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久跟看白痴似的看了他半晌,摇头道:“你这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我可不能再跟你说谢谢,做一件蠢事已经算了,难不成还得做好几件?”
“嘿!”黄腊七算是领教到李光久这欠抽的水平了,当时挽起袖子就要让他看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结果被李光久那小子嗅到不妙,一撒腿就给溜了。
黄腊七也没追,摇着头晃着脑袋,吹着小曲儿走了,他可是难得做了一件顺心的好事儿,而且还成了,别说李光久了,他自己也没想到,当时不过是仗着自己年纪轻今年去不成还能明年嘛……反正脑子一热就给干了,而且李光久的表现也没让他失望,并没有不在意他所作的牺牲欣然接受,而是一脸无奈的骂他,其实这事儿对李光久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毕竟牺牲的是他,而李光久迟迟不同意,又恰恰是在说明他不愿意他做出这样的牺牲。
这孩子没白教,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后悔。
一点……也不后悔……
他后悔了。
看着眼前腰间挎着枪,满脸严肃带审视的李全友,黄腊七不仅后悔了,而且还悔得肠子都青了……
“是你撺掇着我儿子去苏联的?”李全友两腿张开,端坐在椅子上,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抖一抖枪:“你怎么想的?”
黄腊七:“……”他几乎是结结巴巴的说道:“光……光久他很聪明……”
“废话,我儿子我能不知道他,聪明需要你解释吗?”李全友跟他是一点儿都没客气,他以前对于这些知识/分子,老师都很尊敬,毕竟他吃了许多不懂文化的亏,而在部队里头,又恰好遇到的都是知识/分子里头比较好的人,所以他一直以为知识/分子都跟他政委似的,条条道理说得通透,人情商也高,很多他觉得棘手的事情,政委都能轻易解决,很多他不知道问题的原因,政委都能一指就给点出来,而且一针见血,都是非常关键的地方,所以他就觉得,这读书和不读书差距真的很大。
直到他来天津,直到他遇到了那位脑壳有问题的顶头上司。
他发现,原来知识/分子和知识/分子之间也是有着很大差距,跟读书和不读书其实还真没关系。
这不会做人,哪怕你读再多的书也是不会做人,没个屁用!
比如眼前的这位黄腊七,先头他教自己儿子的时候,他还一喜,觉得人家是个好人,现在看看他做得什么事儿,李全友也觉得这位的脑壳大概也是有问题,他看着黄腊七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耐烦的再次抖一抖枪:“你知道我儿子今年多大?十岁!!十岁你哄他一个人去苏联那么远的地方?他生病了怎么办?他交不到朋友怎么办?他冷了热了?我和他娘在这边要怎么办!我他娘的就这一个种!你是不是想让我李家断子绝孙啊!”
☆、第七十八章
黄腊七被这一通劈头盖脸的痛斥差点没被吓哭, 他一个读书人, 嫌少和这些士兵打交道, 而且李全友那股气势不是造假,他毕竟是战场上下来, 杀过人的, 能吓到这位没见过大世面的读书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说话。”李全友掏出枪来……吓得黄腊七连忙道:“我错了我错了, 别杀我……”然后就看到李光友把枪搁在桌子上,站了起来提了提裤子, 一副看神经病样的眼睛:“你干什么?我皮带松了。”
黄腊七:“……”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过了良久, 他才结结巴巴的说:“他……他应该接受更好的教育。”思路清晰了, 他渐渐敢说起来:“李光久虽然年龄上只有十岁,但是他已经接触到了更高端的知识, 知识是不受年龄限制的, 无论他是十岁也好,二十岁也好, 或者七八十岁了,只要他到了这个程度,他就有这个资格去学习更多的,不能因为这些外在的因素去阻碍他的发展, 何况他还这么年轻, 很多人都受限于自己的寿命,因为人一辈子其实挺短了,也就几十年, 但是知识却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所以人一辈子能够研究出一个知识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但是他既然这个年龄就能够开始接触到这些,那么我们用十年二十年研究出来一个东西之后,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过了中年,甚至到了老年,而他则还年轻,还能继续往深处走……”
说得东西从最开始的结结巴巴到后头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有力,这个有些固执的读书人,抬了抬眼镜,望向手持枪的士兵,不再有畏惧的姿态,而是直接道:“我跟他一起去,他年龄小,大家都会照看他的,这个你不用担心,国内现在环境现在是这样,许多都不完善,他出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李全友看了他半晌,哼了一声:“我就不明白了,这在哪里不是学,难不成就非得跑到外头去,外头的空气就比国内香一些了啊?”
