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女士听他这样说, 心里却是转了好几圈,问道:“是这个小区也有人请你办事吗?”
江风:“对。”
苗女士:“能问是谁吗?”
“不能。”江风皱了下眉,“你先说你的答案,不然我们就回去了。”
苗女士:“我……”
江风明白了。他还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 除非她心里清楚身边闹鬼的原因是什么。束手无策, 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找江风不过是希望他能为自己处理好麻烦。
很遗憾的是,江风不是这种人。当即跟褚玄良决定回去。
“你能把狗还给我吗?”苗女士连忙抓住他的手道,“道长,我现在知道跟我的狗没关系了,它其实是在保护我对不对?有它在我能安心。求你了, 你把它还给我吧。”
江风含糊其辞道:“它吗?已经被送走了。”
苗女士手指用力,江风手臂上勒出一道白痕:“送到哪里去了?”
“它已经死了,你说该送到哪里?”褚玄良在旁边道,“生死两道,你怎么会想着让鬼来保护你?”
苗女士有些慌了手脚,应该是被刚才的事吓得不轻,不敢放江风离开。
三人正在纠缠,旁边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黑影三两步靠近过来。
那男人虎背熊腰,身材高大健壮,隔着休闲服也能看见他上身的肌肉,上来对着江风就是一拳。
褚玄良吓得一颤。
江风左手正被苗女士拽着,对男人没有防备。但身体反应快于大脑,在他靠近的一刻立即右踢腿,一下踹在对方胸口。
对方下盘很稳,舞了下手,勉强没有跌倒。
苗女士朝他跑了过去,焦急问道:“你没事吧?”
那男人把苗女士挡在身后,开口便不客气地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苗女士尴尬介绍:“这是我老公。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妈也说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担心你出事,就赶紧回来看看。”男人说,“有事可以喊保安,你喊一声他们应该能听见。”
苗女士指着江风说:“他们是我的朋友,刚好路过,就下来聊两句。刚刚要走,我就想请他们上去做一会儿……”
“哦,是误会了。你说最近被人跟踪又被人捉弄,还以为是他们。”男人脸色稍霁,对两人说:“不好意思,刚刚失态了。”
听起来他像是并不知道苗女士撞鬼的事情。可是朝夕相处的一对夫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半撞鬼?照苗女士之前的描述,小鬼骚扰已经到了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她身上的伤痕跟戾气也证明这的确是真的。
到了这地步,她还想着隐瞒事实,是为什么?
而且这种事情,就算想隐瞒,应该也很难逃过另一半的眼睛。
江风跟褚玄良都没有回话,默默转身离开。
褚玄良决定照着查案的方式查一查苗女士,她真是太奇怪了。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他跟这边认识的人打了声招呼,让对方多关注一点,然后驱车回A市。
两人到A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小山神在屋里被关了一天。
他不吃饭倒是没什么,也很喜欢看电视,江风走之前还给他开了动画片,想他今天应该很满足。结果到家的时候,没在客厅看见人。对方正裹着被子,在床上不停蠕动。
听见开门的声音,一时起不来,见卧室门被打开,小山神跟滚筒一样滚来滚去:“爸爸,你骗人!这个骗子!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江风说:“我没有。”
他从被子里爬出来:“我说后天回去,不是一个人住到后天。我就在家里两天,你为什么都不陪陪我!”
他站起来,委屈控诉说:“今天不算!”
江风把手机放到床头充电,坐下开始翻课表和时间,小山神就从后面抱住他,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说道:“爸爸。你虽然是我捡来的爸爸,但是我不会丢掉你的。”
“……”江风说,“不行。要回少陵山群修炼。还记得山渊村那的山神吗?你要是不修炼,就会变得跟他一样。山神也是会死的。”
人类社会越发展,山神成型的可能就越低。现在还能有几分的安宁,等土地不够,开发建设到了少陵山那边,他这样的心性很容易被引导,最后功亏一篑。
“山上什么都没有……我宁愿什么都没有!可是那个宗策还老来问我数学题!我又不会做!她比我还笨!”小山神往后面一躺,摊开四肢,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道:“再见了。”
江风拽了他的小腿一下,小山神毫无反应。他就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去洗澡睡觉。
·
褚玄良第二天崩溃地问他那条哈士奇该怎么处理。
“这狗怎么办?我师父说再把狗放道观里他就把我逐出师门。”
江风:“你师父这么不喜欢狗?”
