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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弟——则慕

时间:2018-11-20 10:39:09  作者:则慕
  容景谦淡淡道:“姚大人不必担心,粮仓中根本就没有粮食,此时在烧的,应当是你那些忠心耿耿下属的尸体。”
  姚豪张了张嘴,似是要争辩,吕将军有些无奈地道:“姚大人,当初你守城半年,还斩杀手下教唆投降的数名官员,我心中对你,十分敬佩。如今想来,当时被斩杀的官员,究竟是教唆你投降,还是不愿随你投降呢?我派人送去的辎重和物资,又为何没有送到城内,以至于城内百姓要易子而食呢?”
  姚豪牙关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容景谦道:“你母亲、妻子、儿女如今都在罗烈手中,我知你已无回头路,这场火放给罗烈看,至少他不会知你已暴露,仍会善待你家人。若打完此仗,你母亲妻女仍活着,我不会追究。”
  姚豪闭目,已知无力回天,惨声道:“可罗烈的弟弟麻牧已在城中守着,倘若他发现粮仓中有问题,一定会立刻禀报罗烈,他也知吕将军仍活着的事情……”
  “他在何处?”容景谦冷声道。
  姚豪道:“在粮仓后不远处的一个客栈中……”
  “还有呢?”容景谦继续道。
  姚豪茫然地看着他:“还有?还有别人?”
  容景谦不再说话,手中长剑划过,姚豪的脖颈处泛起点点血珠,而后血喷涌而出,他笔直地倒下,庄常曦赶紧闭上眼睛,把头侧到一边去。
  她仍惧怕这样的场面,但老实说,她竟似乎有些习惯了。
  容景谦将剑撑在地上,外头传来一列脚步声,贺泉带队,一伙人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贺泉道:“启禀王爷,一切顺利,已将姚豪部下清理干净,还有麻牧也已擒获。”
  容景谦缓缓点了点头,随即仿佛支撑他全部力气的剑一歪,他整个人猛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立刻拥了过去,庄常曦虽然害怕,但也往容景谦那边走了几步,吕将军和贺泉将他扶起来,华君远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衣扣解开,露出他精壮的上半身,庄常曦连忙将视线撇开,又很快听见华君远道:“那几个刺客刃上淬了毒……”
  庄常曦心中一跳,往容景谦身上看去,他身上除了陈年旧伤,还有一道显然是新添的伤痕,那伤口此时正潺潺地留着黑色的血,看着极为触目惊心。
  华君远指挥着贺泉和下人将容景谦抬去他的房间里,又让人赶紧去把别苑中备着的军医都请来,庄常曦跟在后头,屋内灯火通亮,庄常曦哑声道:“他,他不会有事吧……”
  “庄姑娘。”华君远像是才注意到她一般,有些无奈地道,“不知道,还要看这毒能不能解……”
  庄常曦抿着嘴唇,不再说话,容景谦的脸色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极其惨白,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容景谦,心中居然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即便她曾那样地想要杀害他,而如今他离死亡近了,她却只有恐慌。
  她并不觉得自己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就活下去,而除了容景谦是个可靠且安全的依靠之外,其他人她不敢,也不能相信。
  至此,她才发现,就连已近在身边,且不会再因身份原因成为自己困扰的华君远,她实际也从未想过要去依靠他,求助他,或许是长年累月的追逐,早就让她死心了,只是她并不晓得,仍在盲目地靠着那点不甘心在往前追。
  军医来了后,说是屋内不要留太多人,庄常曦便主动走到了屋外,她坐在屋外石椅上,想着自己事到如今还在为容景谦要是死了,谁能照顾自己这件事而发愁,实在是自私无耻至极,自己似乎根本毫无长进。
  思及此处,她垂眸,慢慢落下泪来。
  “庄姑娘。”华君远不知怎么也出来了,他见庄常曦在哭,显然误会了什么,轻声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很多次出生入死,他都挺过来了。”
  虽然庄常曦对华君远的感情变得很微妙,但他对她,仍有种奇妙的,犹如夏日清风、冬日暖炉的效果,庄常曦逐渐止住眼泪,道:“容景谦情况如何?”
