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为了学到更高深的武功宫九在随着吴明去了那无名岛之后,也委实过了一段有些憋屈的日子。
吴明看中他的根骨将他收为徒弟,一来是为了传承自己的衣钵,二来也是长日无聊,他要给自己培养一个可心的对手。怀揣着这样的心理去教导宫九,吴明自然就不会对宫九手下留情,“教导”他的手段也堪称是极端。
因为宫九是天才,所以吴明布置下来的学习任务实在是让常人听了都觉得瘆得慌的程度。而且他在行使自己为人师长的惩罚弟子的权利的时候也很没有分寸,曾经在宫九十几岁的时候将他封在一个棺材里,好些日子之后才将宫九挖出来。
被这样的人教导长大,就是好人都难免心理失衡,更何况宫九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人,皇家人生性薄凉,他的堂兄、伯父乃至父亲都不是多么是良善之辈,更多时候,他们更像是披着人皮的孽畜,用一身人皮掩盖骨子里的暴戾和血腥。而宫九在吴明的教导之下,更是直接拔下了那层人皮,更加赤|裸的表现出性子里的恶。
然而宫九也足够聪明,他在离开无名岛的时候,总会记得穿上自己的人皮,于是在京中,太平王世子便成了“虽然体弱,但是真的是个好人”这样的存在。这人表面上看起来一派和风霁月,内里却已经黑成了墨汁子了。
宫九在无名岛上的自然也不是光阴虚度,他并不全然信任吴明,因此也没有在吴明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全部天赋。吴明觉得他已经是他难得遇见的根骨最好的苗子了,却不知道宫九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实力不过是七分。
吴明要谋划自己的杀手组织,自然不能全天的盯着宫九,于是这也就给了宫九可以在南海的其他地方转悠的机会。飞仙岛白云城作为南海最为繁华的所在,宫九的是第一站就是那里。
在这转悠的过程中,他偶然发现自己本应该在“出家”的堂兄,各自被对方拿捏了把柄,兄弟二人打了个照面,却彼此心照不宣的没有戳穿,只是从那之后,宫九便不再去飞仙岛了。
他在其他岛屿探索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一座居然有人烟的小岛,也是在那里,他遇见了他真正意义上心服口服的师父——当年惊才绝艳的怜花公子王怜花。
拜王怜花为师,对于宫九来说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因为旁人拜师都是好生的端茶下跪,而他拜师,却是先被王怜花用鞭子抽了一顿。
原因无他,宫九被王怜花的周身气魄一激,在王怜花面前“隐疾”发作。
大概所有天才的人都有那么一点儿不可与外人道的小毛病,宫九这毛病也是很奇怪。他在遇见自己可能终其一生都超越不了的人的时候,会有一种想要跪倒让那人鞭挞的冲动。这实在是很难以启齿的毛病,就仿佛与生俱来的奴性,根植于血脉之中,并非意志强大就能压制,也终归让人无可奈何。
所以宫九只能让自己更强大一点,只有这样,才能减少自己出丑的可能。
这是他心底埋藏多年的秘密,只是偶尔在看见他那位父王的时候,宫九才会暗搓搓的疑心这是他父亲遗传给他的毛病——若非如此,他爹又何至于为先皇鞠躬尽瘁,手握重兵却没有半点儿反心?
不过也正是因为清楚自己的体质,宫九对吴明才一直没有为人徒弟的自觉。吴明只道这小子天生桀骜,不讲什么师徒纲常,却不知道其实是他根本就没压住宫九,宫九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失态过,足以证明他并非宫九不能超过的人。
既然超过吴明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宫九对待吴明自然就谈不上多么恭顺了。
王怜花随沈浪夫妇在这南海小岛隐居多年,眼见他一身本事无人传承,却忽然发现了个精神不怎么好的小子,不过这小子也是真的天赋奇高,王怜花试探性的教了他一点儿东西,结果这小子一学就会,而且还会举一反三。王怜花实在是惜才,因此对于宫九那么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小毛病,他怜花公子也就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于是宫九一边在吴明那学武功,一边还要时不时的来这座岛屿上被王怜花考较功课,两边的功课哪个稍有差池都是一通好揍,这便让宫九的求学生涯变得异常艰辛和精彩。
不过这十年的功夫,宫九也片刻没有虚度。皇家的大体方针便是皇帝稳定朝堂,太平王一脉则暗地里安稳江湖。而宫九则生生在自己堂兄和爹中间寻了一条夹缝,积攒起了自己的一股势力,整日只想着暗地里搞事情。
他大约也没有谋反的心思,只是一身本事无从施展,所以有些难受而已。从这一点上来看,宫九的确是十分纯粹的坏人,他没有什么立场,只是单纯的看见有人倒霉他就开心。
所以,在明知道白云城主不好招惹的情况下,宫九还是用生命在皮的将平南王父子引到了他那里去。
既然那小皇帝先挑衅一般的给他赐婚在前,宫九自然就有样学样的去给他们也找一些麻烦才好。如此想着,宫九便暗搓搓的在平安王谋反这件事上推波助澜了一把——左右,他也不太喜欢那个跟他撞了“体弱”这个人设的平南王世子就是了。
对于自家徒弟这种在作死的边缘试探的行为,怜花公子半点也没有担心。在听说了宫九的计划之后,这位怜花公子只是轻飘飘的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茶盖,漫不经心的道:“我记得我还有个外甥,你哪天要是把自己玩死了,为师就去把那个小子捉回来顶上,左右为师是不会让自己断了衣钵。”
