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弥看了她一眼,眼底隐隐带笑。
戎容不好意思地整了整衣襟,抿着小嘴一脸矜持。
“走吧。”池弥俯身去拎墙边的书包,弯腰的瞬间看见一道黑影从戎容背后扑来。
来不及思考,他直起身双手抱她入怀,飞快地转身,将她护在身下。
青石砖被夯在脑后,池弥身子一怔,脑子里嗡嗡作响,丹凤眼中杀机一闪,人已经转回身,手肘弯起,拳头裹挟着风朝偷袭的喽啰挥去。
若前几拳还是威吓为主,这一拳的力道就完全未加克制了。
那人硬生生地被揍得朝后仰去,连连几步都没站稳,撞上民居的门板,软趴趴地滑落在地,爬不起来了。
池弥还要上前,却被人拽住了手腕,下意识地猛的回头。
眼底凛冽的杀气吓了戎容一跳,可手还是紧紧地攥着,半点儿没松。
下一秒,凤眼中的凛冽就像被风吹散了。
池弥抬手拂过她遮住眼睛的凌乱长发,“没事吧?”
戎容摇摇头,看了眼东倒西歪的混混们,拉着池弥的胳膊,“走吧,我打了110。”
一听她说报警了,地上唉声叹气的四人像通了电似的,麻溜儿爬起来互相搀扶着,跌跌爬爬地作鸟兽散。
戎容抱着两个人书包,一边跟着池弥往外走,一边心有余悸地回头去看,没人追过来。
池弥:“真报警了?”
戎容没看路,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怎么可能?我哪有机会打110啊……”
池弥唇角一勾,伸手接过她怀中的两个书包,“再遇见这种情况,让你先走你就走。”
“不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你留下只会拖后腿。”池弥说得很直接。
戎容咬唇,“是你说的,教室太远你不能随时看着我,所以我留在你身边——好让你随时都能看着我啊。”
池弥停下脚步,眼底有光闪过。
戎容仰面看着他,“我做的不对吗?”
“对。”声音低哑。
什么歪理邪说到了她嘴里,都特别有道理。
戎容双手背在身后,认真地说:“这下我相信了,你这双拳头是用来保护人的。”
池弥跟着她,走得不快,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长发如瀑,身姿窈窕,怎么看都是乖巧淑女,刚刚那个小野猫一样的状态,完全是因为担心他吧。
“下次提醒我就行,”池弥说,“别自己动手。”
“知道啦,”戎容捏着拳,看着自己的手,“如果我有你一半的身手就好了。”
池弥微笑。不用的,有他护着就好了。
*
等候多时的司机一见俩人姗姗来迟,连忙迎过来,“今天留堂了吗?怎么这么晚,我都打算去学校找你们了。”
“没有啊,路上遇见野狗了。”戎容说。
“啊?野狗?”司机不解,“没咬人吧?要不要我找打狗队……”
戎容跳上车,疲倦地向后一仰,“不要啦,池弥很厉害的。”
司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副驾座的池弥,他一言不发,脸色似乎不太好。
戎容本在闭目养神,忽然觉得有哪儿不对,想了想猛地睁开眼,刚刚最后那人好像拿什么东西砸了池弥的,当时他拥着她的身体似乎有一瞬的定格,应该砸得不轻。
她倾身,一手扳过池弥的左肩,才发现他闭着眼,脸色苍白。
“池弥?池弥!”
