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后让奴婢给陛下传话,”黄门令牙齿打颤,学着姬太后说话的口吻道,“陛下忘了诸侯国吗?现在正是他们为国尽忠的时候。”
他模仿得活灵活现,说话的语气神态与姬太后一模一样,刘炽气极而笑,终于明白他那好阿母为什么单单派这个人过来了。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不喜欢见到她,她便不出现在他面前,但若想摆脱她,门都没有。
刘炽头一次觉得帝王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空有雄心壮志,却抵不过现实的无奈,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国家还不够强,所以朝廷上下才害怕对抗,而他暂时只能接受妥协。
事情演变到现在,从诸侯国挑选一位翁主加封为公主和亲,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但——
新任木铎单于是靠弑父杀兄继承的王位,他残暴无道,荒淫无度,谁会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说得倒好听,那太后有没有跟你说,哪个君侯愿意把翁主嫁给木铎单于?”
黄门令连忙回答:“太后说临江国翁主正当年,陛下可以用之。”
刘炽皱眉不语,刘康是第一个在削藩问题上主动向他站队的君侯,自己拿他独女和亲,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黄门令见天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又赶忙补充道:“太后说这件事不用陛下操心,为了国家社稷这个坏人就由她来做,她已经派人去江陵了,太皇太后那里也由她去说。”
刘炽默然,太皇太后患脑风瘫痪在床三年,早已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他好阿母所谓的去说无非是给她添堵罢了。
“你先回去,容我再想想。”刘炽摆手。
坐着发了会儿呆,他信步朝合欢殿走去,一进门就见明月夫人正赤着脚在跳舞,她的脚上挂着一串脚链,为琉璃珠所制,正随着她的舞姿闪着奇异的光芒。
刘炽看得笑起来,心情顿时就好了。她就是这样,古灵精怪,各种点子层出不穷,新奇又有趣,跟她在一起什么烦恼都能忘记。
待文繁缕停下来,他大步上前,一把搂着她的腰肢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嗅着她的脖颈道:“夫人好香,我今日方知香汗淋漓是什么意思。”
文繁缕娇喘吁吁,被他成熟的男子气息撩拨得心猿意马,伸手抵着他的胸膛,嗔道:“陛下好坏。”
刘炽将她打横抱起往床铺走去,盯着她笑得肆无忌惮:“我还有更坏的,夫人想不想知道?”
文繁缕顿时脸红如霞,双眼泛着雾,娇羞无限。
她所在的土族要比汉人奔放,男女间唱首山歌就可以相互定情,当晚就能登堂入室成就好事。她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觉得男子就应该英伟,大
胆,直接,及至跟了刘炽,她才知道男人居然可以这么勇猛、这么大胆,这么直接。
他在床上就像一柄利剑,披荆斩棘,开山劈石,教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文繁缕在刘炽怀里软成了一滩水,红着脸嘟囔:“女妾还未沐浴……”
“我不嫌弃你!”刘炽已经附身而上。
很快,室内便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喘.息之声。
良久,良久,久到小寺人倚着廊庑下的木头柱子打了几个盹,才听到里面传来要水的声音。小寺人应了一声,忙不迭往外跑,边跑还在边嘀咕,也不知陛下是什么做的,三十的人了还这么龙精虎猛,难道真如传言明月夫人能采阴补阳不成?
小寺人不会知道,刘炽为太子时就喜欢骑射游猎,他在上林苑敢徒手搏熊,直把随侍的人吓得半死。
寺人将水抬进来后,刘炽抱起软成一滩泥的宠姬,和她一起坐进浴桶,替她擦拭身子。
他的大掌在她手上游走,很快她就不受控制地哼了起来。刘炽看得火起,含着她的唇狠狠吮吸,声音低哑暗沉:“小妖精,要不是你身子受不住,我要你好看。”
文繁缕羞涩一笑,心中得意极了。她听宫里老人说,刘炽从不会在哪个姬妾宫里连着留宿三天,而且他极不喜欢亲吻,从不碰人嘴唇。可是她刚进宫那会儿,刘炽在她宫里连宿四晚,之后也是天天都来,每次完事后还会替她沐浴,抱着她入睡。他还特别喜欢吻她,说她的口脂别有滋味。
他们的孩子两岁了,刘炽疼爱有加,甚至流露出要立他为太子的意思。
想到这里,文繁缕欺近男人去咬他的下颌,刘炽被她咬得闷哼一声,立即反被为主,一把将她压在身下。
室内再次响起火热的声音。
事毕,文繁缕像只慵懒的猫趴在床上,由主人爱抚她的后背。
刘炽见到她这副样子又笑了,想不到以前倔强刚强、长袖善舞的人,现在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天真浪漫,没心没肺,单纯得像个孩子,直教人爱不释手。幸好他及时找到了她,他终于成了她的第一个男人,更妙的是她还给他生了孩子。
“夫人,你可见过我那从女,临江翁主芳洲?”刘炽忽然问道。
一听到这个名字,文繁缕合着的美眸微微睁开,眼前浮现出一道极苗条极优美的倩影。
她当时才十二岁,就已经美得惊人,三年过去了,不知道长成了何等尤物。
他呢?对她是否还是那样上心?