可以说是很塑料师徒情了,宫九冷哼一声,决定把在他师父的茶里下的毒更重几分。
怜花公子精于医毒之术,带徒弟的方法就更是别出心裁,他们往日师徒就是这样互相坑害,在对方的衣食等处全方位无死角的彼此下|毒的。
可怜的阿飞还并不知道自己那个便宜舅舅的“歹毒”心思,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不得不在师父与师姐双双翘家之后承担起带领小黄叽们日常习剑的任务。阿飞这孩子平素肯吃苦,功夫也最扎实,按说教导师弟师妹是没有什么难的,可是他偏生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还最是架不住师弟师妹们软软的拉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的看他。
于是,在叶英北上去捉自己的小徒弟的时候,藏剑山庄便时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蹲马步的小黄叽【泫然欲泣】:师兄人家腿疼~嘤(╥╯^╰╥)
阿飞【别过脸去】:一炷香很快就结束了,坚持。
小黄叽【哭唧唧】:师兄兄骗人,明明那么长的香只燃了我甲盖那么大的一块!QAQ
阿飞【为难】:乖,一会儿吃糖葫芦。
没有想到这个一脸严肃的小少年居然对一群奶团子完全没辙,那些黄澄澄的小奶团子一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阿飞就简直要跟着他们一道哭出来了。
玉雁行每日看着大庄主留给他的剑谱,一出门便看见阿飞和几个小黄叽相看泪眼的场景,他再一次觉得……藏剑山庄,果然是画风清奇啊。
既然画风已经这么清奇了,那他一个为人师侄的去教导一下几位小师叔基础的剑招,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吧。再也不想一出门就看见一群哭包,玉雁行深吸了一口气,果断从阿飞手中接过了这教导之责。
作者有话要说: 九公子的西皮有点儿好磕是肿么回事?莫名觉得这对有毒的师徒也挺好磕的啊喂【清醒一点,宫九和林姐姐已经赐婚了!!!】
对于小黄叽们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师父父,也不是大师姐,更不是阿飞师兄,而是……一言不合就让他们基本功练习时间加倍的师侄QAQ说好的尊师重道呢?说好的君子如风呢?嘤嘤嘤,这和说好的是根本不!一!样!
☆、云来。
第七十三章。云来。
叶孤城没有对玉卿久说明小皇帝的事情,但是这会儿叶英来了,他再瞒着大庄主就有些不合适了,因此从皇宫之中回来的那一夜,叶孤城就将小皇帝和他们藏剑的渊源以及他来京的目的说与了叶英听。
在盛唐时候,皇族子弟投身江湖门派的并不少,不过像是如今皇帝本人就是藏剑弟子的,叶英倒是第一次见了。虽然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好太过惊奇的,只是见这天下河清海晏,那妄图作乱的平南王父子又实在不像是太过聪明的样子,因此叶英便对叶孤城透露出了可以帮忙的意思。
叶孤城想了想,只是管大庄主借了两个人。
平南王谋反的时机还未曾成熟,小皇帝也没有打草惊蛇的意思,如今叶孤城提前知会他一声,也只是让他早有谋划,趁着平南王这一波生猛的操作,能多将几个乱臣贼子拉下水便将几个乱臣贼子拉下水才是。毕竟机会难得,他们最好也不要浪费。
这些事情叶孤城也就是和他师弟提了一嘴,小皇帝平素看起来就连半点成算都没有,可是却是一个安安稳稳的在皇位上坐了快十年的人。这样的人若说他胸中没有半分沟壑,估计就连皇城跟底下每日趴着晒太阳的大肥猫都不会相信。
这些日子那平南王世子来寻叶孤城寻得勤了一些,叶孤城不耐烦应付他,于是就借口闭关,自己一路往中原而来。也是仗着那平南王自己没有多少眼线,叶孤城也不怕被他戳穿。
叶孤城选择在盛京稍微停留,目的自然不是为了他那倒霉师弟,而是瞄上了这一次因为长姐受伤而不远千里来到盛京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听闻叶孤城这样的一位剑客已经很久了,当年相逢之时,他正在剑道的一处转折点上,彼时他的心性和状态都很不适合与人一战,而今时不同往日,叶孤城再见西门吹雪,他的剑道已然在他心中。
叶孤城自觉自己是一柄剑,而西门吹雪亦然。两个人又都是走到了一定境界,自然可堪一战。于是只是眉眼相接的瞬间,这两个绝世剑客便已经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战意。
玉卿久自然也看得出这两个人心中的打算,她也不阻止,反倒提议道:“这盛京之外百里,有一青山名曰紫金山,平素那里最是清净,而且地势也十分辽阔,城城和阿雪若是有意,可于紫金山上一战。”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总是要找到这个地方最适合比剑的地点,玉卿久不知道何时有了这样的习惯,不过如今看来,她的这个习惯还是派上了用场。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心性坚定,已无需刻意再寻时间约战。在玉卿久为他们提供了这样的一个绝佳地点之后,当夜他们一行人就上了紫金山。
这一夜观战的人除了叶英和玉卿久,居然还有那位本该久居深宫之中的小皇帝。
大约是看到了玉卿久惊讶的目光,白龙鱼服的小皇帝摸了摸鼻子,强自说道:“他们两个比剑的地方是我家祖坟,我不来看着,他们破坏我家祖坟风水可怎么办?”