副驾头枕上暗红色的是什么?戎容吓得手都发抖。
池弥却睁开眼,微微回头,对她使了个眼色。
戎容憋住溢出口的恐惧,再没发出半个声音,但一路之上始终死死地盯着池弥的侧脸,只要他一闭眼,她的心就吊到喉咙口。
好不容熬到家,戎容一刻不停地跳下车,拉着池弥就往楼上走。
池弥没忘了拿走副驾驶的头枕,被她拽着快步上楼,等进了她的卧室,他才疲惫地往后一靠,背抵在墙上,无奈地说:“大小姐,你走得太快了。”
戎容把椅子推到他面前,带着哭腔说:“你坐下,给我看看。”
“没事的,皮外伤。”
“池,弥!”眼眶都红了。
池弥只得乖乖地坐下了,只觉得一双微凉的小手拨过他的头发,小心翼翼得像是在拨定时炸|弹的引线。
“破了……”戎容心疼地说。
池弥要起身,“别看了,回头我洗洗上点药就行了。”
“你怎么上药?你自己连伤口都看不到,”戎容一把把他按在椅子上,凶巴巴地说,“再动一次,我就给爸爸电话。”
池弥果然没动了。
她却软下声音,“……骗你的。”她才不会跟父亲说,所以才会在司机面前替他隐瞒。
如果戎正廷听说这种事,八成会让她转学,或是干脆继续请家教。可她不想,如今每天上学放学,晚上补习,她挺享受这个过程,尤其是池弥这家伙乖乖地被她拿数学题血虐,过瘾得很~
“怎么办?头发盖住伤口了,不好上药。”戎容在他身后,为难地自言自语,“如果去医院,一定会被孙姨发现的,那爸爸下一分钟就该知道了。”
“不用去医院,两三天就好了。”池弥不想看她苦恼,“或者就说我自己摔的。”
戎容戳了下他的肩,“你以为孙姨跟你一样好骗呐?”
池弥:“……”
“有了!”戎容绕到他面前,四目相对,“你乖乖坐在这里,我没回来不许离开。”
她眼眶和鼻尖微红,因为着急微微沁着汗,皮肤白得透明,池弥一时间挪不开视线。
“听见了没有?”
“嗯,不走。”
得了他的承诺,戎容才转身出门,下楼的脚步声焦急。
池弥坐在椅子里,后脑勺隐隐作痛,头有些晕,鼻间都是戎容卧室里浅浅的茉莉香,她喜欢用熏香,他不识得那些奇奇怪怪的瓶子,但很喜欢闻她身上的气味,会让人骤然平静。
忽然,床头柜上的一只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纸袋上的英文字母有些眼熟,他不认识这牌子,只是从前在场子里打拳的时候,似乎在哪儿见过……
戎容很快就回来了,怀里抱着个纸盒子,拖了只脚凳放在他面前搁盒子。
池弥低头一看,“……电动理发器?”
“别怕,伤口那儿我会改用剪刀的。”戎容卷着衣袖说,“跟孙姨借来的,不知道好不好用,我还没试过。”
池弥:“……”
理发器打开,小小的电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低头。”小手轻轻地按了下他脖子后面。
池弥低头,刚好看见阳光里他俩的影子,合而为一。
他脾气硬,这世上,能这么理所当然叫他低头的,也只这姑娘一人。
细碎的发丝窸窸窣窣地落了下来,戎容笨拙又小心地绕开了他的伤口,把其他地方的长头发都剃成了板寸。
只不过,初次操刀,出品是可想而知的惨烈。
戎容拿着理发剪,这边修修,那边修修,越剪越心虚,“不然上过药之后,我陪你去一趟理发店吧……”
池弥抬手,摸了摸毛茸茸的板寸,“不用,蛮好。”
“别乱摸,”戎容打掉他的手,“伤口还没上药呢!”
池弥放下手臂,下意识地摸了下被她拍过的手背。
戎容拿了药膏,轻轻地替他上药,摒住呼吸,生怕自己毛手毛脚地弄疼了,直到处理妥当,才开口,“疼不疼?”
“不疼。”
“骗子。”不疼为什么额头上都是汗?
戎容丢开药膏,弯下腰贴近他的脑后,鼓起嘴轻轻地吁气——小时候弄破了伤口,孙姨都是这么做,会好许多。
可她不知道,池弥额头的汗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憋的,理发的时候她的手指一直在轻柔的碰触,像羽毛不住在撩拨,他早就想落荒而逃了。
如今倒好,她给伤口吁气,三口里倒有两口都落在他的耳廓,又软又柔。
池弥猛地站起身,“不疼了。”
戎容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感染发烧了吧?”
第15章 15%痴迷
说话间,戎容踮起脚,小手就抚上了池弥的额头。
“……没发烧啊,”戎容狐疑地说,“那为什么这么红?”