她记得清楚,她围着魏无恙跳舞唱歌时,小翁主黑脸、顿足,头也不回地跑了,魏无恙目光追随着她,唱得跑调了也没发觉;她跟魏无恙坐在一起,给他夹菜,有说有笑,小翁主低着头,几乎要埋到碗里,连菜都不要,干吃了一碗白米饭。
一吃完饭,小翁主就跑了,没过多久,魏无恙也跑了。等她在桃花溪边找到他们时,发现传闻中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冠军侯,居然在一个小女郎面前做低伏小。
不知道他跟她说了什么,只看见他的嘴唇一直在动,小翁主则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好久好久,久得她的腿都站麻了,他才哄得小翁主笑了,她一笑,他也跟着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笑容,连她身畔的皇帝也没他笑得好看。
接触下来,她发现不管干甚么魏无恙都会跟在小翁主身侧,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她长到十八岁,还没有哪个男子对她这样细心呵护过呢。
魏无恙如今二十五岁了,皇帝几次想给他赐婚,都被他回绝了。该不会……
文繁缕翻了个身,对着刘炽笑得温柔:“陛下,女妾有幸跟翁主相处过几日,她长得貌若天仙,女妾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那夫人觉得她性子如何?”
文繁缕心中“咯噔”一声,故意恼道:“陛下该不会连自己从女都不放过吧?”
刘炽掐她的脸,笑道:“瞧你这飞醋吃得,是太后想送她去和亲,我拿不定主意,想听听夫人的意见。”
“翁主虽贵为皇室女,但她一点架子都没有,性子温顺,胆子也小,三步不离冠军侯左右。”文繁缕笑眯眯道。
刘炽有些不悦,堂堂翁主养成这个样子,这也太丢面了。不过她胆子小,性格温顺,应该好劝服,去了那边也不容易生事。
第13章
云光三年三月,芳洲十五岁了,凡是见过她的人,无不为她容颜所慑,久而久之“云梦花”的称号不胫而走。
芳洲听得好笑,若非要给她安一个名号的话,应该叫她“云梦兽”才对。除了奇花异草,云梦泽上还有无数珍禽异兽,古籍记载有一种小兽,与她同名,叫做忘忧兽,她可不就是阿翁的忘忧兽么。
刘康望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里五味杂陈。谁能想到当初的哑女痴儿,被人笑话为天残的小东西,一转眼就要及笄了。若是她阿母还在,看到他们唯一的孩子长这么大这么美,该有多高兴。
芳洲模样随了大母黎姬,跟她长得像极了,举手投足也是一模一样的风情。但他记得阿母不爱笑,只有看到阿翁的时候,她才会温柔羞涩地浅笑,虽昙花一现,却如同冰消雪融,百花齐放,他和阿翁最喜欢的便是那时的阿母。
芳洲的性子倒是没随她。她是个特别爱笑的孩子,哪怕受了委屈,哪怕被别的孩子欺负,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笑吟吟的。她说阿翁只有芳洲,芳洲也只有阿翁,阿翁疼爱芳洲,芳洲也疼爱阿翁。
有时候他都觉得这孩子懂事得教人心疼。譬如,他本想为她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及笄礼,却被她以太过铺张浪费为由拒绝了,她还对他说王府收益取之于民,何不趁此机会还恩于民。他听得赧然,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他的眼界还不如个孩子。于是跟幕僚一合计,决定出资请江陵全城的医匠为百姓义诊三天,算是替她庆生。
江陵父老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义诊当晚,王府门前摆满了各种瓜果菜蔬黍米,门前的歪脖子树下居然还栓着几头羊。
第二晚,就有人牵着孩子,搀着老翁,推着老妪,步行数十里来给他磕头。
第三晚,他心情太好,醉得一塌糊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才知道那晚有好多混小子结队趴在他家墙头,想一睹他宝贝女儿的芳容。
他又悔又气,在府里放了话,以后谁敢扒王府院墙,乱棍招呼。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到了五月里,这一天芳洲正在房里小憩,熟悉的儿里谣从墙外传来——