紫金山是皇族陵寝,不过说是陵寝,实际上不过是个为了方便皇帝祭祀用的衣冠冢罢了,真正的棺木等物都在更远的秣林之中安置,小皇帝这个说法,委实有点牵强。他今夜来的根本原因,说到底还是觉得那位西门庄主和自己师兄有一战之力,因此他想看一直压着他打的师兄偶尔被别人打一次罢了。
鉴于这一位刚给了自己八十万两纹银,玉卿久对这位“金主”还是态度不错的,无论这小皇帝的借口多么牵强胡扯,她还是友善的给对方提供了座位还有茶水点心。
长夜无风,明月高悬。
无论旁人如何看待他们这一战,但是至少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心中,他们的这一战十分神圣。这不是单纯的剑招的比拼,更是两种不同的剑道的角逐。
他们的外物相似——同样手持大庄主亲手铸造的兵刃,同样的天资卓绝,同样的自幼痴迷剑道。但是他们的道却是不同的,西门吹雪因杀入道,叶孤城却执着守护。
他们两个,一个人的剑是锋锐无匹的对外的刃,一个人的剑却是密不透风的守护的网。而如今,他们终于要认认真真的比上这一场。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言语都变得没有意义,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没有为对方介绍自己的剑,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遥远的同门,而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他们是遥远的知己。曾几何时,他们通过玉卿久的剑去揣度彼此走到了哪一步,而如今,他们终于有了直面对方的机会。
夜晚的紫金山是寂静的,在这片寂静之中,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轻浅的呼吸声似乎成为这夜唯一的声响。
渐渐的,就连这样的声响都已经消失了。两个相对而立却又双目微阖的青年豁然睁眼,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他们二人豁然出剑。
“西门庄主居然一出手就能迫得我师兄拼尽全力?”小皇帝眯着眼睛注视着顷刻之间已经交手了数十招的两人,不由啧啧出声。
玉卿久站在叶英身后,也是紧紧地盯着那两道白影。那两道白影的速度极快,不见半分拖泥带水,一出手又是仿佛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招。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都没有手下留情,总是无端给玉卿久一种他们之间不死不休的感觉。
“剑亦有度,勇往直前固然很好,收放自如却也是修行。”叶英仰头看着战成了一团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对剩下的两个孩子教育道。
他知道到了一定的阶段,人是会生出一种“朝闻道,而夕死值”的心情的,可是这种以身殉道的豪情却应当是一种觉悟而非追求。藏剑弟子执着于剑这是好事,只是叶英却也不希望那些孩子进入一种误区,太过轻贱生命。
叶英不会去阻拦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比剑,却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杀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
每个人也只有那么一腔热血,一旦付诸东流,就再无覆水可收之日。虽然很多事情不必去想值不值得,但是对于只有一次之事,还是三思而行方为上策。
便只是这刹那的功夫,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剑就已经抵上了他们彼此的胸口。在那剑尖就要刺入对方胸口的瞬间,叶英却忽然动了。
——不,从身形上来看,叶英分明丝毫未动。
只是,在刹那之间,有数柄长剑骤然出现在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中间,还不等他们两人反应,那长剑就狠狠撞在了他们要刺中彼此的剑上,将两柄乌鞘长剑分别撞开了一尺,以至于那两剑都失了准头,刺入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各自左肩上方些许的空气之中。
唯有两道剑气划开了他们的白色衣袍,这才证明方才的那一剑,他们真的刺出去了。
凉风从这一道口子处灌入,让进入了一种舍生忘死状态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稍稍冷静了下来。两人都有些怔怔的看向那撞开了他们的剑尖之后竖在他们之间的泠泠长剑,西门吹雪抬手去碰了碰其中的一柄,却见自己的手从那剑身之上穿了过去。
“道家有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说法,而心剑虽然威力比寻常冷铁更甚,却到底是剑意所化,也没有什么真实的形态可言。”玉卿久忽然出声,实在是有些不忍心看着弟弟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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