池弥退开了些,“我去给孙姨还工具。”
“不用了,一会儿她上来时候带走就行。”
“那我去拿扫帚,打扫一下。”
“不用啊。”戎容抱着手肘,“孙姨说她一会来,池弥,你看着我。”
池弥无奈,只好低头看她。
“你难道是在找借口躲开我?”戎容怀疑地盯着他。
“怎么可能。”
戎容绕着他走了半圈,只觉得这发型虽然有点儿磕碜,可池弥这家伙的颜值真是逆天了,这都能hold住……
被她看得心里像有猫爪在挠,池弥只想快点逃开。
戎容撇撇嘴:“你脖子里有碎头发。”
“那我去冲个澡——”
“你坐下!”戎容指着椅子。
池弥乖乖地坐下,刚剃了的板寸让他看起来有点乖,又清秀又乖巧,戾气全无。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戎容拿了块柔软的干净毛巾,裹在手指上轻轻擦过他的颈后,“你老实回答我。”
池弥被她按着肩膀,只能待着,“你问。”
“你说你从前是打拳的,打拳难道还会用匕首吗?”
池弥一怔。
戎容停下手中的动作,“刚刚那个光头拿匕首出来的时候,你一点都不害怕,就算是体校,也不可能总面对这个吧?”
因为孙谊说过,小池这孩子无父无母、无家可归,所以戎容从来没追问过他的出身。
戎正廷说池弥之前在楠都打拳,戎容就一直以为大抵是体校里出来的。
可今天这一遭,戎容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打拳和打架,是两码事,一个为了得分取胜,一个为了斗狠求生。
池弥背对着她,低声问:“戎先生没跟你说过吗?”
他一直以为戎容是知道的,所以两年来才会一次都没有问过他。
戎容拿毛巾揩过他的耳廓,“没有,他哪儿有空跟我扯这些?”
“……我没有上过体校,”池弥说,“也没有上过学。”
戎容的动作都没打顿,“难怪成绩这么差~”丝毫没有另眼相看,甚至觉得合情合理。
池弥看着透过树枝照进来的光斑,“我从前打拳的地方在楠都的酒吧街——你根本不会去的地方。一楼是酒吧,楼上是K歌房和桌球室,地下室是拳击场……也是赌场。”
身后没声,池弥回头看,正对上戎容那双清澈的眸子。
“……拳击场,也是赌场?”
“每天下午到晚上八点之间,赌徒下注,得注最多的两个拳手晚上八点对擂。”说完,池弥疑心她还是听不明白,“下午买晚上谁赢,酒吧老板坐庄,每晚一场,赢的人有奖金,输的人自掏医药费。”
戎容沉吟了会,“你总输吗?”
池弥:“……”
“不然你为什么还跟我爸回来?打拳赚奖金,总比在这里被我欺负强吧?”
“没觉得。”
戎容嘴角微微翘了翘,意思是陪着她比较好咯?手上又去揩他下巴底下的碎头发,嫌他不配合,还拿左手托了下他的下颌。
“如果不是输得太多,难道是奖金太少?”
池弥无奈地被她托着下巴,她专注的小脸就近在眼前。
戎容脸很小,五官有种明艳的美,却很少刻意打扮。池弥不懂如何形容,非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她一笑,就算是逼仄的地下室也熠熠生辉。
她盯着他的下巴,一边拿毛巾轻揩,一边嘟囔,“该刮胡子了。”
“我不是楠都人,”池弥因为被抬着下巴,声音有点哑,“当初和我一起来的,还有好些差不多年纪的弟兄。戎先生找到我的时候,这一群人里还活着的只剩下我和姜河。”
戎容的动作顿住了,眸子里映着他,“其他人呢?”
“死了。”
毛巾失手落下,被池弥单手接住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戎容弱弱地问:“那个姜河现在在哪儿?认识这么久了,从来没看见朋友来找过你。”
“我来这里的前夜,他被人打伤了,戎先生一直在找人替他治疗、复健。”
“擂台上受的伤?”
“不是,是赌场里。赌场老板的儿子输了赌局,把气撒在姜河身上。”丹凤眼中的恨意显而易见,“姜河差点死,他也没好到哪里,我刺伤了他。如果不是戎先生,过去的两年我应该在少管所里过。”
戎容沉默地从他手里拿过毛巾。
池弥声音弱下来,“你害怕吗?”
“怕什么?”
“怕我。”池弥苦笑,“我不是什么为国争光的拳击手,只是个台上拼拳台下拼命的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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