“它成天到晚地叫,不停地冲撞符箓阵法想要出去,叫声凄厉,声音宏亮,夜里没人的时候,整座道观里全是它的声音。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在做什么。远近的游魂都被它吓跑了。”褚玄良说,“虽然我们这是道观,但我们还没有开发出狗语。实在供不起。”
江风:“……”
“我真的很少见过执念强成这样,非撑着也不去地府的狗。”褚玄良沧桑说,“它那么小的脑壳里,能装着多大的事?狗的使命?”
江风:“大概是你跟他没有共同语言。”
褚玄良:“你跟它就有?”
江风于是把小山神带了过去。
汤圆对小孩子总是特别温柔,给骑给摸给打。只不过现在普通的孩子都看不见它。
小山神一到它面前,它立马收起声音,只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你们需要我。”小山神摸着汤圆的脖子,深沉道:“你看你们都离不开我。”
为了镇住这条狗……江风把小山神也寄放在了乾元观,顺便让他听道士们念念经。
小山神如遭晴天霹雳。
这世界再也没有爱了。
·
这条狗的去路很成问题,江风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放它回去。
两天后,他再次接到苗女士的电话。
对方急匆匆地想说什么,颠三倒四的,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要组织语言。
江风却打断她说:“你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
对方愣了愣:“为什么?你不是道士吗?你没有办法吗?”
江风说:“医生救不了想死的人。道士救不了该死的人。”
“你说我该死?”苗女士那边啜泣一声,“我怎么就该死了?”
江风:“你遮遮掩掩不说实话。家里有什么东西不敢让人看见,应该就跟这次闹鬼有关吧。既然这样,想找道士做什么?”
苗女士:“那是因为……”
江风:“随便你有多少个正当的理由。找道士求助却不予配合,要是出事了,就是命数到了。我没有办法。”
对面的电话忽然挂断,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对方有没有听到。
江风看了眼屏幕,正要放回去,手机再次震起来。
这次是褚玄良。
“有个消息。”褚玄良说,“苗女士现在在医院。”
江风:“她出事了?”
“没有没有,不是她。”褚玄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一言难尽,“嗯,这个我要怎么跟你说呢?”
手机又显示有新来电。是刚刚断掉的苗女士。
第97章 流产
江风跟褚玄良说了声,先接通苗女士的信号。
“我错了我错了。”对方仓皇道, “你来吧, 我什么都告诉你!”
说完就是两声尖叫, 那边似乎很混乱。
苗女士捏着手机跑远。江风把音量调整到最大, 听到了对方的喘息声,还有压抑着的呼声。
随后是关门的合响。苗女士重新对准接声口哭道:“道长,你快点过来,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被缠上了!”
江风问:“你冷静一点。鬼更喜欢欺负胆小的人。你越害怕,它就会越猖狂。尤其不要躲到人少的地方。你说吧,遇到了什么?”
苗女士听他的话,似乎又打开门出去了。她抽了抽鼻子, 道:“一个婴儿的魂魄。它刚刚流产出来的, 一直跟着我, 还想咬我。我现在怎么办啊?”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了。但江风没有跟她纠结。
“我过去你那边,起码要三四个小时。”江风说,“你先找个地方呆着。”
苗女士才想起来这件事情:“那怎么办啊?你……你能不能快点来?我应该躲什么地方?”
江风:“你可以先选一家道观或寺庙呆着,尽量在阳光下跟人多的地方, 不要去坟地、医院这些, 我现在过来。”
苗女士稍稍冷静了些:“好,好。”
挂掉这边,江风又给褚玄良打:“她让我们现在过去。”
“嗯。”褚玄良说,“坐动车好了,比较快,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我去买票。”
江风:“好。”
等他们在动车上碰面, 褚玄良的事还没说。
隐私的事情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商谈,可周围又全是人。两人就对着手机发信息。
褚玄良:我找朋友跟踪了苗女士夫妇,发现苗女士的老公,已经跟她分居很久了。她现在是独居。
江风:离婚了?之前关系挺好的。
褚玄良:看着是挺好的吧,没离婚。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褚玄良:她老公在外面包了个情妇,现在怀孕,她老公搬过去照顾了-。-#
江风:??