“这不是香不香的问题。”黄腊七觉得很难解释得李全友明白:“这是有没有的问题……”他看了李全友放在桌上的枪:“比如你现在的枪,在外头已经是被淘汰了的,他们研究出新的枪支,就把淘汰了的,不用的枪支卖给我们,赚一笔钱又限制了我们的发展,不让我们跑他们前头去,这就是那些人干得事儿,而我们的人去那里学习,学到更多更先进的知识,我们就能带回国内,就能一步一步的拉近咱们之间的距离。”
“切。”李全友拿起桌上的枪:“要真是你说的那样,那我们人就算去了,人家会好心让我们学习最先进的知识?做梦呢,就不会防备我们吗?你这样说,那我更不放心光久跟你去了。”
黄腊七真是急了,这怎么还说不通了呢。
他连忙道:“不是这样的,一些机密的人家自然不会给我们瞧,我们也没把主意打在这上头,但是他们普遍的那些给自己民众学习的,这些事藏不住的,也没法去藏,我们只要接受跟他们民众一般的教育,我们就能够获得许多了,然后再带回来改进……”
李全友摆了摆手:“你不用再说了,说多了我也听不明白。”他把枪又拴了回去,手指头在桌上一点一点的:“你说……不,你不用说,我来问,你就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我儿子跟你去。”
黄腊七没奈何,只能点头同意。
“我问你,我儿子去苏联,真能学到你说的那些他在国内学不到但却在苏联学得到的知识吗?”李全友手指一顿,锐利的视线落在黄腊七脸上,由不得他撒谎。
黄腊七也不打算撒谎,点头:“是。”
“好,那我再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在苏联学到了许多知识,并且学得很好,甚至还做了成就,像是你所说的研究成果那些,引起了那边的重视,人家会不会不让他回国?”李全友放慢了声音,但是这个问题明显要比上一个问题显得尖锐许多。
黄腊七一滞,感觉到了压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顶着李全友的视线,最终还是点下了头:“会。”
“就算是苏联,也会这样做?”李全友反倒笑了起来:“他可是我们的依靠。”
黄腊七微微闭了闭眼睛:“会。”
“你信不信就你这句话,我能够直接以扰乱我国国际关系罪而把你逮捕?”李全友眼睛里带着笑意。
黄腊七没作声,半晌闷着头来一句:“但是他就是会啊。”
“哈哈哈。”李全友大笑起来:“好!”他竟是为黄腊七的这个举动叫好,半点都不显得恼怒的模样:“那我继续问你,如果我儿取得了成就,却又执意回国,在明知留不住的情况下,他们会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行为,甚至……暗杀我儿?”
黄腊七简直是没话说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大老粗一样的家伙,每句话都问得太过尖锐,让他快要透不过气来,似乎真的感觉到一把刀子顶在自己的腰上。
“会还是不会?”李全友又问了一遍。
黄腊七叹了一口气:“会……但是,那除非是做出很大的成就的人,那不是一年两年……”
李全友打断他的话:“难道我儿就没有可能做得到吗?毕竟他如此年轻,他的未来不可限量,又或者你觉得他其实不过如此,做不到那样的事?”
黄腊七无言以对。
李全友继续道:“如果你要真觉得他不过如此,你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你说我说得是不是?”
黄腊七真是服了,只得点头:“是,你说得都对。”
“你看,你觉得这件事似乎我儿百利而无一害,但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你越是看不到的危险,那么危险就愈大。”他端起桌上那半杯茶,轻轻的喝了一口:“你觉得我还会同意我儿跟你去吗?”
