四人道别。
她这时候见了清沅和棠婳,终于知道这两人确实比她聪明,就是玉苓和桐儿,也比她强,她心中悔恨已经来不及。终身就这么定了!
她哭着说了金泉骗她,但还不好直说金泉是骗她太子在房间中,只能说金泉骗她取个东西。她进去就惊动了齐王……
但故事说出来也没用了,众人都是凄惶。只能送些东西给她。她父母还不知道之后会不会给她送东西,只是现在走得匆忙,连嫁妆都来不及置办。只有公主还有皇后那里给了赏赐,也不算多。
清沅心中最恶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会儿看着宁馨哭哭啼啼,她心中反而平静下来,甚至有些麻木。
她赠了宁馨一对金镯儿,还有五十两银子,已经是尽力了。她们都是从小跟着母亲身边,看母亲打理家事的,也都知道到这境地了,只有多攒些银钱了。她们尽力为宁馨多凑了些。
宁馨一走,最先哭出来的是桐儿,她捂着嘴忍住哭声。清沅搂她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清沅这会儿已经不担心宁馨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至少宁馨一直活着。
宁馨和齐王走后,嬷嬷不再来查寝。过了几日,大家就十分默契,对宁馨一事缄默了,宫中再没人提这个人。许家丢了面子,也不声张,只能谢皇后指婚。
又过了几日,太子才到安平这里来玩了一次。因为宁馨这事情,寿真长公主在皇帝那边趁机道了几句,只说皇后召的这些伴读有些不妥,要不然怎么会出这事情。
言下之意,就还是怀恩最适合太子妃的位置。
皇帝没把寿真的话放在心上。他料到寿真会这么说了,并不意外。皇帝只是嘱咐太子今后谨慎些,不要像齐王,其他就没了。
经此一事,太子心里也不痛快。他虽然对宁馨没什么,但看到好好一个人,就这么被打发走了,想起来没滋味,而且连带着几个伴读人人自危,清沅都不太搭理他了。
他过去安平那边的藏书阁去看了看,见到清沅正在整理文稿,竟是冷若冰霜一般。清沅见了他只是端正行了个礼,连多一句话都没有。
虽然冷也有冷的美,但他还是想看清沅对他笑。趁着没人注意,他对清沅道:“金泉做的好事,连你也怪我么?”
清沅淡淡的道:“我岂敢怪殿下。”
太子道:“那你别这么对我冷冰冰的。”
清沅心中也奇怪。她上辈子这时候是对太子强颜欢笑的,太子还安慰了她。这辈子她要笑自然是笑得出的。但她此时不想笑,因为她看得出太子一样是不安的。
太子这样恳求她,少年的哀愁,总是有几分动人的。何况他还是太子。
清沅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角的冷冰化了一些,只是稍稍柔和了一些,她的眼睛就像是有了春光。太子心生暖意,柔声道:“你放心,你不会成宁馨那样的。我不许那样。”
清沅微微一笑。太子这话,她不会当成什么许诺看,只能说是比没有的好。
而且她当然知道她不会变成宁馨那样。
春末时候,燕王回到了宫中,他比预定时间提早一些回宫。清沅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证明事情顺利,如果事情不顺,燕王应当会在宫外住更长时间。
当天夜里,燕王就又来了懿光园。
清沅就知道他会来,她靠在窗边,见他来到,有太多话想往外冒,一时间竟然一句都说不出。还是燕王先提了一句齐王的事情。
“齐王走了也好,是非之地,他若此后还是来京频繁,平添变数。”他很平静。
清沅终于能对一个人道句真心话了,她说:“我恨金泉。”这话她对安平不能说,对太子不能说,甚至对棠婳也不能说。
燕王看了她一眼,道:“我还当你不在乎。”
清沅摇头:“我想不在乎的——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情。可我看着金泉恶心。她一个小女孩儿,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下作。”
燕王道:“等你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你想怎么处置她都行。”
他一样不喜金泉,但看清沅这样,他还是没忍住道她一下。
清沅不再说了,只道:“顾皇后没有怎么处罚她,我想应该是和金泉的生母方昭仪有关。只是不知道方昭仪给皇后做什么。”
燕王问:“你以为方昭仪和丹药的事情有关?”