褚玄良:今天那个情妇去找苗女士……示威吧?结果忽然就自己大出血了,送到医院,没保住,流产了。
江风:……
褚玄良:她在外面等着。结果就出事了。我朋友看她在手术室外对着半空抓来抓去,知道一点,觉得应该是中邪了。
江风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褚玄良。
褚玄良叹说:“其实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是很懂。”
江风:“嗯……”
其实很多人类的世界他都不是很懂。
两个半小时后,二人跟苗女士在寺庙下的茶馆包间里汇合。
刚流产的婴儿魂魄毕竟比较脆弱,加上苗女士跟他不是直接亲属,对她抱有戾气本身就很奇怪,出了医院后就没有追着了。
但苗女士身上的阴气真是如影随形,一直消减不去。最近越发憔悴,脸瘦得都快挂不住肉了。
苗女士拍着胸口,显然还是惊魂未定。
江风:“那我就直说了。那个婴儿为什么跟着你,是你做了什么?”
“跟我没关系。”苗女士捂着嘴说,“流产了……说明是真的。”
褚玄良:“什么?”
苗女士抬起眼皮,说道:“我老公的八字是……,出生在……”
她报了一串数字,还有她老公的家庭情况,褚玄良一面掐指估算,说道:“你老公是和尚命?”
所谓和尚命不是指适合当和尚的命,而是民间代指绝后、无后的命格。
身体功能是正常,但怀的孩子要么生不下来,要么生下来活不到成年。即便活到成年,也是短命之相。
也不是不能破,但是要有人挡煞。乡间有种做法,就是把生下来的孩子跟别人家的交换,当作是别人家的孩子养。等领养来的孩子死了,再把亲生的换回来,基本就能养大。
实际上是一命换一命。
旧社会时期人人都很能生,加上生活穷苦,生得孩子多了本身也会丢弃或弃养,会有人这么做。现代社会就没有人舍得了。
何况本身只是一种说法而已,谁会因此就先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养?
苗女士低声说:“包括上一次,我一共流产了三次,每次都会出现不同的意外,生不下来。流产真的太痛苦了,那时候我已经能感受到胎动,结果它还是死了。你们不懂那是什么感受。我每天都活在崩溃之中。然后我终于不能再生育了。我以为是命,哈,真的是命,可却是我老公的命,不是我的。”
褚玄良:“你老公不知道?所以你不孕后,他就去找了个情妇?”
“对。他不信鬼神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认命。”苗女士仰起头,靠在椅背上:“那女人很娇纵,一个还没出社会的女大学生,她以为自己怀孕,生一个儿子出来,就能让我跟我老公离婚,就能走上社会,少奋斗个几十年。现在有的年轻人啊,喜欢撬别人的墙角又义正言辞,因为步入社会的优质男士,基本上都已经名草有主了,她们也只能撬墙角。学历拿来提升自我只是为了找男人,人生的规划就是,借由真爱当幌子,直接过上自在生活的包养生活。把自己作为一个待价而沽的货品,这社会究竟是怎么了?”
原配三次流产就去找情妇。他们也在想这社会是怎么了。
苗女士低下头,嘴角扯出一个笑来。说不清楚是苦笑还是哂笑。
“她从怀孕开始,就不停地来跟我示威,给我发一些他们的合照。我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流产了才不到两个月。我老公起初还会照顾我的感受,故意瞒着我,到后来她怀孕,软磨硬泡下直接就搬走了。”
“我觉得他是爱我的。有时候我能清楚感受到他在爱我。可是更多时候,我觉得很累,很抑郁,他能够温柔地安抚我,却抽不出时间来看我,而我还要在外维持他好男人的形象,告诉别人我很幸福。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又不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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