黄腊七闭上眼睛,输了,彻底输了,但是输得心服口服。
他摇头:“不会。”接着他看着李全友也摇起了头。
这就让他不明白了。
李全友摇头道:“不,我会让他去。”他看着黄腊七根本就不可置信的神情道:“就像我所说的,这世间并没有绝对的安全港,而当我儿遇到那危险时,他必定也到了能够扛起危险的那一刻,我是他爹,却并不能护他一辈子,雏鹰从来不是在妈妈的翅膀下长大,他们想要飞翔,就必须要受到苦难,而且我来找你的时候,光久已经说服了我,所以从根本上我就没打算让他不去,至于找你……”
他停顿了一下,慢悠悠的又喝了一口茶:“除了看一看你是否是一个可靠的人之外,也是为了出一口气。”
黄腊七:“……”他可真是无妄之灾哦,早知道就不做这档子闲事了,没人晓得他的好不说,还个个来找他的茬。
“那个臭小子,翅膀还没硬就想着飞,跟他老子说话都没大没小的,还跟我大吵一架,我是真一肚子的气,哪家孩子像他那样似的,简直是七窍玲珑心,鬼点子一冒一个,还说得头头是道,岁数不大,胆子到挺大,折腾一堆事儿出来,他自己无所谓,倒是把他爹娘吓得不轻,你不知道,他去年上小学的时候就敢一个人跟着他们老师从李家村,就是我们家原来住的地方,千里迢迢赶到北京参加全国教育大会……我那时候在其他地方处理一个任务,后来才晓得,也不知道他娘怎么心那么大,也肯放心……”李全友真是一肚子的苦闷,全都倾泻出来,把黄腊七当做了树洞。
被当做树洞的黄腊七好半晌才消化掉:“去年的教育大会,李光久参加了?”
“你知道?”李全友抬了抬眉。
“那可是大会,我想去……没那个资格……”他啧了一声:“怎么就看不出来,这还是个高人……”
“那我再说件事,你可别吃惊。”李全友瞥了他一眼,一副看笑话的样子:“他上半年的时候自己自作主张的给主席写了一封信,然后主席竟然还回了一封信,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做国家的栋梁,本来这事儿就已经够他吹了,结果他胆子挺大,又写了一封回信,信得内容不知道是什么,我也没看,但是前不久主席还真又回了他一封信,你知道是什么吗?”
黄腊七半晌没找着自己的语言能力,张着嘴巴:“什么?”
“说他考得不错,勿骄勿躁。”李全友轻轻的敲打着桌子:“信还给我看了,我也认不出,不过上头落款不能有假,也没人敢去做这个假,所以你瞧瞧,他胆子大不大?你别说,他去苏联是你的决定,就算是他自己的决定我都不惊讶,谁知道这家伙去了能干出什么事儿……”
他叹了口气:“别到时候把天给捅了个娄子,我到哪儿去给他补天去……”
☆、第七十九章
李光久离开的确切日程是在年后, 毕竟此时赶在快过年的关头, 大家还是很讲情面的给出人团圆的时间, 年后再去。
此时已经十二月末,天津这边的温度早就降了下来, 屋子里头离不开炭火, 熏得人眼都红了, 但是又实在出去不得,蜂窝煤堆得要比人高, 每天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烧开水。
李光久在天津也就上了半年学, 没过多久又要分别, 还好这段时间他着重于学霸人设不动摇, 也没交上几个知心的朋友,不比在石家小学的不舍, 他还挺舍得的。
只是这一次去了苏联, 又不知又是多久,也许没过半年他就回来了呢, 他如此乐观的想到。
黄腊七大概是被他爹吓到了,好一阵子不敢进他们屋,有事找李光久的时候,都是站在门后头, 裹着层层的围巾, 露出小半个脑袋,伸出手轻轻招了招,把他招离了自家温暖的小屋。
他们也就剩下一个多月了, 二月初就是除夕,过了年就得走。
李光久跟他两个交流得就是关于去苏联的一系列准备,黄腊七同学现在就在苏联,他是打算去之后就联系以前的同学,而李光久就有点尴尬了,他年龄摆在那里,但是又不可能去那里读个初中什么的,可是要是直接升入大学,那是要多打眼有多打眼。
李光久倒是不在乎:“怕什么,我还怕打眼吗?”
黄腊七是想到李全友问他的那些问题,李光久这样搞,搞不好就是风头浪尖上被人盯上的命运,那些他原本觉得不太可能出现的事,弄不好就真的出现在李光久的头上,而且国人都是受过儒家教育,韬光养晦的故事谁都知道,这样子不太妥啊……
李光久却是早就豁出去了,他时间不知道多金贵,巴不得自己越打眼越好,眼看一年过去一年,再这么韬光养晦下去,他就要陷入历史的漩涡,搅进那场人祸里头,整天跟人搞批判啦!
那还玩个屁,要不是时间不等人,他能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孩子无论做出什么事都是惊世骇俗,引人瞩目的吗!
他会不知道藏个几年一点一点的显露痕迹徐徐图之吗!问题是等他真正到了能显露痕迹的时候,人祸就已经来了,他显露给谁看?给那些嗷嗷叫的红/卫/兵吗?
谁叫他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候就这个岁数呢,尴尬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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