  “毒素很强……”华君远叹了口气,“但伤口不深,尚有回转余地,只是他短时间内恐怕会意识有些模糊,更别提带兵打仗……”
  庄常曦却大大地松了口气:“不会死就好……不会死就好……”
  华君远温柔地看着她,点点头:“嗯,你放心吧。”
  庄常曦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华君远不语,庄常曦又追问了几句,华君远仍是不说。
  此时之前庄常曦所居住的房间内,有人将翠儿的尸体给拖了出来,吕将军也走过来,感叹道:“这倒是个奇女子。”
  他力气极大,用两只手分别握住翠儿的脚踝,竟轻而易举将人提了起来,而后抖了抖,那翠儿身上叮叮当当掉出一大堆暗器。
  庄常曦顿时明白了,她道:“是他去救我的时候……”
  华君远见她脸色煞白,劝慰道:“此女极善暗器,夜能视物,景谦只是一时不察,并不是你的错。”
  庄常曦摇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此时军医终于也走了出来,交代了一些如何照料容景谦伤势的细节,庄常曦听的一知半解,索性往里走去,屋内静悄悄的,还有一个军医在小心翼翼地为容景谦擦拭上半身,他的伤口泛出可怕的黑色,而他本人躺在那儿,无知无觉,像是死了一般。
  庄常曦嘴唇颤了颤,到底还是逼自己走近一点,去看那军医是如何替他清理伤口的,可看着看着,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她悄悄地落下一行清泪。
 
  ☆、恩公
 
  庄常曦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参加一场丧礼, 最初,她以为这是景兴的丧礼, 光是意识到这一点, 便差点要落泪,可很快, 她听见哭丧的人喊的是“公主”。
  公主?
  皇姐……不, 大公主容常凝死了?
  她很慌张地穿越重重人海,想要追上那个棺木, 可是她越是奔跑,那长长的丧队却越来越远, 漫天的白色纸钱犹如雪花般片片飘落。
  庄常曦像是被定在了某一处,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送丧的队伍越来越远, 直至不见,她茫然地回首,不知自己应当去往何处。
  突然, 她的余光看到前方的一座酒楼,二层空空荡荡连看热闹的百姓都没有, 只有一个人,独倚横栏。
  是容景谦。
  他一只手搭在横栏上,轻轻地敲着, 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在他脸上既看不到悲伤,也看不到喜悦,他仅仅只是目送那送葬的队伍越走越远, 越走越远。
  庄常曦突然就明白了——那支送葬队送的,是她自己。
  庄常曦转头,重新看向楼台上的容景谦,可容景谦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她慌张地左顾右盼,想要找到那家伙,想知道自己死了以后,容景谦要做什么,她一直往前跑,往前跑,所有熙攘的人群与她交错而过,而漫天的纸钱却突然一股脑地落地,挡住了她的口鼻眼,她才发现,这纸钱是用了金银线的。
  容景谦倒是带她不薄,让她以公主之礼厚葬,连纸钱都用的是金银线的。
  她抓住其中一张纸钱,天地都安静下来,庄常曦跪坐在地,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
  “常曦。”
  “庄常曦。”
  庄常曦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容景谦的床边,而容景谦不知何时醒了,大约是伤得太重,一动未动,只躺在那儿,唇色泛白,脸色也不大好看。
  屋外一缕阳光照入,她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且还睡了一个晚上。
  “照顾病人的人却先睡着了。”容景谦的语气有些无奈,“替我喊人来。”
  庄常曦揉了揉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说:“你醒了。”
  容景谦望着她,像是在说“那不然呢”。
  庄常曦不受控地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微笑。
  尽管这人上一刻在自己的梦中还是那样可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死去,像是主宰自己生死的神,可此时的他也并不会让庄常曦觉得恐惧。
  见她笑了,容景谦倒是莫名也跟着一怔,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着急的呼喊。
  “将军!”
  这声音还有些耳熟,庄常曦一转头,不期然地撞上了姜听渊满面愁容的脸。
  他看见庄常曦,也是一愣,整个人似是呆住了一般。
  庄常曦有些窘迫,对他笑了笑:“许久不见。”
  姜听渊那黝黑的脸上渗出一点潮红,他低下头,傻笑起来:“许、许久不见……”
  容景谦也不知是不是伤口作痛,轻轻咳了一声,姜听渊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赶紧抬头走到容景谦身旁,道:“将军,您没事吧?!”
  容景谦淡淡道:“死不了。”
  姜听渊松了口气,又开始交代自己做的事:“罗烈留在城中的数名余孽已铲除干净,一人愿意将妻儿交到我们手上,为我们去刺探罗烈的敌情,只是……”
  庄常曦越听越不对,忍不住道:“容景谦眼下半死不活的,姜公子,你确定要同他说这些吗?”