清沅回答:“总之有些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追文和评论。每一条评论我都认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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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听到清沅怀疑金泉的生母方昭仪,也与静珑真人的炼丹一事情有关。燕王想了想,说:“你在宫中仔细些,既然怀疑金泉和方昭仪,就不要去接近她们了。我想办法在宫外,从静珑那边打听。”
燕王又问她:“你前一世不知道方昭仪有什么动作?”
清沅摇头:“她失宠很久,也就在皇后面前顺从才有些脸面。我只知道方家有男丁做了皇商,钱是不缺,每年给顾皇后进贡不少。其他没有听说过有什么。”
燕王道:“如果没有其他的动作。仅仅是因为方家的生意,那他们每年给顾皇后进贡的数字恐怕十分可观——我会把方家的生意也查一查,生意做得大了,总会有问题。”
清沅低低嗯了一声。她刚刚一时激动,说了恨金泉的话,这会儿平静了许多。
燕王告诉她,他已经安排了人手盯着静珑真人,会尽快弄到方子。
他今日来,不是光为了说金泉的事情。他还有别的事情要问顾清沅。
但清沅又先问了燕王一件事情:“你在宫外这段时间,只是盯着静珑?”
燕王并不想说出来,他反问清沅:“那你在宫中又如何?”
清沅本来的计划,就是要尽量靠近太子,得到顾皇后的肯定,还有和宫中上上下下的女官都拉拢好,解决好家中事情,做上太子妃。燕王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也考虑过,是藏拙好,还是聪明外露好。但想来想去,都是各有利弊。藏拙是最不易出错,但是也容易被忽视。显露聪明容易讨人喜爱,但万一哪里错了一点就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清沅在大事上不能有主见,目前她只能对顾皇后万分顺从。但是又要在平时显得聪明有品和有趣。
男人,特别是皇子是不会体会到这种小心翼翼,费劲心思的。尤其是在男女之情上,皇子向来有的是余裕。
清沅道:“我在宫中,目前在顾皇后,还有顾皇后身边的女官那里还维持得挺好,还没有走偏。”
她没有提太子。太子那里她还说不准,而且也不想说给燕王听。这极是隐秘了。哪怕她现在和燕王干的事,不是贤淑贞静的女子该干的,但她总不能什么都告诉燕王,与燕王议论。
燕王没有追问她,只道:“你要是能从顾皇后的女官那里多打探些消息也是好的。不过……”
清沅问他:“不过什么?”
燕王想了想,道:“不过你别把自己搭进去。”
清沅自然知道,她觉得燕王是想说许婕妤的事情。他既然打住了话头,她就没有问。她更想知道燕王在宫外做的事情。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是去打探丹支邪使臣的事情了。”清沅微笑着说。
燕王没有否认。他对顾清沅能推测出来,已经不奇怪了。
最近京中除了齐王回来的事情,朝中一件大事,就是丹支邪使臣入京。丹支邪与西境关系密切,之间也有长达百年的纷争。他上辈子又是封在西境,留在西境十多年。肯定是会关心的。
清沅见自己没有猜错,就问:“你打算怎么办?要破坏丹支邪使臣的事情嘛?”
丹支邪去年老国王去世,新国王继位,此次使臣进京就是来请求朝廷册封的。
皇帝册封了这个新国王。没想到一年多之后,丹支邪的新国王就与西戎联手了。才稍稍平静几年的西境立刻又燃战火。
按理说,朝廷并未为难丹支邪,新王顺利册封,皇帝没有盘剥丹支邪。原来是指望丹支邪利用它的位置,一起抵挡西戎的。没想到丹支邪新王竟然忘恩负义。
听清沅问起,燕王就道:“这事情你不用问。你在宫中丹支邪一个字都不许提。”
清沅道:“你总以为宫中女子都不议论外面的事情么?安平不知道提过好几次丹支邪了。”
燕王看着清沅问:“那你呢?”
清沅道:“我不会说太多,因为不合适。但是现在正是我们该谈论的时候啊,你难道不好奇丹支邪新王为何会突然反目?或者你早已知道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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