“阿娇,阿娇,莫哭莫闹;阿娇,阿娇,来郎怀抱。”
她还未起身,就听祝余扯着嗓子在骂:“小兔崽子,就属你扒我们家院子年头最长,你看看墙皮都被你扒凸了,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
“嬷嬷,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邻里邻居的,您下得了手么?”熟悉的嬉笑声传来。
祝余没有接茬,只听噼里啪啦的击打声和“哎哟哎哟”的呼痛声不绝于耳,良久,院里渐渐平静下来,芳洲心里道了声“该”,又躺了回去。
没消停多久,院外又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布谷,布谷”啼叫之声,芳洲被吵得睡不着,等着祝余“再显神威”,院子里却迟迟没有动静。她蒙上被子,用枕头捂住耳朵,那声音却能穿耳,一声接一声,吵得人心烦意乱。她一把掀开被子,胡乱趿履,憋着一肚子火来到大门口,发誓定要那臭小子好看。
她气势汹汹杀将出来,大门口却空空如也,她又悻悻往回走,一颗小石子飞过来,不偏不倚打中她的右手,她顿时气得跳脚。
“白泽,你给我滚出来!想打架直说,背后偷袭算什么!”
“翁主,你怎么啦?”白泽从树后现身,看着炸毛的女郎。
自己做的事还好意思问,芳洲挥着小拳头冲到他面前,还没开口就捂着肚子笑开了。
“哈哈哈,大快人心!没想到嬷嬷那么温柔的人,下手居然这么狠,瞧把你揍的。”
白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羞恼道:“不是嬷嬷打的,是那晚跟人打架……”
芳洲不信:“你可是咱们这条街的霸主,谁敢打你,还把你打破相?”
“一群野小子,毛都没长全就学人扒墙头,”白泽狠狠啐了一口,随即自鸣得意道,“我以一当十,把他们全打跑了。”
“莽夫!”芳洲轻嗤。
一听这话少年不干了,气得跳上天落下地:“谁莽夫了?谁莽夫了?你把话说清楚!”
芳洲大眼朝他轻轻一扫,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这个臭小子从小欺负她到大,魏无恙在这里的时候,他答应得好好的再不与她作对,魏无恙一走他就现了原形。每天不来找骂就浑身不自在,不是莽夫是什么。
在芳洲水波滟涟的大眼注视下,白泽蓦地红了脸,为了掩饰失态,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眼睛那么大,会不会常常有小虫子飞进去啊?”
芳洲不防他思绪跨度这么大,看他脸皮涨得通红以为又要“开战”呢,结果却听到这么幼稚的一句话。
“瓜娃子。”她学父亲幕僚说话。
白泽咧嘴笑了。
他只比芳洲大一岁,个子却比她高上许多,芳洲往台阶上走了两步,他也跟着上行两步,再次居高临下俯视她,气得芳洲送他一记大大的白眼。
“给!”他不以为意,背在身后的手伸到芳洲面
前,其上躺着一把小巧玲珑的竹梳篦,“送你的及笄礼。”
芳洲不接,白泽一把抓过她的手,将梳篦放在她手上,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回头,冲她做鬼脸:“翁主,阿翁要送我进羽林卫,很快我就能当大将军了,以后再也不怕你阿兄了。”
说什么匈奴喜欢吃胖儿郎,吓了他好几年,堂堂列侯居然骗孩子,这笔账他迟早要找他算。
芳洲没好气地将梳篦扔到地上,却见它“嗖”的一下弹到一个人脚边,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捡起梳篦递到她面前,笑意吟吟:“这是你的吗?”
芳洲抬头看了一眼,只觉面前这人生得真是俊俏,眉若刀削,脸似斧砍,唇形尤为好看,他说话的声音低沉醇厚,几跟情人呢喃无异。
她秀气的眉轻轻蹙了蹙,很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
“多谢!”芳洲接过梳篦,转身往府里走。
陆吾目送女郎苗条的背影越走越远,结合方才一幕,若没猜错的话,她必是临江翁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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