  姜听渊一呆,愣愣地看着庄常曦,庄常曦说完又觉好像确实不妥,挠了挠下巴,道:“那……算了,你们慢慢说着,我出去洗漱……”
  “听渊。”容景谦却道,“你去同辰元还有吕将军说吧,我确然有些意识混沌,无法处理太多事情。”
  姜听渊茫然地点点头,也不敢再多说,起身要往外走,庄常曦想着要替容景谦喊人来替他擦身子,便也跟着往外走。
  “公主……不……”姜听渊热切地想要同她说话,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喊她。
  庄常曦道:“你喊我庄姑娘就行。”
  两人一路往外走,身后容景谦忽然道:“常曦。”
  庄常曦停住脚步,道:“什么?”
  “一会儿打来的水不必太热。”
  庄常曦傻了,这人居然想着指挥自己?虽然他如今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也不对,莫非他只是让自己对侍女吩咐呢?
  庄常曦点点头,跟着姜听渊走出房门,姜听渊并不敢问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只道:“庄姑娘来这里,想必吃了许多苦头。”
  说完又颇为自责地道:“都怪我,当时……当时……”
  “父……皇上的决定,谁能违抗。”庄常曦笑了笑,“怎么能怪你?”
  姜听渊愣愣地望着她,半晌也没有说话,庄常曦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姜听渊突然低下头,一只手抓着后脑勺:“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你变得和善了许多。”
  他这样说,庄常曦凭空生出一点心虚,她从前眼高于顶,自己自然心中清楚,姜听渊见她面色尴尬,赶紧补充道:“我,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你那样也很好,只是觉得你这样,更好,更好……”
  无论庄常曦如何,姜听渊待她倒是始终热切而真诚,庄常曦心中生出一点暖意,微笑道:“你也很好。”
  她只是想礼尚往来一下,谁料姜听渊连耳朵都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挠着头突然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道:“我……我先去找吕将军!”
  庄常曦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正好两个侍女经过,庄常曦抓住她们,道:“去给穆王准备些温水,替他擦拭身子。”
  那两个侍女立刻应了,应了之后,却不立刻去做,而是推推搡搡的,两人脸颊都有些红,庄常曦莫名其妙,突然担心她们是罗烈的人,于是往前假意走了几步,又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她听见其中一个侍女道:“既然有幸能伺候王爷……”
  “你这丫头。”另一个侍女着急道,“王爷是什么人,也是我们能肖想的?”
  “那可不一定,王爷如今病重,我们耐心照料,指不定……”
  “王爷性子那样冷,丝毫不近女色,你还是别做春秋大梦了。”
  “哎呀,你怎么连想也不敢想?到时候咱们擦身子的时候——”
  庄常曦听的面红耳赤,实在是受不了了,从转角出来,几乎是要指着这两个侍女破口大骂:“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两个侍女没料到庄常曦居然没走,都吓得立刻跪下,庄常曦抚着胸口深呼吸了两下,最后只道:“罢了,你们去给我端温水来,准备好赶紧毛巾,本宫……我自己来!”
  她实在是生气,差点自称本宫了,那两个侍女唯唯诺诺地应下,庄常曦又快速地先去梳洗了一番,再领着两个宫女去了容景谦的房间。
  他闭着眼睛,像是又睡过去了,庄常曦让侍女将水盆和毛巾放下,将人先赶了出来,又呆坐在椅子上,对着容景谦发愁。
  昨天那军医说了,要清理伤口,可是她也清理不来啊?
  算了,要不然还是让姜听渊或者华君远来……
  庄常曦想了想,重新站起来,容景谦却悠悠地睁开眼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水盆。
  庄常曦还来不及说话,他便两眼一闭,道:“劳烦你了。”
  容景谦何尝对她说过劳烦你了,庄常曦一滞,只能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那两个侍女指望通过照料你,登门入室呢……我想着,怎么也不能让这样的女人当穆王妃吧……”
  她皱着眉头,都不敢掀开轻轻盖在容景谦身上的棉被,一边嘴里随便叨叨着,容景谦却扯了扯嘴角。
  庄常曦一顿,疑惑道:“你笑什么?听着还挺开心的,难道……我应该让那两个侍女来照料你?”
  她倒是忘记了,容景谦也是个男人,但凡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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